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云策,無論你從前做了什么樣的事情,你始終是我的弟弟,身上流著安定侯府的血脈,兄長怎么忍心看著你日漸消沉,惶惶不可終日?”
賀云策一愣,緩緩抬起頭,望著賀景硯那張滿是悲憫的臉:
賀景硯看著賀云策寫在桌子上的話,從前他留下的水痕還未干,甚至能看見他從前都寫了什么。
于是賀景硯微微一笑:“這不僅是我的意思,還是你大嫂的意思,只有你重新振作起來,獲得一官半職,才能報答兄長,報答你的大嫂�!�
賀云策還在發(fā)愣。
他沒有想到屬于自己的救贖,來的是這樣的快。
耳畔只聽見賀景硯的聲音還在繼續(xù):“之之那么善良,就是想要看你能重新振作起來�!�
賀云策聽見宋熹之的名字,幾乎心尖都是一顫,他緩緩在桌上寫下了幾個字:
賀景硯眼眸里的溫和還是沒有變:“我會找大夫為你治療的�!�
“云策,如今我已經(jīng)是二品的武將了。安定侯府的世子之位,本就適合你。如今安定侯府因為你從前干過的蠢事,聲名狼藉,我們必須聯(lián)合起來,一文一武,挽救侯府的名聲�!�
賀云策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又是用手指沾了茶水,在茶桌上寫下幾個字:
賀景硯紅唇輕啟,說出了幾個字:“建功立業(yè),保家衛(wèi)國�!�
賀云策一聽這話,臉上都多了幾分的茫然。
他搖了搖頭,意思是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原本就是一個文弱的書生,根本做不到建功立業(yè),保家衛(wèi)國。
可賀景硯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能,你能做到�!�
賀景硯說完這話,又是拍了拍賀云策的肩膀,然后抬頭望向了黃思齊的方向。
他臉上的笑容更加的真切了:“那邊請伯父和云策繼續(xù)品茶,景硯不再打擾了。”
黃思齊沖著他贊許的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賢侄慢走�!�
等賀景硯走了,黃思齊才對著沉思的賀云策笑著詢問:“孩子,你兄長都這么說了,你現(xiàn)在愿意為了安定侯府振作起來嗎?”
賀云策的心里其實有一絲微妙的感覺。
自己前世做了這么徹底的錯事,之之真的會這樣不計前嫌,甚至希望自己東山再起嗎?
可無論如何,都是兄長的一番心意。
于是賀云策點了點頭:
聽見賀云策這話,黃思齊終于滿意的笑了笑。
果然賀景硯說的沒錯,金錢和權(quán)力是治愈世間男人最靈的妙方,只要許諾了這些東西,世間沒有一個男子不為之動容。
賀景硯一開始在花廳內(nèi)說出那番話,便是為了向他們拋出橄欖枝,讓他們與安定侯府達成合作,一起站隊。
黃氏一族和安定侯府做了十余年的姻親,原本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只是安定侯為人老實,從來都是不偏不倚,也不參與黨派斗爭。
所以他們黃氏一族之人,也從未站隊。
如今太子回朝,譽王衰落,京城的局勢瞬息萬變,賀景硯提出了合作,還許諾了賀云策的世子之位,讓兩個家族緊緊的聯(lián)系在一起。
那么他們黃氏一族自然應(yīng)該良禽擇木而棲。
黃思齊正想著,又聽見邊上的賀云策在這次有了動靜。
他再次用食指沾染茶水,又是在桌子上寫下了幾個大字:
黃思齊想到賀景硯對自己說過的話,笑容逐漸變得微妙了起來:“你等一陣子,就知道了�!�
第393章
宋熹之在床榻上躺了許久,下午才打算換了衣裳去看鋪子。
如今她永樂街那幾間閑置的店鋪都已經(jīng)開起來了。
一除了與白檀合開了大漆螺鈿的妝匣鋪子,和與辛夫人合作開了香料的鋪子,還有一家則是與那酒樓林掌柜開得藥鋪。
最后一家則是一間武行,里面由阿蓮負(fù)責(zé)管理。
自從宋若安被抓進天牢之后,阿蓮便擺了她的隱衛(wèi)為師,開始學(xué)習(xí)高深的武藝。
誰知她還不閑著,閑暇時便與她姐姐白檀商量開鋪子的方法,于是宋熹之也弄了一家鋪子,給她當(dāng)老板。
其余的鋪子宋熹之都出租了出去,賺來的租金也有很大一部分捐贈給了曾雅嫻生前辦下的女嬰收容所。
宋熹之心里正想著曾雅嫻,也不知怎的,賀景硯突然推門進了來,竟對她提起了曾雅嫻的事情。
“之之,我歸京已久,卻還未去祭拜曾將軍和曾夫人,心中愧疚難當(dāng)。一想到你與忠貞侯生前感情篤深,便想要與你一同去拜訪他們,你作何想法?”
