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當眾被他駁面子,臉上漲得通紅,解釋道:“婢子剛從廚房過來……”
“去找�!�
云綺和芳兒聽見動靜,俱回頭看,見施少連臉色冰寒,極是少見,帶著寶月和紫蘇往外去。
“人就在家里,還怕跑了不成�!痹凭_嗤笑,“她若是能跑,又怎么肯再回到施家來,說不定前陣跑出去,也是她欲擒故縱的手段,惹得祖母憐惜她”
芳兒去拉云綺的袖子,低聲道:“大哥哥和祖母還是看重二姐姐的,姐姐這樣說話,被人聽去,未免傷了自家和氣�!�
“我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人�!痹凭_嘀咕,翻了翻白眼,“現(xiàn)在回想起她以前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話,真覺得惡心透了。鳩占鵲巢,滿腹壞水,還有臉出來見人,你看她一露面,這么多人有誰愿意搭理她,有誰看得起她,她自己也聽到旁人私下說的那些話,坐不住跑了唄�!�
主屋那邊,施老夫人已然睡下,圓荷說是未見甜釀,又往繡閣去,滿屋的喜慶還未收拾,也未有人影,新園子還未用,樹影幢幢,昏昏暗暗,施少連帶著人仔細找了幾圈也未見人影,心中又熱又急,不知怎的心兀然一跳,急急趕回了見曦園。
見曦園里掌著燈,青柳正端著茶盞從屋內(nèi)邁出來,見施少連身后跟著紫蘇寶月,一行人急急而來,開口便問:“二小姐……”
他頓住話語,見甜釀坐在一側(cè)石階上,正面對著滿壁的花藤樹影,一條緋紅的裙拖在地上,身旁擱著只粉彩瓷碟,碟內(nèi)盛著只喜餅,她靜靜瞟了瞟眾人一眼,捻著一塊餅往嘴里送。
青柳先將茶送在甜釀身旁,向施少連:“二小姐早先回來了�!�
甜釀見三人面色都急,先是愣了楞,而后唇角微微扯了扯,露出個含含糊糊的笑,將目光收回,吃著喜餅,自顧自地望著眼前的花藤。
施少連這才放下心來,揮手讓婢子們自去,撩了撩袍子在她身旁坐下,柔聲問:“怎么自己回來了?”
她答:“祖母回屋歇息,我也無事,索性早些回來。”
她這會兒沉靜如水,沒有沾染外頭一絲的喜氣,他一時也不知說些什么,偏頭看地上擱著的食碟,一只喜餅已被她吃去十之七八,輕聲問:“席上沒吃東西?我讓廚房送些飯食來?”
甜釀拂了拂自己的裙上的碎渣,而后伸手將瓷碟托在膝頭,再捻起一塊:“我吃這個就行�!�
“今日妹妹好像心情不佳�!�
“哥哥覺得我心情應該甚佳嗎?”她將甜膩的喜餅嚼入口中,“自然應當,哥哥安排我給苗兒姐姐送嫁,又幫我清理了我那樁破婚事,還讓祖母在眾人面前抬舉了我,這番用心良苦,我若心情不佳,豈不是辜負了哥哥,哥哥向來對我關(guān)愛有加,我又怎敢辜負哥哥�!�
“是看見今天情景惹妹妹傷情,還是有人說話讓妹妹不高興?”他問。
她默然不語,隔了半晌,撇撇嘴,斜眼睇他,含幽帶怨:“是哥哥……是哥哥對我不夠好,以前沒有替我挑門好親事,現(xiàn)在又沒有全心護著我�!�
他聽她這句話,抬頭看了看頭頂懸著的花燈,光亮俱撒在他眼里,莞爾一笑:“妹妹要我如何對妹妹好?”
“自然要千依百順,巨細靡遺照顧周全�!彼ゎ^看他,“畢竟我只有哥哥了,不是嗎?”
