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他聞不到臭一般,張嘴道歉:“諸位,諸位對不住,是我的錯�!�
歪著下巴,在自己的臉上輕扇了兩下。
胡三道:“諸位爺爺奶奶,慈父慈母,饒我一次!”
亂認了一圈爺奶爹媽,胡三艱難從地上爬起。
又朝路口走,他本想著他都這樣誠懇道歉了,還要他怎么樣?
就這般,走了兩步,腰被壓得直不起身。
再一看地上影子,已經(jīng)不止肩上坐著的那個女人。
肩頭后背又趴了一個人。
輪廓黑乎乎,看不太出來是男是女。
胡三心里如擂鼓一般,狂跳不止。
嘴上連喊祖宗:“奶奶哎,你怎么把你男人喊來了?”
他破嘴一張,還是造謠。
他身上的兩個影子,依舊毫無反應(yīng)。
沒得奈何,胡三只能繼續(xù)走。
只這一次,他再沒有之前的輕松。
身上的重負,壓得他腰都快折了。
但不走不行。
側(cè)眼看去,一雙蒙著塵土的腿搭在他的肩頭。
方才還看不見的人影,現(xiàn)在已經(jīng)慢慢具象了一個輪廓。
胡三稍有停下,后背趴著的那位大爺,也收緊手臂,催促著胡三走。
胡三沒得奈何,邊走邊求。
走三步停下喘一口氣。
此處沒有鏡子,胡三不能照一照自己。
他在這沒有終點的路上走了三遍,臉上竟露出蒼老痕跡。
額角也出現(xiàn)了一縷縷白發(fā)。
不知走了多久,牛馬一般被驅(qū)趕的胡三,又回到了停尸的廣場。
他腿一軟,整個軟在了血泥里。
沉重喘息兩聲,他再抬頭做了一個決定。
不走了!
狗一樣爬到他之前躲著吃雞的地方。
打算在那坐著,坐到天亮。
只要撐過雞鳴時分,里長他們繼續(xù)從廢墟中救人挖掘。
總要送尸體來,屆時他說不得就能得救。
他的想法很美好。
但千辛萬苦爬到那避風(fēng)的角落時,胡三還沒來及喘氣。
頸子上勒著的手臂,猛然收緊。
像是一條粗大的麻繩。
強勒著胡三轉(zhuǎn)了個向。
接著,胡三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帶了嚼頭的牲口。
被強拽住,硬生扯著向路口爬。
“別,我不去了!”
胡三嘴里呼喊著,無濟于事。
待爬出了路口,借月色一看,爬行的胡三就像是一個拉貨的底座子。
后背或站或爬,全都是影子。
這些影子男女老少都有。
黑壓壓全壓在胡三背上疊成了一座山,且這一次不但影子凝實。
胡三還能聽見無數(shù)細細碎碎的聲音。
這些聲音,統(tǒng)一念叨著一個內(nèi)容——胡三是個晦氣的不祥人。
臉蛋肉貼在冰涼地面的胡三,顫抖起來。
幼年時,他被里長從收尸隊的人鐵鍬下保住。
但他一個小孩,曾在無數(shù)尸骸的地方,蹦蹦跳跳快樂活了下來。
在任何人眼里,胡三都是個晦氣的,倒霉的,帶來災(zāi)難的不祥人。
那時胡三年紀(jì)小,還曾為自己辯駁過:“那也不是我想。”
大疫并非胡三引起,康健活下來也不是他的過錯。
可沒人會聽他的辯駁。
那些對胡三敬而遠之的人只會說:“全家人都病了,為何獨你一人沒事?”
“死了爹媽也不知道哭,和死人同吃同住,想想都可怕�!�
胡三又辯道:“可我哪也去不了,不同吃同住又能如何?”
他的辯駁旁人半個字也聽不進。
胡三就這樣,背負著如山一般沉重的流言蜚語過活。
直到……他也開始胡咧咧。
“錯……”
胡三想要認錯。
但他身上壓著那么些‘人’,連呼吸都困難。
身上骨頭被沉甸甸壓著,磨礪在地面生疼。
一團爛肉似的胡三,被無數(shù)只手腳牽住,朝著前方蠕動。
咔嚓咔嚓……
蠕動一步,骨頭斷裂的聲音響一聲。
胸前揣著,舍不得吃的燒雞已被碾成了骨肉泥——和現(xiàn)在胡三一樣。
前半截街,地上一道道血痕,是斷裂骨茬刺破了皮膚。
中間那截街,肚皮被自己的碎骨劃開,腸肚碾得扁扁。
散發(fā)著熱氣,黏在地面。
后半截街,血肉去了大半,只剩一張被碾得薄薄的皮。
街口就在眼前。
這一次前面不再是停尸的空地。
隱約可見人們說話的聲音。
“這次官府救濟的粥好粘稠��!”
