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左右兩扇電動鐵門突然緩緩打開,園丁以一種迎賓的姿態(tài)躬身攤手,讓出一條道路來。
褚嫣愣了愣,對于園丁前后不到半分鐘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感到驚奇。
有安保人員出來引導(dǎo)徐叔去停車,褚嫣被園丁領(lǐng)著穿過草坪,繞過噴泉,終于進到門內(nèi)。
沿著波光粼粼的懸浮橋走進中庭,她不動聲色打量謝家別墅的裝潢,有點自慚形穢。
到底是做高端酒店生意的家族,這審美放到十年后都不過時。
同樣是面積相仿的別墅,拿自己家一對比,似乎硬裝軟裝都差了點味道。
如果父親公司未來新開發(fā)的樓盤參考這棟房子的部分設(shè)計……算不算剽竊��?
她還在想入非非,突然聽到頭頂傳來聲音:
“嫣嫣。”
她抬頭望上去,清冷矜貴的少年站在二樓圍廊,一只手搭在無邊框玻璃欄桿上,全透明的圍欄設(shè)計,因此得見他的衣著全貌。
他似乎剛洗過澡,發(fā)尾帶著濕漉漉的水汽,可能是為了見客,所以上身套了一件略寬松的襯衫,下身卻仍是面料垂順的淺灰色居家褲,從褚嫣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腳,不過她猜他穿的是拖鞋。
謝郁白就是謝郁白,能把濁世公子和下凡謫仙兩種氣韻融于一身,世間罕見。
褚嫣呆立在中庭里,就這么仰頭盯著他看,半張著唇,沒有任何表情管理的自覺。
謝郁白眉眼的笑意漸深,染上兩分無奈,又喚了她一聲——
“嫣嫣,要不要上來?”
褚嫣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嗓音裹著病氣,帶了薄薄的鼻音,但聽起來似乎……更性感了。
“要!我這就上去�!�
她低頭捂住發(fā)燙的臉,一口氣鉆進了電梯。
第34章
刻在骨子里的雜念
電梯到達二樓,褚嫣才發(fā)現(xiàn)這棟房子處處都是細(xì)節(jié)。
功能區(qū)劃分得很清晰,但看不到任何臺階,全屋統(tǒng)一鋪設(shè)的防滑材質(zhì)地板,每一處出入口都設(shè)計得比常規(guī)尺寸更寬敞。
這樣一來,無論謝郁白坐輪椅還是拄拐,都不影響在家中任意一處行動。
謝鈞有多疼愛自己這個兒子,幾乎能從每一處室內(nèi)設(shè)計里得見一二。
褚嫣走出電梯穿過長廊的功夫,謝郁白已經(jīng)坐到了輪椅上,正在一間房門外等她。
他眸光含笑盯著她一路走近,她加快了腳步,快到他面前時,又覺得不好意思,略微放慢腳步。
“我……聽晁云津說你生病了,所以來看看你……”
“謝謝�!彼曇魷赝�,像化開的雪水,“上午發(fā)燒了,只能在床上躺著,不過現(xiàn)在好多了,明天就能回學(xué)校上課�!�
伴隨著他的解釋,褚嫣的眉頭忽而皺起,忽而展開,心里因他不回信息的那一點點小怒火早就被那團化開的雪水澆熄。
走廊上有一點穿堂風(fēng),她低頭看他單薄的襯衫,柳眉又淺淺一擰,手不由搭在他輪椅上。
“外面冷,我推你進房間�!�
謝郁白沒有拒絕,手伸到輪椅底下某處,準(zhǔn)備擰開制動鎖的時候,突然碰到了另一只手。
他很短暫地頓了一下,撤開手,由著褚嫣來。
褚嫣碰到他手的那片刻,也呆了呆,很快校準(zhǔn)了鎖位,兩頰又熱了幾分,強自鎮(zhèn)定地解釋:
“上次看你操作過,所以就記住了。”
少年從善如流地點頭,“嗯,謝謝,你很細(xì)心�!�
褚嫣干笑一聲,“都是同學(xué)嘛,同學(xué)之間就應(yīng)該互幫互助,相親相愛……”
狗屁同學(xué)。
她只跟自己老公相親相愛。
第一次進到謝郁白的房間,她差點想退出去重進。
“小白,這是你的臥室?也太……素了吧?”
