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沈懷??沒有坐在小凳子上,而是安靜地伏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他單薄的身子陷入柔軟的皮質(zhì)面料里,微微側(cè)著臉,發(fā)絲垂下來遮住了眼睛。
莊弗槿輕輕地按滅了燈。
然后發(fā)短信通知管家今天上午取消對別墅的整理。
他隔了近十步的距離,欣賞沈懷??睡著的樣子。
對方的唇色很淡,唇珠上翹。
沈懷??睡眠時沒有不好的習(xí)慣,呼吸清淺,昨天在玉蘭花樹下坐了一整天,此刻身上還散發(fā)著淡淡的花香。
莊弗槿回屋,拿了一方毯子,緩緩蓋到沈懷??的背上。
不太明朗的日光,照在沈懷??的羽睫。
躺著的人不舒服地動了動眼皮。
莊弗槿在頭腦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腳步就先挪了一下,替沈懷??擋了太陽。
果然,他勾唇苦笑。
自己還是會對著這張臉莫名其妙地心軟。
這時,他以為自我的反常行為都是由于相似的臉。
莊弗槿轉(zhuǎn)頭想找一下遙控機,把窗簾關(guān)上,可一回眸,正巧看到了窗前那幅已完成的畫。
那也許是一場日出。
躍動的黃色調(diào),鵝黃,檸檬黃,姜黃,在畫布上大片暈染。
配以湖藍色和水波綠。
充滿希望的場景。
沈懷??的畫總是給人以希冀,用一種鼓舞的,振奮人心的風(fēng)格在講故事。
葉翁沒有看錯,里頭有一股中正平和之氣,注定了沈懷??不會把路走歪。
沙發(fā)上發(fā)出一陣沙沙聲。
莊弗槿回神,瞧見沈懷??正用手掌撐在沙發(fā)上,慢慢直起身。
他的肩胛因之起伏著,孱弱到像快要掛不住衣服。
沈懷??揉了揉眼睛,和男人對視一秒鐘后,嘴唇張開動了幾下。
組織了許久語言,最后只說出一句干巴巴的:“早上好�!�
“幾點睡的?”莊弗槿的聲音在早上聽來格外低沉,撩人耳朵。
“大概……”沈懷??揉著太陽穴,“可能是五點�!�
“胡鬧,你今天不上學(xué)了?”
“教授這幾天都給我放了假,讓我安心準(zhǔn)備比賽�!�
全國繪畫大賽是很高規(guī)格的賽事,一些高校都會關(guān)注,希望在里面挖到好苗子。
沈懷??汲著拖鞋走到冰箱邊,從里面拿出牛奶給自己倒了一整杯。
“現(xiàn)在,我們就去找葉老師吧?”
一被牛奶喝進胃里后,沈懷??恢復(fù)了一點力氣,提議說。
莊弗槿不置可否。
他坐下剛送來的晨報,余光里,沈懷??一直忙來忙去。
收了畫架,把畫夾在畫板里,背到背上。
男人終于忍不住問:“沒有那么著急,你累了就繼續(xù)休息。”
“不累,”沈懷??進了衣帽間拿外套,看到鏡子的時候又在包里翻出唇膏涂在嘴上,“我很想能得到第一名�!�
他再轉(zhuǎn)身面對莊弗槿,上挑的紅色嘴角像開在蒼白土地上的病態(tài)的花。
“之前是為了拿到獎金還欠你的債,現(xiàn)在,我想替沈眠拿冠軍�!�
沈懷??自我愈合的能力確實很強。
他仿佛對命運逆來順受了,正在努力去鉆研如何做好一個替身。
莊周夢蝶的故事,沈懷??也不再糾結(jié)了。
莊弗槿滿意于他的“進步”。
卻不知道越表面光鮮的果實,內(nèi)里越可能被蛀空,然后腐爛掉。
“那我也希望你能折桂�!鼻f弗槿帶著沈懷??出門時,說。
他還沒發(fā)現(xiàn)一個事實,就是沈懷??想要的,永遠得不到。
第93章
沈懷??的作品抄襲
春分日,天朗氣清。
莊弗槿午后送沈懷??去參加繪畫大賽的決賽,進入場館時,正好碰見汪狄。
汪狄像條看見了骨頭的犬類,立刻朝沈懷??走過來。
“聽說你這幾天經(jīng)常跟葉翁那個怪老頭待在一起。怎么?這么害怕輸給我,連這種過了氣的救兵也搬�!�
沈懷??把帶了口罩的莊弗槿擋在身后:“第一副畫是允許請人指導(dǎo)的�!�
汪狄瘦到近乎脫相,一雙三角眼總是往上瞟,眼高于頂。
他瞥見了沈懷??后面的高個男人,頓時感到自己胳膊上傳來疼痛。
“你!”汪狄用手指著那人,“你還敢出現(xiàn)?”