“是這個理�!彼c頭笑。
甜釀起身回屋,正見紫蘇端著杯茶水送出來,兩人對面相見,彼此微微一笑。
施家新園子雖已落成,但也要選個吉日搬進去,苗兒已出嫁,下人將繡閣打掃清爽,甜釀原不過在見曦園暫住兩日,按施老夫人的意思是甜釀先挪回繡閣,云綺和芳兒仍跟著桂姨娘住在偏廂里,等六月初再一道住進新園子里去。
甜釀聽得祖母發(fā)話,坦蕩笑道:“以前倒不知道,這幾日在見曦園越住越喜歡,我也舍不得紫蘇姐姐,我那些東西挪來挪去也麻煩,不如大哥哥就舍我在見曦園里住到六月初,再同大家一道搬到新園子里去。”
這時眾人皆在,屋里屋外,上下人等聽見此話,俱愣了愣,一時不知如何反應,桂姨娘和田氏臉上勉強掛著笑,心頭卻有輕嫌之意,云綺驀地繃著一張臉,面露嫌惡之色,不輕不重的嘖了一聲。紫蘇在一側(cè)聽著也有些晃神,只有施少連淡然自若:“見曦園是按母親的喜好建的,妹妹能喜歡,我心頭亦覺得欣慰,再搬去繡閣也住不得多少時日,來來回回的也折騰,我心頭也是想著妹妹住到進新園子�!�
施老夫人看了看兄妹兩人,心頭不知在想些什么,沉吟半晌,也道:“罷,甜姐兒就先在見曦園住著,大哥兒在外堂多住些時日。”
“那就多謝大哥哥�!�
甜釀得了祖母的應允,很是高興,親自給施少連奉了一盞茶,施少連見她那副模樣,心知肚明,卻也受了她那杯茶:“妹妹客氣�!�
既然還要在見曦園住些許日子,方方面面也不能湊合,甜釀又打發(fā)紫蘇去桂姨娘處討東西,紫蘇去的時候正巧田氏和云綺芳兒都在,桂姨娘頓了頓:“要什么?誰要?”
“要香被褥和衣裳用的熏籠,還要沐浴用的香粉和花露�!弊咸K道,“大哥兒平素不用這些,見曦園這些東西俱無,二小姐不愿用繡閣里的舊物,想換個新的,故指派婢子來找姨娘。”
桂姨娘抿了口茶:“這話她也好意思說出口,老夫人這位干孫女,到底是個什么德行�!�
“什么德行,仗著大哥哥給她撐腰,開始在家頤指氣使了�!痹凭_不屑道,“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
芳兒抿著唇:“二姐姐要這些東西也無可厚非,只是在大哥哥屋里用……”
屋內(nèi)數(shù)人彼此對望,紫蘇咬咬唇,解釋道:“這些也不是見曦園的常用之物,大哥兒成日在外頭忙,婢子這幾日也鮮少見大哥兒,若不然不用到姨娘這里來討,讓大哥兒派小廝在外頭置幾樣便是。”
“家里有現(xiàn)成的,何須往外頭去買。”桂姨娘吩咐人去取,“紫蘇姑娘帶回去便是�!�
第36章
紫蘇領(lǐng)著桂姨娘屋里的兩個嬤嬤回來,嬤嬤手上捧著漆畫手巾熏籠和條被熏籠,連著熏籠里的銀香球都有,一匣荷葉金銀花露,幾瓶梔子花的香粉,都是頂好的。
往常這樣的好東西,甜釀也不去桂姨娘那討,要么施老夫人勻給她,要么施少連有心送來,總歸不會比云綺用的差些,眼下見紫蘇能帶回這些,眼里滿滿都是笑意:“還是紫蘇姐姐細心熨帖,樣樣我都喜歡,以前都不曾見過這樣的。若是讓寶月去辦,指不定帶些什么東西回來。”
她高高興興指派人將東西送入耳房,又疊聲喚寶月將幾條常穿的裙拿出來熏香,自個抓著瓶香粉瓶去妝奩盒里翻騰。
那兩個送東西來的嬤嬤立在游廊下,昔日也常往甜釀面前送東西,常能得甜釀賞幾個打發(fā)錢,這回也照例站在一旁等,卻未想甜釀連正眼也未瞧,只顧著自己玩樂,兩個嬤嬤當下微愣,訕訕地收了袖著的手,同紫蘇話別往外去。
紫蘇見兩人神色,忙趕著上前往兩人懷中塞了幾個香茶餅子,笑道:“有勞嬤嬤辛苦跑一趟�!�
“哪里,哪里,都是應當?shù)摹!眿邒咝θ轁M面收了香茶餅,往桂姨娘處去回話,桂姨娘還和田氏坐一處作針黹,不料她兩人回來的這樣早,聽嬤嬤回稟:“二小姐見了老奴們手上的東西,歡喜不迭,道是往常不曾見這樣的好東西。旋即開那花露瓶子自去屋里玩耍,老奴們不曾少坐,早些回來跟姨娘回話�!�
桂姨娘抬頭哦了一聲,打發(fā)嬤嬤出去,抿唇向田氏苦笑道:“往常都不曾見這樣的好東西……往日里待她和云綺也沒什么兩樣,不知情的人以為我多虧待她一般。如今啊,不知怎么著,倒像換了個人似的�!�
田氏笑道:“你瞧著紫蘇這些日都少見,昨日路上我遇見她急急忙忙走在路上,我喊了那么多聲也未聽見,后來喊住說話,她正往外頭去取新做的衣裳,這些時日,聽說她在見曦園里端茶遞水,鋪床疊被,忙得腳不沾地的。我們這家里上上下下,往日誰去差使紫蘇姑娘,她連在老太太跟前,都是撿個矮墩子坐著說話的,這回倒好,成了人家的貼身丫鬟。這么一看,可不是破罐子破摔,往日那些溫柔小意,體貼大方可不都是裝出來的。”
“可不是有人護著�!惫鹨棠镙p哼一聲,“年輕丫頭們自覺有了底氣,氣焰便囂張起來,和她那便宜娘一樣,當年仗著肚子,有了依仗,狂的都不知姓什么起來。這個小的,占著男人的屋子,又要什么香粉花蜜,又差使房里人做活,現(xiàn)今撇明了關(guān)系,這可不是惹人笑話,我想想臊也臊得慌。”
“親兄妹尚且要避著,更何況如今沒了干系,往日也不見她多去見曦園一步,如今只悶在見曦園不出頭,只想賴著人多討幾分好處�!碧锸系溃袄戏蛉四沁吥�,到底是個什么意思?想要把這人往哪兒擱?要我說,還不早些打發(fā)出去算了,之前鬧得紛紛揚揚�!�
桂姨娘蹙眉:“老夫人不說別的話,只把她的庚帖重新擬了份,要找冰人去相看合適的人家,不拘遠近家境,挑個看的過去的便是,只是冰人來回話,那些差的,怕我們家看不上,有好的,又看著不合適,這一時半會,也不好找�!�
兩人這會都沉默起來,原是未出事之前,若是能和張家順順當當結(jié)親,后頭云綺和芳兒的婚事都好辦些,先頭嫁的好,后頭的自然也出挑,這回鬧出了這么大的事,甜釀年歲又漸大,后頭還串著云綺和芳兒,施老夫人心中也著急。
田氏努努嘴,“我家那口子回來說渾話,這樣的……出身,送到金陵去,那邊富家權(quán)貴多,做妻做妾也有出路�!�
“老夫人能舍得?”桂姨娘道,“就是老夫人舍得,見曦園的主也舍不得�!彼龎旱鸵袅浚暗戎�,老太太心頭也不是沒有想法�!�
田氏少坐了會,辭了桂姨娘往自己屋子里去,正見藍可俊在屋內(nèi)喝酒,夫妻兩人將先前一番話說道,見藍可俊滿臉不屑之意:“如今能上門求娶的,多半是那等窮酸尖刻之家,圖謀那點嫁妝的,大家心頭都門兒清,她再不巴結(jié)著大哥兒,以后還能有什么好的�!倍笥趾俸僖Γ靶植皇切�,妹不是妹,感情又好,要是有些什么,也不是不可。”
田氏瞪他:“你這齷齪心思,趕緊收了吧。”
藍可俊搖搖頭,慢條斯理遞給妻子一杯水酒:“我手里的銀錢,全賴原先那兩間綢緞鋪和絨線鋪來,前陣兒標船上的貨被水淹了,大哥兒將鋪子都轉(zhuǎn)手給別家去了,拿了些現(xiàn)銀回家抵用,我的財路也就斷死在這,如今施家只剩下那生藥鋪和當鋪來錢,但我都不得沾些邊。”
而后又道:“施府里還有一大筆銀子,送往金陵放官吏債去了,我偶爾也在中間做個掮客,識得有個在金陵做官的江都人家,他那向上的門道多,常給高官權(quán)貴們尋些良家出身,能識文斷字的美妾,所獲甚豐,我倒覺得這是門好營生�!�
