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更有說書人口中,編排出了十八個版本。
王長期以及那位翰林院的官兒,兩人如愿聲名遠播。
背后甚至不需要靖寧衛(wèi)出手推動。
相較之下,趙侍郎府上夫人林嬌娘斷舌成了啞子,且十多年前故意調換親女一事,反倒因勁爆程度不夠,沒太被盛京百姓記太久。
從林山寺回來,趙鯉將這事原委,告知了沈晏。
還托人帶信找沈之行告了狀。
沈之行當天送了好幾大車禮物來,罕見的在隆慶帝面前說了此事。
御史蠢蠢欲動,只是大景官場慣例,新年期間全部封印,要到年十五之后,方才開印辦公。
不過這足夠提前收到風聲的趙淮,在家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趙淮此人,對妻子的憐愛是因妻族背景,對假女疼愛是因假女能攀上裙帶關系。
家中或許只有長子趙開陽,能得他半點真心。
他苦心經(jīng)營,成日上躥下跳,就是圖個升官。
生出這些事,趙淮幾乎可以想見年后自己會遭遇多猛烈的狂風暴雨。
而這一切,都是因林嬌娘信巫蠱妖言調換親女,不慈不愛。
受此影響,不單是趙淮,連著趙開陽也前程斷絕。
林嬌娘滿嘴是血送回家中,趙淮在書房枯坐一夜,竟連看都沒去看過一眼。
現(xiàn)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林家。
趙淮心中倉皇,終熬不住領著兒子趙開陽欲去林家。
臨出門前,被趙瑤光攔住。
趙瑤光越發(fā)的瘦,臉色難看泛黃。
此時三人倒是著急到了一處——都擔心自己的前程。
“父親。”
趙瑤光身上還沾著些藥味,道:“聽聞外祖母病了,我也�!�
話未說完,被趙淮生硬打斷:“你好生在家中!”
看見趙瑤光,趙淮便想到蠢妻換女之事。
又一想到如今趙鯉,名聲雖臭但權柄在手。
心中越發(fā)不平,要不是念著趙瑤光或還有些價值,早不似這樣的好脾氣。
但相較往常,態(tài)度也可稱極不耐煩。
趙瑤光人如其名,原本像是天上瑤光被寵溺著。
現(xiàn)突然被父親這般對待,她心中越發(fā)倉皇不定。
求助看向兄長趙開陽,心中卻是一墜。
趙開陽緊抿著唇,側臉并不看她。
冷漠涼薄得讓人心驚。
這對父子愛自己,只愛自己。
趙瑤光肩上披著去年置的斗篷,遙望馬車駛出角門。
獨立在雪中。
心中最后點熱氣和光,被風呼一下吹散。
現(xiàn)在的她,可不是從前奴仆成群被丫鬟婆子們簇擁呵護的模樣。
趙淮仕途不順,趙家鋪子莊子都被針對,家中全靠林嬌娘嫁妝勉力支撐。
趙瑤光身邊只兩個小丫鬟。
其中一個,便是曾被趙鯉收拾過的小丫鬟環(huán)兒,前兩日才下了床,小心覷著趙瑤光的神情。
另一個丫鬟是從二等丫鬟里提拔的,年歲小但十分穩(wěn)重。
被三耳刮子抽出陰影的小環(huán),跋扈猖狂之態(tài)收斂許多,老實垂手站著。
風呼呼的吹,穿著去年舊衣的她打了個哆嗦,她想勸趙瑤光回屋避風。
卻聽趙瑤光被寒風吹散的呢喃:“人總要搏一把�!�
小環(huán)沒聽清,還要問。
趙瑤光已像是冷得很,青白著一張臉,攏了攏身上大氅,隨后轉身繼續(xù)去為林嬌娘侍疾。
在這家中,她只有那個半廢的娘親可以依靠了。
車輪滾滾,趙淮和趙開陽往林家去。
兩人神情如喪考妣,誰也沒說話。
方坐了一會,趙開陽便覺腰背酸疼得好似要折斷。
換了好幾次姿勢,車夫在外喊道:“老爺,少爺,林府到了!”
趙開陽心中一松,下車時盡管小心無比,還是腳軟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他不知彎繞,只以為是在水宛時傷了元氣。
趙淮也踏著腳凳下來。
父子兩立在大門緊閉的林府門前。
許久,才叩開了角門。
門房身上還帶著暖意,見這父子表情有些僵住。
林老夫人回家后,身體和心理都有些受不住,重病一場。
林嬌娘牽涉入巫蠱之案,往大了說,整個林家的名聲都受影響。
出嫁了的或是將議親的林家女都恨死了林嬌娘。
林老夫人確認林嬌娘沒有生命危險后,躺在床上病得迷糊還是下了命令——趙家人來,一律不許進。
趙淮趙開陽父子,就這般被堵在了門外。
林家門房彎彎繞繞轉達了意思后,緩緩將門合上。
聽得門中落鎖之聲,趙淮感覺有些站不住。
下意識想叫趙開陽扶著他些,不料趙開陽自己都站不穩(wěn)。
只要站著,腰背便又酸又疼,腳趾麻木。
為了緩解,只得佝著背。
被趙淮一拉,兩人摔成滾地葫蘆,咕嚕嚕摔進了林家石獅子旁的雪里。
親隨小廝忙上前來拉。
趙淮扶著腰站起,卻聽趙開陽有些發(fā)顫的聲音道:“爹,我……我……”
趙淮垂頭看,只見趙開陽坐在潔白的雪堆上。
雙腿不停地抽搐。
腿間一團淡黃水漬,在白雪上逐漸洇開。
曾經(jīng)霽風朗月的趙家麒麟子,坐在雪上失禁了。
趙淮腦中嗡然,他捂著胸口只覺一陣絞痛。
小廝親隨左右將他拉住。
趙淮喉中滿是痰音,指著趙開陽道:“快回家!”
