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這座人工修筑的寨墻,幾乎與關隘無異。
上面有些穿得古里古怪的‘陰差’手持槍矛巡邏。
趙鯉蹲在樹杈上,透過樹葉縫隙暗中觀察。
見得這些僵硬在寨墻上巡邏的‘人’,有些煩躁地嘖了一聲。
第939章
進入
橫貫群山的峽谷,樹木砍伐個精光,整片土地發(fā)黑。
如大地的傷痕,巨大又可怖。
茫茫煙氣籠罩,大量顆粒狀灰塵飄落下來,立在極遠處,都能嗅到沖天的刺鼻氣味。
趙鯉蹲在樹上抹了一下鼻尖,手指頓時染上層薄灰。
在生態(tài)環(huán)境好的大景呆了許久,空氣中彌散的氣味,讓她有些不大適應忍不住想咳嗽。
索性撕下截衣擺,現(xiàn)場自制一個面巾蒙在臉上聊勝于無。
她已經摸到距離橫跨河上的寨墻很近的距離。
正耐心的觀看,看寨墻上的巡邏情況。
宋家以謊言蒙蔽了此桃源境中人,虛造了一個陰曹。
在這里,人們對自己是鬼,并且被宋帝君統(tǒng)治深信不疑。
對這金礦,也存在著深深的畏懼和諸多猜想。
這些集體意識,在靈氣復蘇時代會不會造就些什么東西,誰也說不準。
加之慧光的詭寺,極有可能在這寨墻后,因此趙鯉不打算硬莽進去。
若太莽撞暴力打破了當前的平靜,讓哪個罪魁禍首趁亂走脫得不償失。
因此趙鯉決定使出真本事,先潛入探查探查什么情況。
她還在看寨墻上巡邏的規(guī)律,被派遣出去的小先鋒阿白悄無聲息游上樹來。
小白蛇探出尾巴,用尾巴尖在趙鯉張開的掌心上寫字。
此處無乩盤,阿白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寫。
趙鯉耐心等它寫完,才搓了搓癢癢的掌心:“里面有一座城?”
阿白堅定地一點腦袋。
白蛇借身體之便,攀上峽谷上偵查。
透過籠罩上空的煙氣,只見下邊以貫通的河流為界限。
西側壁壘是大片大片裸露的山石、棚戶,以及星火徹夜不息的露天熔爐。
而東側峭壁卻是一座小城。
依險峻山勢而建,用木柱支撐的城市像是懸空在懸崖上。
‘石壁如削,鑿竅插梁結構于數(shù)十仞之上,飛閣相通,下臨無地。’
阿白僅寥寥數(shù)字描述,趙鯉腦海中便浮現(xiàn)出懸空寺樣子。
她不由摸了摸阿白的小腦袋:“長進許多啊,阿白!”
阿白得了夸獎,無嘴假模假樣的謙虛,但細細的小尾巴自豪高高舉起。
趙鯉又問:“從巖壁上能下去嗎?”