她記得他們的婚房很溫馨,她以為他是喜歡那種窗明幾凈、滿室生香的臥室布置,反正怎樣都不該是眼前這種極簡的僧侶清修地。
謝郁白好脾氣地接受她的“批評”,“我不太會布置房間,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褚嫣心想,你爸爸養(yǎng)那么多室內(nèi)設(shè)計師難道是擺設(shè)?這明明是你自己要求的風(fēng)格吧?
但面上還是給出了適當(dāng)建議。
“這里可以擺一些裝飾畫,窗簾最好換個顏色,還有床品,別用這種壓抑的深灰色……這塊地方太空了,可以放個立柜,擺一點跟你興趣愛好相關(guān)的物件,書啊,唱片啊,手辦啊,綠植也可以……”
謝郁白認(rèn)真看著她在自己房間走來走去,聽得很專注,等她偶爾看過來的時候,還會沖她點頭。
“誒,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褚嫣突然如夢初醒地停下腳步,有點無所適從地躊躇一下,重新回到他的輪椅邊。
因為她反應(yīng)過來,她現(xiàn)在和謝郁白不過是認(rèn)識半學(xué)期不到的同學(xué),對人家的臥室軟裝表達這么強烈的掌控欲,會否顯得莫名其妙,且不禮貌。
謝郁白依舊是那副逆來順受的模樣,望著她默默搖頭。
“不會,你說的我都記住了,等我改造完,再請你過來驗收成果。”
“我驗什么收啊,又不是我家……”
她語調(diào)弱下去,有點心虛,又有點異樣的甜蜜。
謝郁白沒變,還是那個脾氣好到要命的受氣包,她懷疑他從小到大都不懂拒絕。
也得虧他有家世背景的護佑,否則真要被人欺負(fù)死。
這樣想著,她重新投過去的視線甚至染上憐愛,用目光代替手給他順了順毛,然后發(fā)現(xiàn)他的發(fā)梢還有水痕,偶爾聚成水滴,有的掉在襯衫上印出半透的圓形水漬,有的掉到薄削的鎖骨里,然后滑進更深的去處。
她突然口干舌燥,視線在屋子里到處亂掃,嘴里問著:
“你頭發(fā)還沒干誒,需要我給你拿毛巾嗎?”
謝郁白點頭,“在浴室里,麻煩你,嫣嫣。”
她落荒而逃地鉆進浴室,背靠到磨砂玻璃門上,才吐出一口幽沉的氣。
她很確定那句“嫣嫣”不是他存心逗她,而是出于同學(xué)情誼,所以心里更為自己的‘齷齪’而羞愧——她竟然從床下聯(lián)想到床上,上輩子他動情的時候,也是用這樣的語調(diào)喊,嫣嫣。
不過此時此刻畢竟不是上輩子的某時某刻。
謝郁白有刻在骨子里的教養(yǎng),而她……
只有刻在骨子里的雜念。
浴室里水汽已散,空氣里只余他素喜的那款沐浴露的中后調(diào)。
清爽的草本味混雜沉靜的檀木香包裹上來,無孔不入地鉆進她的頭發(fā)和毛孔里。
氣味就是這種溫柔又強勢的東西,沾上后就很難甩開。
所以她拿著毛巾出來時,謝郁白鼻翼微微一動,多看了她一眼。
“喏,你自己擦吧,雖然你是病號,但可別指望我伺候你�!�
她盡量讓語氣顯得輕松俏皮,防止他察覺自己的不自在。
“好�!�
他的臥室大的出奇,陽臺又被徹底打通,算是個半開放的起居空間,不必只面對著他,所以她的不自在沒有延續(xù)太久。
她踱了兩步,不客氣地坐到一張黑漆漆的皮革沙發(fā)里。
茶幾上有他沒拼完的汽車模型,最小的零件精細(xì)到只有指甲縫大小,旁邊的圖紙更是看得她眼花。
原來他少年時期的喜好就相當(dāng)沉靜。
“小白,你平時也該鍛煉鍛煉身體,別總窩在房間里,你就是體質(zhì)太差了,才容易感冒,你可以選擇一些適合自己的上肢運動,畢竟肌肉就是用進廢退嘛……”
她說教欲上來,轉(zhuǎn)頭看他的時候,瞬間頓在那里。
謝郁白已經(jīng)脫掉了肩頭半濕的襯衫,正在換一件純棉黑T,褚嫣正好在他雙臂套進T恤時看過去,驚鴻一瞥,入目即是他腰腹部形狀完美的薄肌。
不算很深刻的線條,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勁瘦,緊薄,精壯。
她啞然在那里,忘了眨眼。
謝郁白的頭從T恤里鉆出來后,才看到沙發(fā)上的女孩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動不動。
“嫣嫣?”
