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說完他又看了眼顧崖木：“你們兩個的傳送點應(yīng)該不會太遠(yuǎn)�！�
按照傀儡的分配法則，稍后更有可能是差不多實力的修士被分配在同一片區(qū)域。
三人前后腳邁步入甬道，杜圣蘭一步踩了個空，身體急速下墜。
自入練虛期后，杜圣蘭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體會到瞬移的痛苦，這次徹底回味到了。
手腕傳來刺痛，隨即身體猛地一晃，腳終于接觸到了陸地，杜圣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沒有狼狽栽倒。
“你還好嗎？”
聽到人聲，他警惕地抬起頭，目光一頓，對方身上沒有散發(fā)出任何修為氣息。
“遠(yuǎn)道而來，你一定累了，不如今晚就在我家借宿？”
杜圣蘭抬起頭，前方的城門大開，站在外面都能感覺到人間煙火的熱鬧。大街上每個人帶著微笑，相互間不斷打招呼。
這些絕非修士，仿佛就是定居在這里的普通老百姓。
后方是荒地，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日落，荒地沒有藏身的地方，顯然不怎么安全。對比下杜圣蘭選擇進城，一邊往里面走，一邊試探問：“我來的時候摔了一跤，現(xiàn)在腦子都不太清醒，請問你是……”
“叫我鐵柱就行�！�
聽他的說話方式，兩人像是第一次見面，杜圣蘭面色有些古怪：“我們認(rèn)識嗎？”
“當(dāng)然不。”
“那你請我去家里�。俊�
說完這句話，杜圣蘭敏銳地察覺到鐵柱的臉色有了變化，好像很詫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眼神甚至變得有些恐怖。杜圣蘭冷靜地補充一句：“你和我認(rèn)識的人完全不一樣，這地方我來對了�！�
鐵柱恢復(fù)了一開始的和善，笑著表示：“我們福樂城的百姓當(dāng)然不一樣，我們信仰愛與奉獻(xiàn)�！�
快進城時，鐵柱突然痛苦地擰了擰眉，‘唔’了一聲。
杜圣蘭：“你沒事吧？”
“腰背上的老毛病了�！彼持芏嗖窕�，語氣充滿了暗示性。
柴火上有很多小細(xì)刺，好像還在動。
杜圣蘭并不想幫忙背，可他每不作為多一息，鐵柱眼底的寒意就多一分。
細(xì)長的手指隔空放在對方肩上，柔光順著肩胛骨滲入，鐵柱腰背一陣酥麻，嗷嗷地叫喚。
杜圣蘭反客為主，瞇了瞇眼道：“我是大夫，我剛檢查了，你沒毛病，不會是在騙人吧？”
鐵柱惱羞成怒。
杜圣蘭更怒：“走，去找官府評理�！�
他甚至能隨時能讓一個瘸子隨風(fēng)奔跑，露一手后，旁人沒理由不相信自己的判斷。
鐵柱連忙道：“我就是開個玩笑，何況我們這里也沒有官�！�
真正進城，杜圣蘭切身體會到了這里的夸張，笑意和問好就沒有停止過，還有不少擔(dān)心他沒錢，往懷里塞錢的。
杜圣蘭用神識籠罩人群，沒有發(fā)現(xiàn)顧崖木的蹤跡。
“今天就我一個外來者嗎？”
“在你之前，還有一個，借住在老王家。”
杜圣蘭想了想：“相逢即是緣，我想去見見他�！�
鐵柱很好說話，領(lǐng)他去了一間普通民宅。
院子里站著一位老人，和善地端著一個鐵盆出來：“你吃啊，是不是不合胃口？”
青眼陰犬正考慮咬斷大爺?shù)暮韲�，身后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魘？”
