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頭骨上生著一對短小的鹿角，一支折斷。

    骨架上，缺失了一些。

    如此形貌，趙鯉的認(rèn)知中，有一種生物對得上號。

    趙鯉在原地呆站片刻后，這才深呼吸吐出一口氣。

    不，不一定是龍。

    那對角實(shí)在小了些，和頭骨的比例不對。

    而且，也沒有感覺到特別的威壓。

    再有此地名為魚冢，而不是龍冢。

    垃圾系統(tǒng)雖然延遲高，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但情報(bào)還是比較可靠的。

    趙鯉小心走上前，隨時做好情況不對就開溜的準(zhǔn)備。

    直到她走到這幾乎有她高的骨架前，這副骨頭也沒有詐尸的跡象。

    看見這疑似傳說生物的遺骸，讓趙鯉心臟怦怦跳。

    腎上腺素飆升，連身上的傷和疲倦都遺忘了。

    繞著這骨架轉(zhuǎn)了半圈，趙鯉突然腳步一頓。

    她看見遠(yuǎn)處，有一根下半截特意抹白的鐘乳石。

    在石柱邊，竟有一間魚骨搭建的屋子。

    走近了，她聽見一陣嘩啦啦的聲音。

    在魚骨屋旁竟有一眼清泉。

    這泉眼水流并不大，源源不絕。

    以泉眼為源頭，在銀沙上沖刷出了一道水銀般的溪流。

    泉眼邊擺放著許多骨制品和密封的瓦罐。

    有祭祀的痕跡。

    泉眼中銀芒閃爍不停，似乎沉睡著什么。

    泉眼里的東西，還是先看屋子壁畫？

    趙鯉強(qiáng)行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和貪婪，沒敢去撈。

    先走向那間魚骨屋。

    這魚骨屋極其簡陋，搭建在水上。

    簡易得沒有屋頂也沒有門。

    屋中有一個巨大的貝殼，半沒水中。

    除此之外，就是瓦罐等看著像是生活物品的東西。

    趙鯉走進(jìn)，便看見巨大貝殼已經(jīng)取了里面的肉，足夠躺下一個人。

    里面擺放著一些粉色的貝殼和亮晶晶小石頭子穿的鏈子。

    看著倒像是一張美人魚的床。

    趙鯉想到那個富貴打扮的自由鮫女。

    手中魚骨撥弄了一下，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殊的東西。

    趙鯉便走到屋外的那根巨大鐘乳石邊。

    刻意以海底白泥抹白的鐘乳石柱上，畫著一些朱紅色的簡單線條。

    趙鯉湊近些看，便發(fā)現(xiàn)畫出這些朱紅線條的顏料里，有一些碎碎的紅色顆粒。

    原是紅珊瑚和珍珠磨碎后，混合魚鰾膠制成的顏料。

    這些線條古樸又稚嫩。

    一副接著一副。

    第一幅，是一群魚尾小人祭拜著一副巨大的骨架。

    一些魚尾小人，在衰老快死時，就會溯游到此飲下泉水。

    然后安詳睡著，變成白骨，化作銀沙。

    趙鯉不由看了看足下的銀色砂礫。

    第二幅畫中，魚尾小人們簇?fù)碇�一個單獨(dú)的小人，將她送出守護(hù)這巨大的骨架。

    這孤零零的小人，建起了一間小小的魚骨屋。

    第三幅畫，趙鯉看得眼皮一跳。

    先前兩幅圖，都像小孩子的涂鴉，甚至看得出一些童趣。

    到了第三幅畫時，層層涂抹的痕跡上，是一個坐在水邊不停哭泣的小人魚。

    朱紅顏料在小人的臉頰上，涂出夸張到近乎扭曲的哭臉。

    顯然，漫長的孤獨(dú)歲月里，這孤單的小人過得并不怎么好。

    趙鯉轉(zhuǎn)到柱子的另一邊，看見了第四幅畫。

    一個長著雙腳手拿魚叉的小人，闖入了這里。

    或許是因?yàn)橐淮魏ｋy，或許是因?yàn)橐淮呜?cái)富大冒險(xiǎn)。

    一個人類闖入。

    第五幅畫中，小魚人牽起了闖入者的手。

    事情的脈絡(luò)，越加清晰。

    趙鯉又往側(cè)面走了幾步，便看見遍布大量紅色斑塊的第六幅壁畫。

    長著腳的小人，攔腰砍掉了魚尾小人的尾巴。

    魚尾小人斷了半截身子，臉上卻涂抹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選擇背棄一直守護(hù)的東西，斬?cái)辔舶透�著闖入的人類離開。