宋熹之一愣,沒想到賀景硯提到了這件事情。
她有些詫異的抬眸,對上賀云策那雙始終溫和的眼眸,心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微微縮緊了一下。
“你想去拜訪曾雅嫻的父母?”
“可曾雅嫻的父母戰(zhàn)死沙場,尸骨無存,只有一個衣冠冢和百姓自愿建立的廟宇。”
“如今曾雅嫻也已經(jīng)故去,尸首到了邊疆。你是想要去哪里拜訪?”
賀景硯緩緩坐到了宋熹之對面的軟榻便上,眉目依舊,聲音也是輕聲細語的:
“就是去他們祖墳邊上的廟宇和衣冠冢祭拜一下,曾將軍和曾夫人為國捐軀,我戎馬十余年,他們是我心中的偶像,我便想帶著士兵的心愿,去感謝他們的付出�!�
宋熹之沒說話,心想曾將軍夫妻的付出?
那可是對抗西戎啊!
他們都是為了對抗西戎而以身殉國,賀景硯喜歡這樣的付出�。�
宋熹之沒說話,于是便聽見賀景硯的聲音繼續(xù)道:
“一來,是代替我麾下的士兵。從前我?guī)ьI(lǐng)士兵,祭拜過曾將軍邊疆的的衣冠冢,那里荒涼無比,香火冷落,士兵的心中大為失落。我在那時,便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他們。等他日班師回朝之后,要去替他們看看曾將軍京城處廟宇是否香火鼎盛�!�
“二來,曾雅嫻是你的閨中好友,身為你的夫君,我已經(jīng)回來的太遲太遲了,此刻便想要去祭拜她和她的家人,融入你的生活�!�
宋熹之聽他有理有據(jù)的說了這么多,字字句句為國為家,也實在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于是她抬起頭來看他,又是揚起了一個笑容:“夫君,你能這樣想,我很欣慰,想必雅嫻在九泉之下也會很感激�!�
“不過我今日已經(jīng)約了鋪子里的伙計,要去鋪子里算賬,只怕沒有時間……不如我們?nèi)蘸�,三日后再一同前往,好嗎?�?br />
賀景硯見宋熹之沒有猶豫就答應(yīng)了下來,于是也點了點頭,表情中有隱隱的喜悅:“好,那就定在三日之后�!�
兩人又是說了一會兒話。
等他轉(zhuǎn)身走了,宋熹之臉上的笑容才突然消失了。
她立馬就把身邊的隱衛(wèi)都叫了出來。
這些隱衛(wèi)從前跟在曾雅嫻的身邊,全都是曾將軍夫妻在臨死前為曾雅嫻安排的。
她們聽聞了賀景硯的話,心中也實在是動容。
為首的隱衛(wèi)跪在地上,話語里有著由衷的贊嘆:“主子,賀將軍如此心細如發(fā),實在是讓屬下沒有想到�!�
“小姐一輩子沒有出過京城,前往祖地在曾將軍陵墓前主持祭祀一事,是她一直想要去做的事情。”
宋熹之搖了搖頭:“有時候不能看男人說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她說著,又是回味著隱衛(wèi)的話,微微蹙了蹙眉:“陵墓?曾將軍不止是有衣冠冢還有陵墓?”
