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因喜哥兒要吃白糖糕,甜釀往外間耳房去取,正撩開珠簾,見沈嬤嬤端著茶盞出來,她略往旁側(cè)避了避。
沈嬤嬤朝著甜釀福了福:“姐兒大安�!�
甜釀勉強點頭笑了笑,低著頭,從一側(cè)腳步急急走過。
沈嬤嬤眼珠兒轉(zhuǎn)了轉(zhuǎn),也低頭進了內(nèi)室。
后來席間吃酒,女眷們吃的是桂花冬釀酒,男客飲的是屠蘇酒,吃個大飽,施老夫人招著沈嬤嬤和幾位夫人去內(nèi)室說話,眾家姐妹、年輕嫂子就在耳房里說話吃茶。
圓哥兒也在,兩頰喝的紅撲撲的,進來拜了拜嫂子們,原來苗兒和況學(xué)已不知去哪兒說話去,他只等著找甜釀?wù)f話。
杜若把甜釀推出去:“我家小叔子盼了大半日,可等不及了,快去吧。”
甜釀抿唇一笑,低頭往外走,圓哥兒跟著,兩人一道往園子里去,見左右無人,圓哥兒才揖了揖手:“第一句話要先跟甜兒說,今日一眼也沒瞧窈兒妹妹,只跟著母親,低頭和窈兒妹妹問了聲好�!�
他自上兩個月起,給她的口信里只喚她甜兒,舍了妹妹兩字,唇舌抵縮之間,只覺分外婉轉(zhuǎn)甜蜜,甜釀噗嗤一笑,柔聲道:“知道了�!�
兩人就在園子里轉(zhuǎn)圈,這時節(jié)頗為蕭瑟,百花謝盡,梅花未開,只有一點殘剩的桂花,半點香氣也無,隱藏在奄奄一息的樹杪之間。
她倒問他,功課累不累,家里好不好,日常都做些什么。
圓哥兒問:“甜兒近日又在忙些什么?”
“做衣裳,繡花,和哥哥一道練字,服侍祖母。”
“喜服做好了嗎?”圓哥兒瞧著她,羞澀的問。
甜釀甜甜一笑:”都縫起來了,只差上頭的芙蓉、鴛鴦這一類的,還得慢慢的做�!�
他光想想那衣裳,就覺得胸膛有暖意,瞧著甜釀,笑靨如花,鼻尖一點點泛著粉紅,一雙手交疊在身前,禁不住牽起她的一雙柔荑,雙掌攏住她冰涼的雙手,呵氣揉搓:“冷不冷?”
她搖搖頭:“不冷�!�
“手有些涼,我給你暖暖�!�
園子一片清寂,連同小兒女的竊竊私語都被掩去,卷棚內(nèi)確是一片喧鬧,男人們正聚在一起投壺,一圈圈的喝彩聲飄散出來,不知誰說了句:“圓哥兒和況二哥這兩個早不知溜去哪兒去了�!�
“況大哥剛才還在,如何轉(zhuǎn)眼就不見?”
“怕是又去新園子里瞧去了吧�!�
杜若在廂房里和眾人說笑,便說要去外頭凈手,再出來時,剛穿來的小門不知被何人鎖了去,嘀咕了兩聲,只得繞路,走過一條細長的火墻,從園子里繞過去正堂。
她來過施家?guī)状�,大抵還記得路,席間喝了一點酒,腦子里略略有些沉重,但心里卻亮堂,七拐八拐,在一處僻靜的角落,便見了一個男人。
那人聽見腳步聲,便抬起頭來看她。
她也不避,直直的看著他:“是你栓的門?”
況苑大多時候是溫和的,他雖然生的相貌普通,卻有男子那股蓬勃的氣味,像酒,顏色淺淡,后勁撩人。
他走過來,問她:“嫂嫂嘴里嚼的是什么好東西?”
她嘴里含著塊香餅兒,有點橙子的果香,在走過火墻時,從荷包里捻出來塞進嘴里的。
男人低頭,滾燙帶著酒氣的吻落下來,燙在她唇角,而后探入她嘴里,用舌去撈那塊香餅兒吃。
唇舌交纏,咂咂吮吸,她軟的沒有力氣,揪著自己的衣角站著,卻也放肆,針鋒相對去咬他的唇,埋怨道:“輕些,別蹭掉了我嘴上的胭脂�!�
兩人身貼著身纏了半晌,杜若覺得有東西蹭的厲害,就有些兒不肯,微微往后撤一步:“出來的久了,該回去了�!�
況苑鼻音咻咻的喘氣:“嫂嫂惹得我火起,這會兒就要走?”
