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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沒有孩子同行,他帶著兩個護衛(wèi),輕裝上路,一路騎馬。

    路上沒碰到江承海,父子倆前后腳進入津口縣。

    津口縣的變化很大,最明顯的就是它的出口。

    那座延綿的山脈下方,在原有的落腳點之外,又新增了數(shù)個落腳點。

    越靠近津口縣,路況越好。他們一直在堅持修路,至今沒有停歇。

    新縣城已經規(guī)劃完成,在做基礎建設。

    這個計劃早就通知了,又因房屋要蓋好多年,各族對新縣城的城區(qū)持有觀望態(tài)度,時不時還嘲諷兩句。說縣里浪費銀子。

    而原來的以族群為街區(qū)的房屋分布,并未發(fā)生變化。

    這幾年百姓日子好過了,陸續(xù)蓋房子,把早早成親生子的孩子們分出去,讓家里寬敞些。到處都擴大了,江知與很難找路。

    因他是騎馬來的,穿著不顯,周身氣質好,百姓們以為他是來做生意的,有人主動搭話。

    聽說他是來找江致微的,百姓們再看他,就感覺眼熟了。

    “哦哦,你是江家的,江大人的堂弟!”

    江致微成親時,江知與來過。百姓們知道江致微有個長相出眾的弟弟。

    這幾年江知與沒來這里,但果醬加工廠的生意掛著“江家”的牌子。百姓們對他們家的議論不少。傳來傳去,就知道他長得好。

    有人帶路,江知與很快到了江致微家。

    江致微搬家了,為著辦公方便,搬到了城區(qū)。

    原來可以住縣官府邸,因江老三常上門鬧,他便沒去。

    家里白事已過,奠儀都撤下了。屋里冷冷清清的。

    衛(wèi)澤的小妹衛(wèi)蜜在家?guī)椭鴰『⒆�,衛(wèi)澤則在做飯。江致微跟江承海在屋里說話。

    江知與過來,先跟衛(wèi)蜜碰面了。

    衛(wèi)蜜又把衛(wèi)澤叫出來。

    家里空曠,喊一嗓子不隔音。

    沒一會兒,江承海跟江致微也從屋里出來了。

    他倆都兩鬢斑白,一時分不清誰老誰少。

    江知與眼淚滾落。

    “爹,堂哥�!�

    江致微見了他,臉上有點笑意:“大老遠的,你怎么也過來了?”

    這么大的事,江知與怎能不來看看。

    謝星珩現(xiàn)在沒辦法離開京城,不然一家人都要來看看。

    衛(wèi)澤臨時加了菜,守孝期間,家里飲食清淡,大葷不沾,酒類不飲。

    南地的春季來得早,江知與二月初收到的信件,一路趕來,在二月底到。

    初春有鮮嫩的野菜,再有之前曬好的菌子干泡發(fā),弄點蘿卜白菜,來點粉條。

    菜里加個雞蛋,算是招待客人的好菜。

    江承海想勸他們一家回豐州縣:“回家里有個照應,你們住這么遠,我跟你阿暉叔惦念著,想來看看都不方便�!�

    兩個孩子都遠,一南一北,讓人憂心。

    從前是有姜楚英,他們回不去了。

    現(xiàn)在沒有姜楚英,江致微也不回去。

    這里的果醬廠要人管著。之前他是縣官,管理這個廠子,有人說閑話。如今閑在家里,一切好說。

    江知與不贊成這個說法。

    “堂哥,生意在哪里都能做,賈叔給糖廠培養(yǎng)了不少人才,誠哥兒那里也有人手。若是因為生意,那你可以回去,豐州縣也有生意�!�

    衛(wèi)澤在旁聽著,他看一眼江致微,又看看江承海父子倆,幫著說了一句:“他是不放心三嬸。三叔沒了,三嬸一個人帶著那些孩子們,靠著點蜂蜜掙錢,家里兩個兒子敗家得很,我們不盯著點,三嬸撐不下去�!�

    大房跟三房有不可調解的矛盾,江致微不拿這事跟大伯和弟弟說,衛(wèi)澤說了,他還拿眼睛瞪人。

    夫夫多年情分,衛(wèi)澤知道他性子。

    哪能不想回家?但再怎么,今年是走不了的。

    衛(wèi)澤頂著江致微的視線,繼續(xù)說:“婆婆才走,我們不能留她在這兒,這兩年就不走了。我弟弟到了說親的年紀,妹妹也大了,過幾年守孝結束,弟弟妹妹的婚事料理了,他不回家,我也把他趕回去。”

    江知與聽他這一番話,心里暗贊,堂嫂好厲害。

    不直接拒絕,列了一二三的理由,比生意好聽多了。也讓他跟父親不好再提,看似駁了江致微的面子,實際又全了江致微的想法。

    時間延遲一些,心里的溝溝坎坎都該過去了。沒什么不能回的。

    若決定回,衛(wèi)澤一家都會跟著搬到豐州縣。因此他把弟弟妹妹的婚事放在了守孝期后面,免得江家人團圓了,衛(wèi)家人分離。

    江知與不再提,飯后,他跟堂哥聊天,少提及姜楚英,說了些津口縣的事,也說孩子們的事。

    江致微的孩子比徐誠家的大兩個月,立新三年,正月初二出生的。

    到現(xiàn)在三歲了,會走會說。

    平時是衛(wèi)澤帶他多,小小年紀,就很像爹爹,這點大,就會幫著做家務活,伶俐得很。

    江致微說:“我本來舍不得,澤哥兒說小孩子做點事沒關系,等長大了,不說伺候別人,至少能把自己料理好。”