“啊……哦!那個,剛才的話,當(dāng)我沒說!”
她匆匆轉(zhuǎn)頭,鎮(zhèn)定自若地拿起圖紙,留給他一個專心研究模型的背影。
第35章
堵我都堵到小白家來了
等到謝郁白的輪椅來到沙發(fā)附近,褚嫣才明白他為什么換的是不常見的黑T。
因為他可能覺得冷,所以套了件開衫,襯衫套在開衫里總是容易皺的,不如T恤服帖。
他其實單穿黑T也很有氣質(zhì),文弱書生氣會淡一點,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健康的旺盛的生命力,好像他坐在輪椅上也并不意味著有什么殘疾,好像也許只是他一時興起,隨便找了個椅子坐下來那般。
不過,不管他穿什么,只要是看到他的人,最終注意力都會被轉(zhuǎn)移到他那張精雕細(xì)刻巧奪天工的臉上。
這是除了家世以外,他身上距離感的第二個來源。
褚嫣不想承認(rèn)自己對他多半有點見色起意,所以目光飛快地掃過他的臉,沒做過多停留,反而盯著他的開衫看。
“咦?我們穿的是一個牌子誒!”
褚嫣有點驚喜,謝郁白聽她這么一說,低頭看自己胸前的logo,然后點頭笑,“上周品牌方送來的,我看顏色和版型還不錯,就留下了�!�
褚嫣:“……”
這就是所謂人與人,不對,是家族與家族之間的差距。
她昨天在門店千挑萬選出來的款式,也不過是比她更有財力的豪門子弟們一周前就挑剩下的。
她當(dāng)然知道謝郁白無意炫富,上輩子她嫁給他后,倒是也享受了同等待遇,日子久了人都已經(jīng)被這種社會對于精英階層的優(yōu)待弄得麻木了,越發(fā)驕奢淫逸起來,反而再也掂量不出自己的分量。
說白了,上輩子,她也就是個被謝郁白寵壞了的小女孩。
其實她本人連精英的邊都沒沾到,其實華袍下面爬滿了虱子,其實離開謝郁白,她似乎什么都不是。
謝郁白看她毫無預(yù)兆地陷入沉思,靜等了片刻,才有點不安地開口:
“嫣嫣,在想什么?”
褚嫣回神,欲蓋彌彰地拽了拽自己米白色開衫的衣擺,“沒有,就是突然發(fā)現(xiàn)咱倆是情侶款誒,真有緣�!�
“嗯,很有緣。”
謝郁白看著她笑,一以貫之的溫柔注目,讓褚嫣覺得自己接下來的邀請很有戲。
“那個,我爺爺這個月底過七十大壽,你想來家里玩嗎?”
其實褚家和謝家沒什么交集,唯一的聯(lián)結(jié)就是晁家,這是兩者溝通的橋梁,就好比此時此刻,她邀請他,也只能用晁云津的名頭借題發(fā)揮。
“晁云津他們幾個都會跟著父母一起去,如果你也愿意來,我們小輩可以自己單獨聚,我爺爺最喜歡人多熱鬧……”
“好,我一定去�!�
褚嫣一愣,沒想到自己準(zhǔn)備的一套說辭根本沒講完,他就答應(yīng)了。
“太好了!”她臉上是掩不住的歡喜,又怕太過,順口又搬出工具人來稀釋唯恐過于飽滿的驚喜,“晁云津要是知道你也去,肯定很高興!”
