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只能長久地低著頭，聽別人議論自己或真或假的傳聞。
沈懷??的三位室友都回到了寢室，除了胡倫也是美術(shù)系的，其余一個學法律，一個學金融。
“這房間都是你收拾的？也太干凈了�！�
沈懷??抱著一箱新酒走到門口，胡倫就熱情地迎出來。
他的行李箱還放在床邊，明顯是剛到。
沈懷??點點頭，把酒箱放在地上，說：“抱歉，我把陽臺上的啤酒喝了，又買了一箱還回來�！�
法律系室友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機，聞言哂笑道：“你喝了？怕是瞧著臟，直接扔了吧�！�
“刑振！”胡倫走到他旁邊，按了按他的肩膀。
刑振把手機丟在桌上，蹬開椅子站起來。
沈懷??發(fā)現(xiàn)他比自己高出不少。
帶著眼鏡，眉骨鋒利。
刑振走到沈懷??面前，說：“你這種少爺怎么住得慣集體宿舍？要不然我替你跟宿管申請，讓你換單人間吧�！�
沈懷??不知道對方的敵意為何這樣大，他拉開自己儲物柜的柜門，露出剩下的三瓶酒。
“這是最后幾罐......我真的沒丟掉�！�
“這是我從家鄉(xiāng)帶過來的特產(chǎn)，”刑振看了眼地上的新酒，“你買的可比不了�！�
刑振從貴州來，皮膚略黑，他挑眉盯著沈懷??，眼尾像把桀驁的刀子。
沈懷??輕輕地說：“那我賠給你錢�！�
“不用了，你搬走就行�！毙陶駭[擺手，拿著鑰匙出門了。
他似乎很厭惡和沈懷??處在同一個空間。
宿舍門狠狠摔上，沈懷??被嚇得一抖。
“刑振他之前不是這樣的人，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脾氣這么沖。”胡倫安慰他道。
金融室友看起來胖胖的，很和善，也說：“晚上我們四個一起吃頓飯吧，我替你約刑振，有什么話說開就好了�！�
到了晚上，沈懷??把所有現(xiàn)金都塞進口袋里。
他不但要賠刑振酒錢，還要再去買一個手機。
――泡過水的手機已經(jīng)被他扔進垃圾桶里了。
寢室聚餐的地點是大學城最熱鬧的一家燒烤店，現(xiàn)在還不算正式的開學時間，但店里的桌子全被提前返校的占滿。
沈懷??帶了口罩和帽子，進店，看到刑振坐在角落的位置，正在看菜單。
他在刑振的旁邊坐下。
冬天的衣服臃腫，沈懷??碰到刑振的衣袖，對方厭惡地又往里挪了挪。
胡倫開口圓場，把另一張菜單推到他面前：“懷??，你想吃什么就在后面畫勾。”
沈懷??乖乖點頭。
刑振冷笑：“胡倫你別為難他了，他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又轉(zhuǎn)頭問沈懷??，“難受嗎？再這樣的環(huán)境里待著，你是大明星唉�！�
周圍到處都是炭火熏出來的煙，和男男女女的說話聲。
沈懷??摘下口罩，氣憤地說：“刑振，我想和你好好做舍友�！�
他脾氣太好，發(fā)最大的火也不過是瞪圓了眼睛，漂亮的嘴唇緊緊抿著。
沒有絲毫震懾力，像被逗惱了的一只貓。
“五百塊錢，”沈懷??把疊整齊的現(xiàn)金推給他，“還給你�！�
“沈懷??，你不認識我嗎？”
刑振比常人深刻的眉眼緊緊盯著沈懷??，像要看進他心里去。
沈懷??搖了搖頭。
刑振的臉帶著少數(shù)民族的味道，如果他見過，一定會有印象的。
刑振自嘲地笑了笑，把錢裝回沈懷??的口袋。