為首的隱衛(wèi)眼神茫然了一下,聽見宋熹之的提問才肯定的點了點頭:“廟宇之后就是陵墓。雖然沒有尸體,但是陛下感念曾將軍和曾夫人的功德,于是在他們的祖居的后山修建了陵墓。”
“還有專門的守陵人,守護著一方的陵墓。百姓便是體恤守陵人辛苦,民間才自發(fā)集資,建了廟宇,于是守陵人生活在廟宇里,百姓也到廟宇中祭拜。后面的陵墓沒有人踏足。”
宋熹之聽見這話,才明白了。
從前她以為民間不過是在京城附近為曾將軍修建了一個衣冠冢,卻沒想到是陛下下旨修建了規(guī)模龐大的陵墓。
而陵墓里面還有守陵人。
宋熹之想到這里,便直接從讓司琴叫車,又是給裴云屹送去了消息。
“既然如此,我們現(xiàn)在就去曾將軍的陵墓,看看賀景硯到底是想要什么�!�
賀景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有可能為了表面功夫去拜訪她的親族,卻不可能為了表面功夫去祭拜幾個死人。
一定是為了其他東西。
曾將軍的陵墓里有什么,讓他感到有利可圖?
賀景硯為什么又是一定要帶著自己去呢?
宋熹之想不明白。
她直接帶著人,和裴云屹兩個人暗中在京城城門口匯合,然后就直接出京了。
曾將軍的陵墓修建在他的祖居附近,并不在京城,也算是葉落歸根的意思。
他的祖居位于一個名叫封寧的小縣城,距離京城還是有一段距離,需要若是乘坐馬車,需要一日時間才能到達。
來自各地的百姓,在前往京城時,都會途徑封寧,去祭拜一下這兩位為國捐軀,戰(zhàn)功赫赫的大將軍。
所以宋熹之以為封寧這個小縣,受到皇家的恩澤,又有曾將軍的庇佑,應(yīng)該是香火旺盛,游人如織,民風(fēng)淳樸。
可當(dāng)幾人騎著快馬,一路向東,等快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卻覺得地方越來越是偏僻,映入眼簾的場景也是越發(fā)的蕭條。
路上時有老人小孩沿路乞討,路上的行人也是衣衫破敗,眼神閃爍。
等幾人下馬在路邊的茶攤休息的時候,就連司琴都忍不住開口:“主子,我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京城附近,曾將軍的祖地,居然會有這樣凋敝零落的場景?”
宋熹之望著眼前的場景,微微皺眉,心中也是有些許的疑惑:“這里是郊外,或許到了縣城中心,會好許多�!�
第394章
宋熹之雖然嘴上這么安慰,可心中也是感受到了些許的不對勁。
于是她吩咐司琴去問問這茶攤的老板,看看能否問出什么端倪來。
司琴順著宋熹之的視線望去,便看見了那個在攤子前忙忙碌碌的老人家。
這里處于進城的必經(jīng)之路,游客旅人來來往往,都會選擇在這里歇腳停留,他這里攤子整潔,茶水也好喝,有時還能收到許多賞錢。
按理說,這茶攤的生意不錯,這老板日子過得也該紅火。
可瞧著眼前的老板不到六十,面容苦澀,神情哀愁,眉心時時常皺起,旁人叫他的時候反應(yīng)也慢。
他穿著漿洗到發(fā)硬的粗布,布上還打著補丁。
分明是寒冷的冬日,說話都冒著氣呢,可這老板衣裳穿的單薄,渾身瘦的像是竹竿一樣。
被宋熹之這么一說,司琴也注意到了這個老板,她在座上觀察了片刻,就知道這老板一定是有問題。
可當(dāng)司琴走到老板的身邊,開口詢問了兩句封寧縣的古怪,那老人家卻一下子警惕了起來,急急朝著司琴擺手,什么都不愿意說。
見他自顧自的轉(zhuǎn)身要走,司琴又是急急的上前,攔在了那老板的面前。
司琴還要再問,那老家人卻是步履蹣跚的直接朝著宋熹之幾人的方向走來。
他雙手合十對著幾人作揖,態(tài)度卑微,眼神里還帶著幾分謹(jǐn)小慎微,開口便是催促著宋熹之一行人離開:
“幾位貴人,喝也喝過了,休息也休息夠了,請您們就此離去,成嗎?”
“小的這里是小本生意,后面還有一大堆人要等著歇腳呢!”
