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池晏懶洋洋地攬著松虞,坐到她身后。
硬邦邦的槍口,隔著椅背,抵住了玻菱的后心。
這就是那個叛徒。
但真正抓到了,他還是這樣平靜,波瀾不驚。甚至不想要多說一句。
“好了,看電影吧�!彼麘猩⒌卣f。
刷拉。深紅的幕布被緩緩拉開了。
露出漆黑的大銀幕。
“我還要問一個問題。陳導(dǎo)演,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的?”玻菱說,“因?yàn)槲以诩瘯^后給你打的那通電話?我的演技還不夠自然嗎?”
松虞搖了搖頭:“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很不對勁了�!�
“……為什么?”
“因?yàn)閷W(xué)校。”她說,“你說你在首都星一所商學(xué)院讀金融。池晏也在同樣的專業(yè)和院校進(jìn)修過。但后來,他被曝出了學(xué)術(shù)造假的丑聞。”
玻菱一怔,沒想到對方的心會這么細(xì),連這樣微不足道的細(xì)節(jié)都抓住了。
她緩緩地笑道:“原來要怪我自己說漏了嘴�!�
“你對我說,你也參與了八年前的游行。后來我托了一點(diǎn)關(guān)系才問清楚,你并不只是參與了,你是那場活動的組織者之一。但是,很巧妙地,在當(dāng)時所有的學(xué)生領(lǐng)袖里,只有你被無罪釋放。你是個非常聰明的人�!�
“所以我在想,剛剛發(fā)生的這一場暴動,背后究竟是誰在牽線?會不會也有你在出謀劃策?”
禮堂驟然地暗了下去,陷入一片漆黑。
銀幕卻亮了起來。
這是后期還沒做好的樣片,片頭字幕也沒有加上,上來就是正片的第一個鏡頭。
銀幕的光,將每個人的臉都照得晦暗不明。
玻菱繼續(xù)道:“所以,我故意引你去集會現(xiàn)場的時候……”
“我就順?biāo)浦鄣赝饬恕!彼捎菪α诵Α?br />
玻菱:“為什么?明明知道這是埋伏,也要往里跳�!�
池晏垂著眼。
沒有拿槍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指。
松虞平靜地說:“因?yàn)樗苍��!?br />
他扯了扯唇。
許久未有過的渴望,襲上心頭,他又想要抽一根煙。
但是不可以。他答應(yīng)過她要戒煙。
他只能緊扣著松虞的手腕,在細(xì)膩的指節(jié)上,落下密密的吻。
掌心感受著她的脈搏。如此鮮活,如此真實(shí)。
——所以,他們是一樣的。
那一天,當(dāng)他決定折返回去找她的時候,其實(shí)根本就不能確定,她是不是在場。
不過是憑著莫名的第六感。
但是最微小的可能,他也不能放過。
原來她也是同樣如此。
奮不顧身地跳進(jìn)一個陷阱里,甚至不知道那里面究竟藏著什么,捕獸夾,還是野獸的利爪。
只是因?yàn)樗牒退谝黄稹?br />
再說別的話,好像都顯得很多余。
他輕輕地吻她的耳廓,用低啞的聲音說:
“好,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
玻菱不斷地摩挲著光滑的椅背,強(qiáng)迫的動作,暴露了內(nèi)心的焦躁不安。
她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神經(jīng)質(zhì):“你們這么恩愛,怎么干脆不死在一起?那么多人給你們陪葬,我明明為你們策劃了最完美的葬禮……為什么不死?你們?yōu)槭裁床蝗ニ�?�?br />
松虞輕聲說:“我也想問為什么。你明明說過,他尊重女性,他是個很好的老板,你甚至還會還給他投票�!�
“是的,他的確很完美�!辈A饫湫σ宦暋�
“但很可惜,他殺了我的哥哥�!�
第72章
你愛的東西,我都要摧毀……
一切都在無形中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huán)。
太過完美,
甚至于諷刺。
在S星劇院的那一夜,當(dāng)楊倚川上臺表演的時候,臺下根本就不應(yīng)該有兩個人在拍紀(jì)錄片。
而松虞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那里,
根本原因是,
池晏的一個手下做錯了事。
太粗心大意,致命的過失。
他們都簽過軍令狀,
令行禁止,
所以池晏處死了他。他不能不殺,這是必要的威懾。
但現(xiàn)在,他的妹妹卻坐在了他們的面前。
以淬著毒的聲音,咬牙切齒地告訴當(dāng)初事件的另兩位主角。
“我要給我的哥哥報仇�!�
*
“你該走了�!背仃掏蝗徽Z氣冷硬地對松虞說。
他的指節(jié)無聲地敲了敲椅背。
銀幕上的畫面靜止了。電影不再繼續(xù)播放。
另一只手則輕輕地推了推她。
“怎么了?你自己做過的事,還怕讓別人聽到嗎?”玻菱頭也不回,
聲音譏誚。
池晏淡淡道:“只是覺得,
這是你和我之間的事�!�
她的音調(diào)驟然抬高了,甚至有幾分刺耳的尖利:“這不是你和我的事!這是你和我哥哥的事!”