    江致微從前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什么都會了。他稍作猶豫,便同意了。

    小孩取名了,叫江旭。旭日初升,是希望。

    江知與笑道:“這樣好,我家兩個孩子也是單字取名。”

    大房斷親,不照著輩字取名,也懶得再想,就取了單字名。

    江致微自己的名字是后來改過的,覺著輩字是拘束,也取的單字名。

    兄弟倆不同的想法,落實出一個結果。

    聊著說著,兄弟倆發(fā)現(xiàn)江承海始終沉默著,也慢慢淡了聲音。

    江承海是個心軟的性子,有大哥風范。三兄弟里,老二去得早,他就照顧著姜楚英母子,把江致微教養(yǎng)成人。

    如今三弟也走了,他心疼江致微,又難免對三房的孤兒寡母有同情心。

    但要他像教養(yǎng)江致微一樣,去教養(yǎng)三房的孩子,他做不來。自家孩子受了太多委屈,不能因三房落魄,就此揭過。

    放任不管,他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江致微喊他:“大伯,三嬸那邊你不用操心。你不欠他們什么。三嬸對我挺好的,我與她投緣,這些年相處下來,我把她當親人看待。

    “以前三叔在,家里弟妹我不好管教,三叔沒了,我雖是堂親,有三嬸支持,說一句長兄如父不為過。那兩個敗家子我會管著,他倆收斂了,三房的日子能過下去�!�

    夏元儀是有本事的人,若非兒子拖累,在南地,她的天空高遠得很。

    往后三房有他撐腰,弟弟妹妹們的親事也會順一些。姻親結下,日子就有盼頭了。

    江承海點點頭,眼神滿是欣慰。

    他看看江致微,又看看江知與,這一對兄弟都長大成人,能撐起門戶了。

    他也老啦。

    江知與起身,走到江承海身后,給他捏肩膀捶背。

    “爹,我這回離京,把嵐哥兒帶上了,他在豐州縣陪著爹爹,沒見著你,他好失望�!�

    江承海振奮精神。

    他還年輕,要看著下一代的孩子們長大成人。

    第164章

    好友重逢

    江知與帶來了夏老爺?shù)男偶D交給夏元儀。

    大房三房不和,斷親時又鬧得難看,江知與過去送信不合適,就交給堂哥代為轉交。

    他在堂哥家歇息兩天,就去林府拜訪,見見徐誠。

    徐誠家的孩子也三歲了,大名叫林約。

    取自“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fā)”。

    原想叫林博約,因皇家子弟都有輩字,中間那個字就省了。

    徐誠待江知與一如往常,早知道他要來,差不多到時辰還來門口接他。

    林府年年修葺,主要是防地洞,也需要破壞一些他們平時難以察覺的細小布置。

    里面寬闊簡單,裝飾極少,走在路上,說話大聲點都有回音。

    徐誠叫人做了好菜,都是江知與喜歡吃的。各種口味的小排骨,又有兩大盤鹵味。全是需要在骨頭上剔肉吃的食物。

    “你在京城肯定少吃,愛面子,要端著�!毙煺\說。

    江知與笑道:“還好,小謝記得我愛吃什么,隔三差五的桌上總有兩盤排骨�!�

    他現(xiàn)在很會吃了,不會全無儀態(tài)的啃。

    此行來得匆忙,給堂哥和徐誠的孩子帶的禮物都是外頭買的長命鎖。百搭無害,送給小孩最合適。

    徐誠叫孩子過來認人。

    江知與不敢做孩子的干爹,小林約叫他阿知叔就行。

    這孩子調養(yǎng)了兩年多,身子骨還弱著,看著小豆丁一樣,模樣卻極好,眼睛黑亮有神,雖氣弱話少,但怎么看都是個聰明孩子。

    徐誠跟他說:“還是認了座山當干爹,我們怕招惹是非,對外說認了棵樹做干爹�!�

    山脈有龍脈的意思。徐誠跟林庚的處境尷尬又敏感,這事沒定下前,跟江知與吐槽兩句宣泄郁悶就好,定下了,再跟他說,就很有賭的成分。

    萬一江知與哪天說了出去,又會給孩子招來殺身之禍。

    江知與心里感動之余,又替他捏把汗:“這哪能隨便說?”

