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后半夜，窗外傳來一陣寒鴉的清啼。

    莊弗槿送走陳霧，回到客廳，在步梯口站了片刻，選擇上了二樓。

    沈懷??的房門完好地關(guān)著，他擰了一下把手，沒鎖。

    屋內(nèi)一片黑暗。

    窗簾被拉緊了。

    莊弗槿適應(yīng)了光線，才輕輕地走進去。

    房間殘余的煙味讓他皺了皺眉。

    床的一側(cè)有一道隆起的弧度，莊弗槿脫了鞋，挨著沈懷??躺下。

    他也是累極了，被子只蓋了一角，意識就很快變得昏沉。

    神智模糊間，莊弗槿感覺到有人在給他整理被子。

    他握住了那個人的手腕，纖細(xì)的，有些微微的冷。

    “沈懷??，你還沒睡？”莊弗槿說。

    黑夜里看不分明，他似乎感覺那個單薄的身影顫了一下。

    “要睡了。”沈懷??說完，立刻縮回了自己的半邊床。

    莊弗槿一伸手，就撈住了對方窄窄的腰。

    他從背后貼上去，直到兩人之間只隔了兩層睡衣。

    “不想理我？”

    他們身上帶著同一種煙草味，混亂地纏雜在一起。

    沈懷??不敢稍微動一下，像根木頭一樣任由男人摟抱。

    “我困了�！鄙驊�??閉緊了眼睛。

    莊弗槿的呼吸那么近，撩撥著他的后頸，那里連細(xì)密的發(fā)絲都開始發(fā)癢。

    “撒謊，我進門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你沒睡�！�

    莊弗槿的語氣并不嚴(yán)厲，反而很緩慢，仿佛漫不經(jīng)心的夜聊。

    他握住沈懷??的肩膀，讓他翻身朝向自己。

    沈懷??的發(fā)絲觸及他的額頭，雖然看不到，莊弗槿猜測對方的睫毛抖得很厲害。

    沈懷??的安靜是一種心虛，他即將迎來一場對自己的判決。

    糾結(jié)很久，沈懷??決定主動詢問：“你和陳經(jīng)紀(jì)商量得……”

    “我不離婚�！鼻f弗槿沒有猶豫，“我不是二十出頭的男生，不需要犧牲伴侶換取事業(yè)�！�

    實際上，即使莊弗槿初出茅廬，他也像一頭猛獸一樣咬住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松口。

    那時他還是被兄長欺壓的小新人，現(xiàn)在，他掌權(quán)整個莊家了。

    “資金都到位了，沈懷??，《舊塔》會如期上映。”

    第86章

    春分見

    莊弗槿從來不懂得讓步兩個字怎么寫。

    更年輕些的時候，經(jīng)常為一些小事跟兄長們爭得頭破血流。

    那時對方合起伙來，罵他是一只惡狗。

    沈眠死后，莊弗槿不再像之前那樣魯莽地左突右刺，而是變得更陰沉，也更狠。

    刀子殺人不見血，劍鋒藏在暗處。

    后來地位坐得高了，很少有不順心的事，也沒有了想護著的人。

    今晚為沈懷??去爭、去籌謀，莊弗槿現(xiàn)在想來，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很久沒有過了。

    沈懷??在黑暗里睜著眼。

    他很乖，也很安靜，呼吸輕輕的，真像只馴順的狐貍。

    可莊弗槿知道他害怕，知道沈懷??心里一點底也沒有。

    “沈離秋交給我處理，”莊弗槿摸了摸沈懷??后頸，“他和沈嘯秋之間因為分錢的事決裂了�！�

    “那八千萬……”沈懷??微微抬起頭，“是那筆錢？”

    “嗯，沈嘯秋攥著錢誰也不肯給。你二叔被追賭債的幾次恐嚇，如喪家之狗�！�

    “所以他又想到我�！�

    “以后他不會再出現(xiàn)到你面前了。”

