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蘇風吟便摟著她,朝跟進來的季白露使眼色,季白露連忙去取丹藥了,蘇風吟又問:“餓不餓,我喚月皓取飯菜來?”
季白露取了藥回來,晏歸之道:“讓白露出去。”
晏歸之的聲音幽沉,像初春的霧雨,帶著絲絲涼意,蘇風吟和季白露同時一怔,蘇風吟道:“好,我讓她出去�!�
蘇風吟朝季白露伸了手,季白露將丹藥遞給蘇風吟后便退下了,順帶合上了門。
晏歸之道:“我就只任性這一次�!�
“我不想吃藥,不想用飯,誰都不想見,只一會兒。”
晏歸之抓緊了蘇風吟后背的衣衫,她軟了聲,帶著祈求的意味:“你陪著我,只這一會兒就好�!�
蘇風吟摟著晏歸之,將丹藥放在了桌上,帶著她往床邊去,柔聲應道:“好�!�
她對晏歸之軟言向來沒轍,她對晏歸之無助的模樣向來心疼的緊,這兩者合二為一,何樣的要求不答應她!
晏歸之聰穎敏捷,她要猜出那人的身份并不難。
蘇風吟隔著白布溫柔的親了親晏歸之的雙眸,替她解了外衫,扶著她躺下,她自己也解了衣衫躺在她身旁,說:“我陪你睡會,什么都不想�!�
晏歸之便蜷著身子,抵著自己的心口,縮在蘇風吟懷里,靜靜躺著,再不放出半點聲音來。
……
晏歸之走后,未晞方走到晏天闕身前來,晏天闕踉蹌兩步爬起,激動的說:“晞兒,你真的回來了!我在路上聽說了妖界的事,本以為是傳言,尚不敢相信,倒不想,你真的……”
未晞神色極為冷淡,只是瞥見晏天闕殘缺的左臂,眉頭斂了斂,眸光漾起了波。
晏仁澤幾人過來的時候,瞧見晏天闕,難以置信的喊:“爹?!”
晏天闕嘴一咧,露著一排潔白的牙,漾起大大的笑來,走過去將晏仁澤脖子一勾,大手在他頭上虎摸,道:“好小子,壯了不少!”
轉了身要去抱晏修靈,被晏修靈敏捷躲過了,轉身又去摟晏凌寰和晏辰寰,又問道:“杜若和小六呢?怎么不見她們?”
大長老便從不屑哼了口氣,道:“你還記得你家有七個孩兒在啊?”
晏天闕看向大長老,道:“大哥,你這說的是什么話。”
大長老看他那張臉就來氣,想他現(xiàn)在不是族長,又有未晞在側,指著他鼻子罵,又把晏歸之三個女兒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唬的晏天闕濃眉緊鎖,一話都說不出來。
晏仁澤道:“爹,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當年又為何一言不發(fā)的消失了?”
晏天闕握了握拳,嘴角沉著,一身紫肉緊繃,不答話。
未晞面色漸冷,拉住他的披風,把人往書房那邊拖,晏天闕倒退著跟著她走了幾步,有些狼狽,轉過身子來,問:“晞兒,去哪?”
未晞寒聲道:“莫在這里說話,擾著期兒�!�
晏天闕便噤了聲,一路被帶到書房里去,長老和一眾孩兒在后面興致勃勃的跟著看戲。
待進了書房,不僅玉寒在里邊坐著,連蘇晚來夫婦也過來了,正在喝茶閑聊。
未晞歉然的向蘇晚來二人道:“你們過來怎么不與我說一聲。”
華春肯笑說:“方才還在與玉寒仙尊打賭,天闕是不是午時三刻到�!�
玉寒淡淡的笑了笑。
未晞道:“三位見怪了,未晞現(xiàn)在有些家事要處理�!�
華春肯媚眼一挑,懶洋洋的往椅背上一靠,笑說:“我們也有事要談,便先等一會兒也不妨。”
一副要看戲的模樣,并不看氣氛自覺的出去。
畢竟這晏天闕垂首認錯,八尺硬漢軟綿綿聽訓的樣,她想看好久了。以前未晞顧忌晏天闕的面子,從不在人前同他置氣,只私下里訓他,如今因著幾個孩子的事,未晞面上不顯,心底的怒火比天高,自然不會顧忌這里有沒有旁人。
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怎能錯過。
未晞道:“那三位先坐坐�!�
未晞朝外叫道:“仁澤�!�
晏仁澤走了進來,望著自家爹爹的眼神充滿了可憐,他走到蘇晚來夫婦面前,行了禮,伸出雙手,說道:“勞駕二位,借茶杯一用�!�
兩人愣了一瞬,將茶杯遞出。
晏仁澤走到晏天闕面前,將兩個茶杯反扣在地上。
晏仁澤退了出去,同長老和幾個弟弟在門邊探首探腦,又有久華聽到動靜,和晏瓊玖來看。
雖然久華已經(jīng)曉得了晏瓊玖能恢復人形,晏瓊玖依舊以原身示人,一來她喜歡窩在久華懷里,久華抱著她的時候可以更輕松,二來這模樣不怎么消耗靈力,對于她養(yǎng)傷有益。
未晞淡淡的望著晏天闕,說道:“你若是不想解釋,那便跪到你想解釋為止,否則,不用見我�!�
“晞兒……”晏天闕頗為為難的看了眼未晞,又瞄了瞄玉寒,見玉寒沒有一絲一毫要說話的意思,咬了咬牙,沖門外看戲的眾人吼道:“小兔崽子,看什么看,都給我滾去修煉去!”
