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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這個‘它’說得是天道。

    “每飛升一個修士,就要耗損大量的靈氣,這片天地間早就靈氣衰竭。”牧童面無表情:“獸潮只針對修士,但獸潮死得卻不止有修士,還有妖獸�!�

    “……大道無情,反哺天地罷了�!�

    杜圣蘭聽得心中發(fā)寒,又想起天機道人的話,問:“獸潮提前爆發(fā),是否跟天道有缺相關(guān)?”

    天道的口子越來越大,靈氣耗損愈發(fā)嚴重,以后恐怕會更加頻繁。

    “因果反了。”牧童淡淡道:“靈氣耗損嚴重,天道才會有缺,就算發(fā)動獸潮,滅絕所有修士,千萬年后,萬物復蘇重新修煉,周而復始,還是一樣的結(jié)局�!�

    他今天說起來的話,加起來快有過去百年多,牧童語氣逐漸變得冰冷:“現(xiàn)在,做出你的選擇�!�

    杜圣蘭緊皺著眉頭。

    杜家想逼他以身補天,竹墨曾是他在世上唯一相信之人,如今也已經(jīng)反目,為了擺脫斬月山,自己又招來一頭惡龍,似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死路一條。

    如今,他遇到了牧童,對方告訴自己,其實你還有得選:擺在面前的不止有死路,死后還能變得更慘。

    “……”

    “我能考慮下么?”

    良久,杜圣蘭緩緩吐出一句話。

    牧童拍了下手鼓,一滴水飛出。

    杜圣蘭低頭,掌心里的這滴水絲毫沒有融化蒸發(fā)的跡象。

    “想好了,捏破水滴,我會來找你�!�

    牧童的身影漸漸淡去,杜圣蘭重新恢復清醒。睜眼后,他第一時間攤開掌心,發(fā)現(xiàn)確實有一滴水在跳動,提醒他先前并非是在做夢。

    作為手鼓挑中的下任候選者,這一片地方像是被遺忘了,隨著時間流逝,甚至連妖獸都不會從附近路過。

    不過這種權(quán)利顯然是很有限的,身邊不能有太強存在感的生物,更不能有人。

    今夜吹來的風都夾帶有血腥味,后半夜下起傾盆大雨,泥土里的血跡得以被沖刷。

    杜圣蘭沒有再打坐,踱步片刻,最后挑了個自在的坐姿靠坐在墻上。

    雨越下越大,天邊電閃雷鳴,一道銀白的閃電照亮杜圣蘭的半張臉,同時照亮了他身后的佛像。

    破廟里,杜圣蘭微微仰面,瞳孔中似乎還倒映著閃電的殘影,這一幕顯得無比詭異。

    他想起了杜北望渡劫時的場景,想起了那第八道降下,威猛雄壯的雷劫。

    等到杜圣蘭回過神,已經(jīng)捏破了手里的水珠,牧童有些不滿,老牛也是人性化地不滿看他。本來以為對方至少得糾結(jié)個三五年,牧童準備去雪山走一遭,結(jié)果剛出門又被叫回來,煩死了。

    “想好了,這個交易,我做�!�

    牧童收起面上的不耐,瞇了瞇眼:“確定?”

    杜圣蘭頷首,想著那道雷劫,正色道:“作為交換,我需要這個世界上最頂級的奪舍功法。”

    最頂級的奪舍心法?

    牧童和黃牛同時目光變得耐人尋味,最終牧童有意無意敲打著手鼓:“你這漏洞倒是鉆得好。”

    只要不斷奪舍,相當于永生。

    牧童隨后又嗤笑道:“但別得意的太早�!�

    老天爺不是瞎的,有些漏洞哪有這么好鉆?