下人噤若寒蟬,將父子兩架回車上。
趙開陽表情凝固,似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半晌,與馬車擦身而過的路人,聽見車中傳出一聲絕望悲泣。
這路人覺得晦氣無比,后撤了一步,吐了口唾沫在地,踩了三腳。
“晦氣去,晦氣去�!�
言罷,他才將手揣進袖管中,疾步走向茶館。
聽說茶樓說書先生編排出了新段子。
這般熱鬧,須得湊上一湊。
第729章
赴宮宴
趙家發(fā)生的事,全被沈晏安放在趙家的探子一一回報。
聽聞林嬌娘裂了三瓣舌頭,說話涎水滴答。
又聽聞林家為了保住林家的女孩,已經(jīng)打算舍棄林嬌娘。
最重要的是,趙開陽坐著馬車去躺著回屋,換下幾條尿得濕透的褲子。
趙鯉仰躺炕上,笑得打滾。
笑了一陣,她才翻身爬起。
從暗探們遞來的情報條子中,取出一張又仔細看了一遭。
趴在暖炕上,手撐著下巴,唇角緩緩勾起。
如無意外,接下來會有好戲登場。
因是年節(jié)四處停擺,趙鯉追查慧光下落的行動非常不順利。
對此趙鯉也無法,總不能叫全世界都別過年,來幫她抓人。
收到趙家的消息,這才讓她心情好轉許多。
哼著小曲,趙鯉準備去看看鎮(zhèn)撫司中的幾個病號。
原本芳蘭院在鬼新娘事件后重建,只是大小官吏誰也沒膽肥的搬進去。
這次宮戰(zhàn)幾個跟隨趙鯉回京,正好就安排住了進去。
連帶著受傷的孫元、玄澤。
初八晚上,芳蘭院又多塞進去一個馮鈺。
想要得到,必有付出。
使用巫術儀軌,必然得付出代價。
馮鈺離魂復仇后,如約在雞鳴蠟燭熄滅前歸來。
但損了陽氣折了壽數(shù),命門火衰。
趙鯉和絹娘憐他遭遇,又聽說他孤身一人在京城,便干脆留他在鎮(zhèn)撫司養(yǎng)病。
馮鈺幾日來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復仇完后,整個變了一個人。
趙鯉就算叫他去死,他也定然抽刀抹脖子不會有半點猶豫。
當下聽趙鯉安排,住進了芳蘭院中。
于是,那處便湊了三個病號,只差一個可擺一桌打馬吊。
趙鯉溜達著去,剛進屋便聽見孫元道:“絹娘,我有些冷,能……能幫我取件衣裳嗎?”
趙鯉一驚,將踏進去的半只腳收回。
腰一扭,轉到門外藏著,只漏半張臉看屋中。
孫元此人十分忠誠重情講義氣,有些憨。
是個極直男的性子。
一路從江州走來,他裹成木乃伊模樣,雖行動不便,但能自己逞強干的事情,他絕不會麻煩別人。
左手禿了,也沒喊過半句疼。
開口必然是要緊事,哪聽他為了衣裳這種小事,張嘴麻煩過人。
更關鍵的是,芳蘭院沒虧他們炭火。
火墻燒得熱乎乎,孫元自己也裹成木乃伊一般。
他會冷才叫見了鬼。
這疑問不單趙鯉有,里邊傳來絹娘疑惑的聲音:“可屋里明明很熱,阿元你是身子不適嗎?”
趙鯉藏身門后,八卦雷達鳴叫不停。
還阿元呢,絹娘何時改了稱謂。
臉上掛著莫名笑意,趙鯉開啟鼠鼠祟祟技能,悄么墊腳走了進去。
宮戰(zhàn)玩得不見人影,不知又是找誰去喝酒了。
堂屋中,只三個病號在。
玄澤傷最輕,眼上蒙著黑布,一臉迷茫地左看右看。
馮鈺坐在椅上,臉色還是很蒼白。
這般蒼白倒顯得他面皮更俊。
手中捧著一盞熱湯,時不時咳嗽兩聲。
倒是孫元這個重病號。
不知怎么想的,不好臥床,硬是挺著木乃伊身子斜靠在椅子上。
在西常山那一遭磨難中,孫元受了大罪。
左臂截斷,身上皮肉被蟲吞噬。
原本高壯漢子,瘦成一把骨,最近在泰西人的治療下,繃帶下的軀體才重新充實鼓脹起來一些。
絹娘回屋取了件夾衣,搭在孫元肩頭,問道:“你餓嗎?我去給你熬粥�!�
孫元垂著頭,視線游移。
許久,低聲道:“餓。”
他這低聲的回答,讓絹娘露出心疼之色:“你等會,我馬上就去。”
絹娘腳步匆匆轉身,正好遇上趙鯉。
“阿鯉何時來的?”
她看趙鯉臉上微妙笑容,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別扭。
頭也不回的去了廚房。
屋中,孫元聽趙鯉來了,頭越發(fā)垂下,根本不敢抬頭看人。
趙鯉帶著促狹笑意走進去:“哎喲,這屋里真冷,需要披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