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強大的壓力撲面而來,許七安竟然升起了面臨暴風雨的錯覺。
“卑職知罪”許七安當場認罪,大聲道:“卑職自知罪孽深重,惶恐了一日一夜,終究逃不過良心的譴責,才選擇與魏公坦白,是殺還是流放,任憑魏公做主。只是卑職的良心,并不是針對那該死的平遠伯,而是自覺愧對魏公的信任和栽培啊”
魏淵面無表情,如染冰霜。
“卑職今日與同僚閑聊,得知魏公被陛下責難,被朝堂諸公抓住把柄,趁機攻訐”許七安情真意切:“卑職再想到魏公待我恩重如山”
魏淵臉色稍霽,輕飄飄的打斷:“恩重如山就過分了,直接說原因吧。”
不是,大佬你說話怎么不按套路來,你還是混官場的嗎許七安臉色一僵。
他頓了頓,重新組織語言:“平遠伯暗中培養(yǎng)牙子組織,在京城販賣人口,牟取暴利。牙子們拐騙孩子和女人,賣去青樓、賣去黑作坊、培養(yǎng)成竊賊,甚至斬斷手腳掌,裹上黑狗皮”
他把六號的解釋,復述了一遍,言語間,并不掩飾自己對平遠伯的憎惡。
魏淵目光微垂,耐心聽著,做沉思狀。
等許七安說完,他語氣平淡道:“倒茶�!�
這個細節(jié),說明魏淵已經(jīng)“原諒”他。
許七安立刻給倒茶,就像上輩子在派出所伺候領導那樣。
魏淵喝了口茶,沉默幾秒后,搖頭道:“你對天地會了解多少對地宗金蓮了解多少
“根據(jù)衙門調查,平遠伯確實養(yǎng)著牙子組織,但那個六號真的是為了所謂的師弟,沒有別的目的
“也許平遠伯還涉及到了其他事,也許牙子組織做過什么,因此招來了殺身之禍,這些你有想過
“京察期間,群魔亂舞,再過四日就是陛下祭祖的日子。一切都不能掉以輕心。”
他在教我做事,在給我分析,他是真的想栽培我許七安微微動容,對這個大宦官有了幾分好感。
他把我當手下,我卻想叫他爸爸,我真是太卑劣了
“魏公教訓的是�!痹S七安低頭。
魏淵“嗯”了一聲,贊許道:“不管怎樣,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這件事我會派人調查。你繼續(xù)潛伏在天地會,短期內(nèi)的目標是揪出一號�!�
“卑職一定全力以赴�!痹S七安大聲說。
離開浩氣樓,許七安吐出一口氣,知道自己這次賭對了,贏得了魏淵的信任。
想要地位穩(wěn)固,想要往上爬,必須要學會站隊,學會抱大腿。
不管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包括許七安的前世。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得不停的刷魏淵的好感度,贏得他的信任。
這次與魏淵來一個坦誠相見,許七安是打過腹稿的,不是魯莽行事。
首先,打更人衙門對平遠伯這種人間之屑很是不恥,查案不太積極,沒有太迫切的“報仇”想法。
其次,他在天地會內(nèi)部取得了一定的影響力,二號和四號比較認同他。
魏淵不大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放棄對天地會的關注,放棄他這個機靈的小可愛。
最后,魏淵說的話,也是許七安的想法。
他對六號,對天地會,還沒有百分百信任,能對付老銀幣的,還是老銀幣。
所以遇到困惑的時候,找魏淵的沒錯了。
當然,一個成熟的二五仔,必須要有其他騷操作。
許七安到了一處無人的隱蔽角落,掏出玉石小鏡,輸入信息:
“六號,我得到消息,打更人已經(jīng)掌握了來歷不明的線索,很可能對你不利,你要做好準備,及時撤離�!�
地書傳訊沒有延遲,它與主人存在莫名的聯(lián)系,但信息傳入,持有者會有所察覺。
地書是一個整體,無法私聊是它最大的弊端。許七安不止一次惋惜。
養(yǎng)生堂后院,為“黑狗”治愈了創(chuàng)傷的六號,盤膝打坐,忽然心有悸動,摸出了地書碎片。
三號的信息顯現(xiàn)在鏡面,讓六號方正的國字臉微微變色。
打更人的動作這么快
僅隔一天,就追查到線索,并可能威脅到自己,讓三號不得不出面提醒
等等,三號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他心里疑惑剛起,就看見總是窺屏的一號,竟然破天荒的主動發(fā)言:
一:三號,你是怎么知道打更人內(nèi)部消息的。
一號很在意這個,果然,只要涉及到京城高層的事兒,他她就格外在乎。