    莊弗槿把這些事情隨意地當(dāng)作睡前閑話說給他聽。

    沈懷??并不清楚，眼前抱著他的男人心里已經(jīng)有了殺伐決斷。

    也不清楚男人要用何種方法。

    他心里安定下來，腦海里想的全是：不離婚。

    不離婚真好。

    他還能在莊弗槿身邊再偷得一個晚上。

    他枕在莊弗槿懷里，恨不得記住男人身上每一個關(guān)節(jié)的細(xì)微動作。

    莊弗槿也感覺到沈懷??的呼吸越來越平穩(wěn)綿長，大概是睡著了。

    “吸煙的事以后再找你算賬。”

    他讓沈懷??的后腦在枕頭上躺好了，說。

    懷中人在夢里迷糊地叫了一聲：“老公�！�

    莊弗槿要整理被子的手僵在半空。

    他從來沒有希冀過這個稱呼。

    沈懷??在清醒時也從不敢如此叫他。

    他們扮著再生疏不過的夫妻，只是沈懷??年紀(jì)太小，總也演不像，他看向莊弗槿的眼睛里全是愛慕，情真意切。

    睡夢里也叫出老公。

    誰都知道他愛慘了莊弗槿。

    這種人太好把控了。

    莊弗槿不用手腕，就能把他吃的死死的。

    “乖�！�

    莊弗槿獎勵似的碰了碰沈懷??的發(fā)梢，他并不討厭沈懷??這樣叫他。

    滿是依賴地，宛若寵物討好主人。

    他此時并不知道真心的珍貴。

    他的位置太高，愿意討好他的人多不勝數(shù)。

    受到過的喜歡也到了泛濫的地步。

    等莊弗槿意識到沈懷??的寶貴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些太晚了。

    最近頻傳小道消息，說《舊塔》無法再順利上線影院，原因是沈懷??連累電影被撤資，制片人賀徽都跑路了，沒人愿意接這個爛攤子。

    莊弗槿最近剛得了又一座華章影帝獎杯，風(fēng)頭正盛。

    但他作品不多，如果《舊塔》草草撤檔，那么他的空白期將長達(dá)一年。

    無意間，沈懷??的處女作成為了演藝圈一枚關(guān)鍵的棋子，吊足了每個人的胃口。

    整容事件發(fā)酵了三天，沈懷??始終沒有正面回應(yīng)。

    于是外界唱衰《舊塔》的風(fēng)氣更盛。

    有一個劣跡斑斑的新人作二番，主創(chuàng)團隊大概率是要扛不住壓力，退出今年對票房和獎項的爭奪了。

    可第四天正午，《舊塔》官微發(fā)布了一張全新海報。

    配文：春分見。

    官宣了影片的定檔。

    輿論瞬間瘋狂。

    因為網(wǎng)友都發(fā)現(xiàn)了海報上的一處細(xì)節(jié)：制片人一欄的名字，從賀徽換成了莊弗槿。

    這意味著莊弗槿要生生扛住所有風(fēng)險，他的演員口碑好壞，和商業(yè)投資盈虧，都押在了這部電影上。

    一場豪賭。

    如此，只為《舊塔》講述的故事能公之于世，真的值得嗎？

    沈懷??看到新海報時，正坐在A大校長辦公室。

    校長助理給他倒了一杯茶，說：“吳校長正在開會，需要再等等�！�

    沈懷??點頭，對著海報看了又看。

    莊弗槿的名字好聽，寫出來的比劃也美觀。

    撇捺被框在橫豎的簡單架構(gòu)里，含蓄而大氣。

    “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

    沈懷??輕聲念了兩句詩。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進來的卻不是吳校長，而是又瘦又兇的一個男生。

    沈懷??記得他，上次在樓梯上撞到自己，還仗勢欺人。

    “嘿，怕不怕，我舅舅真的是校長。”

    男生圍著沈懷??轉(zhuǎn)了一圈，見他還是穿學(xué)校發(fā)的羽絨服，樸素又老土，遠(yuǎn)遠(yuǎn)不如自己滿身名牌。

    心里更加輕視他：“今天還是在這，沒有那個野男人能幫你出頭了。”

    男生手指著地板，看起來像一個甲亢患者。

    沈懷??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原地，不敢激怒對方。

    手機上，莊弗槿發(fā)消息問他現(xiàn)在在哪。

    “在學(xué)校�！鄙驊�??靜靜打字。

    “怎么自己去了？”