一聲吼得驚了久華懷里的晏瓊玖,身子一抖,把毛都炸開了。
未晞看見了,道:“你吼什么吼!”
晏天闕便偃旗息鼓了,討好般的對未晞道:“晞兒,我不說是因為不能說�!�
隨后又朝玉寒求救般的遞眼神,未晞自然是看到了,便問:“玉寒,你說你來等一人,莫不是天闕?”
第八十七章
“確實是等他。”玉寒放下了茶杯緩緩起身,
“你也莫怪他,
他不能說,
是因為顧慮我�!�
未晞瞳仁一縮,
她與玉寒交情甚深,
了解她的為人,
對于晏天闕的性子便更不用說了。
玉寒擅占星卜算,神力與涂山相當。如今話說到這種地步,
事牽扯到玉寒,晏天闕又不愿說出始由來,她也不難猜出這事涉及到天機。
未晞又想到晏歸之死劫一事,
蘇晚來未與她明說,
但涂山有不與外人占卜的規(guī)矩在,
當是玉寒卜算出來的無疑了。
未晞朝門外道:“大哥,帶仁澤他們下去罷�!�
大長老有些失望,但見事情不簡單,遂也依言領著一行人走了,
又讓族人在外守候,不許任何人打攪。
眾人離開之后,晏天闕右臂取下后背上的物件,只不過是拿著的這一會兒,
晏天闕右臂肌肉緊繃,撐破了衣衫,
臂上條條青筋凸起,
整條胳膊通紅的發(fā)紫,
晏仁澤迅速將其貫在地上。
這被白布裹著劍一樣形狀的物什碎了石板,一半沒入地中,地上灰霧蕩開來,起了一陣疾風,卷刮眾人衣袍。
屋子里晏天闕夫婦同蘇晚來夫婦,四人皆是妖界一等一的大妖,道行何其深厚,在這物件面前,竟有了屈膝臣服之意。
未晞手鬼使神差的便往那白布封裹的東西伸去,在未靠近時,晏天闕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晞兒,此物霸道無雙,莫要碰它�!�
未晞身上浸出一陣冷汗來,怔怔的望著晏天闕,眸光落到他的右臂上,說道:“你左臂莫不是因它折的?”
晏天闕未說話,默認了,未晞同蘇晚來夫婦心底暗吸了口涼氣,晏天闕何等的修為,竟因一死物折了條臂膀。
這真的是死物么?
未必,普天之下有這等神威的,六界之中一共一十八物。
這一十八件神器有靈,性情大多較為溫和,如是非鏡和乾元丹一類,不會主動傷人,就是攢心釘或判官眼,乃至是仙界的天道三神器,都是用它時,方才顯露霸道本性。
如這東西,凜然威武,傲視寰宇,一十八樣神器之中唯有一物這般霸道。
未晞露出笑來,不知是喜是憂,她道:“這是帝靈劍?”
“你去尋帝靈劍了,可是為什么?”
未晞心中百般不解。妖界神器有乾元丹,攢心釘,這兩樣都被舜尤盜了去,還有一件神器,便是這帝靈劍,遺失千年萬年,從妖界最后一位妖帝身殞,妖界化為百族各自為政的狀態(tài)后,這帝靈劍便再未出現(xiàn)過,無人尋得到,也無人敢去尋,如今晏天闕用了數(shù)百年去尋它,如何尋到的?又為何去尋它?