若是能,她大可以繞路,從懸崖上攀爬下去。
阿白頓時將頭搖成撥浪鼓。
下去是可以,但太危險。
那懸崖并非直上直下,而是呈現(xiàn)彎曲的幅度,像是大肚兒酒瓶的內側。
趙鯉又無繩索等攀爬工具,便是一身神力,一旦脫手便直墜山崖,風險太大。
待阿白收回尾巴,趙鯉點了點頭。
“如此,還是從這寨墻突破更好些。”
她轉頭望向木質寨墻,想著入夜后摸過去。
只是這一看,她便是一愣。
寨墻上似乎出現(xiàn)了騷亂,巡邏的人正在奔走。
趙鯉雖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但這是一個極佳機會。
她立時撈起阿白,躍下樹去。
在樹、灌木叢的遮掩下,摸到了寨墻墻根。
到了近處,趙鯉便聽見里頭奔走呼喊的聲音。
“抓住這些罪民!別讓他們逃走�!�
“往那邊去了�!�
又有似乎是頭領似的人,奔走呼喊:“集合,搜索河道。”
趙鯉微微挑眉,看情況是里面被誆騙來挖掘金礦的礦工暴亂出逃了。
她又側耳聽了頂上寨墻的腳步聲。
然后繞到最為安靜偏僻的一處,開始向上攀爬。
趙鯉沒有攜帶任何工具,只戴上手套,從靴側拔出匕首。
然后將這削金斷玉的匕首,深深插入木質寨墻,上下活動后再拔出,便是一個勉強可放入指尖的淺坑。
有這坑借力,足夠趙鯉攀上去一截。
到了寨墻中段,懸掛著大量新舊的尸體。
尸體以繩捆縛,被懸掛在突出的木樁上。
這些木樁、繩子還有新鮮的尸體雖埋汰惡臭,卻也方便了趙鯉的攀爬。
她拽住一具尸體的腳脖子,扯了一下確定能承受她的重量,便以這尸體為繩借力向上。
在攀爬途中順勢偵查。
懸掛在這寨墻上示眾的絕大多數(shù)是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男人,有些已成白骨,有些還算新鮮,有些正在腐爛。
趙鯉捏著一條浸滿血的繩索,觀察眼前的尸體。
這具尸體極新鮮,應該才死兩三日,散發(fā)一股生肉臭。
這具男尸和去楊家的詭物極像。
趙鯉抬手替他合上雙眼。
“放心�!�
說完這句,她繼續(xù)向上爬。
如此這般,很快雙手攀上女墻邊緣。
聽得阿白嘶嘶出聲,她用力一撐一翻,站在了寨墻之上。
一邊疾步離開,一邊抖去落在她肩上的肥蛆。
趙鯉趴在女墻向內看,便見里頭亂糟糟。
無人注意這邊,她疾步下了寨墻。
開啟鼠鼠祟祟技能,隱藏氣息同時加快移速。
在路過一處臟污水坑時,將臭得難以言喻的手套,裹著石頭沉進底部。
此處實在是光禿禿,無半點遮擋,趙鯉不得不像是小老鼠一般順著暗處走。
方繞過一處臟兮兮的窩棚,她腳步一頓。
印入眼簾的是一片依著崖壁修建的建筑。
精巧的屋舍之間,以窄窄木質回廊勾連,從下到上,越往高處越奢美。
最頂端是一座宮殿也似的建筑。
在這滿是浮塵的山谷中,依舊保留著金頂紅墻的華貴模樣。
想來平常一定是精心維護的。
趙鯉心念一動,直覺告訴她,或可以去那看看。
她正要邁步,一陣急促腳步聲連帶著鐵鏈嘩啦聲由遠及近。
一個跛腳中年人,踉踉蹌蹌朝著這邊跑,神情帶著些絕望的癲狂。
在身后,有一些穿著粗糙官服的‘鬼差’抓捕。
趙鯉頓了頓,決定出手將人救下。
她藏身墻后,在那中年人倉皇路過時,一把捂住他的嘴拖進墻后。
隨后架著這人的胳膊,在屋舍之間狂奔。
三兩下便將追兵拋在身后。
被她抓住的這中年人,初時短促驚叫了一聲。
被趙鯉輕輕一掌劈在頸側,眼前一黑。
等他回過神,便發(fā)現(xiàn)自己雙腿無力,已是癱坐在了一座橋下。
他張著嘴,茫然看起,便見一個衣衫精致的蒙面人站在他面前。
第940章
酆都城
“施食了!”
一聲吆喝后,整片礦區(qū)手拖車的木輪吱嘎和推動石磨的聲音俱是一靜。
下一瞬,一雙雙臟兮兮的赤足踏著礦區(qū)淤積的廢水涌入空地。
這些腳都和主人一樣,瘦得只剩層皮包著筋骨,腳踝上扣著腳鐐。
只穿著犢鼻裈的黑瘦罪民們,雙目無神游蕩來,自發(fā)在空地盤坐。
夕陽穿透云層,落在這些人的身上,本暖金的陽光似乎都變了色調。
映得這些人,像是都長得一模一樣的雕像,主題是麻木。
一個黑無常打扮的人負手走來,他生得一個巨大的鷹鉤鼻,仰著下巴鴟視下方罪民。
場中十分安靜,他一開口聲音傳進每個人的耳朵:“你們這些下賤豬狗,不知悔改的賤物!”
