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這侄兒他十分關(guān)注,這才特意將人喊到跟前問。
聽他叔叔問話,沈晏猛回神后垂眼答道:“太醫(yī)說沒事。”
他身子康健得很,只是昨夜心口錯覺似的那一痛有些可疑。
況且沈晏也不好對他叔父說,白日小睡竟一直夢見人家姑娘。
見沈晏這模樣,沈之行便曉得絕問不出什么了,只好叮囑他:“平常多休息,莫要點(diǎn)燈熬夜的�!�
叔侄倆對坐,沈之行見沈晏又在發(fā)呆,便叫他快些去休息。
不意沈晏回絕了:“不了,稍后我去一趟鎮(zhèn)撫司�!�
遲疑了一下,他又道:“叔父,這段時日我都會住在鎮(zhèn)撫司中�!�
沈之行臉上露出些錯愕。
這時,沈晏身邊侍衛(wèi)首領(lǐng)進(jìn)來,手中沉甸甸拎著只食盒,食盒中散發(fā)濃郁藥膳香。
沈晏見狀站起身,準(zhǔn)備要走,頓了頓對沈之行道:“叔父,前些時日下邊送來的藥材我取幾車去鎮(zhèn)撫司�!�
只是幾車藥材的事,沈之行平常哪有心思管,但今日不同。
看沈晏實在反常,下意識追問道:“拿藥材做什么?”
“給阿鯉�!鄙蜿条久柬樧齑鹆瞬庞X不妥,旋即遮掩似地道,“我是說,趙家小姐�!�
言罷,接了侍衛(wèi)手里的藥膳食盒便往出走,腳步匆忙似逃。
只留一臉呆愣坐在桌邊的沈之行。
阿鯉。
阿鯉?
這厚臉皮叫人閨名的,真是他那木胎石心的臭臉侄兒?
錯愕來得快,消失得也快。
沈之行突然一樂,好事,大好事!
他急叫管事來,除卻沈晏提及的藥材,還增了好些珍稀補(bǔ)身的食材。
……
將有口福的趙鯉,坐在鎮(zhèn)撫司大廚房桌旁嗦面條。
面是盧照這小兒止啼的靖寧衛(wèi)百戶煮的,李管事提著燈籠去尋醫(yī)士了。
趙鯉身上套著最小號的靖寧衛(wèi)官服。
袖子松垮垮挽起幾圈,正捉著筷子往嘴里扒拉面。
白水面,只放了點(diǎn)鹽,難吃得要死。
但趙鯉沒有挑剔,不知是受傷,還是現(xiàn)在這個身體的問題,她十分容易餓。
見她不挑,盧照反而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
宵夜就吃這個著實寒酸。
又趕緊和齊海在廚房翻找許久,找到一小壇咸菜,切了絲送到桌上。
他這模樣若是叫外頭那些口呼盧爺?shù)氖窒驴匆姡慌乱@掉下巴。
等趙鯉吃光了面,盧照才捧出了趙鯉丟在地上的那根禿柳條。
“趙小姐,您的法器!”
這橫看豎看都是柳條,但看趙小姐抽詭的英姿,或許不是外表那么簡單。
見他捧著不想撒手的樣子,趙鯉看了看面碗,小聲的反問道:“送你了?”
“使不得使不得�!�
嘴上說著使不得的功夫里,盧照手一抹,柳條已經(jīng)順勢收進(jìn)了袖子里,手法十分嫻熟。
一旁的齊海見了,有些艷羨的咂咂嘴!