魘回過頭，看到杜圣蘭沒有一點驚訝。它本來是想上界質(zhì)問一下那梵海尊者答應(yīng)的事情為何一件都沒有做到，有之前立下的天道誓言，它并不擔(dān)心梵門會對自己出手。
尋著梵海尊者的氣息，被那白光吸引，陰差陽錯魘一并參加了考核。
上界的靈壓對它影響同樣很大，魘的成績只能算是倒數(shù)，雷池異變，傀儡的威壓駭人，無形中遮住了部分死氣，隱藏在眾多仙君中的一條狗并未引起太多注意，看到的只當(dāng)是靈青道君新找的寵物。
老頭見它不吃飯，無奈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從廚房端出另外盛好的飯菜，端去給其他地方。
從一進入宅子里，杜圣蘭就聞到了尸臭味，隨著老頭把地窖門打開，更加強烈的氣味撲面而來。
鐵柱絲毫沒有覺得不對勁，還一臉艷羨：“那里住得是老王的媳婦，一年前死了，老王把地窖改成了冰窖，尸體一直存放那里�！�
最后他說：“真是感天動地的愛情。”
杜圣蘭突然問：“你家在哪？”
鐵柱：“往前走，盡頭的那家�！�
杜圣蘭：“晚點我去。”
鐵柱頓時不太樂意，杜圣蘭卻說：“我要在這里，膜拜一下偉大的愛情�！�
一句話成功勸退了鐵柱，臨走前他好像不放心似的，又重復(fù)說了一遍：“一定要來�！�
杜圣蘭點頭。
院子里頓時只剩下一人一狗，杜圣蘭問：“我動腦子，你來執(zhí)行�！�
魘：“合作？”
這個詞太重了，杜圣蘭承擔(dān)不起，強硬表示：“互相利用�！�
青眼陰犬心中全是惡毒的念頭，等到找了梵海尊者，一定要讓對方在小世界趁機殺了杜圣蘭，在此之前，雙方走得近一些，時刻確定杜圣蘭的方位，有利于最終行事。
它點了點頭，選擇同意。
不久，老頭從地窖上來，熱情地問他們要不要喝水。
從和鐵柱的接觸中，杜圣蘭大概摸索出了同城民接觸的技巧，明面上絕對不能懷疑和拒絕他們的善意。杜圣蘭點了點頭，又說道：“要喝熱水�！�
有事情忙活，老頭立刻開心地去了廚房，杜圣蘭打開地窖，壓低聲音：“我要知道老太太的死因�！�
吞噬是陰犬與生俱來的能力，在這個過程中，它們會一并吸收死者生前一部分的記憶。
陰影飄進了地窖，杜圣蘭守在外面，為了免受尸臭味的影響，屏蔽了味覺。
很快，魘重新出現(xiàn)，聲音夾雜著幾分古怪：“被‘照顧’死的�！�
“什么意思？”
魘：“人病后，三天兩頭有來送好東西的，更有年輕人穿過荒地冒死尋來千年人參，城里的郎中排隊免費配藥，老頭全都仔細(xì)給她喂了進去。”
虛不受補，就沒了。
“這老太太生前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看到有小孩在河邊玩水不提醒，眼巴巴等著人掉下去，然后拼命去救，才落下的風(fēng)寒�！�
“還有，這座城市里的人都以長蛆的動物心臟為食�！�
杜圣蘭沉思片刻：“這還是人嗎？”
魘沉默了。
隨著太陽逐漸落山，城里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
門外面突然伸進來一個腦袋，鐵柱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什么時候來��？”
他扒著門框，大半個身子是側(cè)過來，杜圣蘭像是沒有看到對方的胸膛正在凹陷，心臟暴露在外面一樣，同樣微笑道：“最多半個時辰�！�
得到確切的答案，鐵柱離開。
確定人走了，杜圣蘭化作一道閃電，尾隨其后。
半個時辰后，一間民宅傳來激烈的狗吠，前方煙霧滾滾，在空中盤旋地上升。
“鐵柱家房子著火了！”
杜圣蘭漂浮在天空中，看到城里的居民都在往這里跑來，月光下，他們神情擔(dān)憂，眼底卻有著掩藏不住的興奮。