他將她伸手一拽,攔腰拖到一片山石后,伸手就要去撩她的裙,被她一口狠狠咬在手腕上:“你這混賬東西,黑心腸的王八羔子,做著正經(jīng)營生,暗地里勾引人家后院女眷,要不要臉�!�
又道:“我出來前剛和薛嫂子說話,你做的這些齷齪事,她可知道?要不要等我回去,跟她好好說一說�!�
況苑聽她如此說道,慢慢松開她,一雙眼瞧著她整理衣裳,抿抿自己的髻,偏首含笑對他:“這樣冷的天,你拖著我在冷風(fēng)里茍且行事,你說我應(yīng)不應(yīng)?不如等下一次,挑個好時候�!�
她裊裊往園子里去,聽見他在身后道:“何時才能再見嫂嫂?”
“左右是一大家子,總有見面的時候�!陛p飄飄的話語。
杜若腳步走的輕巧,心頭卻如鼓擂般震的頭暈?zāi)垦#姷綀@子里一雙影子,這才鎮(zhèn)定下來:“我說你們兩個,在園子里吹了這久的冷風(fēng),還不知回屋去?”
圓哥兒和甜釀遠遠的聽見杜若的調(diào)笑聲,俱是臉上一紅,雙雙向杜若福了福:“二嫂嫂。”
“走,跟我進屋玩去,里頭正在摸骨牌,可比在這呆著強多了不是。”她一手牽一個,拉著一雙人回屋玩去。
這日席散的晚,算是玩了個盡興,隔日甜釀就有些微微的鼻塞頭暈,施少連請翟大夫來看過,也不開藥:“吹多了冷風(fēng),灌個幾碗姜湯,發(fā)發(fā)汗就好。”
施少連送翟大夫出門,看了看鼻頭通紅的甜釀,面色沉沉,語氣平淡:“二妹妹最怕冷的不是么?”
他吩咐人:“熬幾大碗濃姜湯來。”
第21章
廚房送來的姜湯又濃又辣,一口已是極限,施少盯著她,沉沉道:“喝光�!�
甜釀皺著眉頭,又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吸溜著清涕,連聲喚著寶月要帕子,嘟嘟囔囔:“好辣啊�!�
她眼巴巴的看著施少連:“大哥哥�!�
他云淡風(fēng)輕接過婢女手中的碗,分外不留情面:“把這幾碗全部喝光�!�
甜釀知道他生氣了。
她在他的目光下悶了幾大口,咽下肚后,佯裝憋嗆,驚天動地咳了兩聲,滿臉通紅,拖著他的一只手臂,輕輕晃一晃,聲音又柔又軟:“少連哥哥……”
在這世上,若論能讓他心軟的,也只有她。
施少連在她身前坐的穩(wěn)當(dāng),慢悠悠道:“不喝也罷,那你吐個鼻涕泡泡給我看看�!�
身旁新來的婢女忍不住低頭噗嗤一笑,甜釀一臉尷尬又詭異的神色,用手絹緊緊捂住鼻子,訕訕道:“哥哥你胡說什么?”
“小時候不是很會么?還偷偷學(xué)給我看�!�
她回想起那些畫面,是真的有些惱了,一旁的婢女還在偷笑,惱怒的盯著他,而后將頭倔強一扭:“休想�!�
“那就乖乖喝完�!彼Z氣往下沉。
她撇撇嘴,接過碗,一口口皺著眉抿,一碗又一碗,直干了兩碗姜湯,肚腹里都是姜絲的辣氣,難受的捂住肚子,將頭枕在他膝上:“少連哥哥……好哥哥……大哥哥……”
施少連拍拍她的肩:“還有一碗�!�
甜釀?wù)娴囊饋�,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抬頭咬著唇看他,無聲的吐出兩個字:“壞人。”
是最甜的蜜,也是最狠的心。
他生生抑制住體內(nèi)的戾氣,默默將碗擱下:“下次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
甜釀喝了兩大碗的姜湯,肚子飽飽的吃不下其他,早早的就睡了,隔日一大早就去施老夫人那陪著,施老夫人怕冷,主屋里燒的暖融融的,因天冷,喜哥兒和小果兒都睡在一側(cè)的耳房里,這會兒才剛起,正在等著婢女們穿衣裳,甜釀幫著將兩個孩子的衣裳穿好,一手攜一個,帶去給施老夫人請安。
施老夫人正在裝扮,老人家年歲大了,頭發(fā)稀少,也省的梳頭婆子梳髻,做了幾頂高高的鬏髻戴著,見甜釀來,問她:“前日玩的可還高興?”