“老夫人如何能舍得�!碧锸系�,“好好的妻不做,要送去做妾�!�
“那可未必�!彼{可俊道,“那等顯赫人家,有多少平民百姓爭破了頭也進不去的,寧做富家妾,不做平家妻,要緊的是……事成之后,這賞下來的銀子不少,你不如去老夫人面前說合說合,一則成了一樁好姻緣,二則這幾百兩的說媒錢,可都歸在我們手里�!�
田氏哼了一聲:“這事我不可做,若是以后落了個不好,錯處可不都在我。”
“終歸不是施家人,嫁出去了就兩清了�!彼{可俊道,“我瞧著前前后后老夫人那意思,再養(yǎng),也就養(yǎng)到這時候罷了�!�
夫妻兩人對酌閑談,田氏內(nèi)心盤算一番:“住在施家,終歸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買個自己的宅子,有個自己的營生才過的踏實�!�
“婦人之見�!彼{可俊滿臉嘲笑之意,“大樹底下好乘涼不知道么,現(xiàn)成的住家,現(xiàn)成的營生,不操心過日子,還想著出去做什么�!�
“你當初把我們母子幾人都帶著來投奔�!碧锸虾安痪拖胫褷I生都弄手里來……如今呢,這日子過的七七八八,賺的一些銀子都流去了外邊,你還有臉說……老夫人在一日舍你一口飯吃,近來老夫人身體常不好,若有一日不在,這家能容得下我們幾口人?大哥兒是好相與的?”
男人沉住臉不說話,半晌將下酒的鹽豆扔在桌上:“你也知道他暗地里是個不好相與的性子,他的那些營生緊要的都不讓我沾手,只從牙縫里漏些吃的施舍我,能多得一些,還不知用把力氣�!�
田氏也無語,呆了半晌,自去內(nèi)室悶坐。
這幾日施少連都忙,但每日里抽空還往見曦園去坐會,這日白天不得空,月上柳梢才進了見曦園,見甜釀和婢子們都圍坐在游廊下納涼。
天已然熱,大家都搖著小扇,紫蘇泡了一壺酸口涼茶解暑,見施少連進來:“大哥兒要涼茶還是熱茶?”
“隨你們一道便好�!彼铺疳劙贌o聊賴搖著扇,見他來微微扯了扯唇角,欣然笑道:“妹妹似乎閑適的很?”
“無事可做,當然閑適。”她懶洋洋答。
“往日里都做些什么?”
“女紅針黹,姐妹說話,讀書寫字。”她撇嘴答道,“如今這些,一樣也不好做�!�
施少連往她身旁坐,寶月和青柳俱自覺起身去忙,留兄妹兩人說話。
甜釀剛沐浴完,烏黑頭發(fā)還濕著,柔柔的披在腦后,他鼻端似乎嗅得不一樣的香氣,淡淡的,若有若無,略微湊近一嗅。
“好聞嗎?”她察覺他的動作,嫣然一笑。
“和以往略有些不一樣�!彼c頭,“是什么香?”
“可多了。”甜釀懶洋洋掀眼看他,側(cè)首抓著耳鬢一絡長發(fā),捻在手里,“玫瑰、梔子,牡丹,玉蘭花露調(diào)在浴桶的香。”
她淺笑,甩著那絡黑發(fā)招惹他:“哥哥仔細聞聞�!�
他捏住那發(fā)尖,遞在鼻下輕輕一嗅,含笑道:“清甜的香�!�
甜釀很是得意,婉然一笑,抿唇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乜斜一眼,見門首地上投出一個長長的身影,將黑發(fā)在他面頰上一掃,柔聲道:“我知道哥哥定然喜歡,泡了大半個時辰的香水浴才沾了這么些氣味,哥哥陪我久坐些,方才不辜負我這點心意�!�
第37章
黑發(fā)又軟又細,沾著一點濕氣從面上拂過,掃過他的面頰和鼻唇,撩過細長眉睫,酥麻微癢惹得施少連眨眼,看著面前的嬌靨,問她:“嗯,妹妹是特意為我弄的香?”