最先沖進去的中年人，不動聲色往屋子里倒了些什么，瞬間燃燒成了熊熊烈火。
“快捂著毛巾。”
鐵柱原本是醒著的，被毛巾一捂，瞬間昏了過去。中年人漠然看著對方被燒傷，才連忙背人出去。
外面的人看到鐵柱的慘狀尖叫起來，不急著找大夫，七嘴八舌議論著：“我們一定要照顧好他�！�
“我明天就來給鐵柱哥送飯�！�
“我來幫忙熬藥�！�
……
杜圣蘭盡量不發(fā)出任何動靜地飄回老頭那里，這里夜不閉戶，老頭也去參與救火，院子里只有魘一個。
“有什么發(fā)現(xiàn)？”一想到他讓自己學(xué)狗叫，魘就恨不得活剮了杜圣蘭。
杜圣蘭并未吝嗇分享信息。
先前跟蹤鐵柱回去，他親眼看見對方從缸子里拿出兩個長蛆的心臟，喂給了柴火，每一根干柴如同蛇一樣蠕動，徹底吞吃了心臟，隨后鐵柱又將柴火搬進房間，塞進床底下。
柴火是白天對方暗示自己幫忙背的，而這房間積灰不少，鐵柱隨后開始收拾屋子，是給誰住的可想而知。
魘冷笑道：“直接殺了多好，一了百了�！�
杜圣蘭搖頭：“殺了這里的城民會死。”
下午治療時，他明顯感覺到鐵柱體內(nèi)心臟跳動毫無規(guī)律，杜圣蘭試著用電流輕輕沖擊，結(jié)果一剎那便受到了反噬。幸好這個過程中他同時在做治療，否則估計會當(dāng)場交待了。
杜圣蘭徹底總結(jié)出了福樂城的生存規(guī)律：不能明面上拒絕幫助，不能殺城民，但城民可以互相殘殺。
他看了下魘，又瞥了眼鐵盆里的肉。
青眼陰犬口中吐出黑霧，霧氣蔓延而去，里面的肉被腐蝕殆盡。過程比較緩慢，如果是正常肉類一瞬間就該被瓦解。
福樂城的人病態(tài)地不斷為別人提供‘幫助’，甚至?xí)x擇先傷害然后以拯救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杜圣蘭也不敢確保每次都能躲過。
和這些未知生物相比，他突然覺得在城外荒地過夜，也不是不能接受。
杜圣蘭從老頭家走出去，一打開門，沒走兩步就被七八個人圍住，甚至巷子口兩邊都堵了人。
“聽說你原本要住鐵柱家的，鐵柱燒傷了，去我家吧。”
“還是去我家比較方便，地方比較大�！�
一雙雙眼睛虎視眈眈盯著杜圣蘭，一位笑容慈祥的老太太問：“年輕人，你想去誰家？”
杜圣蘭：“我要去最有愛的一戶人家�！�
鐵柱曾說福樂城信仰愛與奉獻(xiàn)。他視線一一掃過每張人臉：“晚輩初來乍到，請問誰是最有愛，最無私奉獻(xiàn)的人？”
老太太嚴(yán)肅道：“愛是不能衡量的�！�
杜圣蘭頷首：“但奉獻(xiàn)肯定有多有少。各位好像都很謙虛，不如這樣，咱們舉行個投票儀式？”
最有愛的人。在場的人無不是咽了下口水，這一句話像是有魔力，讓他們身體酥麻，神魂蕩漾。
除了本身病態(tài)的狂熱，身體上的酥麻其實是杜圣蘭悄悄施展了淬體法。
他跳上屋檐，俯瞰著這座城市，揚聲道：“我不遠(yuǎn)萬里而來，就是想一睹福樂城的風(fēng)采。告訴我，誰是這里最有愛的人？我將為他寫詩，行萬里路，永世傳唱！”
說到這里，微微停頓了一下：“誰愿意，幫我共同舉辦這次投票活動？”
一聽到可以幫忙，城民的眼睛就像是餓狼，紛紛響應(yīng)。
“我愿意！”有人率先高舉手臂。
杜圣蘭：“來！”
投票僅僅需要三個環(huán)節(jié)：排隊，匿名投，統(tǒng)計。
福樂城的百姓效率很高，不但有了投票箱和計票板，還專門搭建了高臺。
杜圣蘭給了魘一張紙。
“我也投？”
“當(dāng)然。”
魘根本不認(rèn)識這里的人，隨便寫了個鐵柱的名字。每一個投完的人都自覺在另外一邊排起隊伍，眼睛像是毒蛇一樣盯著后面投票的，防止有人重復(fù)投票。
