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沈懷??切吐司的動作停住：“我家么？”

    對方點頭。

    沈懷??拿不準(zhǔn)他的意思：“我很久不和他們聯(lián)系了，如果是想上門拜訪的話，沒有必要……”

    “不是拜訪，我要拿一樣?xùn)|西，”莊弗槿平靜地說，“沈懷??，我們還沒有領(lǐng)證�！�

    他的語氣里聽不出半點浪漫和旖旎，只有公事公辦的冷淡。

    “十分鐘之后出發(fā)�！鼻f弗槿看了看手表，說完就離開了座位。

    沈懷??把吐司拿在手里，慌忙地準(zhǔn)備上樓。

    “別穿昨天那套衣服，”莊弗槿快要走到門口，轉(zhuǎn)過身嫌棄地說，“衣柜里有給你的新衣服，打扮到像樣點�！�

    沈懷??就挑了一件襯衫，外面搭毛衣和大衣。

    他直覺莊弗槿喜歡這種風(fēng)格。

    坐到莊弗槿副駕駛的時候，黑色牛仔褲包裹的兩條腿又細(xì)又長。

    汽車一路朝東駛?cè)ァ?br />
    沈家比不上莊家這種世族大戶，能有多年的寬廣宅院。

    沈家的位置在城東一片普通的富人區(qū)，沈懷??在車上昏昏沉沉，但還是一眼辨認(rèn)出自己曾住過的地方。

    “是拐角那里�！�

    曾經(jīng)沈母會雇人把他們的小家打掃得一塵不染。

    他父母都是極度喜凈的人，沈嘯秋還愛養(yǎng)花鳥，庭院里的布置有山有水，極度考究。

    父母常住療養(yǎng)院后，沈離秋也派人定期打掃，維持著原貌。

    時隔將近四個月，重來故地，竟是門庭荒落，散發(fā)著一股凋敝的味道。

    沈懷??叩門，大約過了半分鐘里面?zhèn)鱽砟_步聲，步伐聽起來很拖沓，似乎那人腿腳并不利索。

    三分鐘后，房門才被從里面打開。

    沈嘯秋疲憊的病容，出現(xiàn)在沈懷??眼前。

    “爸，你怎么在家？”

    沈懷??的這一聲“爸”，是下意識喊出來的。

    脫口而出后，兩個人隔著一扇門，都怔住了。

    “你回來了，先進罷。”沈嘯秋臉上并沒有兒子歸家的欣喜，他的眉頭皺的更深。

    而后，他完全打開門，才看見了站在臺階前的莊弗槿。

    沈嘯秋變得熱情起來：“好，一起來了，都進來�！�

    沈父身上有一種混亂的矛盾感。

    他的氣質(zhì)太出塵，一樣看去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shù)家，可他不得不裝出世故好客的樣子，對莊沈二人噓寒問暖。

    沈懷??格外不適應(yīng)。

    終于在沈嘯秋說：“希望莊總多多包涵我們懷??的壞毛病�！睍r再也忍不住。

    “爸，家里有什么困難，您單獨跟我說。”

    “跟你說有用嗎？”坐在一旁的沈母先一步爆發(fā)，“家里出事一個多月，你電話來過但凡一次嗎？對我們不聞不問的。”

    “是，你現(xiàn)在是出息了，攀了高枝，”沈母的面容很清秀，只是近兩年的滄桑浸染下，眼尾數(shù)道皺紋堆積，“也別忘了，是誰把你送到莊總身邊的�！�

    沈懷??看著沈母，忽然苦澀地笑了。

    “送我第一次見莊弗槿之前，您對我說了許多他的好話，后來才發(fā)現(xiàn)都是您騙我的�！�

    沒人愿意承認(rèn)自己是不被父母愛的孩子。

    親情是世間最堅固的維系，這種感情斷了，人就會像滄海中的一根浮木，再也無所依靠。

    沈懷??最近一直沒敢和家里聯(lián)系，就是怕聽到父母的指責(zé)。

    指責(zé)他沒有聽沈離秋的，把自己賣給劉先洛給家里抵債。

    “我騙你？你別忘了是誰把你養(yǎng)這么大。”沈母說著，竟是掩面哭了起來。

    莊弗槿像是早有預(yù)料：“小??年紀(jì)輕不懂事，沈家有困難，我自然要搭把手的�！�

    他把一張銀行卡推了出去，“三千萬，之前給小??他不愿意收，我覺得還是給家長比較好。”