許七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措詞、思考了一會兒,以指代筆,輸入信息:
三:你覺得呢
他知道其他地書碎片持有者都在窺屏,默默汲取信息。許七安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又足夠勁爆的解釋,來豐滿自己的人設。
拔高自己的形象。
三:儒家正統(tǒng)之爭延續(xù)了兩百多年,我們書院不可能坐以待斃。
這句話什么意思云鹿書院在打更人衙門安插了碟子三號是這個意思吧,這已經(jīng)是非常明顯的暗示了。
一時間,地書碎片的持有者們興奮了起來。
好大一個瓜。
一號沒有說話,詭異的沉默了,讓人琢磨不到他她的真實想法。
許七安打算試探一下:一號,你可以試著找出來。
這既是挑釁,也是試探。
如果一號回應,或者暗地里真的這么干,那么許七安就可以由此反向鎖定他她的身份。
打更人是直屬于皇室的衙門,也是魏淵的一言堂。
等閑勢力根本插不進來,即使存在安插碟子的情況,也絕對不會是中高層。
而底層的家伙,根本沒資源和能力排查碟子。
一號是個聰明人,沒有理睬許七安的挑釁。
見好一會兒沒人說話,六號輸入信息:六:我這幾天會格外注意,三號,我又欠你一個人情。
三:閣下行俠仗義,風光霽月,是我輩之人效仿的對象。
六:施主大善。
六號以一個僧人的身份回答這句話,說明他對許七安的認同感爆棚了。
許七安滿意的收好鏡子,心說,你也別感激的太早,人情遲早要讓你還的。
“既加深了魏淵對我的信任,又送了六號一個天大的人情,以及在天地會眾人心里留下一個樂于助人的形象,這波血賺�!�
“嗯,一號對我似乎越來越有興趣了,如果真是朝廷高層,絕對會在云鹿書院里查他她查不到的,嘿嘿,退一步說,就算真的鎖定了“三號可能是許七安”這個真相,我還可以把二郎推出來頂鍋�!�
“二郎和我是不同的,我到底是朝廷體質里的人,被一號發(fā)現(xiàn)真身,我會很被動。二郎是云鹿書院的親兒子,比我底氣更足。而且,目前和一號也沒仇沒怨,問題不大�!�
“辭舊啊,大哥這么愛你,你回饋大哥一點也是應該的�!�
回到春風堂的偏廳,瞇瞇眼的宋廷風笑著調侃許七安是個白嫖的混球。
朱廣孝一臉認同的點頭。
許七安想了想,嚴肅道:“今日我去案牘庫,發(fā)現(xiàn)一個巨大的秘密,以致于我到現(xiàn)在還膽戰(zhàn)心驚�!�
宋廷風和朱廣孝大吃一驚:“什么秘密”
許七安道:“你叫我一聲爸爸,我就告訴你�!�
宋廷風猶豫了一下,道:“爸爸�!�
許七安盯著他,神色嚴肅:“這個秘密就是,你不是我親生的。”
“奶奶的,揍他”
三人打鬧間,門口進來一位銀鑼,兩位銅鑼,面生,不認識。
“許七安,跟我們出來一趟。”那位銀鑼笑著招了招手。
許七安和兩位同僚相視一眼,茫然跟了出去。
那位面生的銀鑼帶著他,進去春風堂,朝著案前看卷宗的李玉春咳嗽一聲:
“李大人,你手底下這位銅鑼,我?guī)ё吡�,今后他在我手底下辦事,咱們做個交割�!�
李玉春一聽,炸了。
第87章
我只想當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這位莫名其妙跑來要人的銀鑼叫陶滿,與李玉春沒有太深的交情,只是同在一個衙門,抬頭不見低頭見,倒也算熟。
李玉春當然拒絕,開什么玩笑,赤裸裸的劫走我的寶藏男孩,我會同意
但陶滿似乎不在意李玉春的態(tài)度,帶人進來,知會一聲,然后扭頭就要帶走許七安。
哐
李玉春揮舞衣袖,春風堂的大門應聲關閉。
“李大人這是何意啊”陶銀鑼被他的反應驚道了。
“陶大人又是何意”李玉春面無表情的起身,指了指墻角,示意許七安到那里去。
等小老弟乖巧的照做,他才看向陶銀鑼,繼續(xù)道:“你和我不是一個金鑼手下的,沒有這個規(guī)矩�!�
同一個金鑼手底下的話,人員的調動甚至都不需要去文房修改檔案,直接上門報道就成。
但不同金鑼的下屬,出現(xiàn)人員調動,需要走一大堆的流程。
李玉春和陶滿的上司不是同一個金鑼,他們手底下的銅鑼,不能隨意調動。
“是這樣的,”陶滿一拍腦門,指著角落里的許七安:
“是姜大人讓我過來提人,他看中這小子了,嘿,也不知道他哪來的福氣你傻愣著干嘛,過來啊,還杵墻角,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姜金鑼看上了你,這是你的福氣。”