甜釀連連頷首:“我們幾個姐妹,還有幾個嫂子,底下的婢女們,三四張桌子一起抹骨牌,玩的都樂不思蜀了�!�
施老夫人含笑:“這些姐妹嫂子里,你最喜歡哪個?看著哪個最好?”
甜釀看著施老夫人的神色,想了想,柔聲道:“都各有各的好,但數(shù)窈兒姐姐最活潑有趣,又有學(xué)問,教養(yǎng)又好,家世又好,又照顧人,連婢女嬤嬤們,都喜歡和她說話。”
施老夫人點點頭:”家里還剩些珠花簪子,都是平素你大哥哥孝敬我的,也不常用,各家走時,都一家一樣的送了幾樣出去,祖母心頭也有些偏心,給窈兒多了一對累絲戲珠紋手鐲,算是老婆子的一點正兒八經(jīng)的見面禮�!�
施老夫人從桌上拿起個盒子,里頭是一雙澄碧色的玉鐲:“昨日里趙安人家遣人送了一雙玉鐲來,說是給你們姐妹兩人戴著玩�!�
甜釀看著那對鐲子:“趙安人的意思……”
施老夫人將盒子收起,也忍不住道:“若是你大哥哥走了功名這條路,如今我們也是清高人家,人品家財樣樣不缺,什么樣的姑娘還不是輕而易舉,祖母這話倒也不是埋怨,你爹爹走的突然,他要挑家里的擔(dān)子,我說不得他,只是人家這樣直接回拒,你大哥哥這樣的人物,老婆子也替他叫屈�!�
甜釀安慰:“我看窈兒姐姐和大哥哥站在一處說話,言笑晏晏,意氣相投,看著甚好。趙家和我們不過是初相識,尚不了解,往后多多往來,才能識得彼此的心意……甜釀在祖母面前說句不檢點的話……我和圓哥哥,不也是這樣過來的么……”
她搖搖施老夫人的袖子:“祖母……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若是祖母覺得好,不妨再試試吧�!�
“甜姐兒覺得合適么?”
甜釀悄悄的在施老夫人耳邊道:“祖母不覺得,窈兒姐姐的性子,有些似妙義姐姐么?”
施老夫人猛然回過神來:“對!對!對!”
甜釀微微一笑,俏皮的皺皺鼻尖:“年底家里家外事情忙,祖母要去廟里燒香,各家都要宴請賓客,讓大哥哥多幫著祖母應(yīng)付應(yīng)付……不過祖母可別跟大哥哥說這是我的主意,大哥哥躲不了懶,非要找我算賬不可。”
臘月初里正是施少連和甜釀的生辰,連著下了幾天的薄雪,陰寒寒的,施少連里里外外忙了數(shù)日,他今年年滿二十,算是大生日,雖早兩年已及冠,但仍收了各家不少禮,外頭又有應(yīng)酬,這日終于閑了,家里辦了一桌酒菜,專給兄妹兩人慶賀。
家里人的壽禮無非是家用小物,衣裳巾帕之類,因著今年是甜釀在施家最后一個生辰,明年就要嫁了,施老夫人和桂姨娘都送了貴重首飾來,姐妹幾人都按著自己的心意,或是胭脂水粉,或是新鮮玩意,就連喜哥兒都給甜釀送了他喜歡的一個寶葫蘆來,這個壽辰過的算是極熱鬧的。
兄妹兩人之間,施少連給她的是一套綠玻璃器皿,小至拇指大小裝香料的器皿,大至喝甜湯的玻璃碗,大大小小數(shù)十個杯盞,算得上是精巧又貴重的禮物。
自上次甜釀做衣裳累的眼酸,施少連就再不許她給他做衣裳,她前功盡棄,苦思冥想許久,自己新調(diào)了種安神的香料,送到了見曦園。
她把香爐燃起,是一種比她屋子里的甜味略淡的香氣,混入了一縷青竹和佛手柑的香氣。
施少連看著那淡淡裊裊近無物的青煙:“多謝妹妹,我很喜歡。”
壽席上先吃的是長壽面,施家眾人一一向兩位壽星敬酒,杯里是桂花冬釀酒,上次大家嘗著味道甚好,桂花清甜之氣久久縈繞在唇齒間,姐妹幾人尤其喜歡。