    “班長發(fā)課本�！�

    “你一個人注意安全，別被欺負(fù)。”

    男生在他對面耀武揚威十分鐘后，校長終于姍姍來遲。

    吳校長一進門，就用袖子擦腦門上的汗。

    雖然過了立春，氣溫還是零度以下，他卻跑得燥熱。

    “汪狄！”他對男生很嚴(yán)厲地說，“什么重要的事，非要我把另一位同學(xué)也叫過來。”

    “當(dāng)然重要，你外甥被打了�！蓖舻业鮾豪僧�(dāng)?shù)叵崎_衛(wèi)衣，肚子上一片暗紅色的鞋印。

    “什么外甥不外甥，說了多少次，叫校長�！�

    吳校長訓(xùn)完他，轉(zhuǎn)頭對沈懷??說話時臉上又帶了笑，問道：“沈同學(xué)，這傷口是你踢的？”

    沈懷??緊張地扣著手指。

    等了一分鐘才說：“是的。”

    吳校長還沒說什么，汪狄率先跳起來：“你撒謊，那天你根本沒動手，動手的是你身邊的男的�！�

    他對吳校長說：“可以調(diào)監(jiān)控，監(jiān)控可以作證。他一個結(jié)了婚的人在外面養(yǎng)姘頭，還帶到學(xué)校里打人，A大應(yīng)該開除這樣的學(xué)生。”

    第87章

    樓梯間

    不久后，吳校長就從保衛(wèi)科調(diào)到監(jiān)控。

    打汪狄的確實是一個戴鴨舌帽的高個男人。

    但看不清臉。

    他的身份只有沈懷??知道。

    “他是誰啊？”

    汪狄逼問沈懷??。

    吳校長也扶了扶眼鏡說：“打人的性質(zhì)可是挺嚴(yán)重的，沈同學(xué)，他是我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嗎？”

    沈懷??又把監(jiān)控倒回去，重新放了一遍：“是汪狄先推我的�！�

    吳校長按住馬上要發(fā)飆的外甥，道：“不能這樣說，你和汪狄之間是同學(xué)內(nèi)部的矛盾，那人打他就是校外人士尋釁滋事了，搞不好還是要拘留幾天的�！�

    沈懷??看著對面兩個人相似的丑陋的臉。

    同樣凹陷的臉頰兇相畢露。

    他說：“你們要我怎么做？”

    汪狄終于露出了點笑：“上道了，我還以為你聽不懂人話，畢竟大明星，都不接地氣�！�

    男生說“大明星”三個字的時候神態(tài)語氣都充滿鄙夷。

    沈懷??清楚，自己根本不算明星，只是一個被推到話題中心的花瓶。

    吳校長插話：“說起來，汪狄是你的同系學(xué)長，你們關(guān)系搞好一些，以后都常常見到的�！�

    汪狄用下巴對著沈懷??：“我和你都參加了這一屆的全國繪畫大賽�！�

    沈懷??似乎明白了對面兩個人的用意。

    全國繪畫大賽，第一名能得到五萬塊，還能擁有A大承認(rèn)的保研資格。

    沈懷??是沖著獎金去的�？珊苊黠@，汪狄不缺錢，他想要的是升學(xué)名額。

    在汪狄找他麻煩前，大賽評委組剛宣布了入圍決賽的十名畫家。

    沈懷??和汪狄都在其中。

    他們要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內(nèi)，再提交一副自己新創(chuàng)作的畫。

    “你都走演員的路子了，”汪狄說，“這個機會讓給我。”

    他的目光像條伺機而動的鬣狗：“你現(xiàn)在答應(yīng)了，這段監(jiān)控你帶走，我們誰都沒看到過�！�

    吳校長在一旁不說話，但給外甥撐腰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很明顯了。

    “三十秒考慮時間，你不點頭，這段我就要發(fā)網(wǎng)上了�！�

    “不好意思，同學(xué)，你有預(yù)約嗎？沒有預(yù)約現(xiàn)在不能進的。”

    門外傳來助理阻攔的聲音，但那串腳步聲沒停，直到擰開了校長辦公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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