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男方家?guī)讉�(gè)嬤嬤也道，家里有大宅子，東家富貴，因是江都人，故而想娶個(gè)江都女子，得了主家的命令，跟來江都見親，連那宅子幾進(jìn)幾門，位于何處都說的清清楚楚。
田氏更是冤枉，是見施老夫人煩惱親事，故而牽線搭橋，把冰人請入家來與老夫人說話，那男方家的底細(xì)，樣樣府里都找人查過，無一不符，家里幾番商量才定下此事，因桂姨娘也要為云綺婚事打點(diǎn)，家中無人，故而受老夫人之托送甜釀外嫁。
施老夫人冷聲向施少連：“這婚事，甜姐兒也是求著要的，大哥兒到底是有什么不滿之處？”
“祖母就沒有想過，這種為二妹妹量身定設(shè)的親事，一點(diǎn)蹊蹺也沒有？”施少連道，“祖母心頭也壓著些疑慮吧？”
他不耐煩和滿座老少婦孺多言，吩咐人將那冰人和幾個(gè)婆子的嘴重新堵上：“既然餓了這么多日還不肯招認(rèn)，那就拖出去抽鞭子，直到有人招認(rèn)為止。”
“大哥兒，夠了�！笔├戏蛉伺瓪怛v騰從椅上站起來，起身往外走，“她們都是外頭的無辜人，你將人強(qiáng)搶入府，又動(dòng)用私刑，這若是告起官來，家里可吃不了兜著走，你自己心中有怨氣，何必把這氣撒在旁人身上�！�
田氏也在一旁不斷跪地求饒，眼淚鼻涕，形貌狼狽大呼冤枉，那冰人和幾個(gè)嬤嬤都呼天搶地，直呼施家跋扈，擄人用刑，要去官府告狀。
“你們?nèi)舨徽f實(shí)情，我就把你們打死在此處，要告官，也看你們有沒有命活著出去。”施少連冷眼，昂起下巴：“祖母若是還念著一點(diǎn)祖孫情分，不若請把這戲看下去�！�
堂下響起沉悶的鞭子聲，屋中諸人臉色都不甚好，其中一個(gè)嬤嬤受不住，挨了幾鞭子便求饒：“不關(guān)我們的事……我們都是新買入府的仆人，在府里住了一個(gè)月，連主子的面都未曾見過一眼，跟著管家來來江都接人……老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管家只吩咐我等，不要隨意說話……”
那冰人挨了數(shù)板子，也忍不�。骸澳悄蟹降漠嬒�、冊子等物，都是那管家給我的，話也是他家教我說的，給了我八百兩的銀子，說是那翰林侍詔病重，要娶一房新婦沖喜，還指明要江都女子，越快越好，我給了田娘子三百兩銀票，和她合謀此事，將府上二小姐外嫁出去�！�
田氏臉色發(fā)白，哆哆嗦嗦：“老夫人……大哥兒……此事我不知情，也沒見過那三百兩銀票，天打雷劈，我真的不知道……”
“嬸娘真沒看過這銀票？”施少連從懷中抖出張桑皮紙，“那為何能在藍(lán)家宅子里找出幾張官票來？是這樣的么？”
田氏見他手上捻的那紙，打了個(gè)哆嗦：“不……不是……”
“嬸娘向來心善，沒想都是假的�！笔┥龠B低嘆，吩咐下人，“把嬸娘拉出去，抽上二十鞭，再看看嬸娘還有何話可說�！�
田氏嗚咽兩聲，哆哆嗦嗦抬手，指向臉色陰沉的桂姨娘：“也不是我……是桂姨娘的主意，她氣不過甜姐兒害云綺，狠心要落甜姐兒不好，冰人找到我說事，我又說給桂姨娘聽，她慫恿我去老夫人面前一道說，哪想老夫人竟答應(yīng)了……”
“你胡說什么。”桂姨娘騰從椅上起來，厲聲道，“你自己把冰人引進(jìn)門的，這跟我有何干系�！�
“芳兒可以作證。”芳兒扶住田氏，臉色煞白站起來，“母親膽子小，不會隨意攬事，我在水榭外偷偷聽見姨娘和母親說話，姨娘信誓旦旦，說她幫著說合，日后大哥哥回來也有話解釋，讓母親放心。”
“你胡說�！痹凭_也急忙跳出來，“你們誣陷姨娘，我姨娘怎么會做這種事，這對我姨娘有什么好處�！�
“夠了，夠了�！笔├戏蛉髓F青著臉，捂著胸口一陣急喘，顫顫伸手要說話，不想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牙關(guān)緊咬，雙目緊閉，直直往后昏了過去。
圓荷將施老夫人扶到榻上，灌了一碗?yún)氯�，施老夫人才幽幽轉(zhuǎn)醒，見施少連守在榻前，長長嘆了一口氣。
施少連見祖母轉(zhuǎn)醒，溫聲喊：“祖母�！�
“您老人家身體不好，受不得刺激，就好好歇著吧，家里的事都交給我打理�！�
施老夫人握住他的手：“大哥兒……你……”
施少連神色清淡：“祖母明知道孫兒的心意，還這樣做，真?zhèn)藢O兒的心�！�
第59章
施老夫人落下兩滴熱淚：“大哥兒，你糊涂……那是你自小一起長大的妹妹……”
“表兄妹可通婚，何況我和二妹妹毫無血親�！笔┥龠B道，“祖母說于禮不合，怕外人恥笑，祖母心底知道，這些都有辦法解決，但還是不愿意……祖母是覺得甜妹妹和我不相配，還是不愿費(fèi)神打點(diǎn)日后那些零零碎碎麻煩，所以索性把甜妹妹嫁出去，一勞永逸�！�
“那孫兒的心愿祖母又?jǐn)R在何地？自小到大我中規(guī)中矩，未讓人費(fèi)過半點(diǎn)心，父親亡后我接掌家里營生，施家上上下下這么多人，包括藍(lán)家，都是我一人養(yǎng)活，我第一次向祖母求一件事，祖母不心疼我，反倒趁我離家之際，全家聯(lián)手，將我心儀之人外嫁，嫁得好便罷，可那是什么人家，為了幾百兩銀子，就把二妹妹的一生葬送，難道我這些年給施家?guī)淼模B幾百兩銀子都抵不上么。祖母，您竟這樣狠心！”
“大哥兒……大哥兒……”施老夫人也哭，“你這孩子怎么就這么倔呢……你如何不能體諒祖母的苦心，我也真心念著你和甜姐兒都能好，甜姐兒嫁個(gè)好夫婿，你娶門好親，領(lǐng)著施家往高處走，所有人日子熱熱鬧鬧的過下去，何必搞得家里家外雞飛狗跳，外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說三道四。每個(gè)人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做人，不落他人一點(diǎn)口舌，這又有什么錯(cuò)，那金陵親事，祖母件件樣樣都仔細(xì)盤問過，哪想是這樣的隱情……”
祖孫兩人相對，施少連看著施老夫人一臉?biāo)ト�，沉靜開口：“祖母自然沒有錯(cuò)，孫兒也沒有錯(cuò)，祖母不愿成全，孫兒也不強(qiáng)求，過幾日我就帶著二妹妹遠(yuǎn)走他鄉(xiāng)，隱姓埋名，自此不再回來，這樣人人都滿意，施家清清白白，誰也說不得半個(gè)字�！�
施老夫人險(xiǎn)些要暈厥過去，連連捶它，哀聲道：“你走了……這家里盡是孤兒寡母，你讓祖母怎么活……你小弟弟才七歲，他怎么辦……這家業(yè)怎么辦……”
