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對季明瑤躬身行禮告辭,連連致歉,“小的萬不敢阻攔姑娘�!�
而后,悄悄將所有守在季府的人都撤走。
季明瑤讓人走西邊的側門,很快便抬了一頂軟轎出來,季明瑤坐上軟轎,沈璃離得較遠,似看見府中下人攙著一男子進了季家。
那人背對著,沈璃沒看清那人的相貌模樣。
但沈璃卻從方才的陸文瑾派來的人阻攔著汀蘭不許去請郎中,便猜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為了驗證他的猜測,他只好當起了梁上君子,翻墻進了季家內院,遠遠地跟著季家仆人的背后進了榮春院。
等到仆人進了院子,沈璃翻墻入院,卻沒想到剛入院子,腳下便被一條細繩絆住,觸發(fā)機關,一支箭迎面而來。
沈璃連忙避開那支箭,可卻踩到了一塊松動的磚塊,一只大缸便自樹頂落下。
那缸隱藏在枝葉間,難以察覺。更何況是在夜間。
沈璃暗自慶幸自己躲過了冷箭,躲過那大缸,卻沒想到那口缸盛滿了水。
大冬天,滴水成冰,一大缸水便從頭頂澆下。他衣衫濕透,冷得直哆嗦。
沈璃想罵人,還好設計這機關的人沒那般的惡毒,這水只是普通的水,無顏色無氣味無臭氣。
可雪夜極寒天氣被澆得渾身濕透卻不是鬧著玩的,尤其是沈璃后背帶傷,被水一刺激,劇痛難忍,沈璃不由得悶哼一聲。
“別動,不然我殺了你。”
沈璃一抬眼,卻見到季明瑤手執(zhí)小弩正對著自己。
只聽“嗖”的一聲,一支短小的弩箭便射向沈璃。
“……”
原來叫他不要動是想借機瞄準射殺他。
此女子真是異常狡詐,讓人防不勝防啊!
但好在季明瑤并無武藝在身,那一箭并未射中,反被沈璃握住手腕�!笆俏遥 �
見是沈璃,季明瑤大吃一驚,很快又換了一副柔弱模樣,“督都莫怪,這不是剛從白馬寺回來,還以為是被賊人盯上,冒犯了督都,還請都督恕罪!”
但同時又往后退了幾步,掙脫他的束縛,盡量遠離他。
季明瑤臉色變換之快,令沈璃瞠目結舌。
此女子到底有幾副面孔��!
季明瑤對沈璃可沒什么好感,不是威脅抓她去詔獄,就是指使手下劈開屏風,差點毀她清白。
“若是沈都督又要抓什么人的話,也不能在深更半夜翻墻入朝廷命官的府邸,堂兄已經(jīng)入了翰林,奉圣上之命編纂史書�!�
她言語中暗含威脅,沈璃微微挑眉,“這機關是誰布置的?還不錯�!�
季明瑤昂起頭,像只驕傲的孔雀,“都是兄長設計布置的,為的便是防賊人夜闖家宅,倘若此刻站在這里是兄長,恐怕都督便……”
死于非命了。
她突然戛然而止,意識到沈璃的目的恐怕就是為了兄長而來的。
而沈璃方才躲在暗處看的真切,猜到陸文瑾定是追查昨夜行刺他的人,看來方才被軟轎抬進去的人就是季明瑤的兄長季澤川。
季澤川竟然去行刺自己未來的妹夫。
他猜測昨夜闖入菩提院中的刺客應該就是季澤川,但沈淑宜卻一直為他遮掩,想必季澤川也不曾難為妹妹。
“機關確實布置得不錯,沒想到令兄竟有如此才能�!�
武藝高強,竟然在受傷的情況下讓秦躍掛了彩。
還擅機關,卻只入宮當個侍衛(wèi),實在屈才了,若是招攬到麾下,必是一員猛將。
“阿嚏!”沈璃渾身濕透,這天寒地凍的,盡管他是習武之身,體質比常人健壯,但也熬不住,他快凍死了。
“季娘子能請在下進去喝杯茶嗎?”
季明瑤心中警鈴大作,他到底想干什么。
“深更半夜,陌生男子出現(xiàn)在女子的閨閣中恐有些不妥,況且沈家三公九卿,必定約束子女甚嚴�!彼@是婉拒了。
“本都督聽說昨夜世子爺遇刺……”沈璃直接打斷了季明瑤的話。
季明瑤聽出了沈璃拿兄長威脅自己,他果然懷疑了兄長。
當即便改口,面帶討好,“我看沈都督的衣裳濕了,我這便去給沈都督拿件衣裳,請都督進屋用盞熱茶�!�
季明瑤帶沈璃去的是兄長的屋子,而此刻季澤川正在自己的房中,太醫(yī)正在為季澤川診脈救治。當然季明瑤使了些手段,讓那太醫(yī)不得不從。
沈璃換了季澤川的衣裳,季明瑤看到了他腰間的令牌。
季明瑤為他親自沏了一盞茶,并親手奉上,“只是些粗茶,招待不周,請沈都督見諒�!�
沈璃接過茶盞,放在嘴邊,微微皺眉,這茶應是去年的陳茶,還有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再觀季澤川這屋子,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我朝什么時候文官俸祿低得連的一件像樣的家具都買不起了?難道那天你同人爭論三文錢,便是因家貧自此嗎?”
