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若是有一天,妖界臣服于一人,非你莫屬。”
桑嬈一轉身,衣擺飛轉開來,像是盛開的漆黑的曼陀羅,她半跪于地,一手觸地,微垂著頭。
晏歸之一驚,連忙屈身來扶她,手觸到桑嬈胳膊時,桑嬈止住她的手,她道:“若是到了那一天,騰蛇愿助你一臂之力�!�
晏歸之心底詫異,不待說話,桑嬈利落的起身,也不說話,直接往屋內走了,就連晏歸之再叫她,她也沒理。
身后有人靠近,馥郁的芳香裹著她,暖意一陣陣襲來。
蘇風吟道:“應不休之于她,便似二姐和六姐之于你,她向來護短,今日這些沖動話你理解理解她罷�!�
晏歸之回過身,蘇風吟站在她身后,著一身素白的衣裳,衣擺在夜風中微動,她長發(fā)披散著,眉間的勾人的媚意柔和了許多。
晏歸之看了她很久,沒有說話。
蘇風吟問道:“怎么了?”
晏歸之道:“我記得……你不愛用靈力御寒罷……”
蘇風吟沉默了片刻,道:“是嗎?”
晏歸之道:“你還在生氣嗎?”
蘇風吟不說話。
是還在生氣了。
晏歸之心底一嘆,她不知道一百年前蘇風吟生過氣沒有,反正如今是她倆成婚以來蘇風吟第一次生氣,她沒想到這人生起氣來便是這樣悶悶的。
若是換做平常,蘇風吟過來時,當是直接掛在她身上的,不是咬她耳朵,便是咬她脖子,蘇風吟的神情當更生動些,嫵媚些,而不是現(xiàn)在這般清清淡淡的。
晏歸之嘴角揚起,面上笑意柔和,她展開雙臂,道:“你抱抱我罷。”
蘇風吟沒有動,晏歸之便走了過去,將她擁住,蘇風吟掙了掙,晏歸之聲音微啞,道:“讓我靠靠罷,好不好�!�
蘇風吟心底一抽,抬手將身前的人摟住,她對她向來是沒什么抵抗力的,她一出聲,她便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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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嬈:若是有一天你要搞事情,我將帶頭沖鋒!
這里梳理一下:
人界三神器:龍脈,免戰(zhàn)牌,是非鏡
冥界三神器:陰兵令,判官眼,輪回臺
仙界三神器:天譴,天罰,天誅
妖界三神器:攢心釘,乾元丹,未知
第五十三章
翌日,
晏歸之和蘇風吟去思量宮時,
晏杜若幾人已經(jīng)合力將所有解語花種下了,
閣樓四周的地面幾乎全部被翻新了一遍,
久華被白布蒙住眼睛,
站在二樓露臺邊上。
桑嬈和應不悔也在,
桑嬈橫躺在剩下的那株陰槐樹的樹枝上,上身靠著樹干,
手臂枕在腦后。
蘇風吟走到樹下望著她,笑說:“你怎么也跑來湊這熱鬧�!�
桑嬈偏過頭看著那忙碌的幾人,說:“難得有樁好事�!�
應不悔也在幫著埋種子,
一伙人弄的身上灰撲撲的,
面上卻都洋著歡欣的笑意,
歡意總是容易感染人的,
桑嬈面上也難得帶了些淺笑。
鬼族人五感通透,
雖被蒙住雙眸,下面的動靜卻是一聲不落的傳入久華耳中。
她并非生來清冷孤傲,
她也曾是個喜歡熱鬧的人。
思量宮真的很久沒有這般熱鬧了。
大抵是心境變化,
迎面的風似乎帶了些暖意,久華仰頭,嘴角微微的揚起了。
待一切準備好了,