莊弗槿眉梢微揚:“你還記得我?”
“不是刑振那家伙搗亂,我早把你揪出來了!”
汪狄的聲音很大,場地內(nèi),大家都朝這邊看過來。
沈懷??踮起腳趴在莊弗槿耳邊說:“你先走吧�!�
男人伸出胳膊用力攬上沈懷??的后腰。
沈懷??幾乎快被單手抱起來。
“刑振?”莊弗槿咬著牙說。
沈懷??的睫毛顫如蝶翅:“這件事情……比賽結(jié)束后我再給你說……”
莊弗槿目光不明,似乎為沈懷??有事瞞著他而感到不悅。
可現(xiàn)在不是問話的好機會。
剩十五分鐘比賽就要開始。
莊弗槿把畫具遞到沈懷??手里,說:“下午結(jié)束我來接你,我們?nèi)ビ霸嚎础杜f塔》�!�
京城的春天,萬物萌動,街邊的行道樹呈現(xiàn)出一種嶄新的綠,花壇中的月季開的正好。
莊弗槿獨自駕車去參加《舊塔》的首映典禮。
場地門外被媒體圍得水泄不通。
莊弗槿的車還沒停穩(wěn),拿著話筒的記者們一擁而上,讓他連打開車門都困難。
十幾位保安出動,幫莊弗槿開出一條通道。
莊弗槿戴了墨鏡,穿休閑西服套裝,身姿筆挺。
氣度從容華貴,令人不敢逼視。
記者們都看得愣了幾秒鐘,然后才機關(guān)槍一樣問出準(zhǔn)備好的問題。
“為什么主演團隊只有沈懷??缺席了本次的首映儀式?”
“聽說沈懷??的戲份都被刪去了,喬止逸成了二番,是真的嗎?”
“這次是你第一次擔(dān)任制片人,對《舊塔》票房有信心嗎?”
莊弗槿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他沒猜錯,記者們的問題還是集中于沈懷??。
沈懷??就是有魔力讓人愛他,恨他,也談?wù)撍?br />
在場地外圍的這些媒體都沒有拿到準(zhǔn)入證。
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傳媒公司。
所以為博眼球,什么話都問得出口。
“有知情人士稱,你和沈懷??離婚了?”
莊弗槿停住了腳步。
“沒有離婚,也不會離婚�!彼f。
“剛剛的消息,有人實名舉報沈懷??的作品抄襲�!�
一位矮個子男記者擠到了最前面,說。
人群霎時一片嘩然。
保安努力地維持秩序,對莊弗槿道:“您在這里不安全,趕快進去吧。”
莊弗槿卻再也無法挪動步子。
盯著神情迥異的記者們,警告似地沉聲說:“誰敢再造謠沈懷??,就等著收莊氏影業(yè)的律師函�!�
“屬實!”矮個兒男邊高舉著話筒邊說,“舉報他的叫汪狄,是他的同系同學(xué)!”