“是因為哥哥的關(guān)系,才能用上這樣的香�!彼龐尚�,“借花獻佛。”
“妹妹心中有這份心意,我已知足�!眱扇税さ暮芙�,施少連見她眸里含著幾分懶散和笑謔,又有狡猾和使壞的心意,但那雙明澈的眼里漾著水光,和他的影子。
客舟那幾日之后,倒是真的不一樣起來,兄妹面具已經(jīng)撕破,她也懶于應承他,在他面前顯露的情緒越來越多,耐煩的不耐煩的,有意的無意的,好的壞的,施少連只覺欣喜有趣,倒像是個新鮮人似的盯著她看。
紫蘇端著茶盤倚在門旁,身形似被攫住,見他兩人羅裳挨蹭,狀貌親昵,眼神流轉(zhuǎn)旖旎纏綿,語調(diào)也是欲說還休,心頭隱隱浮現(xiàn)些奇異念頭,只覺可笑又荒誕。
近來總是如此,兄妹兩人即便不說話,一道坐在那,眉眼間總有些不一般的神色。她來施家已有三四年的辰光,知道他們兄妹感情極好,但兩人從來也守分寸,只是上回甜釀送本舊書來惹惱了施少連,自此后兄妹兩人生分,再往后些,漸漸有了些不一般,自打甜釀身份撕破回見曦園后,更是奇妙起來。
紫蘇心頭打顫,這個二小姐,有時候來看倒像是換了個似的,頗有些不知好歹,心頭怕是有些什么樣的古怪念頭,但是大哥兒這樣聰明的人,不該如此,哪有扯破了關(guān)系的妹子還住在哥哥屋里的,既然不是兄妹,總是該避著些,若是惹出了不好聽的閑話,可如何洗脫。
兄妹兩人見紫蘇端著茶盤一聲不響來送茶,微微挪了挪身形,隔得稍遠些,甜釀瞟了紫蘇一眼,笑吟吟撐著下頜看施少連和紫蘇。
“紫蘇姐姐給大哥哥倒的是什么茶?”
“就是二小姐適才喝的涼茶,大哥兒口味略酸些,我多加了一片柑片�!�
“是么?我竟不知哥哥愛酸,這可不該�!碧疳動犎槐牬笱郏拔乙蚕胫栏绺绲南矚g。以后可要跟紫蘇姐姐好好學著些�!�
紫蘇勉強笑了笑,施少連正舉杯啜茶,聞言挑眉,意味不明的睇了她一眼。
甜釀咂咂嘴:“口有些渴了,哥哥的茶是什么酸味的,舍給我嘗一口唄。”
“妹妹想喝,當哥哥的豈有不給的道理�!笔┥龠B忍不住笑,將杯子挪到她唇邊,“妹妹請。”
她笑吟吟的要去啜吸,乍然見紫蘇在一旁福了福,面色有些奇妙,語氣略急:“二小姐想喝,婢子再去給二小姐倒杯一樣的。”
“那就有勞紫蘇姐姐,煩請給我再倒一杯吧�!碧疳勆焓謱⑹┥龠B的杯子推開,“我不跟哥哥搶�!�
施少連看著紫蘇急沖沖去倒茶,扭頭朝甜釀低聲笑:“你倒慣會想法設法差使我的婢女,這幾日我聽過好些人在我面前言語,說紫蘇忙里忙外的辛勞�!�
“還說我沒臉沒皮,不知羞恥�!彼龖醒笱笮Γ案绺缧奶畚抑甘垢绺绲姆坷锶肆�?”