眾人因為老人家的話緩緩的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被旁人下了面子,裴云屹也沒有動怒,他只是擰了擰眉,然后將手搭在了那老者的手臂上:
“老人家,您的生意,是遇到什么問題了嗎?”
那老者就像是被燙到了似的縮回了手,然后又是急急搖頭:“沒問題!沒問題!”
“原本就是小本生意,得到曾將軍的庇佑,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的度日,已經(jīng)感激涕零了�!�
宋熹之聽到這里,抬頭和裴云屹對視了一眼。
幾人便拿起隨身的包袱,往外走了出去。
幾人的馬拴在茶攤對面的樹林里,中間隔了一條鄉(xiāng)間的土路,路上有人和馬車川流不息。
幾人剛走到對面,司琴卻突然察覺到了足下土地的一陣震動,就像是有飛馳的馬匹朝此處奔來。
司琴一愣,便看見幾個穿著華服的男子,在馬背上嬉笑馳騁。
而就在這樣飛馳的駿馬前,有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被眼前的場景嚇得跌倒到了地上。
原本幾人的速度不算是快,可當(dāng)他們看見路中間的小孩時,也不知道說了什么,突然揮舞著手中的長鞭,加快了速度,又是直直的往小孩的方向沖出。
幾人大笑玩鬧的聲音在林間回蕩。
“今日瞧瞧誰能見紅,本公子賭上五十兩黃金!”
“那本公子就賭上院里新得的美婢!”
馬蹄揚起的塵埃似的黃沙漫天,速度快的甚至人眼無法捕捉他們的影子。
與此同時聽見的便是一陣嘶啞的尖叫聲:
“二牛!二牛!”
“有馬來了,快躲開!快去躲開!”
聽到這話,那小孩才猛地哭了出來,又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沒動。
眼見著無情的鐵蹄毫不猶豫的要踏碎那小孩的頭顱,煮茶的老者大叫了一聲,滾燙的茶水灑滿了他的全身,他卻似乎毫無所察,只是毫不猶豫的沖了過去。
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讓在場的許多人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身體的條件反射讓她往后退了幾步,下意識的護住了身后的宋熹之。
而下一刻,司琴便能感受到身邊的裴云屹凌空而起,足尖在樹梢上輕輕一點,又是像離弦之箭一樣,沖向了道路正中間的小孩。
緊接著青銅也即刻駕起了輕功,去阻攔沖向路中間的老者。
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快太急,等宋熹之回過神來的時候,便只看見馬背上的人緩緩跑出去一段距離后,又是拉緊了韁繩。
緩緩把馬匹停了下來。
馬兒的蹄子在原地踏了兩步,馬背上的幾人又是緩緩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臉上是一副索然無味的敗興模樣。
其中一個男子一臉不屑的望著眼前的幾人,眼睛里還帶著幾分可惜和嘲諷。
“躲什么躲?敗了老子的性子!”
“這次算你好運,若有下次,老子縱馬踏平你的茶攤!”
青銅聽見這話,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雙手都緊緊的捏成了拳頭。
官道縱馬撞上百姓,原本就是犯罪,而眼前的這幾人騎馬時嬉笑玩鬧,故意加快速度往前沖,這根本就是故意用百姓的性命取樂!
他急切的望向了身邊的裴云屹。
耳畔傳來幼童的啼哭聲,可還未等裴云屹說話,那老者便是急急的跪了下來,朝著的馬背上的男子磕頭:“公子見諒!公子見諒!”
“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馬背上的狂徒聽見這話,才冷哼了一聲,“知道錯就好,實在是掃興!”
他說完這話,又是揚起馬鞭,猛地抽了下去,幾個公子哥三五成群的策馬而去,速度反而比之前更快了。
宋熹之沉默的見證了一切,又是走到了那茶攤前,喂小孩吃了一粒定驚的藥丸,隨即將那老者緩緩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老者已經(jīng)是被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渾身都在顫抖了。
宋熹之也給了他一粒定驚的藥丸。
她將藥丸放在了老者的手中,雙眸與他對視,然后一字一句的開口詢問:“世道如此,您的孫子都深受其害,您此刻……應(yīng)該要回答我們方才的問題了吧?”
“到底是誰?曾將軍的陵墓在此,又是誰敢如此膽大妄為?”
第39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