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岑驍淵的臉色果然一變,本就沒什么血色的面頰更加蒼白,雙臂變換位置,在繭綏身上來回摸索。
繭綏:“我什么事都沒有,是他和韶英幫我逃出來的。”
岑驍淵瞬間抿平唇角。
繭綏繼續(xù):“韶航跟我說了一些事,我有些問題想要你的解答,不過在此之前,你要先接受沐醫(yī)生的檢查,我不想講著講著話,你突然在我面前掛掉�!�
良久,岑驍淵把手放下去,落在繭綏的膝上,“你明天要去哪里?”
他還記得繭綏方才說的話,生怕一不留神,繭綏就不見了。
“……我也可以后天走�!�
得到承諾的Alpha終于松開桎梏,配合岑沐回到床上接受各項指標(biāo)檢測。
高階Alpha確實是打不死的小強,岑驍淵腹部和大腿的兩處槍傷都沒有傷及要害,只不過信息素耗盡,身體采取代償機制,視力損耗巨大,暫時需要避光。
一小時后,岑沐把檢測報告遞到繭綏面前。
在Beta翻動的過程中,一直盯著他的頭頂,最后認(rèn)命嘆口氣,“瞎不瞎的不好說,得看他造化,不過有一點,病人不能再受額外的刺激。”
繭綏抬起腦袋:“比如說?”
門內(nèi)傳來巨大一聲響,像是把什么東西掀翻在地,里面?zhèn)鱽鞟lpha的聲音,正在叫繭綏的名字。
岑沐歪了下頭,讓繭綏看得更清楚,“就比如這種情況�!�
繭綏走進去,站立在Alpha面前。
他從沒以這個角度看過岑驍淵,岑驍淵比他高了半個頭,從來都是Alpha俯瞰他。以前哪怕是受傷,Alpha都沒有這么脆弱不堪的時刻。
繭綏蹲下身,捧住Alpha的臉,岑驍淵瞬間安靜不動了,像被捏住后脖頸的貓。
“我懷疑你是裝的�!崩O綏眼神很平靜,聲音也冷靜,“但我還是打算扶你起來,沐醫(yī)生說你不能再受刺激了,不然真的會變成瞎子。”
岑驍淵沒有說話,只是又一次湊上前,吻在繭綏的唇上。
繭綏怔愣,輕推一下岑驍淵的肩膀,擦了擦嘴巴,嘟囔著給對方下定論:“還是個會占便宜的瞎子……”
他先站起來,而后去撈地上的Alpha。
好重。
岑驍淵幾乎把全身的重量壓在他身上,根本不顧傷口會裂開。疼痛是他活著的證明,他需要借此來印證,繭綏確確實實在他身邊,沒有離開。
繭綏靜了一瞬,問:“你這么著急去死嗎?”
岑驍淵聽出Beta語氣里微妙的情緒。
重量消失了,Alpha乖乖站好,垂下腦袋,白紗布刺目,是昏暗房間里過于扎眼的一抹亮色,他微微低著頭問繭綏:“你為什么生氣了?”
繭綏說:“你如果在這里死了,我弟弟會惹上麻煩�!�
室內(nèi)安靜下來,岑驍淵一言不發(fā),調(diào)頭直接撞在手術(shù)架上,噼里啪啦又掉下一堆東西。
Alpha的戾氣似乎被眼不能視物這件事給磨平了,又或許在很早以前,在他意識到,自己對繭綏來說,實在是個麻煩角色,他的存在只會給繭綏帶去痛苦。
他就干脆不開口說話,大多時候沉默著,像在那艘輪船,岑驍淵扮演一個啞巴,那是個合適的角色,他甚至有點喜歡,如果繭綏一直沒發(fā)現(xiàn),他大概能一輩子裝下去。
“你想要回床上休息嗎?”繭綏看不下去了,去牽岑驍淵的手,把人引到床前。
Alpha坐下來,又比他矮了不少,還是不講話,抿平的唇角看上去異常委屈。
但很快,寧靜被打破。
塵燃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來,看到Alpha“死皮賴臉”拉著他哥不放,火氣瞬間就上來了,大步向前,眼看就要拉住繭綏。
只聽“啪”地一聲,他還沒碰到他哥,手掌就被岑驍淵精準(zhǔn)地打開了。
塵燃要爆炸,恨不得掐死眼前的Alpha,繭綏察覺到氣氛不對,剛要阻攔,塵燃已經(jīng)開口:“你管他去死,快跟我走!”
