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那時,江知與對性別認知很模糊,覺得他想當小漢子,就能當。
江知與對這件事,有點印象。
好像就是他鬧得太厲害,見別的師兄弟都能跟著父親出去見識世面,他爹都是總鏢頭了,他居然不能去,感覺天都崩了,這么一哭,他還真的跟去了。
身份轉(zhuǎn)變,從孩子變成父親,江知與也更加理解宋明暉的心情。
原來是男人經(jīng)常出門,有了孩子,也有個念想。結果孩子也嚷嚷著要出門闖蕩,把他一個人留家里。
江知與酸情的問:“爹爹,那時你是不是感覺很寂寞?”
宋明暉搖頭:“很清靜�!�
江知與表情僵住。
怎么會這樣,跟他想象中的答案一點都不一樣!
宋明暉很少跟他聊這些,說到了,就帶著提一嘴。
“我跟你堂哥的情況很像,自幼沒了爹。那時你舅舅也小,我是小哥兒,帶著我不方便,他就把我送到親戚家寄養(yǎng)了�!�
他跟江知與的成長環(huán)境不同,他很小就在體驗分離、獨處。
長大嫁人了,身邊熱鬧起來,他反而不習慣。
慢慢開始想念江承海,是感情越來越濃厚以后。但他不會說。
日常生活,又不是演戲文,哪有那么多矯情的時候?所以他也更加認真的打理家業(yè),好讓江承海的努力不白費。
江知與還沒了解過爹爹的從前,聽著很是感興趣,可惜宋明暉性情使然,這么提一嘴,已是難得,再想聽多的,卻是沒了。
江知與眼珠一轉(zhuǎn),決定去問問舅舅。
問舅舅,是兩天后的事。
宋威的嘴巴很嚴,“做什么?突然打聽你爹爹�!�
江知與就說好奇,想知道。
宋威大大咧咧,但真的疼愛弟弟。
尤其是,他們兄弟倆都是當爺爺?shù)娜肆�,在孩子面前的威嚴很重要�?br />
小時候發(fā)生了什么,才不會告訴孩子們。
江知與失望極了。
宋威看他蔫了,還笑:“你知道你有個好爹就行了�!�
江知與當然知道。
他問宋威:“舅舅,你覺得為人父,最難的是什么?”
宋威露皺眉后仰,嫌棄道:“你怎么跟你爹爹一個樣,說話酸唧唧的。”
但他還是說了。
“哪有最難?只有更難。你大表哥出生的時候,我跟你舅爹都很忙,只好把他帶著。你看看他現(xiàn)在,牛哄哄的,我跟你舅爹都管不了,還沒分家呢,就做老子的主,打也打不得。多說一句就跟我嗆聲,說我老了,讓我趕緊養(yǎng)老去。氣煞我!
“大孩子養(yǎng)野了,老二就取名宋野,但我們是想拘著他,送他去讀書。他倒好,書沒讀好,武藝也不到家。做生意軟綿綿的,空有一身力氣,半個心眼子不長。訓他一句,他別的不會,開口就是‘我大哥也這樣’‘你怎么不說我大哥’。老子怎么生出這么個玩意兒?!”
江知與聽著一個勁兒的樂,時不時發(fā)出短促的笑聲。
宋威也笑:“養(yǎng)孩子么,該打打,該罵罵,你別太矯情,你矯情,他們也矯情,你糙著來,孩子也糙,以后長大了才出息。難不難的……總之揍一頓就對了�!�
江知與問:“那二表哥是揍少了?”
