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又碰上那伙山匪了!”
宋明暉讓他喝口熱茶,慢慢說。
完整聽完以后,宋明暉對這伙“山匪”的身份有了推測。
絕不可能是匪徒,就看是剿匪的兵,還是哪個衛(wèi)所的錦衣衛(wèi)了。
徐誠心野,慣來粗枝大葉,連著兩回,真把他嚇著了。
宋明暉安撫他,“別怕,真是匪徒,你哪有兩次好運(yùn)?”
徐誠也這樣想的,可他打不過,要走還得先給贖金。
上回散財?shù)囊磺灏賰桑F(xiàn)在還心疼。
原想埋起來,留手里花的。
宋明暉摸摸他頭:“散財散財,不散哪叫散財?損一些是常事。今晚在家里歇息,明天去找小魚玩?”
徐誠爽利:“行,我還沒去過現(xiàn)在的農(nóng)莊,去看看也好�!�
去躲躲也好。
宋明暉說兩句話又咳起來,徐誠忙給他倒茶。
新做了丸藥,宋明暉就著茶喝了五顆,面色一下就紅了。
咳疾藏不住,沒人能憋住咳嗽。
徐誠看著他把藥喝了,沒問江知與是否知道,把這事兒記下,明天再跟小魚說說,近些日子,還是讓阿暉叔多歇歇,趁著沒落下病根,把身體養(yǎng)好先。
第31章
這是愛你的心
七月初六,天起陰云。
常知縣一宿沒睡好,次日起了大早,派人叫阮師爺過來議事——他心里感覺不好。
與此同時,一個小衙役來府上稟報。
“李家大少爺李玉陽一身酒氣的躺在衙門門口,腰上系著一條八獸首金腰帶�!�
常知縣聽前半段,不甚在意,聽到“八獸首金腰帶”,立馬反應(yīng)過來這是被人扔到衙門口的。
商戶人家,說是低賤,也不能隨意糟踐。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是打點(diǎn)一兩個上官?
江家有江老三,李家這地頭蛇要想盤窩,就得奉承他這個一縣之主。
普通百姓得罪不起他們,他又沒為難,只剩下一個江家。
江李兩家不對付,可江家忙著安置難民,才新安排了活計,哪有空跟李家叫板?
常知縣眉頭皺著,結(jié)合心里不妙的預(yù)感,也有所猜想。
李家是想在賑災(zāi)的事上做手腳?
常知縣混官場,知道朝廷的底線在哪里。
民眾好了,圣上開心了,下邊縱有貪墨,不是太過分,都能含糊著放過。往后若不作死,這件事就揭過。若作死,就秋后算賬,多罪并罰。
□□著接濟(jì)難民,知會縣官,不壓過縣官,就和布施是一個性質(zhì),事件大小、成分,根據(jù)結(jié)果定。
事情辦得妥當(dāng),辦得漂亮,百姓安居,民心安定,還給朝廷揚(yáng)名,傳揚(yáng)圣上仁慈,半點(diǎn)差錯沒出,只等朝廷的人來交接,是非功過,自有上官評斷。
壞在朝廷的人久等不來。
有句話叫事緩則圓。
也有句話叫夜長夢多。
這段時日發(fā)生太多事了,江家一家撐場子,需要朝廷的人快點(diǎn)來。他們不來,縣衙就得出資。
商戶聯(lián)合捐款,資金壓力緩解。可他從中拿了八千兩。
這點(diǎn)錢商戶們愿意出,他們都把“破財消災(zāi)”當(dāng)至理名言。
問題在于,此次賑災(zāi),是江家領(lǐng)頭。其他人出錢沒有討著半分好。
小商戶也罷了,他們只謀求平安。
李家和黃家,哪會甘心給江家送聲名?
黃家空有錢財,不足為懼。
李家……
李家定是做了什么,才讓江家這個時候跟他們硬碰硬。
常知縣起身踱步,阮師爺來后,兩人密談半個時辰,決意把拿走的八千兩,暫時放到縣衙公賬上。
過了這陣,他想拿有的是名頭。
“李家那個,把他腰帶卸了,叫他畫押,暫不論罪,把人放了�!�
這年頭,狀告商戶,說起罪名都是“官商勾結(jié)”,必然要拉個官下水。
常知縣要看看李家的膽子,單跟江家、跟江家背后的江老三叫板,還是連他也恨上了。
臨近中午,大雨滂沱落下。
江知與送走農(nóng)莊管事陳大河,今日暫無他事,陡然清閑下來,他怔怔站屋檐下,望著雨幕發(fā)呆。
徐誠披著蓑衣,抱著個油布包,彎著腰踩在泥濘水洼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jìn)了宅院,才有了石子路。
門房舀水給他沖腳,他脫了鞋,光腳往里跑,連喊了幾聲“小魚”,把江知與的思緒打斷。
江知與過來迎他,給他把蓑衣取下,叫人拿雙干凈布鞋來,又給他上姜茶。
徐誠擦腳穿鞋,又洗手喝茶,眼睛四處瞄,沒見著謝星珩。
“你夫君呢?在讀書?”
