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顧青芒被蠱惑到了。
他的心臟狂跳起來。一聲又一聲。
血液與硝煙都帶著美感，暴力也是。那鋪面而來的殘酷血腥味應(yīng)該令人恐懼，顧青芒卻意外因為這個氣味而感到興奮與戰(zhàn)栗。
顧青芒慢慢松開了身體的肌肉與關(guān)節(jié)，一節(jié)一節(jié)地讓自己松散放松，在看到陳斐后，他整個人都松弛了，稍稍地靠在身后的越野車上。
顧青芒抬起眼，看見陳斐穿著迷彩服，軍靴踩在地上卻沒有任何聲音。
月色落在陳斐的肩上，陳斐一手提著軍工箱，后背背著一把狙，另一手則拿著香煙，高大的Alpha五官看不明晰，但他走過來時，顧青芒疲憊地身體里感到了一種顫栗。
顧青芒咳了兩聲，人或許在低谷下會被救而感到心動，但顧青芒卻只會因為遇到一個比自己強大的……同類，而感到神經(jīng)上的興奮。
顧青芒緊閉著眼睛，大腿后知后覺覺得痛。
顧青芒緩和著自己的呼吸，正要對陳斐說點肯定的話，他睜開眼睛卻看到了陳斐的眼睛，顧青芒的心里突兀泛起了一絲涼意。
就像是尤為不舒服的荊棘與藤蔓，緊緊地捆扎住心臟，猛地勒緊。
陳斐的眼睛很冷。
陳斐的眼睛鮮少有不冷列的時候，但這次不一樣。這種冷，疏遠，淡漠，就如同他們之間的距離隔著一道冰層，因為變得陌生而讓人覺得冷。
陳斐慢慢抽完了一支煙，他那淡漠的眼神輕輕落在顧青芒身上，突兀就笑了起來。
陳斐其實笑的絲毫不少，玩味的笑、游刃有余的笑，嗤笑，嘲笑，冷笑，顧青芒看了不少，但此時陳斐的笑容卻與之前都不一樣，陳斐此時的笑是……自嘲的笑。
陳斐把手里的煙扔在了地上，軍靴踩滅了煙頭，陳斐望向坐在地上的顧青芒，平靜道：“我們結(jié)束了。”
陳斐說：“不管你是把我當(dāng)情人也好，當(dāng)炮友也罷。我們結(jié)束了�！�
陳斐煙已經(jīng)吸完了，他又抽了一根，零星紅色火光在他的臉上明明滅滅。顧青芒盯著陳斐的臉色，某種強烈的直覺從胸膛處鼓動。
顧青芒的喉嚨一緊，他手摸向自己的胸膛，T3藥劑注射在身體內(nèi)讓血液沸騰，現(xiàn)在稍稍冷卻了，胸腔便有些因為過度呼吸而帶來疼漲感。
顧青芒緩了口氣，稍稍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盡量冷靜道：“為什么。”
胸口實在是太疼了。
顧青芒手換了個位置，心臟在快速跳動，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沒有那么僵硬，他輕輕道：“煙能給我一只嗎�！�
陳斐隨手從口袋中抽出了一只煙，扔到顧青芒身上，顧青芒咬住了陳斐的香煙，他喉結(jié)動了動，看向陳斐，“有火么？”
陳斐和顧青芒隔著幾米的距離，聞言，也只是又扔過來一個打火機。
顧青芒接過，手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顧青芒壓了下去，點燃了香煙。
顧青芒說：“能說說么？”
抽煙的氛圍顯得漫散而慵懶，也好像阻斷了某種僵硬。顧青芒的語氣隨和，但陳斐卻不吃這套，陳斐漫不經(jīng)心地看向顧青芒：“你和聞越聯(lián)姻了么？”
顧青芒看向陳斐的眼睛。
那雙透冷的眼睛，和第一次見到陳斐時，仿佛并無二致。
顧青芒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答聯(lián)姻了�！�
陳斐：“那還有什么需要說的么？”
顧青芒：“這不代表什么�！�
陳斐笑了一聲：“確實不代表什么，需要代表什么呢？”
陳斐把嘴角里的煙全抽掉，那煙吸得更快，不過幾分鐘，陳斐的手中又抽帶一根，打火機被扔給了顧青芒，陳斐拿著依然過熱的手槍，手指捏著煙一抹，那滾燙的槍口一下就把香煙點燃了。