松虞并沒怎么猶豫,
直接站了起來。
椅背彈回去,
發(fā)出了嘎吱一聲巨響,回蕩在空曠的放映廳。
“那你自己小心。”她說。
池晏懶懶一笑:“嗯,讓其他人也出去吧。”
他說的是圍在外面的保安。
松虞終于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欲言又止道:“可是……”
“乖,
聽我的�!�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聲音里難得帶一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的命令語氣:“給我們一點(diǎn)說話的空間。”
松虞俯視著這張隱匿在陰影中的英俊面孔。
這一刻的池晏,
好像又回到他們最初認(rèn)識的時候。冷酷,傲慢,毫無感情。
“好,我讓他們?nèi)砍纷摺!彼届o地說,“你們聊吧�!�
松虞拎著那只伴手禮的袋子,
慢慢地轉(zhuǎn)過身,離開了影院。
門開了,光線短暫地傾瀉進(jìn)來。
但很快一切又都?xì)w于黑暗。
沉寂良久。
時間只屬于這兩個人。
“讓我猜一猜,”池晏把玩著手中的槍,慢條斯理地說,“你最初的計劃,是給我下藥,是嗎?”
玻菱冷笑道:“當(dāng)然了,池先生�!�
她故意用這樣的稱呼,極盡嘲諷地。因?yàn)樗溃绺缫幌蚨挤Q呼池晏為“池先生”,用一種惡心的、令人發(fā)指的、尊敬的語氣。
想必一直到死,哥哥都還是這樣地尊敬他。
可惜這個人,又何曾在乎過別人的命?
于是她繼續(xù)說:“這就是我精心給你設(shè)計的命運(yùn)。我本來想,你要能選上總督,再一點(diǎn)點(diǎn)發(fā)瘋,那才最好的。以為自己什么都得到了,但其實(shí),嘗過贏的滋味,再慢慢地失去,才是最痛苦的。”
失眠是池晏最大的弱點(diǎn)。
為了應(yīng)付競選期的大量工作,他偶爾會服用一種精力藥。
池晏并不知道,在這種精力藥的成分里,含有一種最新的實(shí)驗(yàn)型毒品。很小的劑量,以目前的醫(yī)學(xué)水平,根本檢測不出來。但日積月累,這種藥會加劇他的失眠和躁郁,也會令他慢慢地產(chǎn)生用藥依賴。
最妙的是,假如這種藥物和尼古丁的作用疊加,效用會加倍。
而他恰好有嚴(yán)重的煙癮。
“唔�!背仃檀怪�,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椅背,微微一笑,“不錯的想法,很有想象力�!�
現(xiàn)在想來,他的確曾一度失控過,在某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
比如那個小偶像——江左,假如是從前的他,一定不會用這樣明顯又粗淺的手段,來白白地惹陳小姐生氣。
他會選擇一些,更迂回的方式。
而玻菱繼續(xù)冷冷地說:“在你服藥的最初期,我還會故意給你的劇組制造一些小麻煩,就是為了轉(zhuǎn)移你的注意力。這個計劃本該萬無一失,但很可惜,它還是失敗了�!�
“你身體的抗藥性,實(shí)在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
池晏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
他并不打算告訴這個天真的女孩,問題不是出在他本身的抗藥性。
他的確服用過那種藥,甚至一度瀕臨過量。而他的身體素質(zhì)再如何強(qiáng)悍,也不過是血肉之軀,凡胎肉身。
假如不是因?yàn)殛愋〗恪嫫婀郑坏┛拷�,聽見她的聲音,他就會清醒過來,不會再失眠,更不需要貪戀藥物。
為什么呢?