苦澀而濃重的信息素扼住呼吸,塵燃的表情一變,每個毛孔都要炸開,此前從未有過的顫栗感染遍全身。
一直以來,岑驍淵都沒有對他動真格,哪怕塵燃多次挑釁,Alpha依舊游刃有余的應(yīng)對著。
但是現(xiàn)在不行,只是簡短的一句話,Alpha迅速捕捉到其中的信息――他想帶走繭綏!
任何想要從他身邊帶離繭綏的人都該……
繭綏兩只手按在岑驍淵的肩膀上,輕而易舉把Alpha推倒在床。他自己也有點驚訝,但還是開口:“……你不要用信息素,你的眼睛不想要了。”
隨后他轉(zhuǎn)頭對弟弟,用商量的語氣讓塵燃先離開。
塵燃自然是不肯讓繭綏和危險系數(shù)這么高的Alpha單獨相處,但繭綏的手掌仿佛有魔力,岑驍淵被他按住了,當(dāng)真一動不動,半點不掙扎。
最后,繭綏說有些事想要單獨問岑驍淵,塵燃才不情不愿道:“我就在門外守著,有事你就喊,別不吭聲。”
繭綏再三保證,塵燃才三步一回頭地退出去。
長廊上,岑沐笑呵呵抱臂,“這小兩口吵架,外人……”
塵燃直接無視他,靠著門邊側(cè)耳聽。
房間隔音意外好,他什么都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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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nèi),繭綏的手剛離開岑驍淵的肩膀,岑驍淵就一把抓住他。
繭綏:“你讓我不要和你說謊,但是自己卻一直在騙我。哪怕看不到,你對周圍的感知也很敏銳,根本不需要我的引導(dǎo)�!�
岑驍淵沒有吭聲,只是拽著繭綏的手腕不松手。
“韶航說你的信息素紊亂癥是假的,你一直能很好的控制信息素�!崩O綏看著眼前的Alpha,盡管對方看不到自己,他還是直視對方眼睛的位置,“你不說話是在想什么?我以前總是猜不到,現(xiàn)在稍微能懂了一點,你在想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把韶航直接解決掉,對不對?”
沉默已經(jīng)替Alpha做出回答。
繭綏接著往下講,把韶航告訴他的那些事串成完整的劇情,一直講到岑?誒降乃潰?他稍作停頓。
“你懷疑是我殺了他?”岑驍淵終于肯接話。
繭綏不太確定,因為就在半年前,岑驍淵還問過他恨不恨岑?誒劍?說自己會去替他恨。
“我是想親手殺了他,”岑驍淵的手掌繞到他的后頸,低下頭來,輕輕與繭綏的額頭相抵,“不僅如此,我還想要碾斷他的四肢,讓他一路爬出去,受眾人圍觀。”
他把他自己陰暗的思想鋪開在繭綏面前,頗有自暴自棄的意味。
“但岑?誒絞親隕保?他吊死在自己房間里�!贬敎Y的語氣未變,甚至有些隨意。
岑?誒剿賴眉?其不體面。
作為一個劣質(zhì)Alpha,死后那股刺鼻的信息素擴散、蔓延,一直持續(xù)了很久。
他終究輸給了他親手培養(yǎng)起的Alpha,輸給他心心念念的高階血脈,沒有比這還諷刺的事。
“對于岑?誒嚼此擔(dān)?讓世人都知道他是個劣質(zhì)Alpha,倒和死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他也的確了解那幫老家伙,他前腳剛死,那幫人就緊忙壓下消息,寧可讓他‘失蹤’,也不愿承認(rèn)岑家的家主是個劣質(zhì)Alpha�!�
岑驍淵的手指不斷摩挲在繭綏的后頸,一字一句:“我后悔自己去晚了一步,我應(yīng)該……”
繭綏捂住了Alpha的口,四周又靜下了。
“好了,這個我知道了,這不是我要問的問題。”
繭綏的本意不是探尋這個。
岑驍淵的嘴巴還在他的掌心,說話時摩挲著手心里的肉,泛起癢意,“……那你要問什么?”