宋威真的點頭了。
“你大表哥自幼跟著我們,我們忙死了,他礙眼一點都要揍,他可會看眼色。你二表哥在學堂待了幾年,我們揍他的機會少�!�
說著說著,宋威嘆上氣了。
“啥最難?你看看你二表哥,比你大兩歲,你孩子都兩個了,他親事都沒著落,愁死我了�!�
他又想到徐誠。
那么好的孩子,老二偏抓不住。
嘆氣聲更大了。
江知與眨眨眼,不笑了。
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他現(xiàn)在就想著,讓崽崽們吃好喝好玩好。多多陪著他們,讓他們開心。
但孩子長大了,就要為學習操心了。
學業(yè)成不成的,年齡都在長,到時又要為親事操心。
到了親事這里,那可是捅了“瑣事窩”。
家庭里,大小摩擦哪里少得了?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不一定愿意聽他們的。
江知與懷著好奇心來,走的時候,帶著滿懷的心事。
回到家里,他吃過飯后,照常跟寶寶們玩一會兒,然后嘀嘀咕咕念叨起來。
他先看著天璣寶寶,跟他擠眉弄眼。
天璣寶寶互動感很強,愿意跟他對著擠眉弄眼,笑得可甜可甜。
江知與摸摸他的小臉,指腹在他紅紅的孕痣上稍作停留,跟他對著笑,說出憂愁的話。
“你以后可怎么辦啊�!�
天璣寶寶“嘿嘿嘿”。
江知與一下被逗笑,面上笑容更濃更真實。
他又去摸摸錦鯉寶寶的臉。
有了其他小孩的帶動,錦鯉寶寶肉眼可見的變得活潑起來,但只限于跟自己相比。在孩子堆里,還是文靜得過分。
江知與望著他的眼睛,搖著腦袋,跟他對著晃來晃去。
然后說:“你難道性情隨了你父親?你父親看起來不是老實人啊�!�
江知與又伸手摸摸錦鯉寶寶的小肚子。
“讓爹爹摸摸,這里有沒有藏著壞水�!�
錦鯉寶寶咯咯笑,似是怕癢。
兩個小寶貝越是長大,越是親密。沒有其他玩伴時,他們能互相扒拉到體力耗盡。
天璣寶寶發(fā)現(xiàn)摸錦鯉寶寶的肚子,就會讓錦鯉寶寶笑起來,像是一個會有即時反饋的“玩具”,他也要過來摸錦鯉寶寶的肚子。
他們都是短胳膊小手,一個偏要摸,一個偏要擋,像是無效劃拳。動作憨態(tài)可掬,讓人看著心里軟軟的。
江知與支起炕桌,一邊注意著崽崽們的互動,一邊提筆,給謝星珩寫家書。
家書里,他不吝筆墨說相思,然后說“育兒之難”。
信件送到謝星珩手里前,江承海帶著江致微,以及津口縣的“交換生”們,抵達豐州了。
第114章
返鄉(xiāng)
豐州縣的變化很大。
這座江致微生長的城市,讓他有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明明街道還是那些街道,房屋還是那些房屋,或許是店鋪易主、幌子變化,又或者是暑熱的天氣里,還有很多百姓在外走動。
他走在街上,自然有地圖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他知道前方有什么鋪面,再轉(zhuǎn)角,是什么街道。
可那些陌生感,讓他心里的不確定因素在增加。
江承海陪他坐馬車,單是透過車簾看見一點街道的樣子,江承海就知道到了哪里,順著現(xiàn)在的地理位置,跟江致微介紹現(xiàn)在的豐州縣。
“逛小集擴大經(jīng)營以后,對縣內(nèi)很多鋪面的生意造成了影響�!�
起初是客流量降低、成交量降低,營業(yè)額斷層下跌。
然后這部分商鋪,根據(jù)各家情況不一,做了整合。
有手藝的,做個領頭人。沒手藝的,做個“中間商”。
他們一起給江家的逛小集供貨,從臺前走向臺后。
鋪面還是開著,平日里會賣些零散小貨。
通常來說,百姓們沒到十萬火急,都愿意多走一段路,去逛小集采購。
因為能湊單、能滿減、能滿贈,還能抽獎。這樣更劃算。
所以現(xiàn)在的鋪面,更像是“倉庫”。
因銷售數(shù)據(jù)不好整理,現(xiàn)在還沒聯(lián)動店內(nèi)活動。否則供貨商的鋪面也會利用起來,讓百姓們能根據(jù)需求,就近采購。
省力,省時,也少些辛苦,多些方便。
這個計劃還沒施行,卻早早“偷跑”。百姓們期待的同時,也像江家已經(jīng)開始搞利民行動,讓他們在其他鋪面,也能享受到優(yōu)惠了一樣,大熱天的跑到逛小集去,都樂呵呵的。
江致微路上問過一些情況,真正看在眼里,才知道江承海謙虛了。
他還從未見過,商戶人家能在百姓心里,有這么高的地位。
從前的江家,也沒有做到這樣。
再聽各類活動簡介,然后半路下馬車,先到逛小集停一停。
江承海到了門口,就有伙計大聲喊“老爺”,緊接著,幾個手里沒活的伙計,立馬動了起來。
有人去叫掌柜的;有人去喊“經(jīng)理”白喜文;有人出門,去糖鋪找江知與;有人往江府跑,給家里報信。
還有人緊跟著就在店里開了條小路,一路迎著,就把他們一行二十人,都迎到了后院。
伙計們各司其職,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僅接待這里,就把江致微驚到了。
隨同他們一起來到豐州縣的陳世英,也眼露驚訝。
江家鋪子的伙計都這么會來事兒?