    杜圣蘭并不接話,他是瞧不上奪舍這種行為的,不過顧崖木倒是陰差陽錯給他打開一扇大門,奪舍的目標其實可以十分廣闊。

    沉默席卷了這片天地,牧童也不說話了。

    最終的話語權(quán)不在他,而是他拿著的手鼓。

    薄薄一層的鼓面自動鼓起,因為向上撐得太過劇烈,高高鼓起的同時變成半透明狀態(tài),杜圣蘭都擔心它把自己撐破。

    索性他運氣不錯,快要到達臨界點時,手鼓突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又慢慢塌扁回去。

    “看來它是同意了這場交換�!�

    牧童一句話讓杜圣蘭放下心來。

    “要是再過界,哪怕一點,”牧童饒有趣味道,“那你就要被吸納進去,和從前那些人一樣,化為一滴水�!�

    杜圣蘭突然好奇:“前輩們都提過什么意見?”

    牧童:“有個色胚想要讓修真界女子都歸于他,還有毀滅世界的……這些人的要求總是千奇百怪。”

    當然,在他看來不過都是世俗的欲望,數(shù)百年來,也唯有杜圣蘭的交易有點意思。

    牧童指著手鼓:“把手伸進來�!�

    杜圣蘭一怔,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只是挽起袖子手放在鼓面上。手指剛一接觸鼓面,便自動陷了下去。

    里面的液體十分粘稠,像是探進了某個大型妖獸的體內(nèi),而他正在翻攪對方的血肉。杜圣蘭想盡快結(jié)束這一切:“接下來要怎么做?”

    “閉眼,凝神。”

    杜圣蘭依言照做。

    粘稠的血液開始有了流動性,像是潺潺流水,他憑著感覺輕輕一握,能清楚感覺到一條小魚在手中拼命掙扎。

    牧童看到他的胳膊在顫抖,提醒:“可以了。”

    杜圣蘭猛地抽回手,白玉般的皮膚上干干凈凈,仿佛剛才血液的觸感都是幻覺。他的掌心全是汗,牢牢緊握住的不是小魚,而是一本功法。

    等他回過神來,牧童已經(jīng)騎著老黃牛遠去,只留下滄桑的背影。

    隨著一人一牛走遠,周圍的天地一點點虛化,耳邊重新能聽見雨水聲,如泣如訴。

    杜圣蘭細細研讀這份奪舍心法,越看越覺得玄妙。

    奪舍能不能奪物?這本最頂級的奪舍秘法里專門提到了這個問題:可以,但奪舍一件沒有思想和智慧的物品,奪舍者的神識很快也會灰飛煙滅。

    這是另類同化。

    那雷劫有意識嗎?

    杜圣蘭垂了垂眼,應(yīng)該是有一絲的,但不是自身意志,而是秉持天道意志,否則怎么知道要劈誰?

    唯一要擔心的是,雷劫消失,自己會不會跟著消失。

    天地間有無數(shù)草木精怪,如果奪舍后,天道認同自己滿足天雷精的條件,那就不會消失,如果不認同……

    杜圣蘭輕嘆一聲:“那就是命了�!�

    耳畔依稀捕捉到外面林間有什么響動,杜圣蘭忙將功法收進儲物戒中,下一刻大門被推開,顧崖木走了進來。

    看到破廟里沒有再增添一具妖獸的尸體,佐證了他的推測:獨處時,杜圣蘭不會受到獸潮影響。

    “剛剛你去哪了?”顧崖木冷不丁一問。

    杜圣蘭心下一動,面不改色佯裝不解:“什么去哪了?”

    深邃的雙目直勾勾盯著他,任何一點輕微的神情變化都不放過,可惜杜圣蘭極其善于偽裝,眼中透露出的只有一絲迷茫。

    顧崖木收回視線:“先前有一會兒,我感覺到你的氣息消失了�!�

    天道誓言是約束也是聯(lián)結(jié)的紐帶,他可以感受到另一方的狀態(tài)。

    杜圣蘭詫異:“怎會如此?”

    兩人好歹相處了一段時光,顧崖木不止一次見識過來自對方爐火純青的演技。他學著杜圣蘭的樣子,故作驚訝:“是啊,怎會如此?”

    四目相對,杜圣蘭看著顧崖木微張的嘴巴,嘴角實在沒忍住,勾了勾。

    知道想完全瞞過去不太可能,杜圣蘭半真半假說道:“我剛剛莫名其妙睡著了,又夢見了牧童,他問我愿不愿意幫他放牧?”