季明瑤:“……”
她輕咳一聲道:“既然沈都督不是來為難兄長的,衣裳也換了,茶也喝了。現(xiàn)下天色已晚,就不留督都久坐了�!�
這是明著趕人了。
沈璃笑道:“那胡太醫(yī)也是長公主府的人,只有死人才能永遠保住秘密!”
季明瑤能聽懂沈璃的暗示,但她并不想殺害無辜之人,況且那太醫(yī)救了兄長性命,她又怎可以德報怨。
“此事就不勞沈督都操心了。”
胡太醫(yī)比外面醫(yī)館的郎中的醫(yī)術更高明,她自是更放心。更可況她既然敢放心讓那太醫(yī)上門,便是心中已有了應對之策。
沈璃見她好似半點都不擔心,突然想到,“你是打算今夜便讓季澤川離開?”
季明瑤不禁微微蹙眉,沈璃果然厲害,他那敏銳的洞察力簡直強得令人害怕。
“沈督都既然不抓兄長,那自然應該也不會阻攔吧?”
今夜是她最后的機會,她要送母親和阿弟離開。而她今日剛回府,周氏親便已將幼弟季成宗送來。
還送來不少美味點心,說了好些感激的好話。
陸文瑾已經(jīng)懷疑到兄長,留在京城一日,兄長的處境更加危險,自然兄長也要一起離開。
去金陵。
等到她嫁入陸家,自然會有機會為兄長周旋,再消得一年半載,兄長便可再回京城。
沈璃笑道:“你怎知我不是來抓人的?”
“倘若沈督都來抓人,恐怕也不會在此耽誤時間,更何況......”
沈國公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沈家扶持無權無勢的太子上位,作為交換,沈家的適婚的沈五娘也是太子妃人選。
然而長公主恐怕也不只是想當個富貴閑散的公主,被行刺的是陸文瑾,只要不危害沈家的利益,沈家未必會管。
但顯然這些話季明瑤不會自作聰明在沈璃的面前說起,她稍作停頓道:“督都竟受傷了?”
自沈璃進門,她便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氣。
兄長武藝高強,胡太醫(yī)醫(yī)術高明,施針救治之后,兄長已經(jīng)蘇醒。受傷的沈璃對上受傷的兄長,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沈督正在兄長的院子,能不能順利走出去也不好說�!�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季明瑤從沈璃的行事風格可以看出,他冒進急躁,倘若要抓人,剛潛入府中之時便會動手,絕沒有耐心同她在此閑聊試探。
“哈哈哈……”沈璃大笑起來,心想這兄妹倆還真是厲害啊。
一個武藝決定高強,一個絕頂聰明�。�
與聰明人打交道的確有趣,沈璃突然明白陸文瑾不計較季家的門第低微也要迎娶這位季家三娘子的原因了,的確是位妙人。
“那你就肯定陸文瑾不會猜到你的意圖,今夜派人在城門處攔堵嗎?”
季明瑤突然捂住額角的傷口,裝作頭暈的模樣往后倒去,沈璃心急趕緊上前攙扶著她,季明瑤佯裝虛弱,靠在他的懷中,為了讓自己不與他相貼,季明瑤以手撐在他的胸前,和他保持距離。
“實在抱歉,馬車出事不小心撞到了頭,頭有點暈。”
但她的另一只手卻勾住了沈璃腰間的令牌,她也擔心陸文瑾會派人在城門處圍堵。
只能借他的腰牌一用了。
無論如何,不惜任何代價,她也要送母親阿弟和兄長出城。
除了自己的妹妹以外,沈璃從未和其他女子如此近距離接觸。
以至于在季明瑤靠過來的時候,他突然心跳加速,僵著身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季明瑤聽到那劇烈的心跳聲,又見他面色通紅,宛若滴血,沒想到他如此不經(jīng)撩。
只見沈璃從袖中拿出秀珠所贈的那瓶上好的傷藥,擱在桌案上,飛奔而逃。
季明瑤望著沈璃像是被人追趕似的,消失在屋外。
她捂嘴偷笑出聲,她手中緊握著從沈璃身上順來的令牌。
今夜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她要將家人送出京城,得先說服兄長出京。
那胡太醫(yī)醫(yī)術高明,已經(jīng)替兄長包扎上藥,好在除了腹部那道刀傷之外,其他的都是輕傷。
季明瑤送那太醫(yī)出去,將胡太醫(yī)關在廂房中,派人守在門外,留胡太醫(yī)一夜再說。
確保萬無一失后,季明瑤便去看兄長季澤川。
“哥哥醒了,可覺得好些了?”
