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夏日抱之,通體清涼無汗。
而在清貢的長條案上,則是擺著雙人合抬的巨大瓷盤。
瓷盤中冒尖堆著祭月的江米團(tuán)子。
往常來說,清貢的案桌旁邊都應(yīng)有各色瓶花、插花。
按照季節(jié)和場合,還有十分的講究。
但石家的清貢案桌旁卻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穿著月白長裙作奔月仙娥打扮的美貌侍女。
這些侍女手中捧著各色插花。
石竹、水冬青、美人蕉……
竟是用人,來充作了肉身花瓶。
奢靡至此,叫人驚訝至極。
田百戶面上帶出一些,石賓立刻一一介紹。
他并沒有自己僭越禮制的自覺,反而言道:“今年清貢,有旁事耽誤,沒有太過用心,叫田百戶見笑了。”
言語之間,竟透出真誠的遺憾。
只因他真的是在抱歉,今年場面小了。
江南數(shù)十載遺留的奢靡炫富之風(fēng),已經(jīng)在他們心中扎根。
田百戶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沒有說話。
他一個江南道百戶,也不說手底下多么干凈清廉。
但家中也不過是三進(jìn)小院,八、九奴仆。
這些商賈卻是綾羅著身,肆無忌憚得很。
讓人看著冒酸水。
田百戶是個狠人,誰讓他難受,誰接下來就得難受。
他心中想著,面上不顯,在石賓的引領(lǐng)下入座。
石家反應(yīng)很快,田百戶隊(duì)伍中多出一個女客趙鯉,宴會布置就很快做了調(diào)整。
在一旁單獨(dú)擺了一張小幾子,四周擺了四架倭金描花草圍屏。
單獨(dú)給趙鯉隔出一個小雅間,讓她可獨(dú)坐其中。
趙鯉沒什么意見,獨(dú)自落座。
見周圍圍屏隱蔽性不錯,便大大方方的從袖上摘下銀針。
就這樣查驗(yàn)了一遍點(diǎn)心清茶。
然后,從懷中掏出四個小紙人。
巴掌大小的小紙人,狗狗祟祟順著暗處,像是特工一般轉(zhuǎn)移騰挪。
翻著連環(huán)跟頭,很快溜達(dá)著四散而去。
趙鯉剛做完這些,掰著一塊桌上的江米餅掐了一點(diǎn)進(jìn)嘴。
就有三、五梳著丫髻的侍女進(jìn)來。
手中各捧水盆,痰盂、面巾等物。
見趙鯉手里拿著江米餅團(tuán),為首的侍女面上露出驚訝。
在她后面,另一個輕浮些的卻嘴快道:“小姐,這只是祭拜之后,投水喂魚的,可吃不得�!�
說完,她又看案幾上的清茶,做作吁了口氣:“幸好您沒喝,這茶是漱口的,也喝不得。”
她沒有控制音量,說教的聲音傳了出去。
田百戶面色頓時一沉。
且不說趙鯉原本什么身份,只要同他來赴宴,他就得護(hù)著。
石賓臉上笑容僵住,頓覺大事不妙。
卻聽圍屏后,趙鯉輕笑。
她慢條斯理的嚼著那塊糯嘰嘰的江米餅團(tuán),一手撐在案幾上托著下巴:“我想怎么樣怎么樣,我的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你管得著嗎?”
就像后世魚翅配大餅,牛排搭米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她!
她氣焰囂張,叫那個在石家做活,優(yōu)越感過強(qiáng),忘記自己原本出身的侍女面上一陣青白。
還想頂嘴,就被為首的侍女驚慌拉住。
她自覺心直口快慣了,心中不忿,強(qiáng)撐著伺候趙鯉洗手漱口。
正想回去怎么跟說嘴吐苦水。
繞出圍屏,卻忍不住手一抖。
只見上首貴客,手中也拿著一塊清貢的江米餅在吃。
而家主人石賓,更是一邊吃,一邊端起漱口的清茶飲下。
這侍女隱約知道大事不妙。
神思不屬的退出水榭,便看見大管家正負(fù)手站在廊橋邊。
面上陰沉無比。
侍女還未張嘴,幾個壯實(shí)家丁將她堵嘴拖下。
水榭中這一小插曲,暫時揭過。
又有一眾婢女,捧著熱氣騰騰的菜肴上來。
江南風(fēng)氣,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
各色時令新鮮的應(yīng)季食材精細(xì)烹飪了,流水般端上來。
配合著盤子酒盞,竟是擺酒席,也作出了一道景。
一個侍女持著象牙筷子,上前來布菜,被趙鯉揮退。
有了先前發(fā)生的事情,她將服侍布菜的侍女趕出圍屏,自己獨(dú)坐,也沒有誰敢說些什么。
布菜的侍女退出水榭,她未曾留意到,裙擺上黏了一只小紙人。
第290章
黑暗之中
啪啪啪
板子敲在皮肉上的聲音,響徹后院。
先前那位好為人師的侍女,眾目睽睽之下,被按在條凳上抽板子。
石家并不是多有規(guī)矩。
少爺是個嬌寵長大的荒誕貨色。
家中侍女,但凡生得貌美,都要沾沾手,吃點(diǎn)唇上的胭脂。
因此上下都沒大沒小慣了。
這侍女第一次挨了這樣的打。
不輕不重十個板子,卻叫她丟凈了臉面。
哭哭啼啼的被同住的侍女扶回屋里。
“早叫你改改那輕浮樣,你就是不聽!”