    徐誠只是笑:“跟你說又沒關系。你不知道,我在這里好寂寞,雖然也認識了些別的朋友,但真心話難得講兩句,有關孩子的事,我更是只能和林庚聊一聊。人都要憋壞了�!�

    因這孩子的身子骨給毒壞了,林庚跟皇帝無法和解,也切實動怒了,這幾年京城來圣旨,任命又任免,甚至今年還打起感情牌,要他們帶孩子回京城,林庚都沒接。

    皇帝坐擁江山,但沒有足夠的軍費來打仗,這件事沒有對外宣揚。

    事情到了這一步,肯定有一場硬仗要打。

    徐誠跟江知與把話說穿,也是讓江知與為自家安危著想。

    “我們離得遠,你們在京城,就不要想著什么舊情舊友,先保全自己吧�!�

    謝星珩曾跟林庚有往來,又都是孟培德的學生,算師兄弟。

    江知與和徐誠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江家的根基在豐州縣,是王爺?shù)姆獾鼐硟取?br />
    這幾年皇帝和林庚的關系越來越緊繃,江知與這時為奔喪來津口縣,情理上說得過去,但皇帝難免多疑。

    一個斷了親的三叔,一個有舊仇的二嬸,奔哪門子的喪?

    皇家又不講兄弟情義,哪能理解江知與是來看堂哥的?

    “圣心難測啊�!�

    徐誠語氣微嘲,聽得出來他對皇帝很不滿意。

    江知與看看乖乖坐旁邊玩字卡游戲的小林約,理解徐誠的心情。

    他都不敢想,若是他的孩子,在吃奶的月齡就被人投毒,他會恨成什么樣。

    江知與這回過來,還帶了謝星珩編寫的字典底稿,他把東西給徐誠,讓他轉交給林庚。

    此行跟他一起過來的兩個護衛(wèi)都學過拼音,能教人�?纯催@東西適不適合做掃盲教材。

    江知與給徐誠演示了一番,徐誠感覺神奇,小林約也有興趣。

    這個字典對識字的人來說,很簡單�?梢愿鶕�(jù)字音來倒推拼音的讀法。

    徐誠識得字,看了以后驚訝連連。

    “你夫君的腦袋確實好用,這都想得出來�!�

    謝星珩說這是拾人牙慧,江知與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拾來的。跟徐誠搭著講了一句,才道:“因著這字典,皇上把他調去都察院了。他前幾年不是寫過商務令的詔書嗎?又有更加詳盡的折子。我們在京城是照常過日子,也沒做出格的事情,上有老下有小的,應當不至于�!�

    不至于被皇帝莫名其妙的恨上。

    而謝星珩的掙錢能力,顯然很受重視。輕易不會動他。

    徐誠聽到商務令,臉上的譏嘲藏不住。

    “你們應該沒聽說?商務令,奪商之財,傷民之本。要是好事,早就大肆宣揚了,也就仗著百姓們難得離鄉(xiāng),各地都悶聲做壞事。

    拿商人的作坊、家財,來請百姓們干活。

    而農民更慘,原來可以直接出售的作物,現(xiàn)在要配合加工。因為朝廷急于求成,分到各地的銀子沒有多少,所謂扶持,不過杯水車薪。又有哪個商戶能以一家之財,幫扶一縣,乃至一府的百姓?

    現(xiàn)如今,也沒哪家商戶敢發(fā)展壯大到這個地步。

    多家商戶聯(lián)合,還得考察資質。有資質的,在這個過程里,能回本一些,好歹守住家業(yè)。沒有資質的,那就是掏銀子的肥百姓們務工,說是能拿到工錢。但工錢月月拖著,只發(fā)足夠生活的微薄銀錢吊著他們,說現(xiàn)在不干了,以前的工錢也拿不到。

    江知與聽著聽著,表情逐漸凝固。

    這種做法,必然會激起民憤,他不知道皇帝這樣做是為什么。

    再怎么著急要銀子,也不能不顧民生,多地逼迫�。�

    他腦子轉得快,皺眉沉思一會兒,問:“商務令沒有公開,是各地官員找商戶配合,矛盾都集中到了商戶們身上?”

    徐誠點頭。

    “對。百姓們只罵奸商,哪知道朝廷在里邊推波助瀾了?”

    各地商人有限,他們聯(lián)合起來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哪怕他們被逼急了,把這件事捅出去,也只會被衙門捉去,以“污蔑朝廷”之名,當街處決。百姓們還得叫好呢。

    等商人們撐不住,朝廷撈足了銀子,就會有人來收拾爛攤子。將正確的商務令推行下來,讓百姓們休養(yǎng)生息。

    朝廷會怕沒有人做商人嗎?顯然不會。

    到時新人換舊人,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江知與不敢置信,因為糖廠生意做得大,尤其是軟糖上市以后,還有很多外地商人來進貨。

    再不熟悉,某些消息的流通還是能做到的。怎么一點都沒有聽說?

    徐誠也很奇怪:“你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江知與真的不知道。

    他覺得謝星珩也不知道。

    正是因為不知道,謝星珩才會在顧慎行編寫《手工業(yè)技術大全》時,經常提供意見。

    想到那些意見,最后都會變成朝廷的利刃,先壓百姓,再殺商人,江知與怒從心起。

    “這是做什么?那些都是他的子民��!”

    都已經是皇帝了,還用這種方式傷害無辜民眾,實在可恨。

    徐誠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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