月皓同應不悔就近躲到了閣樓南角去,桑嬈在樹上,
繁盛的枝葉遮住她的身形,
晏歸之,
蘇風吟,晏杜若站在樹干后,粗壯的樹干將將遮住她們的身形。
月皎也要往這邊跑,樹后卻是容不下人了,被晏杜若一腳踹出去,“還不快去躲著�!�
遂含淚向閣樓北角去了。
獨留晏瓊玖一人,站在閣樓前邊的空地上,正對著露臺上邊的久華。
晏杜若清了清嗓子,喊道:“久華姑娘,可以把白布取下來了�!�
久華依言,摘下眼前的白布。晏歸之,晏杜若,月皓和月皎,四人一起調動靈力,注入地面,靈力細細密密如觸手,纏上解語花的種子或花苞,莖稈破土而出,結出細小的花苞,花苞長大,花葉初開,漸漸舒展身姿,這些肉眼可見。
解語花在幾息之間被四人靈力催的全部綻開,顯出世間之絕美,上千花朵,將它一生之美在此綻放。
解語花有百種顏色,鵝黃、杏黃、緗色、桃紅、妃色、淡粉,有千種姿態(tài),或是一身傲骨,迎風怒放,或是含羞帶怯,低垂螓首。
四面各處全是解語花,好似大地猶這些嬌媚的花兒鋪就,晏瓊玖站在解語花從中,心底有些緊張,雖然那時熱血按著晏歸之提出的方法做了,如今真到緊要關頭,她心中卻怯弱了,怕久華不喜歡。
晏瓊玖下意識往樹后望,晏杜若急的直跺腳,壓低著嗓子,干吼:“去啊!”
晏瓊玖朝前走了兩步,她看見露臺上的久華在下向望,面色平淡,無驚無喜,好似有些出神,晏瓊玖躊躇了兩步,手足無措的,又朝后看去。
晏杜若一拍面頰,好長一聲嘆息。晏歸之露出半個身子來,漾著溫暖的笑意,指了指地上,又指了指久華。
晏瓊玖會意,眉眼一展,俯下身摘下一朵桃紅色的解語,手托著花朵,將自己的狼牙放在其中,輕輕往空中一揚,花朵乘風而上,向久華飛去。
風流涌動,夾著花瓣,攜著馨香,溫柔的吹拂久華的發(fā)絲,她手伸出,雙手托住那朵解語花,花蕊之中,緊緊的躺著一枚玉石,玉石表面光芒流轉,書著晏瓊玖三字,她怔愣著望了它許久。
方才發(fā)生的一切,過于綺麗,雖并非什么絕境,但是震得久華心神大動,以至于久久不能回神。
花開那一刻的心情,她怕是一生都不會忘記了。
該怎么描述,應當是她身處的黑暗陰沉中,那人帶著顏色走了進來罷。
久華笑了,笑聲透著暖意,不再似以往悲涼,她眼中酸熱,她與那人相處才不過一月罷,竟是比相處數(shù)十年、數(shù)百年的人要懂她啊。
晏瓊玖見久華笑了,心神一松,也露出開懷的笑顏來,看看久華,又看看樹后,喜不自禁,眾人見了,皆是齊齊的松了口氣。
久華下了樓來,一手拿著解語花,一手提著狼牙墜子的墜繩,她將那狼牙遞到晏瓊玖面前,說道:“謝謝你的解語花,但是這狼牙太過貴重,我不能收�!�
晏瓊玖眼中一瞬間涌出失落無措來,眼眶周邊微微泛紅,看上去有些委屈,她張了張嘴,又抿上了,手緩緩伸出便要接過。
晏歸之在樹后,手抵在嘴邊輕咳了兩聲。
晏瓊玖一怔,久華也是朝陰槐樹后看去,待她再要還狼牙墜子時,晏瓊玖往后退了一步,直搖頭。
久華一愣,不知道晏瓊玖是什么意思,她道:“這墜子是你的罷�!�
晏瓊玖干脆轉過身去,雙手捂住耳朵,蹲了下去,眼睛也閉上了。
久華:“……”
桑嬈在樹上淺笑出了聲,心道真是狼生七子,七子各不同啊。
久華心底嘆息一聲,說道:“既然如此,這狼牙便暫時放我這,你若是想拿回去了,再向我取�!�
久華并不知曉貪狼狼牙的真正含義,只當是貪狼一族表達誠義與信任的一個憑證罷了,晏瓊玖態(tài)度如此,她也不好固辭。
久華將墜子小心收起,晏瓊玖這才起了身來,對著久華笑。
因著先前摸了土,晏瓊玖耳際沾染了些灰塵,久華望著她,低首含笑,不過一個月,她習慣了這個人,不似面對別人時,在身前筑起高高的壁壘,是這個人赤誠嗎,還是這個人無法言語,不會說出欺人心的花言巧語呢。
久華取出一方手帕,在晏瓊玖耳際輕輕擦拭。
樹后幾人挑了挑眉,晏歸之輕聲道:“這不是就近了幾分嗎�!�
晏杜若悄悄給晏歸之豎了個拇指。
蘇風吟望著晏歸之,眸光似凝望著深遠的過去,以往晏歸之也特別會逗她開心,她雖然整日說她壞,其實她這個人很溫柔,只是那些過往埋藏在了漫長的歲月里,晏歸之也收斂了大半的性情。
如今物不是,人也非。
見事成了,一眾人才走出去,蘇風吟說了能解除禁制之事,久華對眾人道了謝,又邀眾人一道在思量宮用晚飯。
晏瓊玖迫不及待的告訴眾人,久華廚藝很好,仿佛怕眾人不答應似的。
晏杜若揶揄:“看來你沒少吃思量宮的飯菜啊。”
一句話說的晏瓊玖面色緋紅,對著眾人暖暖的笑。
冥界也有一個節(jié)日,是人界中秋節(jié)的后一天,名為月半,三百年了快,久華再一次過上這節(jié)日,無意間飯菜準備的豐富了些。
晏瓊玖在后廚幫久華的忙,應不悔和月皓忙進忙出,又是搬酒,又是尋食材。
月皎化出了原形在解語花從中撒歡,解語花瓣飄散的到處都是。
桑嬈依舊躺在陰槐樹上,手一伸出,接住一片花瓣,風吹打的陰槐樹颯颯響,也像是歡聲笑語一般,她愛憐的望著這花瓣,嘴角露出柔和的笑意來。
晏杜若在樹下無意瞥見,心思這人原來也會露出這樣的笑來,后不知想起什么,頗為苦惱的皺了皺眉頭。
蘇風吟在二樓歇息,角落邊堆放著月皓搬上來的酒,蘇風吟過去取了一壇,蘇風吟一打開來,酒香飄散,是桂花釀,蘇風吟眸子暗了暗。
晏歸之從下面上來時,就看見蘇風吟一人在桌前痛飲,身軀趴伏在桌上,腰軟的像是沒有骨頭。
晏歸之走過去,在旁坐下,道:“怎么現(xiàn)在喝上了�!�
蘇風吟看了她一眼,將腦袋偏過另一邊。
晏歸之默默走到另一邊,她便將腦袋又挪回去。
晏歸之輕笑,心道這人有時候就跟孩子似的。
晏歸之推了推她,溫聲道:“你看看我�!�
蘇風吟不動,晏歸之走到另一邊去,道:“你看看我�!�
飲了酒之后的蘇風吟,眼眸波光瀲滟,面頰艷紅,神情更顯嫵媚,晏歸之憐愛的撫上她的面頰,俯下身軀,銀白的頭發(fā)落到蘇風吟耳鬢上,與她的青絲交纏在一起。
“你在煩惱什么。為什么不跟我說說呢�!�
先前蘇風吟氣惱,是因為她亂來受傷。
而如今呢……
重巖的話猶在耳畔。因為心志不堅,她才會著了重巖的道,忘了蘇風吟,她不記得當時的事,心里卻知道,重巖這句話是對的。
蘇風吟應該怪她惱她,但她的煩躁不安不止于此,那場幻境,似乎還牽扯出了蘇風吟另外的一些回憶。
晏歸之輕柔的撫摸她,道:“跟我說說罷。”
蘇風吟抱住她,將腦袋埋在她懷里,最后還是什么話都沒說。
傍晚,久華做好一桌飯菜來端上桌,久華和晏瓊玖一邊,晏歸之和蘇風吟一邊,桑嬈和應不悔一邊,晏杜若一人一邊,坐在桑嬈對面,月皎月皓苦兮兮的守門去了。
四面是小菜,中間火爐上放著一小釜,紅油翻滾,辛香滿溢,嗅之口舌生津。
晏杜若看了咽了口口水,妖界人喜事清淡,這滿滿一層紅油,看上去可怖。