冬釀酒配的卻是豬頭肉,酥爛入骨,皮肉綿軟,施老夫人最愛綿軟葷腥之物,雖然不夠雅致清華,但確實是富貴逼人的氣勢,招待外客時不便將此物供上桌,家常吃喝又不至于吃這樣的大葷大肉,施老夫人平素念佛,多食素,逢年過節(jié)也不供這樣的,甜釀懂老夫人的心思,吩咐廚房將豬頭肉切的細細的,擺出壽樣子,哄的老夫人多吃了好幾塊肉,連連夸贊廚房,還賞了好幾吊錢下去。
酒桌飯飽之后,外頭又下起了雪,綿如楊花,飄似柳絮,入泥化水,了無蹤跡,姐妹們陪著施老夫人和桂姨娘打牌,喜哥兒犯困,甜釀又多喝了兩杯,姐弟兩人就在一旁的小間,隔著一道珠簾,偎依在一起打起了盹兒。
施少連陪著祖母玩了幾圈,讓了位子出來,掀起珠簾,見甜釀?chuàng)е哺鐑�,并頭睡在一只軟枕上,因屋里暖和,連薄被也不用蓋,只用施老夫人一件深紅的舊衣,搭在身上掩蓋。
他俯低身體看她的睡顏,良久之后,慢慢探出一只手,曲起一只手指,用指背在她臉上慢慢滑過,從額頭滑落眉眼,再至泛著兩坨嫣紅紅暈,滑膩如綢的臉頰,順著臉龐的弧度,輕輕往下流連。
甜釀睜開眼,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神情淡淡的。
這是祖母的屋子,她能聽見熱鬧的喧鬧聲,看見他身后的珠簾,守在珠簾旁的婢女的一角衫袖衣裙,也能看見珠簾后圍坐桌前隱約可見的人影。
他見她睜眼,手指就定在了她的臉頰邊緣,面容也是沉靜又溫柔。
良久,她喚了聲:“大哥哥�!�
“嗯�!彼偷偷膽�(yīng)了聲。
“口有些渴,大哥哥替我倒杯茶�!�
施少連收回手,去給她倒茶,甜釀捧著茶碗,小口啜喝。
云綺在大聲喊著施少連,要他出去出謀劃策,施少連等著甜釀喝完,輕聲道:“若是醒了,就一起出來玩吧。”
他先撩簾出去,甜釀也下來穿鞋,跟著出去陪家人玩牌。
第22章
轉(zhuǎn)眼年節(jié)將至,要飲椒柏酒,吃包了銅錢的扁食,要用烏金紙剪為蛺蝶鬧蛾,制成小簪插在發(fā)髻里,也要在眉心呵梅花妝,要放響炮花筒,最好是能飛上天的鉆天浪,仰著頭捂著耳,姐姐妹妹們站在一起哈哈大笑。
這也不是最緊要的,對于甜釀和苗兒而言,最緊要的是多在菩薩面前多念叨,祈祝兩人的未來夫婿在二月的院試里,順順利利,拔得頭籌。
鄉(xiāng)下佃農(nóng)送來的土產(chǎn)野味,標(biāo)船捎來的四國時鮮,親友家贈送的禮儀心意,來來回回進進出出,施少連也忙的腳不沾地,正月前那幾日,甜釀就未見著大哥哥的身影,偶爾去見曦園,也只有紫蘇和青柳守著火爐喝茶吃糕,說道:“大哥兒已經(jīng)好幾日未回見曦園住了�!�
正月初一,施少連只閑了一早上,門房時不時往內(nèi)院送名帖,家中各人都有名帖要寫,又要祭祖悼亡,施老夫人又要去寺廟燒頭香,忙忙亂亂不可開交。
新園子因年節(jié)停了工,幕布把舊園子都圈了起來,家里沒有閑逛之處,好在天氣清寒,眾人都愛往施老夫人的正堂去,圍坐一起喝甜酒、炙鹿肉,賞臘梅,玩牌九,投壺走棋,人人身上都多長了三兩肉。
這樣的喜慶日子,最忙的人當(dāng)屬風(fēng)月勾欄里的人兒,無論官私,男人們成群結(jié)伴來喝酒取樂,或是上門應(yīng)邀,給宴席里彈奏助興,充當(dāng)解語花。
