第52章
“我是弗槿的朋友,但也不會去暴露你的隱私,剛才我只是路過,無意聽到你講電話,抱歉�!�
“他有你當朋友,真好……我的朋友不在身邊了。”
陽光太坦蕩明媚,沈懷??淺色的瞳仁里倒著陸鐸辰穿著白衣的身影。
男人莫名得有些不自在,將書包還給他,獨自下樓了。
沈懷??往前追了兩步:“陸醫(yī)生�!�
陸鐸辰感到心里有點堵。
又這樣叫他,這樣普通尋常的一個稱呼,為什么偏偏在沈懷??嘴里有別樣的意味。
像只弱小的動物在求助。
陸鐸辰停住了腳步,但沒有回頭。
理智告訴他,不應(yīng)該在別人的事中牽扯太深。
特別是莊弗槿,最討厭別人干涉。
可陸鐸辰只要一短暫的閉上眼,腦海里就會浮現(xiàn)出沈懷??濕漉漉的睫毛。
小時候拯救過的流浪貓,出現(xiàn)在他的回憶中。
沈懷??的語調(diào)很惶恐,問他:“整容手術(shù)需要很多錢嗎?”
陸鐸辰答:“要看你做什么項目�!�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沈懷??和他站到了同一級臺階上。
“我想再做一次人臉復(fù)制,換回我原本的臉,可以嗎?”
第99章
朋友妻
陸鐸辰做醫(yī)生的初衷是為了自己救助的一只小貓。
冰天雪地里,在花壇邊奄奄一息。
陸鐸辰把它抱了回去,用毯子抱著烤爐火。
流浪貓在他的手心里一點一點抬起了頭。
那是一個連藍膜還沒有褪去的小動物,望向他的眼睛的時候,瞳孔里完完整整地倒映出陸鐸辰的樣子。
原來救活一只生命,就可以得到它全部的信賴和情感。
小貓從此完全地屬于他了。
陸鐸辰因此發(fā)誓,以后要拯救很多人,看到他們眼中都露出感激――這種世界上最動人的神采。
他的家庭和莊弗槿相似。
難以接受孩子偏離長輩為之預(yù)設(shè)的軌道。
陸鐸辰忤逆家長,一路以最頂尖的成績考入了醫(yī)學(xué)院。
可當他走上手術(shù)臺,為第一個病人去除臉上恐怖的疤痕后。
病人的臉上只有貪婪的狂喜。
那種小貓一樣純潔的眼神,原來人身上是不會出現(xiàn)的。
主刀十年,陸鐸辰的心腸已經(jīng)變得很硬。
人骯臟,即使換了一張臉皮,也會如污水一樣讓人惡心。
可沈懷??不同。
他真的像一個脆弱無辜的小動物。
陽光透過他虹膜的時候,陸鐸辰仿佛在其中看見了小貓眼睛里八歲的自己。
他拉住沈懷??的手腕,薄薄皮肉下嶙峋的骨骼,輕到讓他震驚。
“你瘋了,人臉復(fù)制手術(shù)做第二次一定會死的,身體經(jīng)受不住外來皮膚的二次傷害�!�
沈懷??卻像是已經(jīng)思考了很久:“我早晚會死掉的,生下孩子之后,幫我換回原來那張平庸的臉,可以嗎?”
“你要離開莊弗槿嗎?”
其實這個問題已經(jīng)越界了,陸鐸辰之前從來不過問病人的私事。
他為人像一把手術(shù)刀一樣冰冷而專業(yè)。
“我也不知道,”沈懷??的眼睛是一個盛滿了無助情緒的容器,睫毛一直在抖,“我只是……不想再作為沈眠活下去了。”
陸鐸辰寒涼的視線下,沈懷??似乎在親手解剖自己。
苦澀的呻吟聲從他的牙縫里擠出來,他說:
“做別人的影子,真的很痛苦�!�
趨利避害的本能讓陸鐸辰快步走下了臺階。
當他抬頭往回看的時候,沈懷??還呆滯的留在原地。
眼中盡是破碎的神態(tài)。
陸鐸辰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誡著自己。
不要插手別人的家事,不要聽信沈懷??自己作出的決定,他只是一個沒有行為能力的被監(jiān)護人。
可沈懷??的孤獨與弱小,像一只正在被抽離神經(jīng)做成標本的倉鼠。
對方定定地看著他,把他當做荒涼大海上唯一的浮木。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guī)筒涣四��!?br />
“好、好的,”強撐著精神又說了許多話,沈懷??確實疲憊不堪了,他的瞳孔擴展開,失去聚焦,“謝謝你愿意聽我講話,陸醫(yī)生。”
陸鐸辰強制自己從他身上移開視線。
他救不了很多人,從他走上手術(shù)臺不久,就意識到這件事了。
人各有命。
無法通過人力轉(zhuǎn)圜。
陸鐸辰今年快三十歲,是經(jīng)過帝國專業(yè)系統(tǒng)培養(yǎng)出的一位最優(yōu)秀的醫(yī)生。
他幾乎不感情用事。
告別沈懷??,陸鐸辰重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那里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等他。
陸鐸辰少見地被驚了一哆嗦,很快鎮(zhèn)定地說:“你來了�!�
莊弗槿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看表:“檢查是在十五分鐘前結(jié)束的,你和沈懷??離開遠主任的屋子后,去了哪兒?”