    沈氏夫妻的臉上先是驚喜，后又露出知識分子倔強的屈辱感。

    他們總是這么矛盾。

    “莊弗槿……”沈懷??攔他。

    可沈母先一步拿走了卡。

    “莊總是會心疼人的，懷??跟著你，我們安心�！�

    女人心里暢快了，話題也多了起來，“昨天剛宣布了婚訊，不知道這婚宴選好日子沒有？”

    “不舉辦儀式�！鼻f弗槿往靠背上一倚，拿出談判的氣勢來，“我今天來也有正事，小??在家中的所有身份證件我要帶走，今天就去領(lǐng)證�！�

    此話出口，其余三個人都是驚訝。

    “今天？”沈懷??不知道此事竟然這樣倉促。

    莊弗槿牽過他的手，拇指按在那個戒圈上。

    沈懷??像馴順的鳥一樣低下了頭。

    “會不會倉促了？”沈嘯秋作出關(guān)心兒子的樣子，“懷??還是小了點，再說結(jié)婚儀式不辦哪像樣子�！�

    莊弗槿就又掏出一張卡：“我忙，再說我們共同的決定，小??也同意。”

    “五千萬，債務(wù)還完，畫廊什么的也該維修一翻，我還知道香港最近在拍宋朝的古畫，也讓助理購了幾幅，不久就能送到貴府�！�

    沈父沈母的嘴上像被黏了膠水，再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了。

    沈懷??懂得了，待價而沽，原來是這種感覺。

    莊弗槿靠八千萬，換走了沈懷??所有的身份證明材料。

    沈懷??在他眼里，已經(jīng)和一個專屬用品沒有區(qū)別。

    付出錢，然后獲得使用權(quán)。

    他開車帶沈懷??去民政局。

    再過兩天就是除夕，除舊歲，迎新朝。

    街上的行人格外多，連結(jié)婚的辦事大廳里也排起了隊。

    沈懷??的目光看向隔壁的離婚辦理處。

    因為是新年，那里只有寥寥幾對夫妻。

    他和莊弗槿的婚姻還沒開始，但他們貌合神離的狀態(tài)和那些心灰意冷的夫妻無異。

    “怎么了？羨慕那些離婚的？”

    莊弗槿的話把沈懷??從出神里拉回來。

    “不�！彼麚u頭。

    其實有許多人在看他們兩個。

    兩位身形出挑的男性，雖然戴了帽子和口罩看不到長相。

    但年輕的同性來登記結(jié)婚，就夠引人注目了。

    “你的那些錢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沈懷??問他。

    “你是第一天了解你的父母嗎？故作清高其實很市儈，不見兔子不撒鷹。”

    “怪不得你從前問我，問他們真的愛我嗎？”

    莊弗槿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他：“你這么蠢，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

    沈懷??苦澀地笑笑。

    他總是被人明碼標(biāo)價的商品。

    盛玫報復(fù)的棋子，沈家的搖錢樹，莊弗槿的蚊子血。

    說話間，他們排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檢查完身份證件后，工作人員讓他們提供兩張紅底的合照。

    沈懷??這才意識到：“我們好像沒照……”

    “我?guī)Я��！鼻f弗槿自然地遞過去。

    沈懷??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那照片，是他們兩個的臉，那就應(yīng)該是合成在一起的吧。