攙扶著她的侍女要穩(wěn)重得多,見她如此又氣又急。
雖只她一人挨罰,但其他人也受牽連罰了月錢。
挨打的侍女,可不是一次就能打服的。
她心里兜著滿腔怨氣,只是屁股疼著說不出話。
面色慘白,額上冒著虛汗。
艱難走了兩步,便撞上了幾個持著燈籠的人。
“怎么回事?”
站在小廝中間的,是一個面相十分清秀的青年公子。
身著縐紗闌衫,手中拿著一柄白玉骨扇子。
若是只看賣相,不會有人猜得到,這就是那位收白鴨頂死的石寶玉。
自從案發(fā)后,他爹石賓是真的怕了。
怕這石家獨(dú)苗再惹出什么禍?zhǔn)�,萬一折了,愧對列祖列宗。
因此驅(qū)散了石寶玉身邊那些幫閑狗腿,死死的拘在家中。
在家期間,他沒少禍害家中侍女。
但他爹石賓,秉持著只要他別出去惹禍,其他都隨他的原則。
甚至聯(lián)系牙行,又買了好些漂亮的回來。
盼著石寶玉先留個種。
被打的侍女,如此輕浮,就是因被石寶玉沾過身。
他慣是會哄人的,摟在懷中心肝兒寶貝的叫喚,這些侍女便傻乎乎的往火坑里跳。
見了他的面,挨打的侍女雙眼迅速積蓄淚水,委屈的喚了一聲:“少爺。”
石寶玉下了床榻,哪記得她是誰。
見她滿臉蒼白,看著晦氣,便隨意擺了擺手:“先下去休息再說。”
挨打的侍女還等著他給出頭,期期艾艾的回了屋。
石寶玉卻只記得,身邊小廝打探說,侍女是因?yàn)槊胺噶艘粋貌美女客挨打。
他腦仁沒二兩,否則也做不下親手殺人的舉動。
一整句話里,只聽見了貌美兩個字。
又打聽到田百戶說是他妹子,頓時心里熱乎,就想往水榭去。
只是才走到外圍,就被管家攔下。
石寶玉才犯事,且那宰白鴨案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石賓宴請?zhí)锇賾簦褪窍胍眯┍幼o(hù),現(xiàn)在哪能讓石寶玉往前湊。
好說歹說,石寶玉滿臉不樂意這才回自己院子,打算同新買的侍女玩投壺,以小鞋飲酒。
他心中不高興,回程路上嘀嘀咕咕。
在路過親妹子石慧院子時,忽聽見里面?zhèn)鞒雠畠杭益音[的聲音。
石寶玉心中驚奇,妹子石慧不是與友人相約去逛燈會嗎?
聽見女孩們嬉笑玩耍的聲音,石寶玉這混賬玩意一撩衣擺,就欲上前窺視。
繞過一片湘妃竹,走到近處,女孩子們嬉鬧的聲音更大。
石寶玉只見花燈之下,妹妹石慧帶著三五個侍女,在院中玩。
黑燈瞎火,隔得遠(yuǎn)了,只看見草地上白絨絨的幾個白團(tuán)子在跑動。
想象中,妹子和其他閨閣千金嬉戲的畫面沒有出現(xiàn)。
躲在軒窗后的石寶玉頓覺索然無趣。
他拍了拍衣角,站起身,想要進(jìn)去院子和妹妹石慧打個招呼。
不意間,卻看見腳邊一團(tuán)白影。
頓時驚了個倒仰。
身邊小廝急忙將他扶住。
站穩(wěn)了,定睛去看,才看見是一只白兔。
石寶玉還當(dāng)是妹妹的兔子跑了出來。
彎腰湊近去看。
只見這只白兔小巧玲瓏,看著像是一只幼兔模樣。
周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
時不時撲棱兩只耳朵。
石寶玉看著新奇,就揪著兔耳朵提起來看。
那兔子視線與他齊平,也不像其他被揪住耳朵的兔子那樣驚慌蹬踹。
兩只紅漿果似的眼睛,和石寶玉對視。
石寶玉新奇的嘿了一聲,看這兔子自帶長眼線的眼睛。
嘴里道:“這雙眼兒,若是個女子該生得多魅啊�!�
他好色得沒有邊際,對著兔子也能說兩句葷話。
聽見他說話,小軒窗內(nèi)傳出問話:“誰?”
石寶玉順手把兔子托在掌心,答道:“是我�!�
他家素來沒規(guī)矩,能躲在妹妹窗下看的貨色,自然也不知避忌,推開院門進(jìn)了他妹妹的院子。
院中光線不亮,只在屋檐下幾盞風(fēng)燈。
石寶玉瞇著眼睛,也不太看得清楚院里的場景。
他道:“怎么不多點(diǎn)幾盞燈��?家里也不是點(diǎn)不起。”
“你們玩什么呢?”
石寶玉的妹妹石慧,是個很有主見的人,身邊丫鬟都不讓石寶玉近身。
他早有心思,今日正無聊,就湊近了一個靠得最近的。
天黑看不清長什么樣,只見頭上簪著一只成色很新的銀簪,鬢邊一朵紅花。
看著最不安分。
石寶玉帶著一些,在妹妹石慧面前偷腥的快感,在那丫鬟腰上摸了一把。
入手卻沒有女兒家身子骨的柔軟。
石寶玉以為這丫鬟是愛美,在腰上綁了布條,沒有太在意。
反手在這丫鬟屁股上拍了一把:“還不快去多點(diǎn)燈,這黑燈瞎火的玩什么?”
那丫鬟站著,望向石慧。
石慧立在廊下,一半臉藏在黑暗中道:“哥哥,叫你去你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