第100章
試管時間
“沈懷??在樓梯間低血糖了,我?guī)退_了一瓶水,他又吃了餅干,剛才獨自下樓了,也許你現(xiàn)在去能接到他�!�
陸鐸辰輕描淡寫幾句話,把自己和沈懷??之間的故事一筆帶過。
他生來邏輯嚴密,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莊弗槿也像是被他的手段瞞過了,沒有再繼續(xù)追問。
只說:“不著急接他,我是來和你確定一下,試管的最快時間�!�
“下周一�!标戣I辰道。
莊弗槿算了算日子,正巧是一周后,他滿意地點頭:“那就下周一�!�
沈懷??又坐在了男人的副駕駛。
男人總是帶他去一些地方,可兩人之間的交流越發(fā)稀少。
沉默在他們之間架起了一堵墻。
從醫(yī)院出來,莊弗槿認真開車,沈懷??從包里掏出餅干,無聲地吃著。
他吃東西時沒有一點聲音,也小心翼翼地不把殘渣弄到車上。
他體會到了當狐貍時,冬天在野外找到一點發(fā)霉干糧的感覺。
莊弗槿覺得他不成體統(tǒng):“剛才在陸鐸辰面前還沒吃飽?”
沈懷??謹慎地說:“餓�!�
“那就快點兒吃,一會兒我們要去見葉老�!�
沈懷??快要被餓昏的頭腦里亮起了一道光:“葉老師?他知道我是清白的,他能給我作證!”
莊弗槿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雀躍的他。
太瘦了。
莊弗槿盯著他平坦的腰腹想。
是該多吃一點,不然怎么生得下孩子呢?
莊弗槿約葉翁在一家美術(shù)館見面。
沈懷??背著書包,邊走邊看墻壁上懸掛的畫。
并不漂亮,也沒有獨特之處,卻能在如此華貴的場館里進行展覽。
他覺得某幾幅畫的風(fēng)格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出自誰手。
葉翁坐在咖啡區(qū)等待他們。
還是老樣子,穿著中式的長衣長褲,胡須順暢飄逸。
“葉老師。”沈懷??看到他,疲憊的眼睛里有了神采。
葉翁和莊弗槿對視一眼。
然后才含笑望著他,說:“我同意當《狐仙》的導(dǎo)演了�!�
沈懷??對電影的事并不是很關(guān)心,他裝作開心的樣子:“太好了,但是葉老師,汪狄說我抄襲的事……”
“電影下周就要開機�!鼻f弗槿出聲打斷他。
葉翁自然地和莊弗槿聊了下去:“時間還好,大概趕到秋天能夠殺青�!�
“班底請的都是十幾年前您用慣那套,不用磨合太久。”
“弗槿有心了�!比~翁喝了口咖啡,“《舊塔》成績太好,大家都很期待你的下一步,沒想到你會選擇我這個老朽合作。”
沈懷??聽他們說著互相恭維的漂亮話。
再一點一點敲定《狐仙》的細節(jié)。
一番已經(jīng)確定是沈懷??。
“你愿意自降身段做小沈的二番?”
葉翁驚訝地說。
“這沒什么,他確實配做絕對主角。”
莊弗槿說這話時,手心在沈懷??的脊背上撫弄。
沈懷??如坐針氈。
但他的修養(yǎng)不允許他打斷其余二位的談話。
“小沈什么時候能進組?”
沈懷??還沒反應(yīng)過來,莊弗槿就替他回答:“下周二,周一我需要帶他去趟醫(yī)院�!�
葉翁聰明地不深究,又說了幾句讓他注意身體的話。
沈懷??覺得葉老師有些變了,對方走出了那間破舊巷子里的老宅,渾身沾染了一些世俗的精明氣。
談吐舉止,完全是一個商業(yè)片導(dǎo)演。
不知熬了多久,當沈懷??的脊梁都已坐痛時,葉翁終于和他搭話。
“小沈,你看這個館子里的畫,怎么樣?”
沈懷??如實道:“很平庸�!�
“但它們能在京城最好的場館展出。”
沈懷??不解其意,這和畫的水平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敗絮其中罷了。
“這些是汪狄的畫。”葉翁笑著說。
“……”
“他不僅是吳校長的外甥,他的父親還是這家美術(shù)館的擁有人。”
“所以呢?”
葉翁捋了捋胡子:“所以有的時候,人要認命�!�
外面打了一聲春雷,剛剛還艷陽四射的天,此時已陰沉晦暗。
墨黑的云彩被風(fēng)裹挾著,疾風(fēng)也吹動樹枝嘩啦啦地響。
沈懷??激動地站了起來:“我沒有做過,為什么要認!”
他的眼神顫抖,像第一次看清葉翁一樣。
咖啡廳里的店員震驚地看著他們,葉翁招招手,讓他又上了一杯新咖啡。
“你知道我十幾年前為什么退出影壇嗎?”
葉翁往杯里放了一塊糖,自顧自地說下去,“因為有人說我的美術(shù)風(fēng)格抄襲汪狄的父親�!�
沈懷??退了半步,感覺自己的身體搖搖欲墜。
莊弗槿扶穩(wěn)他的肩膀,又被他推開。
“同樣的手段……”沈懷??喃喃。
葉翁:“同樣的手段,對我有用,對你也有用。”
“我當時就是沒認輸,才被他們搞的十幾年無戲可拍�!�
“不一樣的,只要您幫我作證……”
“我不會幫�!�
咖啡的苦味沖到沈懷??鼻腔里。
外面的雨已經(jīng)落下了,擊打在玻璃上,鏘然有聲。
天旋地轉(zhuǎn),暴雨傾盆。
沈懷??驀然轉(zhuǎn)頭,望向莊弗槿。
他又被一個巨大的陰謀裹挾了,他眼中呼嘯而過的哀慟,比暴風(fēng)中的春芽更無助。
莊弗槿的嘴角緊緊繃著,沒有表態(tài)。
葉翁還愿意同他多說幾句:“我早看出來繪畫界是一灘污水,你何必主動走入泥潭?你在演戲上有天分,背后也有了大樹,不如就此轉(zhuǎn)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