    顧崖木目光一沉:“然后呢?”

    “我當然是拒絕了�!倍攀ヌm聳了聳肩:“雖說他許了大量好處,承諾可以幫我報復家族,連帶著削平斬月山半個山頭,不過這種事我還是喜歡親自來�!�

    顧崖木并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像是在琢磨話中真假。

    杜圣蘭自顧自說道:“一面之緣,也不知道那牧童看上我什么了?”

    見對方不予深究,他笑了一下,露出一顆小虎牙。

    顧崖木一怔,別過頭,忽然覺得和其他修士比,杜圣蘭的為人要讓他舒服很多。

    多了個人,惱人的妖獸又開始時不時來廟里發(fā)瘋,天亮時,門口堆積的妖獸尸體如山。空氣里全是血腥味,不知道是遠處修士的,還是妖獸的。

    并不清新的晨風吹來,顧崖木眺望遠處山川,忽道:“那個機緣被你得到了,對嗎?”

    杜圣蘭失笑:“傳說機緣能實現(xiàn)一切愿望,真得到了,我現(xiàn)在就該飛升了。”

    就在他說話時,天空中的蜃景重現(xiàn),牧童沒有張嘴,冰冷的聲音仿佛自腹部發(fā)出,隨著血腥味的飄散至四面八方,傳遍整片幽蘭禁地——

    “此番絕世機緣已被幽蘭尊者的傳人所得,幽蘭禁地將于明日前徹底封閉,諸位如不速速離去,后果自負�!�

    太陽尚未升起,雨后霧氣不散,所有人不受控制地抬起頭,牧童輕輕撫摸著手鼓,往下一拍,眾修士的耳膜幾乎要震裂出血。

    有的修士半蹲下身,顧不上身體不適,吼道:“誰?幽蘭尊者的傳人是誰!”

    “昨夜獸潮,保命都難,竟有人捷足先登!”

    幽蘭尊者的心法已經(jīng)是無數(shù)人夢寐以求想要得到的,如今機緣和功法都被同一個人拿走,這讓他們?nèi)绾胃市模?br />
    破廟外,顧崖木側(cè)過頭,定定望著杜圣蘭。

    剛剛義正言辭表示和機緣沒關(guān)系的杜圣蘭:“……”

    第16章

    化雷劫(上)

    天上果然沒有免費掉的餡餅,這種通報簡直是催命符。

    顧崖木沉默了一下,突然問:“你要飛升了么?”

    “放屁。”

    杜圣蘭本質(zhì)還是個世家子弟,能逼他說出臟話,可見此時暴躁的心情。

    兩人對視一眼,顧崖木確定他只是練虛初期,沒有任何要飛升的前兆。

    罵了一句后,杜圣蘭心中郁氣稍散:“得換個落腳處。”

    一直待在破廟不安全,他們需要找到新的藏身之處。

    路上四處可見修士的尸體,渙散的瞳孔定格在死前一瞬間的驚恐上。

    顧崖木活得久,經(jīng)歷過幾次獸潮,并無太多感觸:“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大量修士和妖獸死亡,或許是為了達到某種平衡�!�

    杜圣蘭暗嘆他眼光毒辣,一語窺破了事實真相,好在這一紀元天道有缺才開始數(shù)百年,惡龍又被囚禁千年,導致有些脫節(jié),否則說不準早就知曉天生道體飛升時,或能補天的事實。

    杜圣蘭忍不住想到,假如顧崖木成功奪舍,自己是魂飛魄散了,對方歡天喜地修煉數(shù)百年,終于可以飛升,一眨眼變成了補天養(yǎng)料。

    “……”

    這樣一看,顧崖木的運氣是真的不怎么好,真要論起,比他還要悲哀幾分。

    尤其是補天之后,修士可以正常飛升,顧崖木還要眼睜睜看著斬月山的修士飛升,看著四大家族的人飛升……那畫面何其殘忍。

    念及此,杜圣蘭忍不住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

    顧崖木皺眉望過來,目光從對方面上落在搭上肩頭的修長手指。

    杜圣蘭長吁一口氣。

    “……”

    顧崖木冷冷問:“你是吃錯藥了嗎?”