諸如此類,帶著幸福感的對話傳來。
盤腿坐在胡三皮上的女人,半邊腦袋癟癟。
染血發(fā)后,半張碎掉的臉上緩緩勾起唇角。
快了,快了。
借人陽氣血肉,馬上就可從這離開。
胡三皮好似載具,上邊搭乘的‘人’迫不及待想回到執(zhí)著思念的人身邊。
又朝前蠕動了一步。
忽然一聲貓叫,如炸雷般響起。
一只健壯的獨眼貍貓,從墻頭躍下。
口中叼著的小短刀,一閃而過。
第754章
沈小花的任務(wù)
深夜巷弄,寒氣中夾雜著血腥味。
盛京城營建之初,便進行過全方位的考量。
選址、布局、防御等,還有一節(jié)便是風(fēng)水。
欽天監(jiān)充分考慮大景屬火德,在城市營造時,加入不少風(fēng)水之術(shù)。
便是最普通的里坊,也遵循著東門偏北,西門正直,門不對門,街口不對街口的錯落結(jié)構(gòu),免走了旺氣。
兩處坊門還有鎮(zhèn)王氣,壓諸兇的鐘鼓樓。
巡夜司成立后,趙鯉便督促在各地建設(shè)針對靈氣復(fù)蘇的城市防御系統(tǒng)。
以坊和街道為單位,設(shè)置鎮(zhèn)物,以人之陽氣旺氣,限制或是削弱妖詭邪祟。
此舉最大的作用,便在此刻體現(xiàn)出來。
擺放尸體的地方,便鎮(zhèn)著一座鐘鼓樓。
雖在地動中,頂上磚瓦損毀,鎮(zhèn)物蒙塵。
但限制這些在地動中死去的人,還是有效果的。
詭物無心執(zhí)念加身,妒恨活人,正被殘破的鼓樓限制。
胡三口無遮攔,被死去之人當(dāng)成車搭,在路上涂抹出一條血路。
這不得不說,是胡三倒霉。
胡三薄薄的皮子,就像一張渡船。
險些將一些死而眼不閉的逝者,渡過鼓樓,朝著密集的人群去。
幸而,花臂貍貓從天而降。
獨眼貍花貓未穿公服限制行動,但身上配了蹀躞帶。
背上背著刀鞘。
正踏著各坊墻垣巡邏的花臂貍花,口中銜刀落到地上。
胡三的皮破開了一道口子,重疊在皮子上的黑影近百數(shù)。
而胡三的皮,就是褶子展開,也只那么點面積。
其上黑影不得不一層一層疊起。
壘成了尖尖寶塔形。
最上端,是一個面目全非的散發(fā)女子。
這些黑影,身子手腳重疊在一起。
只腦袋朝前,全看著落在地面的獨眼貍貓。
口中叼短刀的沈小花,爪子彈出腳墊外。
被這么多雙眼睛看著,沈小花無半點懼色。
心中只有慶幸。
這片里坊由它負責(zé),若是事端爆發(fā),叫它臉往哪里擱。
出來混,最要臉的沈小花爪子向前踏出一步。
踩上了地上的一小塊帶血碎人皮。
方才刀光一閃,它斬掉了人皮渡船的一只手臂。
爪子用力,那塊碎人皮上出現(xiàn)四道爪痕。
沈小花仰頭,對著那壘疊的人頭塔露出一邊尖尖的小牙。
壘疊的人頭塔,一雙雙黑洞洞的眼睛盯著沈小花。
緊接著這‘塔’軟糖一般向下彎。
伴隨悲哭哀嚎,一雙雙手臂朝著沈小花彈出。
貍花貓兒皮,又怎么不能當(dāng)渡船呢?
那些手臂彎折或是帶著青紫。
軟倒的寶塔最頂端,那‘女人’俯身過來。
臉上凝結(jié)著黑紅血凍的它,朝沈小花探出手臂。
以沈小花的身高視角來看,這座傾倒而來的塔毫無疑問是十分有威懾力的。
但沈小花半點反應(yīng)也無。
只緊緊銜住口中短刀,足爪微微一點。
前方傾倒而下的‘巨塔’猛地僵住。
下一瞬,光線不甚明亮的弄巷子之中,一道冷厲刀芒綻放。
宛如流星墜地,狠劈而下。
刀光消逝,一切重回黑暗時,‘巨塔’悲哭哀嚎之聲戛然而止。
隨后,一點一點融化消散。
沈小花難免有些得意,它緩緩收回按住‘巨塔’影子的爪子。
扯著唇角笑。
只可惜,這份得意很快被打臉,笑容僵在臉上。
‘巨塔’融化至底端,一道影子忽而如蛇一般向后竄去。
眨眼間,便游過了街角,進入停尸的空地。
瞧著形狀,正是最開始坐于‘巨塔’頂端的‘女人’。
沈小花貓臉一陣扭曲。
自打出道以來,它鮮少有吃癟記錄。
現(xiàn)在竟被一個低端詭物戲耍走脫,再打臉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