避免都去投自己，每個人需要投兩票，這座城沒有城主，最后由杜圣蘭負(fù)責(zé)唱票。
“李鈿蓮一票，趙鐵柱一票�！�
福樂城不大，總共也就七百來人，甚至不如一些鎮(zhèn)上的人口。杜圣蘭嚴(yán)重懷疑是這些人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鐵柱燒傷了，不知被抬去了哪里，似乎因為他沒了威脅，第二票很多人都投給了他，最后鐵柱竟以絕對的優(yōu)勢當(dāng)選。
杜圣蘭首先念出來前九名。
“鐵柱！”他面無表情地激情呼喚著奪冠者：“從此之后，鐵柱就是福樂城最有愛的人�！�
杜圣蘭喊得激動，底下人聽得沉默。
眾人沉默的間隙，他繼續(xù)道：“我要去在鐵柱被燒毀的宅子外進行創(chuàng)作，各位知道什么關(guān)于他的感人經(jīng)歷，歡迎隨時來找我�！�
一直到他往回走，也沒人說一句話。
杜圣蘭當(dāng)真在被燒毀的屋外坐了一晚上，只不過壓根沒進行什么創(chuàng)作，而是思考。
小世界的考核普遍都是以闖關(guān)的形式進行，他想不通這座城的考驗意義在哪里。若說是人性也很牽強，更多是這些城民間以愛之名的互相摧殘。
顧崖木如今也不知在何處，杜圣蘭微微蹙眉，最后搖了搖頭：“罷了�！�
走一步看一步，先解決眼前的威脅。
翌日一早，天還沒亮的時候，遠(yuǎn)處傳來悲愴的呼喊：“鐵柱，鐵柱沒了！”
杜圣蘭不緊不慢往那邊走，陽光下他的影子有些不自然的扭曲，魘附在影子上，自帶嘲諷的聲音傳出：“第一名死了，第二名就能補上�！�
鐵柱的傷勢絕不致命，一夜之間沒了，若說沒有貓膩才有鬼。昨夜他們過得風(fēng)平浪靜，估計這里的人都去排隊殺鐵柱了。
杜圣蘭道：“稍后無論誰來邀請，直接同意借宿，給一些心理暗示就好。”
“什么暗示？”
“比如假如前十名都死了，重新投票時，我們會投他�！�
魘：“禍水東引？”
杜圣蘭淡淡道：“催化一下而已�！�
就算不引，這些怪物也在互相殘殺，殺完外來者殺自己人，他只是要跳過前面的過程。
一天又一天過去，依舊沒有看到任何其他修士的蹤影，期間杜圣蘭也遭遇了幾輪危機。每到日出，披著人皮的城民就會捧著一顆滿是蛆的心，問他吃不吃。
不能拒絕，還不能傷害對方，他只能和魘合作，今天我天雷燒屋，明天你侵蝕地基，讓房屋及時倒塌。
與此同時投票活動還在熱烈地舉辦著，隨著城民越來越少，杜圣蘭活得也愈發(fā)放松。
終于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他和魘面對面坐著。屋內(nèi)沒有燭火，僅憑月光照亮，青色的眼珠十分滲人，現(xiàn)在就連魘都覺得不對勁。
同處在一個不確定的環(huán)境，是他們還沒有互相背刺的原因。
杜圣蘭沉思半晌，忽然道：“會不會是幻境？”
魘冷笑：“幻境模仿不了你�！�
就這喪心病狂的操作，全天下獨一份。
杜圣蘭避開這個話題，望向窗外：“明日，我準(zhǔn)備出城去看看。”
其實早幾日就已經(jīng)能出城，但這座城已經(jīng)快成為一座空城，他想要留下來看看會不會出現(xiàn)其他變化。
外面有風(fēng)聲，福樂城的晚上從不刮風(fēng)。杜圣蘭單手握劍，另一只手推開窗戶，漆黑的夜幕下，一道流星劃過，銀白色的光芒穿梭過黑夜，隨著一陣光點消散，銀龍出現(xiàn)在屋內(nèi)桌上。
魘的身體立刻開始膨脹，擺出戰(zhàn)斗狀態(tài)，顧崖木和杜圣蘭同時在，說不定會對自己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