因盼盼被其他商客邀去游山玩水,藍表叔被雪姐兒的婢女拖著往家去,他近來到不常往這兒來,一是過了新鮮趣味,二是近來更貪些盼盼的曲意逢迎,雪姐兒見他久不上門,被馮媽媽罵了兩會,耐著性子勾著他,兩人在帳內(nèi)飲酒作樂,吃吃睡睡,廝混胡鬧了足足一整日,藍表叔喝的酩酊大醉,只摟著雪姐兒親嘴,嘰嘰歪歪的說了好一輪話,最后醉蒙蒙的往家去。
后幾日便是往各家去拜年,施家前堂的三間倒座屋子,成日里擺著迎客的酒席,后院里桂姨娘還要忙著招待女客,因著娶新婦的關(guān)系,況、張兩家先來施家拜年,只是況學(xué)和張圓都未曾來,原來是家里拘著不讓出門,讓兩人安心備下月的考試。
親友串門,當(dāng)然也是偷香竊玉的好時候,張夫人招待來家的賓客,半途卻不見了二兒媳,婢子說二夫人往廚房催醒酒湯去,園子里新建的抱廈內(nèi),因天冷,四門窗都闔的死死的,屋內(nèi)卻有衣袂摩挲之音,女子嬌喘細細:“等下還要出門去待客,別揉皺我的裙�!�
又道:“莽夫……仔細我的發(fā)髻�!�
只在逢年過節(jié)時才佩戴的花枝步搖顫的厲害,杜若的聲兒也顫的厲害,男人的氣息急促又癲狂:“嫂嫂這身兒……倒是久、曠之人�!�
她咬緊銀牙,眼角嫣紅,顫顫巍巍的:“薛嫂子瞧著雪一般的妙人兒,你倒是好狠的心,在外頭拈花惹草,也不怕她傷心�!�
他哼笑,疾風(fēng)驟雨:“她是案上供的泥菩薩,不食人間煙火,我是車轱轆底下的爛泥,只愛扒著車輪四處滾�!�
細細嗅了嗅:“嫂子身上這股香,就是窗下那幾株含香的味兒,我初見嫂嫂那日,就聞著這香味,想著衣裳下的皮肉,是不是也跟那花一樣,膩白膩白�!�
“狗鼻子……滿腔的齷齪心思……臭不要臉。”
兩人估著時辰,不好貪歡,急急絞了,她扶著腰肢,只覺腰間被他手掌掐著的痕跡深入骨縫,仔細整理衣裳,看他張狂的癱在椅上歇息,毫不掩飾自己的身體,笑話他:“賊骨頭,到底是偷了多少腥,這樣張狂。”
況苑慢慢起身,先瞥了她一眼,后撩袍系腰帶:“也未遇上幾個如嫂嫂這般合心意的�!�
杜若以為他暗諷她浪蕩,冷笑一聲,抹了抹鬢角,小心翼翼自己往外走去。
她也曾天真浪漫過,只是后來學(xué)會了心冷,不要什么情什么愛,只求一陣快活。
她一開始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好,后來才知道這是男人的劣根性,日子過的太好,吃著碗里,瞧著鍋里,自中秋后,夫妻兩人就分屋而睡,家里沒了臘梅,總有別的什么花,近日張優(yōu)每每在她面前揚眉吐氣:“你不就嫌棄我升任無能,不如你娘家人么?走著瞧,總有一日,我讓你后悔。”
她冷笑,他心里那些彎彎繞繞她還不知道么?不就是從別處支了五百里銀子,準備賄賂上司提個肥差么?
這么一筆錢,若到時這些銀子竹籃打水落了空,看他如何跟家里交代。
杜若不管,她只管過自己的安生日子,只是摸摸肚子,須得煎一副藥來喝,若是懷了胎,那就不好收場了。
正月初十,幾家人相約一起去廣善寺,施家老夫人要供佛,況、張兩家替兩個學(xué)子祈福,趙安人也替自己丈夫請個愿,幾家姐妹俱跟著,連施少連也在,一路扶著施老夫人說話,杜若看見況苑陪著一道來,也是頗為驚訝。
一個眼神就明白,兩人相隨去了一間清凈禪房,他摟著嬌人在懷,抵在壁柱上,杜若罵他:“你瘋了不是,佛祖面前也亂來,不怕現(xiàn)世報么?”