陳斐：“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好說的�！�
顧青芒緊緊閉著眼睛，也蓋住那顫抖的眼珠，他再睜開眼睛，瞳孔里理智又冷靜：“你知道的，這只是一個手段。”
陳斐點頭：“是，手段�！�
陳斐笑了起來：“你知道么，你給我的聯(lián)姻是手段，給聞越的聯(lián)姻也是手段�！�
陳斐手指夾著煙，神色又靜又寥廓：“你確實是把當(dāng)情人，已給隨手可拋的情人。我身上的籌碼不夠重，你自然而然地把聯(lián)姻落在了聞越身上�？磥硎俏疑砩系捻来a太輕，讓你無法偏向我？”
顧青芒眼睛無法從此時陳斐的臉上移開。
陳斐把手里又抽空的煙扔了：“怎么說呢�！�
陳斐說：“我要去和溫雪團聯(lián)姻，不管什么理由，你和我做愛么？”
顧青芒的臉色沉了下來。
陳斐笑：“所以在你眼里，我是這么舍不得臺面可以給你隨便供養(yǎng)的小情人么？這么久了，我以為你足夠乖，也能把你身上的傲慢掰一掰，看來是我錯了�！�
陳斐明明在笑，但那是釋然的笑。顧青芒卻感到透心涼的冷，血液嘩啦一下都結(jié)冰了。
顧青芒緊閉著眼睛，又睜開，他一瞬間突然無比清晰的意識到。
如果不做點什么，如果不做點什么，陳斐會徹底從自己的世界中脫離。顧青芒的心臟一陣緊縮。
顧青芒手指細微顫抖，抬起手去勾陳斐的褲腳，本來是半坐在地，手探過去要去勾陳斐的衣服卻被陳斐拿著身后的狙把顧青芒的手打開了。
陳斐說：“別碰我�！�
顧青芒的手背紅了，他緊閉著眼睛，調(diào)整了呼吸，再睜眼，眼眶也一并紅了。
剛才舉著槍都沒有見到顧青芒如此驚恐失態(tài)，他的唇顫抖了好久，才很輕道：“別這樣。”
“你別這樣……”
陳斐蹲下來，他盯著顧青芒的那張臉，盯著顧青芒那發(fā)紅的眼眶，陳斐感到了莫大的嘲諷，臉上的神色躁郁：
“夠了，你能別裝了。你到現(xiàn)在還要刷你那該死的手段？”
“你也不用再給我露出那非我不可的神色，也別再我面前裝可憐了。”
“你到底為什么妄圖用那一點點得真心與真誠換走我整個人？”
“我像是那么賤那么廉價的人嗎？”
“情人？嗯？你要像其他Alpha、想要我像其他Alpha那樣義無反顧地成為你的舔狗嗎？”
陳斐的語調(diào)突然壓低，他頓了一會，聲音突然放輕了：“情人關(guān)系。嗯，真不錯�！�
顧青芒的胸口起伏著，他盯著陳斐的臉，心中一陣奇怪的預(yù)感，那種強烈要失去什么的預(yù)感。
顧青芒從出生開始，但凡他想要的，只是時間問題，他一定能夠拿到。即便顧青芒因為Omega的身份在最初受了點挫折，但也從未在有如現(xiàn)在一樣，現(xiàn)在一樣強烈的無法掌控什么的驚恐感。
從未如此挫敗。以及夾雜著……某種自己不懂的悶痛。
顧青芒拳頭緊握著，復(fù)又松開了手。語言此時已經(jīng)匱乏。
顧青芒什么也說不出來，他只是艱難道：“你別這樣……陳斐、你別這樣……”
顧青芒放軟了聲音，他略微吸了口氣，手撐住了地板，顧青芒整個人踉蹌地支起身體，突然整個人都往陳斐身上撲。顧青芒撲了個空，那石子有點摩擦到手臂，但顧青芒沒有管，只是忙抬頭看向陳斐。
但這一看，顧青芒整個心一下沉到谷底。
沒有一點柔和，憐憫。
顧青芒突然意識到，這不是輕輕笑著和陳斐說一點好笑的話，不是和陳斐撒嬌刷一點Omega的手段就能把人哄回來，也不是以前和陳斐纏著做愛就能拽回來的，賣慘也無用。
可是此時陳斐的眼睛里太冷太冷了，冷到好像永遠永遠也不可能再有關(guān)系。
顧青芒緊緊盯著陳斐的臉，突兀的，顧青芒的眼睛里迷蒙上了水汽。
猛地一下，顧青芒的眼淚滑落下來。
顧青芒：“別走好么？給我個機會�！�
顧青芒撐起身，緩慢地站起來，他側(cè)過頭吸口煙，呼出的氣讓心口郁氣散掉，顧青芒的眼角滑下眼淚，動作雖然優(yōu)雅，但卻令人感到脆弱。
顧青芒道：“我應(yīng)該是喜歡你的。”
在說喜歡你時顧青芒說得很艱難。