江知與搖頭:“在榨油廠,昨天才試產(chǎn),出油率很低,他要看看怎么改�!�
也問徐誠:“怎么冒雨過來了?家里有事?”
徐誠嫌丟人,不愿意說又遇上山匪了,簡要說了銷贓金腰帶的事。
重點(diǎn)是在李家兄妹的聊天內(nèi)容,因為李玉陽完好無損的出縣衙,沒受什么處罰。
江知與叨叨他:“膽子真大,院里有護(hù)衛(wèi),李玉陽也帶人,萬一五姑娘那邊也有官爺留的護(hù)衛(wèi)呢?你來莊上也好,我把你盯嚴(yán)實點(diǎn),鏢局里是沒人能管著你,由著你野�!�
徐誠訕訕笑。
他帶來了姜楚英的口信。
“二夫人定下了日子,七月初十就上京,讓姑爺準(zhǔn)備著,上午的船,入夜前到府城,在府城歇息兩天,大少爺有同窗要見面,過后再轉(zhuǎn)陸路�!�
七月下旬出發(fā)都來得及,二嬸這是怕家里出事,影響到江致微。
正好,跟江知與的想法不謀而合。他也想謝星珩早日上京。
下雨天,屋里悶,兩人坐外邊賞雨,喝茶聊天。
徐誠講了宋明暉的病情,“還是讓他歇歇,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體。你看有什么我能幫忙的,我倆把事兒辦了,實在弄不了的,再去問問。”
事情也都差不多了,現(xiàn)在就是日常瑣碎事。
他們家人少,族親不來添亂,各處還算悠閑。
不像別人家,屋里人多,吃頓飯都有閑話,一碗水端不平,成天吵吵嚷嚷的。
“我記得府城有個郎中,是以前太醫(yī)院退下來的,讓堂哥或者小謝去問問,看愿不愿意來豐州出診,把脈案帶著,不行就開個方子�!苯c說。
午間謝星珩回來,他試用過木榨,非常累人,進(jìn)屋滿頭大汗。
洗了臉,又換了身干爽裋褐,踩著草鞋,過來吃飯。
聽說這事,一并應(yīng)下。
“脈案和吃過什么藥都記下,我?guī)グ�,堂哥有事,就不勞煩他了�!?br />
今天午飯加了菜,又照顧徐誠口味,做了醬鴨。
謝星珩早想問了,“小魚,你喜歡吃什么?”
每回吃飯,不是就著這個的口味,就是依著那個的口味,他還沒見過江知與點(diǎn)自個兒喜歡的菜。
江知與愣了下:“我都行啊,我不挑�!�
謝星珩挑眉,這還叫不挑?
包子不吃餡兒,餃子湯圓都不沾,有骨頭、難吃難啃的,他能不吃就不吃。另外對一些大葉子的青菜、湯汁渾濁的食物,都不喜歡。
當(dāng)然,他能忍。
一家人吃飯,他能面不改色吞下去。
江知與一時想不出來。
徐誠都替他急。
“他喜歡吃大肘子,喜歡啃雞腿,還愛吃排骨,帶刺的魚不愛吃,給他弄成魚丸他就吃,還挑蘿卜,青的不吃吃白的,紅的不能炒,要燉。真要說個家常菜,我覺得還得是排骨。不過豐州這邊,大骨頭燉湯多,炒著吃少,就一品莊的廚子做得好吃,別家的沒滋沒味�!�
江知與聽得臉紅,他才說他不挑食的,誠哥兒這是干嘛呀?
區(qū)區(qū)排骨,謝星珩就會做。
“晚上給你弄一大盆�!�
江知與知道他會做飯,滋味都挺不錯的,他也好久沒吃排骨了,便點(diǎn)頭。
“好�!�
排骨都弄了,大肘子也來一份。
正好最近壓力大,謝星珩都沒解壓。
天熱,做飯環(huán)境太差了。
下午雨停,他們搭了土灶,在外面生火炒菜。
地方選得不好,江知與見好多人打著轉(zhuǎn)來看贅婿做飯,心里不高興,認(rèn)為謝星珩失了臉面,這飯都不想吃了。
徐誠給他拉著了,“急什么啊?你看你夫君是臉皮薄的人嗎?上京的日子都定了,還不興他哄哄你��?”