倒是晏瓊玖吃習慣了,便上隱一般,愛上了紅油,拾起筷子就要往釜內伸,被久華將筷子夾住,說道:“負傷之人,忌辛辣。”
對面晏歸之方抬起酒杯,還未湊到嘴邊,蘇風吟一把捉住她的手,道:“負傷之人,忌酒�!�
桑嬈一筷子最先在釜中撿了塊肉出來,晏杜若提醒道:“你這蛇,小心這紅油嗆得你五臟靈力翻騰,傷口崩裂�!�
桑嬈不理她,將那肉吞了,口中頓時一股火辣升起,舌尖微微發(fā)麻,身上不自覺發(fā)起汗,酣暢淋漓。
晏杜若:“嘖�!�
一伙人吃的盡興,席間推杯換盞,屬桑嬈和蘇風吟喝的最多,一桌飯下來已是臉兒艷緋緋,眼兒嬌媚媚。
晚飯過后,銀盤高升,月朗星稀,眾人出了思量宮來,蘇風吟提出要現(xiàn)在給久華解了禁制,久華卻說等等,等幾人要走的時候,再解這禁制。
她望著思量宮,心中悵惘,她道:“如今能出去了,反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世事難料。”
桑嬈道:“你一冥界殿下,竟被囚困三百載,誰料得到。”
晏杜若正要斥責她不看氣氛說話,便見久華苦笑道:“是我命里有這一劫�!�
此言一出,蘇風吟的面色陡的陰沉。
一行人出了思量宮,桑嬈和應不悔走在最前邊,晏杜若打發(fā)月皎月皓也往前邊去了,自己走到晏歸之身邊。
彼時蘇風吟微垂著頭,步調緩慢,一人在后邊走著,晏歸之本想過去,被晏杜若一把拉住了。
晏杜若有心事,臉上藏不住。晏歸之問道:“二姐,怎么了,從幻境出來后便瞧著你不對勁�!�
晏杜若支吾半晌,道:“那個,嗯,怎么給別人道歉比較好�!�
晏歸之一臉了然,道:“你和桑嬈在幻境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晏杜若嘆了口氣,肩膀垂下去,她知道瞞不過晏歸之的,道:“你辦法多,幫我想想主意�!�
晏歸之道:“你們怎么了?”
晏杜若眉眼鼻子皺到一起,道:“不好說�!�
晏歸之道:“我都不知道你們怎么了,我如何幫你�!�
“就是……”晏杜若嘆了口氣,道:“我一時氣惱,說話重了些……”
“哦�!标虤w之挑了挑眉,聲音婉轉,意味深長。
“你倒說說怎么辦嘛!”
晏歸之笑道:“二姐莫急,按桑族長的性子,你親自去,笑臉相陪,好好給她賠不是,再將鱗片還她,她頂多為難你一番,罵你兩句,之后便會忘個干凈,不會再記仇的。”
晏杜若垂首沉吟一番,倒真認真思考來,默默的往前走了。
晏歸之在后看了看晏杜若的身影,又望了眼前邊桑嬈的背影,笑意漸深。
蘇風吟一直沒有上來,晏歸之回頭去看,發(fā)現(xiàn)蘇風吟不知何時在后邊停住了,與她相距十數(shù)步。
蘇風吟遙遙的望著她,那般溫柔,那般愛憐,清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夜風拂動她妃色的衣衫,就是有這么美好的人,落在你心里邊,成了那塊最軟的肉。
晏歸之道:“怎么不過來?”
“困了嗎?要我抱你嗎?”
蘇風吟不說話,只是望著她,酒意上頭,過往的記憶與如今的記憶交織,久華的話在耳畔,勾出她爹爹的話來,她面上漸漸浮現(xiàn)悲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