“家業(yè)孫兒不要不管，有藍(lán)家的幫襯，想必施家以后日子也不會太差。”施少連冷笑，起身要走，“孫兒不孝，祖母就當(dāng)沒孫兒這個(gè)人吧�！�
“大哥兒……大哥兒……你回來……你回來�！笔├戏蛉诵娜绲督g，倚在榻上抹淚，“你這個(gè)孩子……你要祖母拿你們怎么辦……”
施老夫人思前想后，咬牙點(diǎn)頭：“這家……就隨你去鬧，祖母日后一心吃齋念佛，再也不管了�！�
施少連頓住腳步，站了半晌，這才回身朝施老夫人躬身一拜：“謝祖母體恤孫兒。”
“請祖母在家靜養(yǎng)，一切交給孫兒做主吧。”
施老夫人這一陣兒，著實(shí)被滿家老小折騰得心力交瘁，看著施少連翩然出門，軟綿綿無力臥回榻間。
主屋眾人被仆丁攔著不放，見施少連從后頭出來，心頭都七上八下，甜釀聽聞施老夫人昏厥，也來主屋探望，一進(jìn)門見冰人和幾個(gè)嬤嬤仆在地上哀嚎，后背鞭痕累累，田氏見她來，滿眼慌張，桂姨娘目光閃爍，一言不發(fā)。
施少連只對甜釀?wù)f話：“祖母已醒，沒什么大礙�！�
甜釀松了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扭身要走，又被施少連喚住：“二妹妹別走，在這坐一會兒�！�
他睥睨滿屋婦孺，吩咐孫翁老和下仆：“煩請孫先生將冰人和幾個(gè)嬤嬤的口供抄下來，她們簽字畫押之后，把這幾個(gè)嬤嬤趕回金陵，至于……”
轉(zhuǎn)向那冰人：“男方給你八百兩銀票，你把這八百兩吐出來……給我家賠罪�！�
冰人被鞭抽得死去活來，先一愣，待要辯解，而后忙不迭磕頭：“這是自然……自然……只求小官人放過老身，老身的銀子銀票都放在金陵，這就回去籌銀子�！�
“銀子到手，自然放過�！笔┥龠B陰冷一笑，“金陵太遠(yuǎn)，冰人還是在江都想想法子，不然押到官府去……怕要花費(fèi)更多�！�
“有法子……有法子……”冰人瑟瑟發(fā)抖，“老身馬上去籌。”
打發(fā)了外人，該輪到田氏，施少連淡然道：“幾年前嬸娘一家自瓜洲投奔我家，住了也有些年頭，這幾年里吃住多半出自施家，如今出了這事，我也不好多說什么，嬸娘回去收拾行囊，帶著孩子回瓜洲去罷�！�
田氏和芳兒都是慌張，都跪在施少連腳下求饒：“大哥兒，求你手下留情，如今孩他爹出門營生不在，瓜洲的屋子都賣了，你要把我們母子幾人趕到何處去？我也只是一時(shí)鬼迷心竅，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哥兒看在孩他爹替施家辦事的份上，就放過我……”
“芳兒也求大哥哥網(wǎng)看一面，別把我們趕走，母親只是一時(shí)糊涂才做錯(cuò)了事，以后再也不敢了，芳兒不想流落街頭，還有小弟弟，小弟弟他太小了，求大哥哥看在親戚情分上饒了我們吧……”
施少連冷聲道：“親戚情分，這幾個(gè)字我認(rèn)得，親戚卻不認(rèn)得，多說無益，施家容不下你們，你們也趁早收拾東西走。”
他又轉(zhuǎn)向桂姨娘：“父親去世已多年，姨娘是妾室，算不得正經(jīng)施家人，等三妹妹出嫁后，姨娘還是回娘家度日吧。祖母身體不好，三妹妹的親事只能賴姨娘費(fèi)心，姨娘先把后院的賬本鑰匙暫交給孫先生，專心籌備三妹妹的婚事要緊�！�
云綺蹭一聲站起來，銳聲反抗：“大哥哥，憑什么！你不能這樣對我姨娘，姨娘是無辜的�！�
“敢問大哥兒，我究竟做錯(cuò)了什么？大哥兒要這樣發(fā)落我�！惫鹨棠锬笾�，怒聲道，“我這些年辛苦操持家事，殷勤服侍老夫人，里里外外無一不盡心，這些人人都看在眼里，今日不過田嬸娘血口噴人，半分證據(jù)都沒有的事，大哥兒就要將我趕出去？”
“做錯(cuò)什么，姨娘自己心底沒半點(diǎn)數(shù)么？”
“大哥哥說姨娘半分不好，也要把證據(jù)拿出來，以理服人。”
“證據(jù)？”施少連看著眼前眾人，“這個(gè)家是我養(yǎng)的，我當(dāng)家做主，我發(fā)落人還要拿證據(jù)？”
他抱手向桂姨娘笑：“姨娘中飽私囊要證據(jù)？拿著施家的田產(chǎn)養(yǎng)娘家要證據(jù)？私吞抵賣庫房物器也要證據(jù)？我把這些證據(jù)都送到姨娘面前來，姨娘是打算拿去官府告罪，還是要如何？”
桂姨娘額頭冒出幾點(diǎn)虛汗，緊緊抿唇不語，云綺見自己母親神色，跺腳：“姨娘，你說話呀！”
滿堂人不語，田氏和芳兒面色慘白，桂姨娘扶著椅圈發(fā)抖，云綺環(huán)視滿堂，見甜釀在一旁垂眼不語，伸手一指，咬牙跺腳：“大哥哥偏心，大哥哥今日就是替她……拿家里人出氣�！�
“出氣，我若想出氣，還容你們一直在家里攪渾？還有你，云綺。”施少連附在云綺耳邊說了兩句話，冷聲道，“你自己惹出來的事情，還要怪別人么？”
云綺聽他一說，頓時(shí)僵住，臉色忽青忽紅的古怪，攥著帕子坐在圈椅上，想了又想，忍了又忍，也咬牙低下了頭。
施少連淡淡環(huán)視眾人，抬眼看了甜釀一眼，呷了一口茶：“妹妹也有大錯(cuò)，聽說二妹妹在家跟姐妹口角，又惹祖母操心，我罰妹妹在榴園禁足，好好反思，二妹妹什么知道錯(cuò)了，在我面前認(rèn)個(gè)錯(cuò)方可出門�！�
“知道了�！�
施少連見她頭也不回就走，垂眼將杯中茶喝盡，將茶盞擱在桌上，看眼前失神落魄的兩對母女，冷聲道：“別指望在我面前求情，不好使�！�
孫先生帶人去桂姨娘處，把那些賬簿鑰匙都收繳走，屋里聽差的婆子也都遣到前院去聽令，桂姨娘氣得臉色黑沉，渾身冰冷，一頭軟倒在地上。
云綺見母親如此，搖著桂姨娘的肩膀：“姨娘，你倒是說句話呀，大哥哥說的那些事是真是假？我們不能讓人平白誣陷去……姨娘……”
藍(lán)家那邊，去了四五個(gè)仆人婆子，不斷催促田氏收拾箱籠：“大哥兒說了，讓嬸娘這幾日收拾箱籠，我等幾個(gè)把姨娘和姑娘哥兒們送出門去，若嬸娘占著不走，只能轟出去了。”
田氏這一頓磋磨，既丟了顏面，又丟了依傍，見身旁嚎啕哭泣的女兒和懵懂不知的兒子，只覺心如死灰，悔不當(dāng)初，仆人又催促得緊，只得撐起身子來收拾行囊。
仆婢見田氏偷摸拿出些首飾來，一把搶了過去：“大哥兒又吩咐了，只許嬸娘攜帶日常衣物，金銀細(xì)軟都是施家的東西，這些嬸娘不可帶走�！�
田氏又酸又恨，咬牙：“這都是我丈夫攢下的家當(dāng)，如何都成了施家的？”
仆人們不管：“藍(lán)大官人不在，這話就說不清，奴婢們只聽大哥兒的吩咐�！�
藍(lán)可俊還有一個(gè)月才得歸，施少連這般絕情，這是把她們母子幾人逼上絕路，田氏一手摟著芳兒，一手摟著小果兒，哀哀痛哭，小果兒年歲小不懂：“娘，我們要搬去哪兒��？”