“拼酒怎么樣？你今天把我喝趴下，我就愿意和你做舍友�！�
胡倫訝異：“你這不是欺負他嗎？”
金融舍友也使眼色：“刑振，差不多算了。”
“我該算了嗎？”刑振俯在沈懷??耳邊問，他說話偏慢，帶著南方口音，弄得沈懷??耳廓發(fā)癢。
“你無論喝多少我都陪著你，等你喝痛快了，我們就和好�！鄙驊�??說。
“也好。”
刑振叫老板弄了一扎啤酒過來。
沈懷??看到那熟悉的包裝，像炸了毛一樣，指著說：“你騙我，這哪里是你家里的特產(chǎn)？”
刑振輕松開了兩罐酒，推到他面前：“我也沒想到你這么好騙�！�
沈懷??又喝酒了。
帶著情緒。
他似乎開始喜歡上了胃里灼燒的感覺，能讓頭腦放空，思維泯滅。
他喝起來沒有章法，也不吃東西墊肚子，所以總是很快醉。
但仍然紅著臉，胳膊杵在桌子上撐著腦袋，一杯接一杯地喝。
他不像是在和刑振比，倒像是在和自己較勁。
“可以了，”刑振把半塑料杯的酒從他手里拿過去，仰頭喝了，“你這樣的架勢我怕你死了。”
刑振的眼睛里還清明著，可隱隱也有些情緒快要脫韁。
他把沈懷??拉起來，去結(jié)賬。
回宿舍的路上，胡倫劉素走在前面，刑振在后面，扶著沈懷??搖搖晃晃的身子。
地上的雪被凍成了冰，很滑，沈懷??時常踉蹌一下。
刑振語氣生硬地說：“要不我背你吧�！�
沈懷??的眼睛看一切東西都產(chǎn)生了重影，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光幾乎把他晃出眼淚。
他的眼睛里水淋淋的：“不，我要找手機店，買手機�！�
“你的手機呢？”
沈懷??腳步頓了一下，擰起秀氣的眉毛思考片刻，說：“丟掉了�！�
他喝醉的時候顯得尤其柔軟可欺。
仿佛綻放在夜里的一朵曇花。
刑振的喉結(jié)微微滾動了一下。
沒有給其他兩位室友打招呼，刑振單獨帶著他來到手機店。
店員本不愿接待兩個滿身酒氣的醉鬼，可看他們都容貌出眾，穿著也干凈，還是耐心地給沈懷??介紹。
沈懷??聽了兩款手機的價錢，說：“好貴�！�
他的坦率把刑振逗笑了：“你有多少錢？”
“一千，”沈懷??說，“如果你不要我賠你的酒錢的話，加起來就是一千。”
刑振笑得虎牙都露了出來：“你怎么這么可憐了？”
沈懷??一醉，什么話都往外說，軟軟地嘟囔：“我被趕出來了�！�
刑振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他怎么忘了，沈懷??是結(jié)了婚的人。
他們之間隔著的，是天塹。
最終刑振自己花錢給沈懷??買了新手機。
他率先把自己的號碼錄入通訊簿，說：“以后有事打給我。”
“好的，刑振�！�
刑振仿佛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一樣。
同樣的兩個字，怎么沈懷??叫起來甜膩膩的，這么柔和。
“你叫我什么？”
他又明知故問了一遍。
“刑振，”沈懷??重復，上下唇開合間像漂亮的花瓣，“你比我小，還是你想被我叫，弟弟？”
沈懷??比刑振大了四歲。
刑振入學早一年，現(xiàn)在他還不到十八。
沈懷??本意是想逗年紀比他小的男生玩，可刑振的表情似乎并不覺得好笑。
他們共同走過一個幽暗小巷，拐過彎，就是學校大門了。
刑振忽然把沈懷??推到墻上。
沈懷??的鞋踩著硬硬的雪，發(fā)出冰面碎裂的聲音。
“怎么了？”沈懷??睜大眼睛，里面含著一層水霧。
“你為什么不記得我？開學第一天，我替你拎的箱子，劉先洛來學校選演員的那天，我......”