第8章
灰霧中的鴛鴦繡鞋
夜深人靜,天空一輪朦朧圓月。
北鎮(zhèn)撫司后衙大廚房,一燈如豆。
趙鯉和盧照齊海圍坐方桌旁。
原主十六年長在邊關(guān),生活在底層,消息閉塞。
到了京城,趙家擔(dān)心原主粗鄙丟人,稱病將她關(guān)在家中。
四個月,連趙家大門都沒能踏出去一步,更不用說在城中看一看。
因此原主對這個世界的印象,大多還是替人拆洗被子能換幾個銅板,晚上不能出門,趙府真大,今天又沒吃飽,趙瑤光真討厭……
現(xiàn)在正好借盧照和齊海之口,了解了一下這個世界。
這個王朝國號大景,內(nèi)憂外患,但也還算安定。
世俗民風(fēng)類似于明朝。
江南開始有女子裹腳,可這種惡風(fēng)還只在江南官宦、富貴人家流行。
市井平民之中,女子可立女戶,可做買賣,江湖上有女俠自由行走。
靖寧衛(wèi)中也有女性旗官千戶。
她可以和盧照齊海同坐一桌,而不需特別避諱。
這讓趙鯉打從心底松了口氣。
這意味著她可先暫避在靖寧衛(wèi)中,利用系統(tǒng)積累本錢,升官發(fā)財。
待時機(jī)一到,便尋個山明水秀之地,隱居養(yǎng)老,豈不妙哉?
明確新目標(biāo),暢想了一下未來,趙鯉重新快活起來。
在她思考時,盧照也在思考。
盧照只是靖寧衛(wèi)的百戶,手中掌握著大量的情報。
眼前這位趙小姐,按照人生軌跡,怎么都不應(yīng)該會如此熟練霸道的處理這些怪事。
之前看她行走,也并沒有武藝在身。
盧照心中想著面上不顯,給趙鯉又斟了杯茶。
正在此時,門外響起腳步聲。
“就在里頭�!�
李管事有些喘氣的,領(lǐng)著一個青衫老人和一個打扮利索的女孩進(jìn)來。
老人是靖寧衛(wèi)的官署醫(yī)士,女孩是他孫女。
在李管事的催促下,老者急忙走進(jìn)一看,便皺緊了眉。
昨日也是他來替趙鯉處理的傷勢,他孫女鈴兒還幫著張氏給趙鯉給擦洗更衣
“這位姑娘,怎么不好好靜養(yǎng)?“
他一邊說著一邊放下藥箱。
趙鯉雖不認(rèn)得他,但能猜出一二,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既要處理傷勢,盧照三人帶門出去避讓。
屋中只余張醫(yī)士和他孫女玲兒。
在玲兒的幫助下,趙鯉解開繃帶,一看傷口,就一閉眼。
巴掌長的傷口在膀子上,兩邊的皮肉不規(guī)則反卷,看著觸目驚心。
老大夫用裝在鶴嘴壺里的褐色中藥湯劑,給趙鯉沖洗傷口,然后重新上藥包扎一氣呵成。
“不用縫合嗎?”趙鯉下意識問了一句,才反應(yīng)過來,這個世界或許還沒有縫合技術(shù)。
她的話倒是引起了老大夫的注意:“何為縫合?”
“就是用針線,把傷口像縫衣服一樣縫起來……”
趙鯉話說不下去了,她看見老大夫的眼睛猛的一亮,亮得她以為是中邪,差點(diǎn)又要去咬舌尖。
“縫起來?”
老大夫興奮的站起來,原地轉(zhuǎn)了幾圈,趙鯉和他孫女下意識互看了一眼。
“玲兒去找針線!我來縫試試!”
趙鯉一驚:“這誰敢拿給你試��?”
“哎!”老大夫一邊撩袖子,一邊恨鐵不成鋼看趙鯉,“你自己提的怕什么?勇敢一點(diǎn)嘛!”
老頭原是宮中御醫(yī),能活著退休本就很有兩把刷子。
在靖寧衛(wèi)當(dāng)值,囂張的番子也人人敬著他,養(yǎng)出了任性脾氣。
趙鯉的縫合之說甚是新奇,他迫不及待就想要試。
忙不迭的催促孫女去尋針線。
趙鯉捂著膀子,是她挨疼她當(dāng)然不勇敢。
見她頭搖成撥浪鼓,孫女也一個勁的勸,老大夫意猶未盡的咂么著嘴:“那我找別人試試�!�
靖寧衛(wèi)什么都可能缺,就是不會缺犯人。
老大夫?qū)に贾�,打聲招呼,找兩個無家屬管的死囚。
看他一臉要去草菅人命的樣,趙鯉也怕真試出人命沾上因果。
急忙又將麻醉,烈酒消毒和羊腸線縫合等一并告之。
連帶著,進(jìn)來的盧照等人都聽了個新鮮。
“消毒……縫合!”老大夫眼中異彩連連,“麻醉是說麻沸散嗎?”