“如果韶航不和我說,這些事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我?”
“……”
繭綏替岑驍淵回答:“你永遠(yuǎn)都不會說,那樣我就永遠(yuǎn)都不知道�!�
“說了你只會逃得更遠(yuǎn),繭綏,那三年對于你來說是什么?我知道,是解脫、是自由。那你猜那三年對于我來說是什么?”
岑驍淵湊近了,兩個人的呼吸交纏在一塊。
“就像你所看到的,我變得更糟,我像一臺機器一樣運作,我的思維也像機器,我只管得到,只想把你捆在我身邊,就算是現(xiàn)在也一樣,我后悔沒有讓韶航徹底閉嘴,別人怎樣,生還是死,我統(tǒng)統(tǒng)不在乎,我只要你。
“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就沒有一天的安寧,只要我還有意識,我就一定會去找你……
“繭綏,我的三年是靠這個支撐下來的,我活著是為了去見你。
“如果你不想見到我,最好趁這個機會把我殺了,我死了才不會去找你。
“不,不對,要是變成鬼,我還是會纏著你,你最好指望這世上沒有往生,沒有輪回……”
岑驍淵持續(xù)不斷地說著,如同發(fā)泄,信息素不知不覺泄露出來。
這一回,繭綏沒有制止,任由苦味纏繞。烏木沉香,寂靜的墳冢。
“我總是在做一個噩夢,夢里不斷重復(fù)你的死亡。”
繭綏開口,岑驍淵一下子靜了。
“來的路上我認(rèn)真想過,相比起鮮血鋪滿臺階,我一閉眼就陷在夢里,你說的那些都不可怕了。
“岑驍淵,我沒有害怕,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你一直這么糟糕。
“我唯一怕的是你死掉,怕我還沒抵達(dá)目的地,就再也見不到你。
“我不想持續(xù)這樣的噩夢,所以我來找你�!�
繭綏說到這里,停頓一下,抬眼問:“你剛才問我為什么生氣了,你現(xiàn)在知道為什么了嗎?”
“……我不知道�!盇lpha得寸進尺,“你得親口給我說我才知道�!�
可語言總是會騙人。
繭綏吻向岑驍淵,輕輕地觸碰,純情的像第一次接吻。
本該如此。
柔軟的部分貼到一塊,愛融化了一部分堅硬的盔甲。
隨后,他用手指觸碰Alpha眼睛上蒙著的紗布,同樣輕輕地,像對待易碎品,“你的眼睛不疼嗎?”
岑驍淵似是沒聽懂,尋聲蹭了過來,“什么?”
“你哭了。”
紗布濡濕,早在繭綏張口說第一句話時,他就哭了。
春意夏
后天見
81.裝瞎
岑驍淵雖然醒了,但眼睛卻“報廢”了,拖著這具傷殘的身體,必然是什么都做不成。
他需要療養(yǎng),更何況現(xiàn)在繭綏就在身邊,他更無暇顧及其他,隨便江趙兩家怎么鬧吧,他都瞎了,管不了這么多。
塵燃聽到這番話,立刻炸了,說:“當(dāng)初談合作,你可不是這么說的,你他媽是來平定局面的,不是來……”玩我哥的。這四個字,塵燃打死也不會說出口,怨氣大得離譜,望向旁邊的繭綏。
繭綏的眼神傳達(dá)了某種意思,大概是在說,他都瞎了,你讓讓他。
此時岑驍淵就坐在病床上,雙眼的紗布重拆下來,一層層換上新的。
岑沐才進門,問了一嘴:“這是怎么了?”
繭綏固定住Alpha的腦袋,不讓他亂動,把舊紗布放在一邊,不太好意思地說:“濕了。”
塵燃又陷入某種沉默。
濕了。
怎么濕的?
哭濕的。
繭綏回c區(qū)已有五年時間,塵燃從沒在他面前哭過。
而現(xiàn)在,此時此刻,一個高階Alpha,二十好幾的大男人,在他哥面前哭得帶雨梨花(塵燃自己腦補的),說出去多丟臉。
塵燃立馬露出一副嫌惡的表情,倒是岑沐微微瞇眼摸起下巴。
緊接著,韶航被岑綺露扣下的消息傳來,岑驍淵的反應(yīng)平平。
繭綏站了起來,又被他拉著坐下。
“她不能拿韶航怎么樣,韶航是岑?誒降娜恕!貶?驍淵說,“別忘了,岑?誒街皇鞘ё倭恕!?