    沒什么,只是可憐你。

    杜圣蘭視線一掃周圍的尸體:“大家都是苦命人�!�

    “是你們無用罷了,”顧崖木打斷,“別帶上我�!�

    他注定要做這天地間最強的一頭龍。

    杜圣蘭盯著他看了幾秒,最終搖了搖頭。

    詭異的對視間,顧崖木重新戴上面具,變成絕殺殿主的樣子,一明一暗,對杜圣蘭的安危可以起到一重保護作用。

    幽蘭禁地內(nèi)如今陷入一片混亂。獸潮還有余波,好在總體已經(jīng)在可控范圍內(nèi)。真正讓這些修士在意瘋狂的還是牧童的那句話:機緣被幽蘭尊者的傳人得到。

    “哪怕讓我得到一個,一個也好!”

    “昨夜大家族都是聚在一起,宗門也是由強者帶隊,如果有人得到機緣,消息瞞不住的�!�

    “散修,只有可能是散修!”

    有瘋狂者四處開始獵殺散修,也有散修臨時組隊,開始反殺報復。

    “封鎖入口!”

    “不能讓任何人逃出。”

    幾大勢力反應(yīng)迅速,不約而同下達同樣的命令。

    ……

    昨晚裴家和杜家本來是共同行動,后被獸潮沖散,裴家最為富裕,幾乎人人都攜帶逃命法寶。即便如此,進來的家族子弟還是幾乎折損了一半。

    “幽蘭尊者的傳人——”

    裴九星呼吸有些急促,那不就是杜圣蘭?

    杜青光的懷疑不會出錯,杜圣蘭進步神速在于得到了幽蘭尊者的傳承。

    能成為一個大家族的族長,裴九星眼界自然不會太窄,所謂的機緣能助人實現(xiàn)愿望必然不現(xiàn)實,但如果折個五分來看,這機緣應(yīng)當能滿足當事者提出的一些條件。

    原先一本《幽蘭心法》還不足以讓裴九星出手,但加上機緣,誰能不眼紅?

    “族長�!遍L老看他呼吸不穩(wěn),連忙過來詢問。

    “我沒事�!�

    裴九星掩下目中算計,真是天助他也,杜青光為了確定裴木寒死活登門,意外提到杜圣蘭的功法,否則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跟別人一樣,瘋狂地尋找誰才是幽蘭尊者的傳人。

    和其他家族族長不同,裴九星天賦有限,倘若天道能補全,他也未必能修煉到渡劫后期。如果能奪走杜圣蘭當前的機緣,以對方的天資,不過是多修煉數(shù)載,而自己的境界也能提升。

    “裴兄�!�

    前方憑空出現(xiàn)一人,冷淡的聲音澆滅了裴九星剛剛?cè)计鸬臒嵫?br />
    裴九星莫名有一絲心虛,迎上去道:“杜兄怎么一個人來了?”

    “族中子弟有人照看,負責守住出口,”杜青光淡聲道,“何況我也并非一人�!�

    空氣中泛起一陣波動,出現(xiàn)的黑袍男子背負重劍,眉眼如刀銳利。

    裴九星笑容勉強:“墨兄。”

    連墨蒼都來了,八成是杜青光已經(jīng)告知了杜圣蘭傳承人的身份。

    身為墨家家主,墨蒼向來冷言寡語,微微頷首算作回應(yīng)。

    杜青光隨手設(shè)下結(jié)界屏蔽在場其他人的感知。

    “盤兄正在趕來的路上,稍后我等聯(lián)手展開搜索,嘗試逼那孩子入絕境飛升�!�

    裴九星扯了下嘴角:“再天才也不過是練虛期,何況哪里需要我們幾人合力……”

    “不要用你的能力來衡量他�!�

    “……”

    杜青光瞇了下眼,眼角細微的皺紋顯露出幾分城府,身上的書卷氣跟著散了不少:“這機緣有可能讓他跳脫出我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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