這話怎么聽起來怪怪的姜大人是不是還要八抬大轎抬我過門話說我都不認識他許七安心里吐槽,朝李玉春投去詢問的眼神。
李玉春道:“那你去回復姜大人,我不同意。”
“什么”陶滿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個李玉春,他敢拒絕姜大人今天是不是喝了假酒,腦子不靈光了。
“我懶得跟你廢話,姜大人還在等著呢,我現(xiàn)在就要提人,你有意見,自己找姜大人吧。”
“姓陶的,你跟動我的人試試,今天要是讓你踏出這個門檻,老子就不叫李玉春。”
“姓李的,你今兒真魔怔了,知道自己再說什么”
兩位銀鑼的爭吵人驚動了偏廳的銅鑼和吏員們,宋廷風和朱廣孝,以及陶滿帶來的銅鑼,幾個人蹲在院子里吃炒豆,聽著里頭的罵街聲。
“嘿,你們那個同僚什么來頭”一位銅鑼用刀鞘拍了一下宋廷風的大腿。
宋廷風道:“沒什么來頭�!�
“那姜金鑼會點名道姓的要他”銅鑼們不信,這樣的人,肯定有天賦異稟之處。
宋廷風想了想,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去教坊司睡姑娘,不要錢�!�
眾人不信,看向朱廣孝,后者點點頭。
這下就信了。
“怎么就不要錢了”銅鑼們大吃一驚,虛心求教,白嫖是人類自古不變的快樂。
“不能說,我答應替他保密。”宋廷風搖頭,頓了頓,補充道:“他給了我們一兩銀子做封口費�!�
“一兩銀子是吧,給。”
宋廷風接過,收到懷里,又搖頭:“一兩不夠,得加錢。”
再給一兩。
“說吧�!便~鑼們期待的看著他。
“因為是我們請客啊�!彼瓮L哈哈大笑。
“揍他�!�
宋廷風被幾個銅鑼按在地上捶,銀子搶回去了。
關于楊凌這個馬甲,許七安請送兩位同僚在桂月樓吃過一頓,當做封口費。
其實在宋廷風和朱廣孝眼里,睡浮香才讓人羨慕嫉妒恨,至于詩才,狗屁的詩詞,有個屁用。
粗鄙的武夫可不鳥你詩寫的好不好。
姜律中坐在堂內(nèi),調來了許七安的戶籍和資料,一看才知道,原來是當初稅銀案中表現(xiàn)突出的長樂縣小快手。
“平遠伯被殺案是我負責,雖說魏公替我抗住了朝堂各方的壓力,但我不能因此懈怠,這樣會讓魏公質疑我的能力�!苯芍邢乱庾R的屈指敲擊桌面,沉思著:
“此人擅長緝拿辦案,正是我需要的人才。而且,與司天監(jiān)術士來往密切,我可以通過他,向司天監(jiān)購買法器,武裝下屬。”
平遠伯死不足惜,但案子還是要辦,辦成了就是功勞,許七安僅靠卷宗就破解了稅銀案,能力出眾。這是許七安的第一個優(yōu)點。
第二個優(yōu)點,司天監(jiān)的白衣看不起武者,除了定期補充銅鑼法器,其余法器吝嗇的不肯售賣,那天他看見白衣術士對許七安如此恭敬,得知許七安與六品煉金術們交情莫逆,就動了收入麾下的心思。
一件品質絕佳的法器,除了需要陣師點睛,煉金術師的鍛造同樣不可或缺。
這時,陶銀鑼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滿臉怒容,抱拳道:“頭兒,李玉春把我給趕回來了�!�
“趕回來了”姜律中的鷹眼瞬間銳利,凜然的氣勢讓陶滿不敢直視,微微低頭。
“怎么回事。”姜金鑼沉聲道。
“就是不給人,還說如果您要人,可以,親自到他那里去�!碧諠M如實相告。
他被李玉春給氣壞了,要不是衙門規(guī)定,除演武場,打更人之間不得私下斗毆,陶滿早就讓李玉春知道,自己的拳頭又多硬多大。
“好,我親自去�!苯痂尣粠才恼f道。
另一邊,李玉春跑了一趟楊硯的神槍堂,沒尋到人,到偏廳找了吏員一問,楊金鑼在浩氣樓陪魏公喝茶。
魏淵有兩個義子,一個是衙門里公認的,比娘們更水靈的南宮倩柔。另一個就是“油鹽不進”楊硯。
李玉春跑到浩氣樓,說有重要事情匯報,值守的護衛(wèi)照例上樓通報,得到召見后,春哥噔噔噔一口氣上七樓。
見到坐姿萬年不變,刻板嚴謹如石頭人的楊硯,春哥松了口氣,大聲說:“楊金鑼,卑職有事稟報�!�
楊硯微微頷首,目光沉靜的望來:“說�!�
春哥帶著些許情緒的說道:“姜金鑼要搶人�!�
魏淵和南宮倩柔看了過來。
楊硯道:“搶人”
“是,”李玉春說:“搶銅鑼許七安�!�
楊硯濃眉一揚,看向魏淵:“義父�!�
魏淵笑呵呵道:“那是你倆的事兒�!�
楊硯當即起身,快速離開浩氣樓。
李玉春朝著魏淵和南宮倩柔抱拳,轉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