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商玦一怔,摸了一下脖頸,果然摸到幾個小米粒般大的疹子。抓了一下,才發(fā)覺到癢。
想到晚餐時嘗的那一口湯,大概是輕微過敏了。方才在樓底下站著,風吹得他渾身發(fā)冷,從脖子到風灌進去的后背皮膚都是僵的,一時半會兒竟沒怎么察覺到身上癢。
他海鮮過敏比較厲害,不過晚飯時進口不多,應(yīng)該沒什么事,就是忍幾天癢著實煎熬。
“哦,應(yīng)該是風團吧�!彼被丶沂�,擺手就要上樓。
陸嶼行抓著他的手卻沒松,“過敏嗎?剛那頓飯里有你過敏的東西?”
商玦被他抓得心煩,剛被親的兩口后勁兒十足,饒是他脾氣好此時也有點冒火了。
發(fā)作的前一秒,他垂在身側(cè)的手用力攥住,修得齊整的指甲深嵌進皮膚里。
忍過疼,轉(zhuǎn)臉又是一臉笑模樣:“寶貝,先松手�!�
陸嶼行看了他兩秒,把手松開了。
回憶起從餐廳離開時,商玦面前的餐盤剩的東西,那份海鮮濃湯幾乎沒怎么動。
“海鮮過敏?”
商玦心說你觀察力倒是不錯。
“嗯,不過只喝了一點,不嚴重的寶貝�!�
陸嶼行:“我送你上去�!�
“……”
“不方便?”
不方便。
商玦好言相勸:“再晚回學(xué)校,就到宿舍門禁時間了�!�
陸嶼行看都沒看時間:“還早�!�
電梯門開關(guān)的呼呲聲從里面隱約地傳出來,從里走出一個抱著小孩的住戶,看著安全門口拉拉扯扯的兩個大男生,打量的視線里帶著點探究。
商玦自己都覺得,他倆男的大半夜的往這兒一戳,曖昧地磨蹭半天,實在是有礙觀瞻。
他側(cè)身給人讓出路,待那住戶走了,他才對陸嶼行一抬下巴。
陸嶼行把他不情愿的神態(tài)看在眼里,心想要進你的門可真難,隨后沉默地跟上。
商玦住七樓,二人坐電梯上樓。
北方冬天冷,小區(qū)樓里從十一月份開始供暖。今天正好是十一月的頭一天,電梯里仿佛都有暖風。
皮膚跟溫暖的空氣一接觸,凍得麻木的神經(jīng)重新活絡(luò)起來,商玦脖子上一陣針扎似的癢。他藏在寬松外衣下的肩膀沒忍住小幅度地動了動,肩膀跟衣料摩擦,卻不解癢。
他皺起眉,把陸嶼行領(lǐng)進家門。
陸嶼行第一次來商玦家,一眼快速把屋內(nèi)陳設(shè)掠過,屋子里物品擺放有點雜亂,但是整體挺干凈的。
他收回視線,“家里有藥嗎?過敏藥�!�
“沒有,”家里比外頭更熱些,商玦進門就利索把外套給脫了,隨手扔到衣帽架上,“我待會兒叫外送。寶貝你回去吧。”
陸嶼行卻問他:“樓下有藥店?”
商玦懵了一下,“呃,有。”
“外送太慢了,我去買�!�
商玦覺得沒什么必要。
外送再慢,大半小時也該到了。
但他此時此刻太想進洗手間漱口了,只盼著陸嶼行能趕緊從他的眼前消失,于是胡亂地點了兩下頭。
“行,謝謝寶貝�!�
陸嶼行忽地沒了聲。
商玦疑惑地扭頭看他,結(jié)果對上陸嶼行沉靜的眸子。
“不用�!标憥Z行說,“是我該說對不起�!�
*
房門輕輕被人帶上,商玦從怔然中回過神來,火速先去了洗手間。
五分鐘后,他帶著快被自己搓破了的嘴皮子回到客廳。趁著沒人在,他往沙發(fā)上懶洋洋地一癱,抬手摸了兩下嘴唇。
頭回也就罷了,他當時忙著震驚,親吻的體驗反而被忽略。
誰知道還他媽有第二回?
商玦一閉眼,腦子里就是陸嶼行嘴唇的觸感。
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了。他有點心塞。
能怪得了誰?還不是自己找的麻煩?