“對對對�!壁w鯉看他還要問個不停的樣子,推說身子疲倦。
老大夫看在她是傷者的份上,暫時作罷。
趙鯉本身也折騰得心累,由少女玲兒扶著,幾人又一同回到芳蘭院。
走到院門,李管事和齊海等人就不敢再進(jìn),陪笑兩聲立在門前。
盧照白了他們兩眼。
趙鯉身體發(fā)虛,靠在玲兒香軟的身上。
兩個年齡相近的女孩,來的路上嘰嘰喳喳聊了一陣,也算是有了些交情。
正朝著院門走,趙鯉腳步一頓,看向了站在門前的石人。
離開時沒有細(xì)看,此時再看。
石人立在路間,垂手彎腰,咧著嘴。
五官模糊的臉上唯有惡意滿滿的笑容十分顯眼。
趙鯉干笑一聲:“好別致的石人啊�!�
什么惡趣味才會雕這樣的造型。
盧照看那石人也混身不舒服,扭了扭脖子道:“原本不是這樣的,還不是受了那鬼東西的影響�!�
說著他就要跨進(jìn)院門。
一只手從后伸來,將他一把拽住。
他不解的回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是趙鯉蒼白的臉。
“別進(jìn)!撤!”
趙鯉心知肚明,她用柳條抽散的不過是一個游靈。
且打散,一切都該復(fù)原。
盧照也是多年老江湖,跟著臉色一變,邁出的腿收回,轉(zhuǎn)身護(hù)著趙鯉兩個姑娘向后退去。
緊張的氣氛頓時蔓延開來。
無人說話,幾人緩緩?fù)碎_。
夜間風(fēng)聲蕭蕭,院子大門洞開,門楣懸著的一盞燈籠飄忽忽的亮起。
微弱的猩紅燭光在風(fēng)中搖晃,照亮門前咫尺地方。
盧照正欲問個究竟時,聽見了李管事得得的牙齒打顫聲。
回頭看去,盧照只覺一陣戰(zhàn)栗從后背爬升。
原本空蕩蕩的芳蘭院門前,騰起灰霧。
高高矮矮立了八個人影。
正是多年前被吊死在芳蘭院的主簿家。
脖上的粗麻繩圈深深勒進(jìn)肉里,勒處細(xì)如杯口,麻繩一端長長伸入灰霧中,不知盡頭。
他們石灰色的臉上,是裂到耳根的笑容,不停在霧中招手,似在迎客。
一個穿著紅嫁衣,蓋著紅蓋頭的身影,輕飄飄從門中涌動的濃霧里浮出。
紅得瘆人的鴛鴦繡鞋,足尖垂下,懸在院門的門檻上,輕輕晃動。
“哎——”一個極其空靈的女聲,在趙鯉耳邊響起。
“看見你了。”那個聲音道。
第9章
看中皮囊作新衣
“看見你了�!�
幽幽的聲音在趙鯉耳邊響起,一只冰似的手拽住她左手腕子。
寒氣沁入骨髓,她半邊身子都是麻的。
趙鯉毫不猶豫將舌尖壓在犬齒之下咬開。
轉(zhuǎn)頭一口舌尖血噴出,卻只穿過灰霧后,落在了攙扶著她的玲兒臉上。
顯然,院里那主真身沒有過來。
趙鯉回望去,芳蘭院門前的灰霧和影子全消失不見,連院門前的燈都熄滅了。
趙鯉看著姍姍來遲的系統(tǒng)提示,無奈的摸了摸手腕。
“啊──”
玲兒后知后覺的驚恐尖叫傳遍鎮(zhèn)撫司衙門。
鎮(zhèn)撫司迅速行動起來,將芳蘭院完全封鎖隔離。
腳步聲跑動,舉著火把的廠衛(wèi)沖進(jìn)芳蘭院左右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