Alpha把“失蹤”兩個字念重。
當(dāng)年他在岑?誒繳肀咚鴨?到不少證據(jù)vb是星星鴨整理,包括對方如何坑害他和岑綺露父母,以及岑?誒皆?B區(qū)的黑色產(chǎn)業(yè)。但誰都沒想到,壓垮岑?誒降氖且患?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因為他是劣質(zhì)Alpha。
尤其當(dāng)岑驍淵說破這層真相,岑?誒皆順鏑♂⒌謀砬樗布淦撲欏?
岑驍淵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養(yǎng)父,比他想象中脆弱。
岑?誒嬌梢約浣由彼佬磯轡薰嫉娜耍?暗地里制造無數(shù)黑產(chǎn)鏈,卻不能直面自己的劣質(zhì)。
還蠻好笑的。
而他的“失蹤”就是岑家最大的笑話。
一個笑話誕生了,眾人便用更大的笑話遮掩。
就在前不久,老一派還在用岑?誒降弊齙布?牌,一遇到重大決策,想要迂回,就把岑?誒降氖ё俚弊黿榪冢?暫停議事。
岑?誒降乃萊晌?一種便利,把岑家割裂成幾份,每個人都在借著這個死人,發(fā)表自己的意見。
也因此,岑?誒降木剎浚?確實留下一小撮人。而這一部分人,又以韶航為首。
岑?誒剿賴檬翟詬紗啵?韶航的背叛鮮為人知。
岑綺露不能動韶航,因為接下來她還需要韶航的支持。
岑家走到如今這個地步,江趙兩家想要趁虛而入,也不難理解。
“況且,岑綺露很快就會知道你去了哪里,門外那些人會告訴她你的去向�!贬敎Y為繭綏進行講解,唇蹭過Beta的耳邊,沒有距離和方寸,反正他現(xiàn)在眼瞎,“倒是岑綺露,她的人沒有看住你,她卻半點沒有提�!�
Alpha很記仇。
繭綏說:“你想把我一直關(guān)在A區(qū)�!�
Alpha消聲了,把下頜放在繭綏的肩膀上,鼻梁蹭到繭綏的面頰,終于肯說實話,“那只是暫時的,C區(qū)不安全,我抽不開身,照顧不到你�!�
“可我不需要你的照顧,現(xiàn)在是你……”
“需要你的照顧�!贬敎Y毫無負(fù)擔(dān)地說出口。
他似乎找到了讓繭綏心軟的訣竅,大貓敞開肚皮,把自己癱成軟乎乎的一團,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好處。
他又湊上前想要親吻繭綏,旁邊傳來岑沐的咳嗽聲,繭綏的手掌抵在Alpha的唇邊,微微蜷縮起來,平時冰涼的指尖帶著熱度。
被推拒開,岑驍淵精準(zhǔn)地將頭轉(zhuǎn)向岑沐所在的方向,聲音漠然道:“嗓子疼就多喝開水�!�
雨隹木各氵夭?次
對待旁人倒還是從前那副德行。
岑沐笑呵呵,當(dāng)沒聽見。
倒是塵燃不干了,找繭綏要解釋,繭綏是想解釋,起身要和弟弟去外面說,岑驍淵又拉住他,問有什么話不能在這里說嗎。
眾所周知,Alpha長了一張英俊的臉,造物主的偏愛在這張臉上得以完美呈現(xiàn),蒙上紗布后更有一種殘缺的美感。
繭綏拒絕的話就要脫口了,岑驍淵進一步道:“你不在,我控制不好信息素。”
這太笨拙了,借口笨拙,人也笨拙,牽在繭綏衣擺的手指修長有力,卻只拉住布料的一點點。
繭綏一頓,抬手摸了摸岑驍淵的側(cè)臉,觸碰到那道月牙的疤痕,盡管知道這是謊言、是騙局,還是在眾目睽睽下親吻Alpha的額頭,說:“還是拜托你控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