認了吧,反正等陸嶼行想起來一切,惡心程度肯定不會比自己低。
這么自我催眠過后,商玦還是免不了心煩意亂,房間里過熱的溫度燒得他后背又疼又癢。
家里靜得出奇,他感覺自己和崩潰邊沿靠得太近了,抬手捂住眼睛,深深地吸了兩口氣,還是起身去把閑置已久的行李箱翻出來了。
打開箱子,從內(nèi)側(cè)夾層里翻出一包煙。
打火機“嗒”的一聲,屋內(nèi)多了一星橘色的煙草火光。高考完以后他就沒怎么碰過煙了,但還是常在自己平常夠不到的地方放上一包。
家里有個客人,雖然是不速之客,商玦仍下意識地打算去陽臺,免得待會兒陸嶼行回來染上一身煙味,吸一肚子二手煙。
走出兩步,通向陽臺的門都打開了,腳步突然頓住。
不對,這是我家!那傻狗非要進來的,我管他干嘛?
他拉上門,心安理得地坐回了沙發(fā)。
于是當幾分鐘后,陸嶼行提著一袋過敏藥回來,還沒進門,先被屋里的煙味猛嗆了一口。
他怔了怔,才看見給他開門的商玦唇上叼著一支煙。
朦朧的青色煙霧將兩人的視線隔開,陸嶼行覺得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可當他從腦海中嘗試尋找相似的記憶時,卻抓了個空。
見他半晌不說話,商玦笑著問:“不讓抽煙啊寶貝?”
他問完,卻沒有要等陸嶼行回答的意思,自顧自地轉(zhuǎn)身往里走去。
陸嶼行跟在他后面,從手里的袋子里取出買的兩種藥,外涂的藥膏,還有一樣口服藥,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商玦身上瞧。
商玦會抽煙,這讓陸嶼行很意外。
不是說不好……當然,抽煙是對身體不大好,但更重要的是,跟商玦本人不太搭調(diào)。
商玦沒精打采地在沙發(fā)上坐下,眼皮往下壓著,身上多了一種平日里見不到的頹廢感,側(cè)臉冷冷的,看起來不大想搭理人的樣子�?蓜倓傔是笑瞇瞇地叫他“寶貝”。
陸嶼行突然就不知道該做點什么了,無措地頓在原地。
察覺到他的視線,商玦抬眸望了過去,見陸嶼行盯著自己看,不知道是不是在嫌棄他這個煙霧制造機。
“……”
他在心里把這只事兒特多的家伙罵了個狗血噴頭,卻是把嘴里的煙拿下來了,正準備摁滅——
“抽吧。”陸嶼行說。
“……哦�!�
商玦重新把煙嘴給塞回去了,動作比之前呆了點。
陸嶼行往他面前的茶幾上瞥了眼。
一只紙杯子里盛了點水,里頭扔了一截抽完了的煙頭。連煙灰缸都沒有,可見不是常抽的。
心情不好?
什么蠢問題……過敏了誰能心情愉快。
陸嶼行不再耽擱,從桌上取了只杯子去給商玦找水,以為飲水機理所應(yīng)當在廚房,去了發(fā)現(xiàn)灶臺上連口鍋都沒有,架子上只擺了些速食產(chǎn)品。
而后又去翻冰箱,里面只有零食,沒水。他甚至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上次陸云笙托他帶給商玦的一些東西,大部分都不見了,剩下一袋芒果干和一些零碎的東西。
商玦看著陸嶼行像只沒方向的松鼠似的在自己家里跑來跑去,驚得不知要說什么了。
你還真把這兒當自己家了�。�
陸嶼行不得不停下來問他:“家里的水在哪兒?”
“臥室……”
商玦沒想過家里會來人,飲水機就只為自己方便,搬到了臥室里。
“我能進去嗎?”
商玦想了一下。
他臥室里有幾件衣服掛在椅子上沒收拾,但應(yīng)該還能見人。
遂點頭:“嗯�!�
房間里有紡織物的香味,陸嶼行悶頭進去,被商玦的味道團團圍住。
商玦床上的被子沒疊起,只有睡人的地方掀起一角,其他地方異常平整,看得出睡姿規(guī)矩到了可怕的地步。
陸嶼行沒忍住把那一角看了又看,唇邊掠起一點笑弧。
接過水,他回客廳。
商玦抽完了一支煙,煙頭扔到他自制的簡易煙灰缸里,伸手去夠桌上的煙盒。
陸嶼行先一步把水遞過去,把那盒藥拆了按說明書取兩粒,順手又遞了過去。
商玦接得挺懵,煙也沒碰著,只好先把藥給喝了。
陸嶼行著手去開另一盒外涂的藥膏,撕開錫紙密封。錫紙撕開的霎那,手還沒用力,里頭的軟膏自己冒了出來。
商玦總覺得怪,被人照顧的感覺令他挺不自在,伸出手:“我來吧�!�
陸嶼行沒動,說:“還有后背,你方便嗎?”