“娘，我們?nèi)デ笄罄戏蛉��！狈純簱u著母親的袖子，淚流滿面，“去找大姐姐，我們無處可去，我不想流落街頭啊�！�
對，還有苗兒，田氏轉(zhuǎn)念一想，哭道：“你大姐姐如今有了身子，不能煩惱的時(shí)候，我有何顏面到她面前去，這時(shí)候已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我去找大姐姐�！狈純簻I光閃閃，“讓大姐姐出面，去求二姐姐，只有二姐姐能救我們�！�
施老夫人料著施少連要發(fā)落家里人，心里惦記著要問，見下人們支支吾吾，要起身又無力，心頭一時(shí)刀山一時(shí)火海，喝了幾碗藥，昏昏沉沉睡下。
施少連見祖母已歇，吩咐下人不許在施老夫人面前學(xué)舌，只讓施老夫人靜養(yǎng)。他原打算往前院書房去歇，卻半道折去了見曦園，紫蘇見他神色略疲憊進(jìn)來，也是驚詫，見他揉著眉頭往內(nèi)室去：“備水。”
紫蘇知他處置了桂姨娘和田氏，心中難免忐忑，上前替他寬衣，施少連見她心不在焉，動(dòng)作緊張，心中一哂，問她：“我記得沈妙義以前說過一句夸你的話，‘紫蘇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忠心不二，細(xì)心周全，事情交給她辦絕不會出錯(cuò)’這句話后，出了什么事，還記得么？”
“記得……”紫蘇把頭埋低。
“如今你的主子是誰？”
“自然是大哥兒�！�
施少連瞟她一眼，臉上似有笑意，又極淡看不出來，聲音倒是很溫柔：“你倒是個(gè)聰明人�！�
又道：“這陣子見曦園清凈，我聽圓荷說你也常往主屋去伺候，倒是很好，家里吵吵鬧鬧的，祖母身子本不好，倒是需要個(gè)細(xì)心人陪著多說幾句話，她心里也能舒暢些，說來說去，我身邊也只有你得心些，比順兒旺兒不知好了多少�！�
“婢子偶爾去尋圓荷說兩句話，也并不久待�！弊咸K柔聲道，“婢子是見曦園的人，還要操持園里的事情，也不好總往外頭去�！�
施少連點(diǎn)點(diǎn)頭：“如今我回來，又把家里人都懲治了遍，少不得惹祖母生氣，內(nèi)院雖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事，但也不可大意，少不得也要立些規(guī)矩，重新扶持些得力幫手�！�
他頓了頓：“你倒是將見曦園管得很好�！�
“婢子不敢當(dāng)�！�
施少連微微一笑。
紫蘇心頭雖有些懼，但見他對自己依舊溫和，順兒還在金陵辦事，旺兒跟著藍(lán)表叔隨船北上，施少連身邊無人貼身伺候，于是試探道：“大哥兒出門許久，前院書房枕褥桌臺還需整理，不若大哥兒在見曦園住兩日，婢子帶人把書房收拾好了再搬過去？”
施少連不甚在意：“也好�！钡晸]退她，“那就把虛白室收拾出來，我住虛白室�！�
孫翁老在桂姨娘處取了賬本和鑰匙，略略翻了翻，大致有些頭緒，來尋施少連拿主意，一路尋到了見曦園來。
施少連更衣沐浴，剛坐下來喝一盞茶，見孫翁老領(lǐng)著人進(jìn)來，聽他意思，要把后院各項(xiàng)進(jìn)出都整頓一番，廚房、庫房、花園這些都是大項(xiàng)，每日銀子進(jìn)進(jìn)出出，散亂無章，分派用人也是雜冗，枝枝節(jié)節(jié)都有可修整之處，孫翁老見不得如此雜亂，想來跟施少連商量好好整頓一番。