    第444章

    自私者

    通過壁畫，趙鯉想明白了這島上發(fā)生的事情。

    包括那個強(qiáng)壯到嚇人的壯漢來路。

    她搖了搖頭。

    站在旁觀人的立場上，她不想評價(jià)什么對錯。

    便平等地送全部相關(guān)人士上天，讓他們?nèi)リ幉苻q是非。

    趙鯉確認(rèn)壁畫再沒有什么重要信息遺漏，走到了泉眼邊。

    里面閃爍的銀芒讓她十分好奇。

    但，碰是不可能碰的。

    她縱然財(cái)迷心竅，卻也惜命。

    壁畫中死掉的鮫人，化為滿地銀砂。

    趙鯉可不想成為這些銀沙中的一捧。

    大景花花世界，她還沒看夠。

    因而她只是站在泉眼邊，探頭往里看，并無其他多余動作。

    泉中，一點(diǎn)銀芒滴溜溜地轉(zhuǎn)。

    趙鯉瞇著眼睛看了許久，發(fā)現(xiàn)似乎是一枚珠子。

    她若有所思的抬起頭。

    卻在這時，變故突生。

    仿佛身體遭受一記重?fù)簟?br />
    趙鯉踉蹌一下，噗的吐出一口黑血，濺入泉眼之中。

    反噬！

    此處沒有冤大頭為施展的補(bǔ)骨儀軌買單。

    趙鯉生受了這一記重創(chuàng)，歪倒在地。

    在玄妙的聯(lián)系中，趙鯉看見一幅畫面。

    巨大、粘黏著無數(shù)人體的肉球，像是發(fā)瘋一樣滾動沖擊著一處地方。

    然觸到地上鋪設(shè)的森白骨頭，卻又被逼退。

    肉球上粘黏的肢體，有人的也有鮫人的。

    混雜一塊，都有一致的負(fù)面情緒。

    明明仇敵在前，卻不能得報(bào)。

    鮫人們哀戚憤怒。

    明明自己已經(jīng)變成了這副模樣，旁人卻是好好的。

    人類咒罵怒號。

    肉球蠕動，其上肢體和手腳甩動，一次次沖上，一次次被逼退。

    痛苦的哀嚎，響遍天地之間。

    應(yīng)和著雷聲，讓聽者面如死灰。

    趙鯉從腦海中的畫面抽離，目光下意識地回頭，看向盤睡銀沙之上的骨架。

    骨架上缺失的部分，找到了出處。

    趙鯉忍不住咬牙，牙間滿是鮮血。

    比起身體受創(chuàng)，儀式的反噬更讓人痛苦。

    趙鯉捂住悶痛的胸口，氣喘數(shù)下。

    就是這回頭看的動作，讓趙鯉錯過了一個畫面。

    她噴出的黑血，并未在泉水中暈開。

    反倒凝結(jié)似一粒黑珍珠，緩緩的沉了下去。

    撞上沉在泉眼的銀色珠子。

    銀色珠子無聲震顫。

    常人無法聽到的震顫之聲，如波紋蕩開。

    雨幕中，不停哭喊卻無寸進(jìn)的肉球頓住。

    正在房中收拾帶血銅盆，心神不定的鮫女也頓住。

    她面色慘白，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站立不穩(wěn)摔倒在地，大聲呼喊丈夫的名字，道：“快走，快離開�！�

    作為守護(hù)的巫祝，她對某些東西有著更清晰的感知。

    她扯亂了自己的鬢發(fā)，抱臂縮在床邊。

    喚著丈夫，叫丈夫帶她離開。

    聞聲而來的村長夫婦，不解其意。

    本就被外邊折騰的怪物嚇得如驚弓之鳥。

    見她如此，村長上前揚(yáng)起巴掌。

    “你這瘋婦，還不快醒來？”

    帶著繭子的手，伴著風(fēng)聲。

    啪啪兩巴掌，卻打不醒半瘋的鮫女。

    誰說一臉天真就不知自己做下了何等業(yè)障？

    誰說，自私者不會心虛？

    鮫女尖叫著，抓亂了自己的發(fā)髻。

    用同族之血換得的金釵墜下。

    “不怪我，不怪我�！�

    她呢喃數(shù)句：“我從未得鮫族好處，一直都是孤零零一個�！�

    “倒恨不得從未生過那條魚尾，好好做個人�！�

    她漂亮得像是琉璃珠的眼睛四處尋找，想要找到丈夫。

    找到依靠。

    然而她的丈夫并不在此處。

    換下綾羅袍子的男人，披著蓑衣，領(lǐng)著一個巨大的人影，走向島的后方。

    誰都不知道，這島嶼的后面藏著東西。

    肉眼可見萎靡的阿鮫，傷還未好。

    他沒有往日精神模樣，走兩步便要停下喘息數(shù)聲。

    受了那樣重的傷，饒是他繼承自鮫人強(qiáng)悍的身體也吃不消。

    血水滲透包裹在肩上的紗布，滴滴答答被雨水沖散。

    他赤裸上身，抬眼看走在前面的背影。

    那是他的父親。

    看著他父親的脖子，阿鮫喘息著垂下眼睛。

    按捺住內(nèi)心生起的邪惡念頭，粗壯手指緩緩收緊握拳。

    走在前面的男人，一點(diǎn)沒察覺自己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

    見阿鮫動作慢，他不耐的轉(zhuǎn)身催促：“快些！”

    他擔(dān)心父母和水生漁村村民的安危。

    卻并不擔(dān)心他的兒子。

    應(yīng)該說，在他們夫妻眼中，這兒子等同于一個物件。

    一個帶著恥辱印記的物件。

    鮫女憎他生來非人。

    男人也憎他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