    “照片是p的�！�

    照片被蓋在證件上，壓下鋼戳?xí)r，莊弗槿湊到他耳邊說，“那用的不是你的臉，而是沈眠的�！�

    咔噠一聲，證件已徹底完成。

    “恭喜你們成為彼此的伴侶�！�

    工作人員帶著笑把兩個紅本給他們。

    可沈懷??感到頭暈?zāi)垦�，仿佛天地都在旋轉(zhuǎn)。

    沈眠的臉？

    他在心里都忍不住嘲諷自己。

    好沒用的人，連結(jié)婚照片上都不是自己的臉。

    那受到法律承認(rèn)的，究竟是他還是沈眠？

    沈懷??內(nèi)心混亂煎熬，一口氣沒順暢，竟然身體癱軟倒在了地上。

    工作人員的反應(yīng)最快，從柜臺里出來扶住他。

    莊弗槿這才蹲下來查看沈懷??的情況。

    “你怎么做丈夫的，高燒了還帶他來領(lǐng)證�！�

    工作人員的手背貼在沈懷??額頭上，憤怒地說。

    莊弗槿抓了一下沈懷??的手腕，果然一片滾燙，仿佛沈懷??的身體是燃料，供養(yǎng)著這片火苗。

    第59章

    發(fā)燒

    京都醫(yī)院里，醫(yī)生又來看了一次昏睡的沈懷??。

    “真的只是受了寒，燒了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又加上情緒波動太大，氣急才暈厥的�！�

    莊弗槿聽夠了這套說辭：“那怎么還不醒？”

    “病人有時候會產(chǎn)生對現(xiàn)實世界的抵觸情緒，可能遇見了很不愿意面對的事，一些重大打擊之類的�！�

    “好，這里沒事了。”莊弗槿平靜地說。

    醫(yī)生一臉冷汗地退出去。

    單人病房里恢復(fù)了安靜。

    消毒水的味道依然刺鼻。

    莊弗槿看著沈懷??輸完了三瓶液的手背。

    他的血管很細(xì)，護士扎了幾次才扎準(zhǔn)。

    也很容易水腫，藥液滴的快一點，就會倒流回血。

    沈懷??方方面面似乎都是脆弱的，尤其是在這種時候，穿著藍(lán)白相間的病號服，薄薄地躺在這，連被子都幾乎撐不出弧度。

    一個上午，他從沒意識到沈懷??在發(fā)燒。

    對方的臉總是缺乏血色的。

    白得近乎不健康。

    此刻四十度的高燒，呼吸急促，額頭上一層汗珠，臉依舊是和田玉一樣的顏色。

    莊弗槿想起沈懷??說他其實是一個狐妖。

    “你要真是狐妖，就不會一直生病了。”莊弗槿輕聲對病床上的人說。

    妖怪不應(yīng)該是無所不能，不老不死的嗎？

    此時，沈懷??好似動了動眼皮，悠悠轉(zhuǎn)醒。

    莊弗槿深吸了一口氣，收起了他類似關(guān)心的眼神。

    沈懷??努力的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一點點變清晰。

    他第一眼就看到滴著藥的軟管。

    “我怎么了？”他掙扎著坐起來的時候，莊弗槿可以看到他嶙峋的背骨的輪廓。

    可莊弗槿的手指動了一下，還是沒有選擇去扶他。

    “你在發(fā)燒�！�

    沈懷??僅僅是坐直了，片刻的運動就讓他的眼前又發(fā)黑。

    胸膛大幅度起伏著，針刺在手背里的疼痛綿長地仿佛沒有盡頭。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結(jié)婚證領(lǐng)到了嗎？”

    莊弗槿的目光早從他身上移開，不耐煩地說：“床邊。”

    一個紅本放在病床邊的小柜子上。

    沈懷??猶豫了一下，輕輕地取過，拿在手里看。

    鮮紅底色，金色的字。

    翻開來看，有牡丹的花紋，只是結(jié)婚照上的人確實不是他。

    那人的脖子上有顆紅痣。

    這是沈懷??第一次看到沈眠的臉。

    那個美麗又高貴的白月光終于不再活在旁人的嘴里。

    一張高潔如山巔云的面孔，被大紅底色襯著，如此直觀地出現(xiàn)在沈懷??眼前。

    沈眠不費吹灰之力地贏了。

    莊弗槿如此愛他，視他如珍寶。

    沈懷??不敢看太久，動作輕柔地合上。

    接下來，他和莊弗槿之間是長久的沉默。

    他們好像已經(jīng)成為越來越無話可說的陌路之人。

    曾經(jīng)不是這樣的，沈懷??有說不完的話，即使對方不愛搭理他，他也像愛逗主人開心的小貓小狗一樣不知疲倦。

    沈懷??想，是從什么時候他開始變得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