蘇晚來是曉得一些的,看向晏天闕道:“這事怕是得從百年前說起了。”
華春肯卻搶著說:“不管是什么時候說起,你說這把幾個孩子拋下,自己跑出去,這么多年不管,就得罰罰,你說是不是,未晞�!�
晏天闕面色一僵,看了眼玉寒,期盼她說說話的,不想人把腦袋撇過一邊去了。
未晞聽華春肯提到孩子,臉色立即變了,朝晏天闕看了一眼,意思再明顯不過。
晏天闕看了幸災樂禍的老友一眼,咬著牙硬著頭皮,還是一屈膝,把膝蓋跪在兩只茶杯上邊。
這時玉寒方才說起話,道:“你封印舜尤之后,妖界得到休養(yǎng),那時天闕帶著歸之來見我,彼時歸之三歲,不小心打碎了我的玉盤,沾了血跡在上邊,我無意間卜得她成年之后百年內有一劫,乃是死劫,且劫數(shù)之重,牽連到整個貪狼,乃至整個妖界,與她牽扯的人或事,必然被攪進禍端里來�!�
玉寒立在一旁,依舊云淡風輕,她道:“天闕來懇求破劫之法,我便替他算了解法。”
未晞斂著眉,唇角抿的很緊。晏天闕沉聲道:“此事非同小可,玉寒仙尊不惜忍受天道反噬,為期兒卜算破劫之法,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晏天闕得知此事,慌亂投醫(yī),也曾求過蘇晚來卜算破劫之法,奈何族規(guī)在前,天劫當頭,蘇晚來只能推辭,晏天闕也不愿為難他,依舊來尋玉寒,他并未抱多大希望,卻不想玉寒只沉吟一番便應了。
破劫一事涉及天機,知道的人越多,玉寒所受反噬越重,晏天闕已然覺得對不起她,又恐被有心人得知做文章,晏天闕便守口如瓶,連蘇晚來都沒告知,只自己一人悄悄走了。
未晞按著這些人的性子,大致能思索的清來龍去脈,卻依舊不能釋懷,道:“便是如此,又何須你親自去。”
“讓玉寒逆天卜算,遭受劫噬,我已然不安,泄露給他人,恐增其負擔,我于心何忍,再者……”晏天闕側了側身子,露出自己斷臂來,他道:“便連我親自動手都落得這般下場,我又如何放心讓別人去?”
“那你為何連封家書都不回,連聲道別都不給,他們已然沒了自己娘親,又接連失去了他們爹爹!還有!”未晞聲音一點點揚起,面上帶了薄怒,說:“我聽仁澤和大長老說了,你以前如何教導歸之,不,應當是用教訓更合適,天闕,那時候她才多大,你那般教導她!你!”
說著未晞便越發(fā)生氣,面上染得嬌紅,她撫了撫心口,心中悵然無奈,心疼有,是對自己幾個孩子的,怒火也有,是對晏天闕的。
她對這些孩子有多少愛?細心教導,望著他們從只會打滾爬行,吱吱呀呀,到身姿矯健,出落的英才無雙,聲聲喚她娘親,那都是她用心血灌溉呵護的。
晏歸之的出生,是萬眾矚目,是全族的期待,她心底歡喜,也是萬般無奈,她不能像愛她哥哥姐姐那般來愛她,只得寄希望于晏天闕,希望他好好教導她,好好愛她。
然而她回來,所聽所聞,皆是那個孩子承受太多,縱然事出無奈,她也難以釋懷。
晏天闕罕見的面色沉重,他道:“妖界大亂,帝靈劍出,期兒將來會承受什么不難料到,有些事大哥仁澤他們能幫她,能護她,但有些事他們做不得,也不可能處處護全她,她得自己承擔。前路多舛,她若不練得一身銅皮鐵骨,不修得鋼膽金心,她如何走的下去,她生來就與仁澤他們不同,應當經(jīng)受更多的磨練。在我的羽翼下,不經(jīng)風霜,于她無益�!�
晏天闕悶悶道:“我讓她吃苦,好過敵人叫她流血。”
“她的時間很少,她只能日夜磨練,她要強,變得比任何人都強,才能度過這一關�!�
未晞聲音柔軟了些,哀怨的望著他,說道:“你磨練她,嚴訓她,便是一絲一毫都不肯給她笑容,便是一丁一點的撫慰溫暖都不肯給她,你知不知道我見她時,她生疏無措的模樣,我瞧見了多痛心�!�
晏天闕眉頭抖了抖,忽顯出幾分委屈來,他道:“期兒很優(yōu)秀,很懂事,很貼心,我不敢松懈,我怕一晃神,便不忍了�!�
晏天闕一抬頭,見未晞眼眶紅了,落下兩滴清淚來,連忙起了身,要近前來為她拭淚,不想未晞躲開了,冷喝道:“給我跪著。”
晏天闕:“……”
默默的收回手,又跪了回去。
戲看完了,華春肯也不免替晏天闕說兩句,她輕輕一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此事也并非他的過錯,未晞,如今還是先商量歸之的死劫要緊�!�
未晞望著那被白布纏繞的帝靈劍,看向玉寒,歉然道:“玉寒,如今你對我們說了這破劫一事,于你可有害?”