她進城后,也掀開簾子看豐州縣的街道、商鋪,還會盯著百姓的精神面貌看。
不論一個縣城的經(jīng)濟發(fā)展有多好,但凡百姓們都面黃肌瘦、面露愁苦之色,這個縣城的上官,就不是愛民的官。怎么發(fā)展,都跟百姓沒有關系,只是政績。
若僅是如此,她在豐州縣不會久留。生意的事,別人也能學。
她要盡早返鄉(xiāng),告訴黎文君,好對謝星珩的計劃,多一點警惕。免得忙活一場,反把治內(nèi)百姓們給害了。
但這一路的見聞,真是讓她開了眼。
同樣是縣城,豐州縣的繁華程度,是津口縣遠不能及的。
而做生意,從百姓口袋里掏錢的商戶人家,竟然這般被百姓們喜愛。
江承海回來,店里客人們看見了,還會笑呵呵跟江承海打招呼,言語親切熟稔,又會開玩笑。
他們說:“江老爺回來了啊,你家贅婿呢?出去一趟,可別把你家贅婿弄丟了!"
江承海也能跟他們有來有回的聊:“丟了誰也不能丟了他!鬼精鬼精的,哪能丟了?他還有點事沒忙完,再過陣子,咱們豐州縣的人,就能隨時買到果子吃了!”
客人們驚得眼睛都瞪圓了,跟著問:“是什么果子啊?地里的瓜果,還是樹上的水果?”
江承海頗為得意:“當然是樹上的水果!”
他就著這機會,把江致微拉到前面介紹給客人們認識。
“這是我侄兒,也是舉人,你們對他肯定不陌生。他這次離家久,就是在外面找合適的水果供應商,生意談成了,我家哥婿在那兒看著,我?guī)丶倚��!?br />
真是給足了面子,也給足了臺階。
陳世英萬萬沒想到,她也有個露臉機會,被江承海一并介紹,說她是水果供應商,從“水果之鄉(xiāng)”津口縣來的,這次是想看看路況,也看看豐州縣的百姓吃不吃果子。
天熱,店內(nèi)客人不多。
他們?nèi)松伲瑒屿o大。買不買另說,先把聲勢造起來,都連聲說“吃”“要吃”,幫著江家先把這生意拿下。
陳世英來到豐州縣第一天,就學會了一個生意經(jīng)——吹牛皮”。
什么“水果之鄉(xiāng)”,津口縣也配?津口縣地理環(huán)境使然,六山兩水兩分田�?筛N面積極少,山多林多,但林區(qū)里的果樹,是一代代積累而來,并未大規(guī)模種植。
以環(huán)境、產(chǎn)量而言,實在算不上“水果之鄉(xiāng)”。
真正的水果之鄉(xiāng),是另一個更加窮鄉(xiāng)僻壤的多果縣。
津口縣的“口”,是南地之口。
多果縣的“多果”,是事實。
這些都延后,初來乍到,先進行安置。
為了安“交換生”的心,江承海陪著一起等,見了白喜文,親自交代過后,才帶著江致微離開逛小集。
姜楚英自進城開始,就安靜瑟縮,似乎這座城市,喚醒了她某些記憶,讓她恐懼、不安。
江致微觀察著她的情緒,見她沒有過激反應,也未叫罵,就先帶著她,一起往江府走去。
江府還在舊址,離逛小集不遠。
他們在逛小集后院耽誤了會兒,過來時,江知與早早到了家,正在門口等他們。
剛拐進這條街,江知與就遙遙招手,喊了“爹”,也喊“堂哥”。
江知與目光在姜楚英身上稍作停留,若無其事移開,下臺階迎他們,視線往后看,沒見著謝星珩,他心里略有失望。
江承海見不得他不開心,還沒進門,就把謝星珩的信件拿出來,塞給江知與。
“你看看,他話可密,上次寫一大包,這才幾天,又寫這么多,我都替他累!”
江知與笑得甜蜜蜜:“辛苦爹了!”
江承海愣了下,才明白江知與說的“辛苦”是什么意思。
他還能真的替謝星珩累��?
這孩子。
真是學壞了。
走到近前,江知與看見江致微兩鬢發(fā)白,眼睛一瞬濕潤。
上一封家書里,他知道江致微白了頭。
剛才親眼看見,還以為是日光太烈,讓白發(fā)刺眼,顯得面積大。沒想到竟真的有這么大片的白發(fā),生在江致微的頭上。
江致微原有拘束,兄弟倆一兩年沒見,中間發(fā)生了很多事情,他不知該說什么好。看江知與跟從前一樣,是個水做的人,眼淚說來就來,不由失笑。
“哭什么?白幾根頭發(fā)而已,可以染黑的。”
江知與擦擦眼睛,說:“先進屋吧,外頭熱�!�
家里得到報信,就做好了安排。
江致微母子暫住客院。家里重修過,三處院落的牌匾不變,客院還是聞鶴軒。
再來這里,江致微有物是人非之感。
他們母子安置時,江知與稍作猶豫,跟著一起過來。
是主家體貼,也是想看看姜楚英會不會暴起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