“廟里能干的事兒可不少,自古往今,不知成了多少姻緣,也不差這檔子事�!彼有心思跟她說話,“剛才瞧著施少連跟你那窈兒表妹,兩人一道跟著個僧人往后頭去取香火,說說笑笑的,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怕是有什么說頭。”
“他倆?”杜若攀著他的肩膀,“我看我舅母可沒那意思,最勢利不過的人,哪里舍得窈兒嫁給商戶之家,再有錢也不肯,倒是施家,有些兒想法�!�
“施少連還是不錯�!彼翘萌胧�,“頗有些手段,家財滿屋,嫁了他,也算是福氣�!�
“窈兒妹妹也不差……只是沒些兒主見,孩子氣了一些�!�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兩人將一片閑心都拋之腦后。
施少連和窈兒取完香火送到前頭,見施老夫人和夫人們已經(jīng)禮完佛,正站在一起說話,兩人都垂手在門外立著。
窈兒對施少連頗有好感,只是礙于母親的態(tài)度不好太過親近,施少連礙于祖母的意思也不便拒絕,兩人都有些局促的站著。施老夫人和趙安人見兩人,俱笑了笑,趙安人不好太過顯露,招呼窈兒過來:“若在外頭站著冷,就進屋來暖暖手�!�
窈兒順從進屋,偎依著自己母親坐下,施老夫人見她發(fā)間簪著朵白梅,顧盼神飛,花容月貌,笑吟吟的道:“到底是出自貴人家,周身氣度就不一般,比我家那幾個丫頭強多了�!�
趙安人握著窈兒的手:“老婦人夸贊,府上的哥兒姐兒們也都是出類拔萃,個個看著都喜歡�!�
甜釀和云綺幾個,加之兩家三個嫂嫂們,這時正從外頭抱著幾枝臘梅回來,說說笑笑,一時圍的鶯鶯燕燕,施老夫人左右顧盼,笑道:“這幾個孩子,年歲都相當(dāng),就是該多多來往些,說起來,年輕時的玩伴,以后各自有了歸宿,依舊有情誼在。”
“老夫人說的極是�!�
從廟里回去后,施少連徑直去了施老夫人處,第一句話便是:“趙安人未必看得上我們家,這事祖母還是罷了吧。”
施老夫人看著他:“大哥兒覺得窈兒如何?”
施少連摩挲著茶杯:“自然是好�!�
他常用這話搪塞施老夫人,次次冰人來介紹,施少連只道好,原先施老夫人還歡歡喜喜的去打探,但他都心不在焉的。
施老夫人但想著甜釀的話,忍不住道:“我看著這孩子倒是極好的,和你甚是相配,施家也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人家,說起來半分也不差,只要我們心誠些,總能打動人家�!�
施老夫人看著他的神色:“祖母也不是逼你,慢慢來,今年先忙著兩個妹妹的婚事,待明年……你可得答應(yīng)祖母,早些安定下來�!�
施少連突然懶散往椅背一靠,交叉十指,垂下眼睫:“先等二妹妹嫁了吧�!�
因去年的上元節(jié)出事,施老夫人心里多少還有些膈應(yīng),不許家里人出去觀燈,只在家里各處樹梢屋檐掛了些彩燈,讓姐妹們在家里猜燈謎。
流光易逝,一年匆匆而過,甜釀心頭也有些淡淡的,摟著喜哥兒偷偷哭了一場,苗兒看著心酸,又是安慰又是討她歡心,好半晌才拉著甜釀出了繡閣去看燈。
施少連見她眼睛紅彤彤的,心知肚明,卻也不戳破,拎一盞兔子等給甜釀:“紅眼兒的白兔子。”
她披了一席薄薄的斗篷,潔白如雪,光彩奪目,知道施少連打趣她,也拎起一只鼠燈籠:“披黑袍的子夜神�!�
他看著她微微嘆氣:“妹妹�!�
幾日后,家里來了位不速之客,是個身材瘦高的中年男人,獐頭鼠目的,衣裳陳舊,看著不像個正經(jīng)的人,說話里還帶著一絲絲吳江口音。
那男人在施家門前盤桓片刻,上前同門房道:“我要找王妙娘�!�
守門的老蒼頭楞了楞:“您是哪位?”
“我是王妙娘的娘家表哥,叫周榮�!蹦巧炭偷溃拔衣爡墙苏f她嫁來江都,正路過,特意來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