他食指上還有藥膏,商玦懶得推搪了,擰過身,坦蕩地把上衣一撩,后背留給陸嶼行。
嘴都親了,涂個藥算什么。
商玦的底線麻木地降低了許多。
陸嶼行這個上藥的,反而不如他干脆。眼下正對著的就是商玦的后背,一大片都隱隱泛紅。他抿了下唇,細致地涂過藥,晾了幾分鐘,幫商玦把衣服放下來了。
清涼的藥膏很快見效,把商玦的難受減了七八分。
剩下的都由他自己來,擦過脖頸,到胸口的時候也沒避著陸嶼行。
商玦越大方,陸嶼行就情不自禁地往深處想了。
“我們以前有……過?”
商玦丟下藥管,不明所以:“有過什么?”
陸嶼行本來對這種事也不避諱,見他沒聽明白,索性直接說了:“我們有上過床?”
“………………”
商玦幽幽道:“有哦�!�
他盯著陸嶼行的臉看,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但陸嶼行只面不改色地點了下頭。
“嗯�!�
商玦張了張唇,突然就很想念那個剛從醫(yī)院病房蘇醒過來的陸嶼行。
眼前的這個,進化得實在太快了……正在飛速地壓榨他的游戲樂趣。
“我剛開玩笑的。”
商玦郁悶地解釋過,起身把桌上的那包煙塞回行李箱,好像也把一晚上的糟糕情緒一起打包放了進去。
然后開始攆人:“寶貝,再不走就真到門禁時間了�!�
“介意我不走嗎?”陸嶼行說,“嚴重的過敏反應(yīng)有可能導(dǎo)致休克,死亡,萬一你夜里……”
咒誰呢?
商玦一個沒忍住:“你怎么不怕我半夜夢游從樓上跳下去?”
陸嶼行換了個說法:“我擔心你�!�
商玦話音驟止。他對上陸嶼行明亮坦蕩的黑色瞳孔,正定定地望著自己。
片刻后,他垂下眼說:“我介意�!�
陸嶼行沉默。
商玦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比較……保守�!�
陸嶼行:“……”保守你跟人家跑去gay吧玩!?
他冷漠地轉(zhuǎn)開了臉,“我睡沙發(fā),你可以把臥室門反鎖�!�
商玦:“寶貝你力氣太大,我不放心�!�
陸嶼行:“你廚房里有刀。不放心你放一把在枕頭下�!�
商玦:……
你他媽是打定主意不走了是吧?
商玦:“我被子沒多的,晚上小心感冒,小心落枕�!毙⌒陌胍光�。
“嗯。。”
商玦微笑:“寶貝�!�
臥室門關(guān)上,從里面清晰地傳來反鎖的“咔噠”聲。
陸嶼行心情復(fù)雜,沒想到自己真的不被信任。他也許該慶幸,商玦沒有真從廚房里拿把刀回去。
茶幾的自制煙灰缸里躺著兩節(jié)煙頭,陸嶼行順手扔了。
商玦桌面上的物品擺放不怎么講究,陸嶼行強迫癥發(fā)作,也順手給整理了�?蛷d里其他的東西他不好動,畢竟是商玦的私人空間。
陸嶼行在商玦的沙發(fā)上將就了一晚。
他身高腿長,縮在這一片小天地里著實委屈。
想留下來,不光是擔心商玦。陸嶼行將額發(fā)撩了上去,想到在樓下時,商玦撒謊說脖子上的過敏反應(yīng)是風團。
之所以撒謊,是因為他不值得商玦信賴。
作為商玦的男朋友,他從前到底是有多不合格……
*
翌日。
商玦一大清早被生物鐘喚醒,迷迷瞪瞪地走出臥室,一轉(zhuǎn)頭,跟同樣清醒了的陸嶼行大眼瞪小眼。
他瞬間感覺自己回到了在323宿舍住的那幾天,每天早上一睜眼,討厭的人就在對面。難以言喻的折磨。
唯一不同的是,陸嶼行臉上沒有露出從前那種嘲諷的嫌棄臉,挺平靜的。他住在商玦家里,人卻是放松的,往常冰冷的棱角跟著暖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