聽見這話,江知與心上涌現(xiàn)失落,情緒懨懨的。
謝星珩做飯的架勢,一看就是熟手,有陣子沒上手,菜刀剁幾下,就找到了手感。
燒火有人幫忙,他就圍著灶臺轉(zhuǎn),排骨真?zhèn)淞艘淮笈瑁粗{(diào)料來,準(zhǔn)備做蒜蓉蒸排骨、糖醋排骨和干燒排骨。
肘子耗時長,午飯后就給燉上了。
臨近晚飯前,雨后彩虹弧在天邊,謝星珩把三道排骨弄好出鍋。
肉味兒香,他舍得下料,用油用醬都用勺挖,晚風(fēng)一吹,饞得莊上好多小孩兒圍過來吸溜口水。
謝星珩端著盤子,大聲問:“小孩小孩告訴我,誰是莊子上最好看的人?”
小孩們呆了一瞬,就爭先搶答。
“是你!你長得最好看!”
“不是,是東家最好看!”
“都好看,都好看!”
“排骨,排骨好看!”
……
東家指的是江知與。
排骨的亂入,讓他們哭笑不得。
今天弄得多,謝星珩知道江知與的飯量,三樣一起裝盤,留了他們晚上的菜,余下的他數(shù)著,一個孩子發(fā)一塊排骨剛好。
小魚不好意思張大嘴巴啃,他特地把排骨切小了點(diǎn),正好方便分食。
剛出鍋的排骨燙,孩子們也沒拿個碗,他們還能手上燙著塞嘴里,嘴里燙了放手上,燙呵呵的好像更好吃一樣。
江知與看他被一群孩子圍著,下意識摸摸肚子。
小謝好像很喜歡小孩。
他對小豆子也很有耐心,總會哄哄,逗著玩。
徐誠很有眼力勁兒,晚上不跟他們一塊兒吃飯,于是排骨又分一份出來,送到了徐誠的餐桌上。
肘子有三只,一人一只,不用客氣。
分完的排骨,就不是用盆裝了,碟子里堆得冒尖尖。
江知與粗略數(shù)數(shù),還有十七八塊。
“好多啊。”
謝星珩叫他嘗嘗:“比不上專業(yè)廚師,好歹能入口�!�
這點(diǎn)自信他是有的。
江知與不好意思動筷,他不想在謝星珩面前表現(xiàn)粗魯。
謝星珩給他打樣,啃凈一塊排骨,吐在瓷碟里,“快嘗嘗,我忙活半天,涼了就不好吃了�!�
滋味另說,江知與放嘴里嚼兩下,就想背過身去,躲著他吃。
謝星珩足尖在桌下輕輕踢他小腿,“吃個飯,你羞什么?我們以后還有很多頓飯要一起吃,難道你都要躲著我吃?”
“很多頓飯”聽得江知與心里發(fā)軟。
最近這陣子,他常有割裂感。
緊急事務(wù)都在暗地里操作,旁人無知無覺。
百姓們惦記著日子怎么過,長遠(yuǎn)一點(diǎn)的,也就是秋冬怎么過。
族親們甚至還能為著那點(diǎn)蠅頭小利,過來胡攪蠻纏。
鏢局里還在相看,太熱鬧了,年輕漢子們飄了,挑上了。
他身在農(nóng)莊,農(nóng)莊的管事們都喜氣洋洋。因他在,各項福利好,不是加餐就是送賞。
這么平常的日子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大禍要來了。
他安靜坐著,細(xì)嚼慢咽的吃,吐骨頭前,要用手掌擋一擋。
謝星珩不再逗他,等肘子涼一點(diǎn),不燙手了,又拿手里啃。
江之與看他啃咬肘子,醬汁淋漓,很是暢快,也放筷,挽起袖子,抓起肘子啃。
他嘴巴張大,嘴角會扯著疼,他便用另一只手,去扯下肉塊來吃。
唇角臉邊沾了些許醬汁,有些黏。
他告訴謝星珩:“其實我在家,也吃排骨和肘子的�!�
若連喜好都壓下,他父親和爹爹早發(fā)覺異樣了。
只是他不在外人面前吃,會端著架子。
外邊的酒席茶會,會把糕點(diǎn)菜式做得精巧,保證大部分人都吃相優(yōu)雅,很難有丟臉的時候。
謝星珩不用問,就知道一定是他往年學(xué)規(guī)矩時,挨的訓(xùn)斥太多,也因此受罰過,所以寧愿不去做,不做就不會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