一只手掌把刑振扯開。
“鬧夠了沒有�！鼻f弗槿的聲音在寥落的冬夜毫無阻礙地鉆進沈懷??的耳朵。
沈懷??愣住。
不知道莊弗槿的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
他手撐著墻，慢慢地往前走。
刑振要來扶他，被莊弗槿搶了先。
“我不跟你回去�！鄙驊�??甩開莊弗槿的手。
莊弗槿壓抑著怒火：“沈懷??，你真的覺得自己翅膀硬了。”
不甚明亮的路燈下，沈懷??被酒熏紅的眼睛和蒼白的臉頰都融在昏暗里，漂亮地不真實。
“他說不跟你回去了，你何必糾纏�！�
刑振的手搭在沈懷??的背上。
莊弗槿不顧對方的掙扎和刑振的阻攔，把沈懷??抱起來。
“我是他的丈夫，”莊弗槿睥睨著刑振，身上散發(fā)的氣場根本不是一個即將成年的男孩比得過的，“小孩，覬覦一件東西的時候先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他低下頭查看懷里人脖子上的傷口。
結(jié)痂了，但很明顯，沈懷??這些天從來沒給自己上過藥。
莊弗槿的手指每在他的動脈旁挪動一寸，沈懷??的身體就抖一下。
“離開我你就把自己活成這樣？”
沈懷??張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莊弗槿憤憤地捏住他的下巴。
“如果不想讓我成為你的監(jiān)護人的話，現(xiàn)在跟我走。”
沈懷??胸膛強烈起伏：“無賴！”
莊弗槿轉(zhuǎn)身把他扛在肩上。
沈懷??的胃部被結(jié)實的肌肉頂著，更難受了。
“放我下來，不然我吐你身上。”
莊弗槿不理會，他的車就停在小巷末尾，他今天來是無論如何都要把人帶走的。
沈懷??就是適合圈養(yǎng)的寵物，他一旦離開主人，就會立刻有人想在他脖子上系上新繩。
比如刑振。
莊弗槿把沈懷??丟在后座上。
卻聽到警笛的聲音，離他越來越近。
他慢慢轉(zhuǎn)身盯著遠處的刑振。
刑振得意地笑出聲，鏡片反射出冷光，莊弗槿聽到他一字一頓地說：“我報警了�！�
第75章
我的妻子是一位無行為能力人
帝國對婚姻關(guān)系中夫妻雙方權(quán)益的保護條例非常細致，幾乎覆蓋所有情況。
比如莊弗槿今晚要強行帶走沈懷??，按照法律，這是不允許的。
即使他是莊弗槿。
警察到來后，詢問沈懷??：“你不想跟他走嗎？只要你不愿意，我們保證你回到你的住所�！�
沈懷??偷偷看了一眼莊弗槿。
昏暗光影下，對方像一尊不近人情的神像。
他輕輕搖了頭。
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莊弗槿面露苦澀。
是幻覺吧。
他這么冷漠的人，怎么會為自己傷心。
“那這位先生，你就只能自己一個人回家了�！本旃鹿k，轉(zhuǎn)頭對莊弗槿說出，“這次處以罰款，如果下次再犯，就會面臨拘留�！�
莊弗槿轉(zhuǎn)身從車里拿錢包。
呼吸平穩(wěn)，看不出任何情緒。
一條窄窄的巷子，沈懷??離他而去，自始至終沒有回頭。
他的身影和刑振并肩，共同消失在盡頭的拐角。
莊弗槿收回目光。
冷靜地對警察說：“我的妻子是一位無行為能力人，我要申請監(jiān)護他�！�
細小的雪花不知何時又飄在半空，落到莊弗槿的肩膀上。
他周身的氣場比雪花還要冰涼。
這晚之后，沈懷??再沒見過莊弗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