玉寒拂袖淡笑,“劫數(shù)已至,也不在乎多你們三人知道了�!�
晏天闕便有些氣惱道:“那你先前為何不言語�!�
玉寒笑說:“我是告知你如何破劫,告知你天機莫要泄露給其余的人知曉,恐我難受這天劫反噬,可沒讓你這般訓歸之,這當跪的時候,便要多跪跪,你說是不是。”
晏天闕:“……”
未晞道:“玉寒,如今尋了帝靈劍來,要如何解期兒的劫數(shù)?”
“她的劫數(shù)兩層,一層是她體內攢心釘,攢心釘害她命,二層是千里之外作亂的舜尤,舜尤亂她族,若要破劫,方法倒也簡單�!庇窈劢尬⒋梗溃骸把缟衿�,相互感應,當年舜尤吞了乾元丹,方才那般容易取到攢心釘,如今攢心釘在她體內也不消取,倘若她能馴服帝靈劍,這攢心釘自然乖乖臣服。”
未晞道:“期兒攢心釘在身,動用靈力恐引得攢心釘暴起,傷及心脈,到時候怕是沒能收服帝靈劍,怕已,已……”
未晞蹙了蹙眉,又道:“且這帝靈劍是何物,我們都清楚,這般狂肆,莫說期兒,便是我等四人,全盛之時都不敢說能馴服它�!�
玉寒不以為意,說道:“神器,最主要的還是講求緣分,卦象顯示這是歸之破劫之物,不會一點緣分都不在的。”
未晞沉吟片刻,問玉寒道:“你覺著期兒有幾分把握能馴服它?”
玉寒道:“四成,其后有我相幫,馴服攢心釘?shù)膸茁视邪顺��!?br />
未晞幾人面色不大好,玉寒便道:“破劫本就是死中求生之事,倘若另尋它法,歸之身殞的幾率可是十成�!�
四人依舊不說話,玉寒說道:“其實這事還是得由她自己決定�!�
玉寒拂了拂袖,朝外走去,說道:“我去尋她,知會她此事,順帶找她討欠我的喜酒,你們便繼續(xù)處理家務事罷。”
第八十八章
玉寒來尋晏歸之和蘇風吟時,
兩人已醒了,
晏歸之已平定了許多。
蘇風吟對玉寒素來有莫名的敵意在,
即便是她還未正式與她見上一面,
只是這次她過來,
她還是很歡喜的。
她知道玉寒對于晏歸之來說是導師是益友,
此時晏歸之正消沉,若得她來,
晏歸之心底必然欣悅些。
更何況這人還給她們帶來這么一個驚人的消息。
蘇風吟顯得有些激動,聲音不覺揚起來,道:“你是說只要馴服帝靈劍,
便能取出攢心釘?!”
“是,
以歸之現(xiàn)在的身子,
還有四成機會。”
蘇風吟的神色又立刻暗沉了下去,眉頭微斂著。
晏歸之握住她的手,說道:“什么時候可以開始?”
“自然是越快越好�!庇窈犼虤w之的話,曉得她已經(jīng)決定了,
便道:“要不要我留些時間給你們說說話?”
晏歸之點了頭,玉寒便退出去了。
聽著合上門的聲音,晏歸之手落在蘇風吟肩上,順著她肩膀,
撫上她臉頰,“不要害怕。”
蘇風吟眸子蒙著一層水汽,
她曉得晏歸之的身子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