陳斐：“我不覺得�！�
陳斐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點郁色，但那抹郁色很快就成了釋然，陳斐手指又拿出了一根煙，他咬著煙沉默了一會，呼了口煙，看著顧青芒道，慢慢道：
“就這樣吧，別和在爭執(zhí)，也別在我面前晃，也別在我面前耍手段�！�
“我有點厭了�！�
陳斐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往外走，他的背影高瘦，但顧青芒心臟卻在陳斐轉(zhuǎn)身的時候感到了撕裂的痛感，顧青芒一把擦掉眼角的眼淚，他扔掉了手上的煙，什么中有幾分狠戾：“陳斐！”
顧青芒突然有種強烈的預(yù)感，如果這次陳斐走了，他就再也、再也、再也不可再與這個人有任何接觸。永遠也不會再等到陳斐的回頭。
“你別走！”顧青芒的神色又兇又狼狽，也不管腿上的傷了，撐起來就抱住了陳斐的手腕，“不要走，不要走好嗎？”
這種直觀的情緒表達令顧青芒很不自在，但此時顧青芒卻寧愿不放開自己的手。
他不明白為什么只是答應(yīng)一個莫須有的聯(lián)姻陳斐就要這樣，他不明白陳斐明明并不在意聯(lián)姻也從來沒有答應(yīng)自己聯(lián)姻要求、不明白為什么在顧青芒看來只是一件尋常的小事陳斐卻會選擇徹底離開。
顧青芒低聲下氣，甚而難得、十分難得的可以聽到嗓音內(nèi)的祈求：
“我沒有想要真的和他聯(lián)姻，你聽我說、陳斐，我只是想利用他，陳斐……”
陳斐沒回頭，只是在聽到顧青芒的解釋時，他笑了下，“我知道，就像是利用我一樣�！�
陳斐把煙扔了，抬手扯掉了顧青芒的手腕，他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什么，陳斐頓了頓。
顧青芒以為有希望，緊緊看向陳斐。只見陳斐扔了什么東西過來。
顧青芒一把接過，打開手一看，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是之前給陳斐安裝著定位器的戒指，他以為在知道里面有定位時早就被陳斐扔了。鉆石的戒指在顧青芒的眼里閃爍著光芒。
顧青芒久久凝視著手里的戒指。猛地拽緊了。
如果說剛才他還有留有體面，意圖保有一點應(yīng)該有的尊嚴，但現(xiàn)在顧青芒卻咬牙，顧不上了。
顧青芒拖著傷殘的腿，緊緊跟著陳斐：“陳斐，你別走，陳斐！”
陳斐的步履大，人也年輕，真的邁開腿走起來，顧青芒拖著那有點傷害沒好全的腿，根本追不上。
顧青芒看著兩個人越來越遠的距離，他努力讓自己跑起來，但走沒兩步，顧青芒就跌倒在地，陳斐頭也沒回，也沒看，顧青芒感覺到膝蓋上刺骨的疼痛，耳朵內(nèi)卻在劇烈耳鳴。
顧青芒咬緊牙關(guān)，唇齒之間不知道什么時候都是血，后知后覺的情緒一路倒灌，他倒在地上，猛地往陳斐的背影上灑了一把沙子：“我都這樣了！你還不回頭嗎？你到底想怎么樣？�。 �
顧青芒因為情緒過激與用力，咬破了舌頭，口腔內(nèi)都是鮮血：“陳斐，你敢走，我下次就打斷你的腿！一輩子把你囚禁起來��！”
對此，陳斐就是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
顧青芒劇烈地喘息著，人影已經(jīng)徹底看不見了，他卻猛地反應(yīng)過來，眼睛無比干澀，他重重地喘著粗氣，卻猛地垂下頭，拳頭都捏得咯吱作響。
＊
陳斐在那天收到顧青芒與聞越消息時，正在野外肅清著在劇情中會埋伏顧青芒的敵人。
陳斐總是有獨特的信息收集工具，在境外陳斐就無需需要如同在城中那般束手束腳。
無聲不引人注意地清理掉一片雜魚，那天陳斐突有所感，竊聽了聞越與顧青芒的電話。
陳斐聽到聞越說了什么T3藥劑的解藥，顯而易見，顧青芒在猶豫。
顧青芒在猶豫什么呢，許是在靠這種猶豫拉高談判的預(yù)期。