第94章
從他選擇跟在我身邊
首映典禮上,莊弗槿有些心神不寧。
但他業(yè)務(wù)能力極好,主持人拋給他的問題都能應(yīng)答如流,和粉絲的互動也真誠不敷衍。
中途休息,后臺,喬止逸走過來,手指理了理劉海,狀似無意地對莊弗槿說:“我以為你會保護好他�!�
莊弗槿低頭看手卡上接下來的流程,連眼皮都沒動一下:“你也知道了�!�
“何止我?”喬止逸的手橫在胸前,他比幾個月前更耐看了,眉眼精致,此刻表情很冷,“整個場子里恐怕沒人不知道。有時候我在想,倒霉的事怎么一樁接一樁地發(fā)生在沈懷??身上�!�
莊弗槿皺了一下眉頭。
喬止逸:“我說句不好聽的話,我覺得背后有人在故意為難他�!�
場地的燈光朝兩人所在的角落里一晃而過,照亮了莊弗槿漆黑的眼睛,但僅僅一瞬,他的五官又沒入陰影里。
“不是我�!鼻f弗槿的手插進口袋里,目視前方。
喬止逸舒了一口氣:“不是你就好,我就怕他被最親近的人算計了�!�
他又想了想,“這事還是得先瞞著懷??,他還在參加決賽呢……”
還有兩個小時,下午五點,《舊塔》就要上映了。
沈懷??又被曝出負面新聞。
他的觀眾緣已經(jīng)到了差無可差的地步。
可《舊塔》的預(yù)售票房并不低。
相反,僅僅經(jīng)過一周的預(yù)售期,電影的預(yù)售額達到一億。
成為近一年內(nèi)預(yù)售成績最好的片子。
一方面是因為莊弗槿的票房號召力,莊影帝參演的雙男主電影,賺足了噱頭。
另一方面就是沈懷??,壞名聲出過了頭,有很大一部分人想看這位新人究竟幾斤幾兩。
沈懷??演得差了,可以讓他們看樂子。
演得好了,值回票價也不虧。
沈懷??現(xiàn)下的情形是被架在火上烤。
莊弗槿默默站了一會兒,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工作人員來請他們上臺了,莊弗槿如夢方醒,往前邁了一步。
喬止逸從背后出聲,叫住他:“沈懷??不是非你不可,希望你能珍惜他。”
喬止逸看沈懷??像天上的星星,只覺得對方又漂亮又純情,沈懷??要什么樣的男人要不到。
偏偏在莊弗槿身邊消磨。
“如果不是遇見你,沈懷??不會這么慘,聲名狼藉。”
這些話壓在喬止逸心里很久了,他一直在做一個安靜的旁觀者。
從霧山小鎮(zhèn)起,目睹著沈懷??步步沉淪于莊弗槿的騙局。
身居高位的男人能有幾分柔軟的真心呢?
把沈懷??囚于身邊,再剪去他能高飛的羽翼。
家庭,名聲,沈懷??都已然一一失去了。
這次抄襲事件后恐怕連他的學(xué)業(yè)也岌岌可危。
喬止逸年長幾歲,在名利場浸淫久了,先一步嗅到了危險。
即使會得罪莊弗槿,但這些話他不吐不快。
明亮的舞臺光逆著打在莊弗槿身前,他體形輪廓鋒芒畢露,鋒利如一根根箭羽。
聽了喬止逸的話,莊弗槿沒有回頭,只是伸手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土。
“從他選擇跟在我身邊,很多事情都是注定好了的�!�
光束下飛舞著幾粒塵埃。
莊弗槿的語調(diào)冷硬如冰。
仿佛他是沈懷??命運的掌權(quán)人,沈懷??生活里脫軌的所有事情,都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個強大又無情的怪物。
喬止逸感覺一陣膽寒。
第95章
飛蛾
沈懷??走出京城美術(shù)館的時候,圓圓的落日正懸在遠方的樓頭。
市中心行人如織,工作人員在撤掉為此次決賽拉起的警戒線。
莊弗槿站在米黃色的立柱旁邊,風(fēng)衣的腰帶沒有系,墜落身側(cè)。
沈懷??一眼就看到了他,捏著手里的評分表,慌忙跑過去。
風(fēng)吹動他系在脖子前的圍巾,很快散開來,露出嫩白的頸。
他站到莊弗槿面前時,還喘著氣,眼睛明亮如星,把評分表晃給莊弗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