季澤川淡淡地應了一聲,眼睛卻望向窗外。
雪花無聲落下,到了明日,必定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季明瑤心中有些難過,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和兄長卻不如小時候那般親密無間,兄長不通文墨,才學平庸,只愛習武,脾氣又古怪,常常獨來獨往,與府中兄弟姊妹越來越疏遠。
對她亦是如此。
“今日我摔破了頭,現(xiàn)在有些暈。”
季澤川焦急地望著她,眼中難掩焦急的神色。
季明瑤心想果然哥哥只是表面裝作不在乎,其實還是很關心她的。
只見她額角紅腫,血已經(jīng)止住了,可因她肌膚雪白,那傷尤為明顯。
“怎么弄的,上藥了嗎?阿瑤最怕疼的,小時候擦破皮,都會哭得眼睛紅紅的。”
季明瑤聽到兄長關心的話,心中涌起了一陣暖意,她搖了搖頭,欣喜地看著季澤川,見他低頭搓著衣角,臉紅了,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愿意幫我個忙嗎?現(xiàn)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哥哥的相助才能做到�!�
季澤川突然反應過來,激動地道:“妹妹方才說需要我?”
他眼眸發(fā)亮,不可置信地看著季明瑤。
季明瑤明白,是因為哥哥從小不擅讀書,出身書香門第,卻不通文墨,一心只想習武,自是被父親和家中長輩不喜,兄弟姊妹也瞧不上他,身為長子原本被父親寄予厚望,卻發(fā)現(xiàn)他無法考科舉,走仕途。
父親當初對他寄予的希望有多深厚,便對他有多失望,而季澤川見了太多失望和冷眼,性情越來越古怪。
而季家也為了打發(fā)他,將他送進宮,當了沒什么前途的守衛(wèi)。
在季澤川的眼中,是季家徹底地舍棄了他,他便也將自己封閉起來,越來越沉默寡言,不與任何人親近,就連她這個妹妹也刻意疏遠不去接近。
那時季明瑤也覺得兄長古怪,還不理人,她反而更喜歡性情溫和的堂兄季蘭辭。
直到尤氏病重,季澤川將自己的俸祿交給季明瑤,季明瑤才明白兄長雖然什么也不說,但卻心細如發(fā),默默關心著她。
兄長將她從陸府救出,拼了性命也要行刺陸文瑾,雖然是沖動了些,但也是都是為了她。
她早該主動些,主動解開兄長的心結。
“哥哥,對不起�!彼龖撛琰c懂得季澤川是因覺得自己不被需要,這才封閉內心,是她便應該早些對他說無論什么時候,她都需要他,而不是將他當成一個怪人。
季澤川別扭地側臉,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表現(xiàn)得太過迫切而紅了臉。
“咳,方才妹妹說想要我做什么?”
季明瑤看著他那期待的眼神,耐心且溫和地說道:“這件事只有像兄長這般武藝高強的頂尖高手才能做到�!�
妹妹夸他了,季澤川的唇角壓不住,卻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現(xiàn)得過于高興。
“你真的覺得我武藝高強,覺得我有用?”
季明瑤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那當然,因為這件事只有哥哥才能做到�!�
季澤川直視著那雙明亮的眸子,心中大受鼓勵,眼神鼓勵季明瑤繼續(xù)再說下去。
“想請兄長送母親和阿弟前往金陵�!�
季澤川問道:“咱們一家人一起走嗎?”
季明瑤看著季澤川那明亮如星的眼睛,季澤川的眼睛格外清澈,似孩童一般純凈,性子也似孩童一般單純,但她卻不得不騙他,“哥哥先走,等我同陸家退了親,我再去金陵和哥哥團聚�!�
她將事先藏好的銀子兌換成了銀票,同那封早已寫好的信件一起交給季澤川,“等到了金陵后,你便去找表哥,我已將在信中將安排都告知了他,這些錢也足夠你和母親還有阿弟支撐大半年,剩下的我來想辦法�!�
妹妹一向聰慧有主見,季澤川并未懷疑,他從懷中摸出一封信,將信交給季明瑤,“這是衛(wèi)兄讓我交給你的,說是你看到便會明白的�!�
季明瑤在兄長期待的目光下打開了那封信,那雙美麗的眼眸忽而亮了起來。
有了這個重要的消息,退婚或許真的可行。
第24章
親眼看見季明瑤和別的男人相擁。
長公主權勢滔天,
要退親可并不容易,但有了這封信就不一樣了,退婚或許可以搏一搏。
季澤川問道:“那妹妹打算如何與陸文瑾退婚?”
季明瑤看著兄長那殷切的眼神,
知兄長并不好糊弄,她輕輕蹙眉,
思索可行的辦法。
她的親事由祖父做主,
只要能說服祖父,
便能退親。
但祖父一心想和陸家結親,
借此為季蘭辭鋪路。但若與陸家結親,季家非但得不到任何好處,還有滅頂之災,那這門親事必不能成。
只是祖父固執(zhí)疑心病甚重,定會覺得是她使手段退親。
這件事需請另一個人出面當說客。
季明瑤想到了一個人。
“哥哥可知祖父也有忌憚之人?”
季澤川想了想,道:“伯祖父?”
季明瑤點頭,
“正是。我若請得伯祖父出面,
這門親事或許就能退了�!�
其實這法子只有五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