或許這就是命運(yùn):她就是他的命運(yùn)。
如果沒有陳小姐,他終究要變成一灘爛泥。
但是他太幸運(yùn)。
他找到了自己的解藥,唯一的解藥。
“然后呢?”池晏隨意地問,手指摩挲著槍身。
顯然,他只是個不專心的聽眾,這番對話也令他覺得索然無味。他的心在那個離去的女人身上。
但是沒有辦法,他只能偶爾拋出一點(diǎn)餌,誘使對方繼續(xù)說下去。
“然后……當(dāng)然是下一個計劃�!辈A獬爸S地說,“既然迂回的招式對你不管用,那就更直接一點(diǎn),殺了你。一次不行就兩次。你很厲害么?再厲害你也只是一個人,沒有三頭六臂。你有那么多仇家,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他們只不過是差個人在中間牽線罷了�!�
而恰好,這就是她最擅長的事情。
煽風(fēng)點(diǎn)火。穿針引線。將這些人不著痕跡地聚在一起。說服他們?yōu)榱斯餐睦�,而短暫地結(jié)盟。
“你知道嗎?我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出面,只要站在最后面,輕輕地推他們一把。反正沒人會想到,是一個女人想出了這些。一個女人竟然能有這么大的本事�!�
“女人。這個時代總是小看女人。”
池晏勾了勾唇,懶洋洋地笑。
仿佛這句話終于勾起了他一點(diǎn)興趣。
“但我從來不小看女人�!彼馕渡铋L地說。
玻菱并未聽出他的言外之語。
她只是眨了眨眼,仰頭望著銀幕:“你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
“傅奇醒來的時候�!背仃梯p輕地笑道,“那天晚上,他在徹底昏迷以前,聽到了一些……很有價值的東西�!�
“傅奇。”
玻菱無意識地重復(fù)著這兩個字。
她的臉色隱隱地變白。
這比她預(yù)想要早得多:傅奇已經(jīng)醒來一段時間了。而她本以為,自己只是這兩天才暴露出來。
但在這個攤牌的節(jié)骨眼上,沒必要再想太多了。他們已經(jīng)部署好了一切,萬無一失的計劃,她只需要拖延時間,然后,池晏今天一定會死在這里。
于是此刻填滿她胸腔的,更多是憤怒。她從猛地椅子上站了起來,背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池晏,高聲問道:
“你為什么不殺了傅奇?”
“為什么要?dú)⑺�?”池晏掀了掀眼皮,輕聲問。
“因?yàn)槟憔褪且粋冷血動物,你沒有心,你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她說,“所以,我就要你親手殺了傅奇,你最忠心耿耿的狗�!�
“這么明顯的嫌疑,所有的證據(jù),全部都指向傅奇就是那個內(nèi)鬼。你為什么不懷疑他?我就是要你親手殺了他,然后再親自發(fā)現(xiàn),其實(shí)他是清白的。你殺錯了�!�
“就好像你當(dāng)初對我哥哥那樣。”
強(qiáng)烈的恨意,令她的身體都開始微微地痙攣。
她的聲音也在發(fā)抖。
“你知道嗎,我甚至沒能見到他最后一面,我只等到了……一只骨灰盒。來傳信的人對我說,他是出任務(wù)的時候出了意外。我根本不信。怎么可能?你們不是早就洗白了嗎,還能有什么危險的任務(wù)?越隱瞞,我就越清楚,他死得不明不白�!�
“是你殺了他�!彼⒅仃�,一字一句地說,“所以,我要你向他懺悔,我要你們都給他陪葬。不光是你,還有你的陳導(dǎo)演。你在乎的東西,你愛的東西,我都要摧毀�!�
玻菱嘴角翹起,慢慢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她看了看手表。
“——現(xiàn)在這個時間,她已經(jīng)是一具尸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