陳斐身體略微僵硬站在原地。
那一刻。
陳斐恍惚中以為自己正在遭受審判�？伤髅髦李櫱嗝⑹鞘裁慈�。
陳斐只聽到顧青芒那熟悉的聲音，說了聲好。果斷，干脆。想來他很滿意。
高瘦年輕的Alpha站在野外，久久不動，久久沒有任何動靜。
他就像是凝固在原地的陳舊雕塑。
顧青芒在電話里面低聲說：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被自己標記過的、一直表現(xiàn)出很深愛自己的Omega，一直喜歡在自己面前求愛、似乎在所有肢體語言都在表達愛又權(quán)勢滔天的大佬Omega，輕而易舉地就答應(yīng)了與另一個Alpha的聯(lián)姻。
他是敗犬么？
陳斐低著頭，他的手腕在輕輕發(fā)顫。
他的呼吸有些失衡，好一會都找不到合適的呼吸頻率。那邊的聲音已經(jīng)斷掉了。
凝固了許久，陳斐才顫著手，把竊聽耳麥從耳朵上拿下。
……不值得。
……真不值得。
陳斐一下子心臟如同被狠狠壓縮的泵給抽出了所有氣，從心臟處擠壓出的酸軟感讓四肢五骸都沒有了任何力氣。
陳斐手有些顫抖，要去口袋里拿出香煙，好幾下都沒有拿出來，手抖得太過于嚴重，煙幾根煙掉在地上，煙盒也差點落地。
情人。確實是情人。
陳斐手指細微有些抖，抽出了香煙。
他整個人站在原地，因為克制整個人反而顯得靜，呼吸緩慢。豆大的眼淚突兀從陳斐眼睛中央滑落。
他好久才找到了自己的呼吸，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如果不是那眼淚幾乎與尋常別無差別。
好久，陳斐的嘴角才勾唇，他的眼淚從眼睛中央不停下落，呼吸也是哆嗦著，卻在這個時候笑了起來。
“哈哈，無愛者自由……”
“哈。”
陳斐啪地一聲點燃了香煙，卻猛地勾唇笑了起來。
47，分別與冷靜劇情過度如果陳斐有其他Omega了呢
一直到陳斐走了很久，顧青芒在原地也坐了很久，才派人來這邊接他。
入夜溫差極大。顧青芒的腦子慢慢地冷靜下來，他眼眶幾乎看不出紅痕，他撐著腿起身，走到一旁一個倒下的雇傭兵上摸索著，很快就摸索到了一包煙，沉著臉坐在一旁抽了起來。
在顧青芒的人到了時，顧青芒坐在沙地上，一旁已經(jīng)堆積了不少的煙頭。
“顧少！”
自己手下走到一旁架起顧青芒，此時顧青芒已經(jīng)恢復(fù)冷靜。
他抬手：“過去讓人追蹤一個Alpha的下落，一米九出頭，穿著迷彩服，黑發(fā)傳統(tǒng)亞裔男性……”
顧青芒說著說著，在說到傳統(tǒng)時，顧青芒就慢慢地閉上了嘴。
一旁的手下道：“顧少，怎么了？”
顧青芒抬手，捂住了額頭，手掌也蓋住了眼睛。他的唇緊抿著，好一會，才道：“……算了�！�
“你們找不到的�！�
顧青芒深呼一口氣：“先送我回去�！�
他現(xiàn)在……需要去收拾聞越死后能給自己帶來有價值的東西。
他也需要有時間，去好好考量陳斐這件事。
顧青芒起身踉蹌了一下。
心口一絲一縷的跳動，有如一根細微緊繃又拉緊的線條，鑲嵌埋進去了心臟的肉縫中。
顧青芒一時分不清自己此時的雜亂擠壓做一團的情緒，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失敗過卻在陳斐身上跌了這么大的一個跟頭，還是因為自己作為權(quán)貴卻被一個普通的Alpha下了面子而感到狼狽、亦或是因為……
自己確實也對這個本來只是打算用來做按摩棒的Alpha動了真感情。
顧青芒分不清，但此時心臟緊縮的痛感，卻讓顧青芒更加清醒。
顧青芒手再放下來時，除了臉色有些白，面色已經(jīng)恢復(fù)冷靜，他身上的沙碩與傷口只讓他更性感。
顧青芒：“去收回聞越的產(chǎn)業(yè)。以及，他說的藥劑產(chǎn)商來源，確定是真的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