甜釀說話輕飄飄的,唯獨房里人三個字故意咬的重重的,像是別有居心。
“不過是個婢女,妹妹如何差使我都樂意�!�
“那你啰唣什么。”她乜斜他一眼,眼里光亮又冷又嬌又不屑,扭頭不看他。
施少連見她這模樣,心神一蕩,笑容俊秀溫潤:“好,好,我不啰唣。妹妹想如何便如何�!�
紫蘇再遞來的茶水被甜釀擱在一側(cè),左右閑來無事,吩咐寶月將棋盤擺出來,自己和施少連走棋玩,身旁圍著婢女觀摩,她棋技依舊不佳,又是心不在焉,棋盤下的七零八落,施少連竟也耐心,陪著她玩了一局又一局,走時已是不早。
臨走之時,施少連又吩咐紫蘇尋幾件內(nèi)里衣裳,甜釀差使紫蘇捧著衣裳同施少連一道出去。施少連這陣兒住的是外院的一間藥房,原是施府舊年的存藥材的地方,屋子里還彌散著股淡淡的藥材氣味,屋內(nèi)陳設簡單,平日只有順兒收拾,紫蘇偶爾來也幫著收拾一二。
施少連脫了外袍去凈手,見紫蘇鋪床疊被,遞枕打水:“你也早些回去,時辰不早了。”
“大哥兒這邊都亂著,夜里也沒人守著,我替大哥兒收拾些,泡完茶再走�!弊咸K手上的動作慢了慢,“二小姐夜里也不要婢子守夜……”
“早些回去吧�!笔┥龠B瞟了紫蘇一眼,溫聲道,“若是見曦園有什么事,你在還是穩(wěn)妥些。”
“婢子是大哥兒的婢子�!弊咸K蹙眉,有些泄氣道,“如今倒不能在大哥兒跟前伺候了。”
“我聽你這話里,怎么有些怨氣似的�!彼麑λ恼Z氣向來和緩,笑道,“在她面前伺候,和在我跟前,是一樣的�!�
“婢子知道大哥兒和二小姐情同手足�!弊咸K咬唇,“但婢子說句不該說的話,婢子伺候二小姐任勞任怨,心頭半個不字都不敢說,但家里上下閑話不少,婢子聽了,也只能暗暗為大哥兒叫屈,大哥兒不是那樣的人�!�
施少連眸里燭光跳動,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微笑:“他們說什么閑話了?”
“家里上下都抬舉婢子,婢子又是大哥兒帶回來的,如今倒去了二小姐跟前……雖說如今二小姐身份和以往有別,但顯得二小姐和大哥兒……更有些不一般似的�!�
“有些僭禮?有些越界?有些不知禮儀羞恥?”施少連道,“紫蘇,你覺得是我的問題?”
“大哥兒自然不是這樣的人�!弊咸K脫口而出,惴惴的看了施少連一眼,“婢子看在眼里,大哥兒行事向來有主張又有分寸。”
“那就是二小姐的問題。”他莞爾一笑,“但我知道,我這個妹妹向來溫柔小意,進退有禮,她怎么會有問題呢,一定是她近來突遭變故,心中煩亂無意為之的緣故吧�!�
紫蘇吶吶不說話,施少連仍打發(fā)她回見曦園去:“你就權(quán)當是替我照看二妹妹,她性子單純溫良,心頭定然有些苦楚,你在她身邊我放心些�!�
話已收到這份上,紫蘇心中再想留下,也不得不回見曦園去,見曦園里已熄了燭火,只留了幾盞小燈,原來甜釀早已睡下。
次日晨起,甜釀見紫蘇端水伺候洗漱,神情有些訝然:“紫蘇姐姐回來了?何時回來的?”
“昨夜把衣裳送到大哥兒屋里就歸了�!弊咸K道,“歸時二小姐已經(jīng)歇下了。”
甜釀聞言上下打量紫蘇一眼,不知怎的甜甜一笑,那笑容極艷,笑得紫蘇心頭不解:“二小姐笑什么?”