謝郁白臉上一閃而過某種停滯的情緒,然后又不疾不徐地跟著她笑,“可以先不必告訴他,到時候再給他驚喜�!�
褚嫣當(dāng)然沒意見,一個勁地點頭。
看了看表,時間也差不多了,她起身道別,謝郁白親自送她下樓,還想將她送的更遠,被她主動制止。
“你別出來了,再吹了風(fēng),感冒更嚴(yán)重�!�
謝郁白坐在輪椅里頷首,“路上小心,改日再來玩�!�
她手里拿著他給的鮮榨雪梨橙汁出門,看到徐叔已經(jīng)把車開到門廊底下,謝家的管家替她開車門,旁邊還立著一個園丁,是剛才領(lǐng)她進來的那位。
“褚小姐,歡迎常來家中做客�!�
園丁笑著,管家也笑著,一派和氣溫情,褚嫣覺得這種無分階層的優(yōu)待簡直又要讓她飄飄欲仙,當(dāng)真將自己當(dāng)成謝家一份子。
告別后,車子開出去,她手捧玻璃瓶,嘬了口吸管,清甜爽口的天然果汁味在口腔里擴散開來,跟徐叔說幾句話的功夫,車子里已經(jīng)填滿雪梨和橙子的香氣。
徐叔卻突然一個急剎。
“咳……怎么了?”
她嗆了一小口果汁,皺眉往前排看,發(fā)現(xiàn)是被眼熟的私家車擋住去路。
兩輛車就這么以對峙的姿態(tài)橫亙在謝家鐵門外,對面車?yán)锵认聛碜屗^痛的三人組。
晁云津敲敲玻璃。
她僵著表情降下車窗,“有屁快放。”
晁云津瞪大眼睛,“不是,誰有屁�。∥疫想問你干嘛,堵我都堵到小白家來了�!�
沈玏更是一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吃瓜表情湊上來。
“嫣嫣,你是不是白天聽見老晁跟我說放學(xué)要來看小白了?我就知道你那會兒沒走遠,豎著耳朵聽呢……”
施也遠遠地倚在對面車旁打趣,“你早說嘛,老晁又不是不愿意見你,還玩這種迂回戰(zhàn)術(shù),晚飯都沒吃就來這兒守著了吧?我們倒是吃了披薩,早知道給你打包點……”
褚嫣幾乎要把白眼翻出車窗外。
“懶得理你們。徐叔,開車�!�
“是,大小姐�!�
晁云津眼睜睜看著她升起窗玻璃,差點被夾到手指,沈玏搭在車頂?shù)氖直垡布奔泵γκ栈貋怼?br />
三個人呆立在原地,看著褚家的車?yán)@過晁家的車,油門一點一點重起來,只甩下一屁股汽車尾氣。
“……怎么走了?”
“什么鬼,她這么閑?看老晁一眼就走?”
晁云津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憋悶,踹了一腳地上的石子,強忍著不去探究褚嫣近來的喜怒無常和若即若離,抬腳就往鐵門里走。
“老晁,上車��!坐車進去!”
晁云津沒回頭,人已經(jīng)進到大敞的鐵門里,管家在遙遠的門廊臺階上看到他,立刻一路小跑過來迎接。
“梁叔,剛剛有客人來看過小白?”晁云津鬼使神差問了一句。
老梁在謝家做了二十幾年差事,今年被派來江城照顧太子爺,早就領(lǐng)教了小主人的脾性,大約也能揣摩出一點少年心思——誰還沒年輕過呢?
“是啊,剛才褚家小姐來過,和少爺在房間聊了很久……
“褚小姐性格活潑,說話逗趣,少爺還挺高興她專程來探望……
“這會兒少爺回房了,我先去請他下樓,晁小少爺,您隨便坐�!�
說完,老梁沒等晁云津的回應(yīng),徑自上電梯。
施也和沈玏沒有橫穿謝家草坪,而是坐車?yán)@行抵達門廊,雖然晚一點進門,但也是前后腳功夫,所以管家的話他們也聽到了。
兩人見了鬼似的坐到沙發(fā)里,施也夸張地抻著脖子往樓上看。
“我去,我沒聽錯吧?白哥會同意別人進他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