施少連聽他這么一說，散漫搖手：“先生好意，想要整出套簡單干凈的規(guī)矩來，只是暫且先放放，待日后移交時(shí)一道整頓清楚就行�！�
孫翁老聽他言下之意，意思是內(nèi)院事情還要轉(zhuǎn)交出去，要交給何人？孫翁老心中揣摩，卻也不點(diǎn)破：“那就聽大哥兒的意思，先放著�！�
紫蘇在一旁奉茶，聽見此話，緊緊扣著茶盤，被施少連連聲喚回神，聽他淡聲問：“你走什么神？孫先生都走了還端著茶盤？”
“沒，沒什么……”
施少連瞟她：“沒事你就下去吧……對了，替我去藍(lán)家看看，田氏她們何時(shí)走？走之前讓她們?nèi)ソo老夫人磕個(gè)頭�！�
紫蘇覺得他急著趕田氏出門，未免太過絕情，卻又不敢說出口，低頭應(yīng)了聲是。
施少連徑直進(jìn)了虛白室。
自從甜釀從見曦園搬去了榴園，他也再?zèng)]有踏足過虛白室。
虛白室的名字，是吳大娘子取的。
施家不是讀書人，某一方面來說，施存善的學(xué)問，可能還不如施老夫人，吳大娘子初通文墨，卻也不是太精，并沒有讀過《莊子》。
卻熟知那句“瞻彼闋者，虛室生白，吉祥止止”。
施少連倚在窗邊，漫不經(jīng)心看窗前翠竹千竿，這色也有個(gè)好聽的名字，叫翠微。是深山幽竹之色，也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的歸隱之色，在施家，反倒顯得格格不入。
篩過竹林的風(fēng)，似乎都帶著竹的顏色和氣味，微澀，清涼。
他母親就不該建見曦園。
如果見曦園不該在施家，那榴園呢？
后來紫蘇再回來，天光已黯淡，見施少連背手站在窗前，身影已和朦朧暮色融為一體，仍可見玉山傾倒的風(fēng)姿，一時(shí)怔住，在門首默默凝視著他。
“大哥兒�！�
“嗯？”
“田娘子她們坐在屋里哭，一直在哭喊藍(lán)大官人……田娘子想求個(gè)饒，等藍(lán)大官人回來，再憑大哥兒發(fā)落……”
“給她們兩日，再不走就空手趕出去，什么也不許他們帶走�！彼匾魳O淡。
“……是……”紫蘇挪不動(dòng)步子，想了又想，“奴婢半道上遇見幾名家丁，往榴園去……”
“是我讓人去的……這多半事情都跟甜姐兒有關(guān)系，也該禁她幾日，讓她好好反省……”
紫蘇低頭道了聲“是”。
她揣摩不透施少連的心思，心頭愈發(fā)惴惴不安。
金陵送嫁，施少連是如何會遇見田氏諸人？是巧合還是有人通風(fēng)報(bào)信？在老夫人面前雷霆大怒，把眾人駁得都不留情面，下人來看，未免太過心狠了些，畢竟沒有釀成什么大錯(cuò)，那對榴園是個(gè)什么心思呢，起先甜釀和方玉糾纏，后來嫁去金陵也是點(diǎn)頭歡喜的，施少連和她是生了隔閡，冷淡下來了么？
她見田氏和桂姨娘的下場，并不敢多置一詞。
“大哥兒要安置了？我替大哥兒鋪榻�！�
施少連點(diǎn)頭。
紫蘇將錦衾軟枕都鋪到矮榻上，又移來銀釭香爐，再替施少連寬衣，許久沒有近身伺候他，這會兒將他帶著體溫的衣裳掛在手臂，也不由得心思飄蕩。
施少連見她磨磨蹭蹭似有心思，挑眉問：“怎么？”
他這一挑眉，有股子風(fēng)流輕慢的滋味，紫蘇臉色浮上羞云，垂頭吶吶：“沒什么……只是見大哥兒回來，婢子心頭很高興�！�
不僅僅是回江都，還是回見曦園。
這音調(diào)纏綿又羞怯，施少連頷首微笑：“你對我的一片心意，我自然明白�！�
紫蘇眼眶微燙，她的心意，他真的明白么？
第60章
“你在施家這幾年，不僅悉心服侍我，還把見曦園打理得很好，家里諸人也多敬重你�！彼�，“是要想個(gè)法子，好好謝謝你�！�
“許你向我要一樣好處，紫蘇，你想要什么？”
她抬眼看他，見他容顏俊逸，眼眸明亮，唇角帶笑，心中熱燙，癡道：“我……我別無所求，只想一輩子跟在大哥兒身邊……”
“怎么會有人別無所求呢？”他柔聲道，“許你仔細(xì)想兩日，想要什么跟我說，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想法子幫你摘個(gè)下來�！�
紫蘇兩頰滾燙，輕輕垂下頭。
“出去吧。好好想想，別錯(cuò)過這個(gè)機(jī)會，你若說不出個(gè)所以然來，我就替你拿主意了。”
她想要的真的很簡單，就是想呆在他身邊，長長久久。
施少連說要禁足，是真的把榴園都禁了起來，不許人出來，也不許人進(jìn)去攪合，一日三頓膳食都由廚房送進(jìn)去。
寶月以為施少連多少會來榴園來瞧瞧，但施少連壓根沒進(jìn)過榴園的門，也沒有打發(fā)人來看過，在船上兄妹兩人還能如常說話，哪知一進(jìn)家門就突然冷淡下來。
又偷覷甜釀的臉色，還好，二小姐倒是神色淡淡，一切如常。
哭哭鬧鬧，大吵大鬧一向不是甜釀的作風(fēng)，她多得是心平氣和的時(shí)候。
這家里，只有云綺和喜哥兒兩人還能鬧出些聲響來，兩人都要來尋施少連。
喜哥兒要去榴園看自己的姐姐，云綺不忿桂姨娘的遭遇，都要找施少連說理，可施少連一早就出了門。
況苑和施少連就坐在路邊茶肆里喝了一壺苦茶。
況苑聽他向自己道謝，面上裝得不咸不淡，心頭卻有些幸災(zāi)樂禍：“施兄這個(gè)妹妹，有骨氣。”
他不說甜釀聰明，也不說甜釀厲害，聰明和厲害都是自身長處，但這骨氣卻有針對。
施少連聽出他語氣里的嘲諷之意，沉了口氣：“等杜若對況大哥使出骨氣來，況大哥再對我說這句話也不遲�！�
自七月初況苑將杜若截住，兩人廝磨過一會后，月余都沒有見過面，況苑這陣子心中也是不太得意，但轉(zhuǎn)眼一看施少連，更是一局死棋，悶哼了一聲，而后問施少連：“我和杜若的事，她也知道，是你說的？”
施少連搖頭：“你信不過我？”又道，“我能看出來，她未必看不出來，張家婚事那時(shí)候，舍妹和杜若也很要好�！�
“我又替你修了那條密道�！睕r苑嘆，“二小姐那天攔住我，話里話外說我們兩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這話倒是不錯(cuò)，我的把柄都在你們兄妹手里，二小姐怕是恨我恨得咬牙，往后你們施家，我怕也是不能去了。”
他看著施少連：“施兄的手段，也是激進(jìn)了些，哪有女子會喜歡這樣的，她若知道方玉和金陵都是你下的餌料，怕是……”
哪有女子會喜歡一個(gè)名不正言不順，拆散自己親事，設(shè)著陷阱讓人往下跳的男子，這未免也太可怕了。
男女情事，重要的還是兩情相悅。
但甜釀未必猜不出來，那一盞茶不就露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