“犯下大罪來此服役贖罪,竟五次三番行叛逆之舉!”
他轉身抄起一個長馬勺,在煮豬食般的骯臟大鍋里一撈。
泔水似稀湯,順著勺子的圓弧滑落。
微微冒著熱氣的稀湯水,讓不少木呆坐著的罪民本能咽了口唾沫。
男人移動手臂,將馬勺中的內容物倒在地上。
“帝君施食給你們這些罪民,你們便是如此報答嗎?”
他猛抬腳靴子一跺,將那勺稀粥踩進了泥里:“本月發(fā)生了兩次叛逃,你們辜負了帝君之仁德�!�
男人胸中怒意激蕩,有無數(shù)指責之話想說。
但看到下邊罪民麻木的神情時,卻又收起訓誡之心,喃喃道:“終究是不可教化�!�
他拔高了聲音喝道:“還有幾個逃進了地獄深處的罪民在逃,如有檢舉者,賞白肉飯三碗�!�
“若有膽敢包庇者……”豺狼似的眼睛掃了一圈,惡狠狠之言從齒縫間擠出,“處火燒炮烙之刑!”
他指向一處,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神色麻木的罪民們終于露出恐懼之色。
……
瘦小而機靈的男人,小心捧著一碗施食的湯水。
常年的勞作壓榨、營養(yǎng)不良以及監(jiān)工的毆打,讓他大半牙齒都脫落。
癟著一張嘴,實在不好確定他的年紀。。
在這‘地獄’分工明確,負責開采礦石的,負責搬運的,負責捂沙將大塊礦石砸碎的。
推石磨將礦砂磨成礦漿的。
沒日沒夜泡在水里,以木板拉流篩洗金沙的。
還有,負責熔煉,以硼砂去雜質的。
而這男人的活要更細致一些。
他手巧精細,負責在硝熟貓皮繃成的小方板上,撒線香灰以鈍刀切畫方形金箔。
這些金箔將夾在紙中,成為殿頂彩繪神明衣角的一抹尊貴金色。
金箔輕薄一吹就飛,因此他有一間自己的密閉小窩棚,不必與其他礦工一塊睡大窩鋪。
他打開門,臉上神色一變。
下一瞬,又回復如常,進門來將門合上。
把碗放在地上后,才壓低了聲音用一種絕望的語氣道:“我已經幫了你們很多,別再來找我了!”
男人抱著腦袋蹲在地上:“無論是誰,這碗飯食予你吃了,你快些離開,我當未曾見過你�!�
他胸口劇烈起伏,眼中溢出些淚花:“我不想受刑!”
不想被架在地獄之火上烤得渾身焦黑。
屋中傳出些聲響,隨著一陣腳步聲,一雙黑靴立在男人面前。
“許三六?”
抱頭的男人一怔,猛抬頭看向喊他名字的人。
待看清眼前所立之人,他先是愣怔,而后臉色漸漸蒼白。
眾所周知,地獄勞役區(qū)絕不可能出現(xiàn)女鬼。
尤其是這樣穿著華貴,容貌極美的女鬼。
女性魂靈有且只可能出現(xiàn)在酆都城上層,或是服務中官吏的內眷,或是宋氏帝姬。
許三六看見趙鯉,已幻視到自己被架在地獄之火上炙烤的場景。
他正欲叫出聲時,趙鯉道:“我只問幾個問題,你回答即可�!�
“問完我就走,若你叫出聲引得人來,你一定會死�!�
威脅比勸說解釋有用一萬倍,許三六果然閉嘴。
他蹲著挪到遠處,悶聲答道:“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