“大哥哥對我真好,知道我喜歡紫蘇姐姐,都不舍得留紫蘇姐姐在自己身邊伺候。”她聲音調(diào)繾綣又濃情,“自打我從施家二小姐變成了旁的不相干的人,家里上下對我俱是兩幅面孔,只有哥哥一人真心實意對我好,依舊疼愛我,對我竟比以前還好上幾分,如今我在施家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只有在哥哥身邊,才覺得心底踏實些,也盼著哥哥多在我身邊呆一呆�!�
甜釀幽幽嘆氣,面容轉(zhuǎn)喜為哀:“如若有一日哥哥娶了嫂嫂,這世上還有誰能把我放在心上疼,我又忍不住想,如果日子一直都是現(xiàn)今的模樣該有多好�!�
”紫蘇姐姐,我是不是很自私�!疤疳劤槌楸亲�,“我這個想法是不是很可怕……”
紫蘇臉色微微有些難堪:“老夫人和姨娘其實都疼著二小姐,二小姐以后還有夫君,照樣也是能疼人呢……”
“再疼人的夫君……能比得過大哥哥嗎?”甜釀笑,收回落在紫蘇身上的目光。
施家的大園子已落成,連內(nèi)里樓閣亭臺的陳設都慢慢布置齊全,故而施少連又特意在家布了一桌酒席邀請況家上下,以表謝意。
況家拖家攜口俱來,老夫妻兩人,況苑和況學兩對年輕夫妻,一個小女兒巧兒。
苗兒是新婦,才嫁出去沒多少時日,此次跟著舅姑丈夫一起回娘家來,見了父母和施老夫人,又見了各位妹妹,心頭亦是高興,既然已成親家,普通人家里沒那么多里里外外的規(guī)矩,故而況夫人領(lǐng)著大兒媳薛雪珠,小兒子小兒媳,小女兒一道都坐在施老夫人屋里說話喝茶,況學又是新女婿,見了岳母,又見數(shù)位小姨子,臉上還有些羞,坐的比苗兒還要拘謹些,故而眾人都愛逗弄這一對小夫妻。
巧兒才十二歲,不甚愛說話,卻是機靈,以往常替苗兒甜釀和況學張圓搭橋牽線,這回老老實實的坐在母親身邊,一雙眼卻不斷往外瞟。
況夫人見她走神,拍怕小女兒的手朝眾人笑道:“這孩子,八成是惦記著府上新修的園子,想去看個究竟————她父兄手上的花園圖稿都是她畫出來的,這丫頭衣裳胭脂水粉都不愛,平生最愛的,頭一樣就是溜出門去各處看園子,第二樣是看著自己花的園子最后落成個什么模樣�!�
“這樣厲害?這樣小的孩子竟能花圖稿?”眾人問道。
“她從小就跟在她阿爹阿兄身邊,聽得他們說的多,心頭也有些想法愛好,平日里幫著遞著筆什么的,后來就是她阿爹阿兄在一旁說,她來握筆描圖�!�
況夫人也是自豪又惋惜,“若是個男兒身,倒是能帶出去跟著父兄歷練,可惜是個女孩兒,�!�
“既然有這樣的天賦,倒是該好好教教�!笔├戏蛉诵Φ�,“想看園子,我們等等,等兩個大哥回來,一道領(lǐng)我們看新花園去�!�
況苑和施少連卻不在內(nèi)院里,兩人聚在一處,在外院賬房里喝茶。
況苑是個半粗不粗的手藝人,施少連是個半讀不讀的商賈,兩人此前不過泛泛之交,點頭寒暄幾句的交情,只因兩家婚事和造園子才熟識起來。
如今也不能算是熟識,彼此都有些事兒握在對方手里,亦敵亦友。
茶喝了大半,兩人也不說寒暄話,直來直往,新園子的酬勞早已結(jié)清,但施少連又拿出一小匣。
“大哥兒這是做什么?”
“前些日子多謝張家二嫂子幫忙�!笔┥龠B笑道,“我不便去尋她,這點謝禮就由況大哥轉(zhuǎn)交吧。”
況苑默然將小匣收下:“我也不知再見她是何時,這東西怕是一時半會都要放在我手邊�!�
“無妨,你兩人總是能見面的�!笔┥龠B道,“施家和張家如今鬧僵,我再去尋她卻是不好,只是托付給況大哥。”
況苑點點頭,許久之后道:“大哥兒吩咐我做的,我都做了,若不是這個,園子交工怕還是要早些……”
“多謝。”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彼此都能看出對方的試探和揣摩,卻又不說透,本沒什么好說的,各自都不是清白的人。
良久,況苑問:
“大哥兒平日都忙些什么?”
“查鋪面,販貨,看賬,打發(fā)雜事,應酬�!笔┥龠B道,“況大哥呢?”
“招攬活計,雇工,做活。”況苑道,“大哥兒人面廣,朋友三教九流,應當不少吧�!�
“認識的人雖多,不過都是利益往來�!笔┥龠B笑道,“我孤身一人,只認錢財,沒什么朋友�!�
“倒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