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瞧見這幕,宋熹之猛地松了一口氣,蘇紹元也猛地一下沖上前去,坐在了床榻邊,緊緊的握住了蘇明禮的手。
“阿禮?你醒了?你能睜開眼睛了?”
他興高采烈的嗓音中又帶著濃濃的鼻音,眼眶在此刻變得通紅。
鄭氏也急急握住了宋熹之的手,泣不成聲:“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之之真的把阿禮救活了!”
宋熹之的眼眶也有些發(fā)熱。
終于!
自己前世夢寐以求、卻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情,在此刻變成了現(xiàn)實。
“外祖母,如今舅舅能睜開眼睛,只是第一步。他身體僵硬不難治,難治的肺部和腦部由此產(chǎn)生的其他問題。”
“這需要藥材和針灸雙管齊下,持續(xù)調(diào)養(yǎng)�!�
鄭氏此刻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雙手顫抖著擦了擦宋熹之眼底的淚水:
“能活就行,一家子能整整齊齊的就行!其他的慢慢再來!”
只見床榻上的蘇明禮,在此刻也艱難的張開了嘴巴,他費勁的揚起脖子,似乎想要說些什么。
蘇紹元見狀,急忙將耳朵湊到了蘇明禮的嘴邊:“阿禮!爹爹在這里!你想要說什么?你想要說什么?”
只聽蘇明禮強撐著睜開眼睛,久久望著宋熹之,十分艱難的開口:
“之之……你長得……好像阿姐……”
宋熹之在一瞬間淚流滿面。
她一直以為自己沒有人愛,可前世,外祖一家直到死,都一直在默默守護著她。
宋熹之跪倒在蘇紹元和鄭氏的膝前,伸手緊緊攥著鄭氏的衣擺:“外祖父,外祖母,我們一家人,一定會整整齊齊的�!�
這一世,她既然重生了,便絕不會讓外祖家前世的悲劇繼續(xù)上演。
第20章
原本不茍言笑的蘇明仁,瞧見這模樣,也擦了擦濕潤的眼底,上前一步,將三人都圈在了自己的懷抱里。
“之之莫哭,一切有舅舅。”
……
宋熹之在蘇府用過晚膳,又盯著蘇明禮喝完湯藥后,才離開了蘇府。
在離開蘇府之前,宋熹之特別囑咐了外祖,讓他去辛侍郎那邊,繼續(xù)為小舅舅告假,而非請辭。
畢竟前世,外祖便是在今日去提小舅舅請辭,又向辛大人引薦了賀云策。
聽聞蘇明禮能夠痊愈,吳嬤嬤也十分高興。
初秋的夜里有些泛涼,吳嬤嬤服侍著宋熹之穿上斗篷,隨后又扶著的手上了馬車,才開口詢問:
“小姐這是要回侯府了?”
宋熹之搖了搖頭:“先不回侯府,讓馬車去永安街那邊走一圈,瞧瞧能不能遇見跪在路邊賣身的女孩�!�
聽見宋熹之的吩咐,馬車重新起程,她便靜靜的閉上眼睛,靠在了車廂上。
此番舉動,她是要去找來一個叫寒雪的人。
她是一把聰明、忠心又狠毒的刀。
前世宋若安手里最鋒利的一把刀。
在前世,宋熹之依靠吃野生的草藥,治療好自己的疫病后,在大舅母的幫助下,她聯(lián)絡了自己的心腹,想方設(shè)法出了冷院。
宋熹之用盡全部手段,買了五位頂尖的刺客,又用了周密的統(tǒng)籌布置,想要把這對奸夫淫婦殺死。
可那些頂尖的殺手全部有來無回,死在了寒雪的刀下。
而宋熹之的計劃敗露,被賀云策重新囚禁在了冷院里,又是派重兵把手,讓她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可最后,宋熹之又在冷院中聽聞,這位寒雪最后竟是被宋若安親手殺死了。
而這其中的關(guān)鍵,便是與寒雪姐妹情深,如今卻抱病在床的那位姐姐。
宋熹之正想著,便聽見馬車外傳來了吳嬤嬤的聲音:
“小姐,找到人了,是一個瘦成了骨頭的小姑娘�!�
宋熹之聞言,用斗篷的帽檐遮住了臉,她下了馬車,看見的便是一張骨瘦嶙峋的臉。
夜里的永安街很熱鬧,小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而于此格格不入的便是那個女孩。
她正一言不發(fā)的跪在路邊,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裳,此刻正被凍得渾身發(fā)抖,而她亂糟糟的頭發(fā)上,正插著一根干枯的草。
此刻的她還沒有學過功夫,瞧著弱不禁風,似乎人人可欺。
聽聞動靜,女孩動作僵硬的抬起頭,宋熹之便瞧見她深邃的眼眶里,掛著漆黑的兩只眼珠。
“貴人!求求您!把我買下吧!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宋熹之盯著她那張面如土色的臉,緩緩蹲下身子,與她平視。
女孩有些惶恐,又是倔強的咬緊了牙關(guān),磕頭如搗蒜:“貴人,只要三兩,只要三兩銀子!”
宋熹之平靜的開口:“為了三兩銀子,你把自己賣了,是為了你臥病在床的姐姐?”
女孩一怔,有些驚恐的盯著她。
卻聽宋熹之繼續(xù)道:“我可以治療你的姐姐,也可以把她送去蘇府好好的養(yǎng)著,衣食無憂�!�
“但是我需要你為我做一件事情�!�
聽見這話,女孩沒有詢問到底是什么事情,她甚至沒有絲毫的猶豫,便直接一口答應了下來。
“好!我愿意!無論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
宋熹之盯著那張有些熟悉的面孔,覺得她與她頭上的枯草一樣,有著一股韌性。
而后來,那股韌性便成了她一擊斃命的手段。
“以后你就叫阿蓮了,我會給你送一套碧綠色的衣裳。明日開始,你便穿著那衣裳,換個地方賣身吧。”
阿蓮聽見這話,有些錯愕的愣在原地。
宋熹之便附在她的耳畔,輕聲低語了幾句。
此日之后,宋熹之便派人接了阿蓮的姐姐,到蘇府休養(yǎng),這對于阿蓮而言,既是雷霆也是雨露。
宋熹之不僅能牢牢把握阿蓮的命脈,同時也能讓阿蓮毫無后顧之憂。
而宋熹之也日日都去外祖家治療小舅舅和阿蓮的姐姐。
這一夜,安定侯便把無所事事的賀云策叫進了書房。
賀云策近來日日與宋若安蜜里調(diào)油、顛鸞倒鳳,那紅光滿面的模樣,看得安定侯是越發(fā)的不悅。
他坐在書桌前,拳頭用力的敲了敲案桌,發(fā)出了叩叩的幾聲:
“賀云策,時辰已過,校書郎那邊的空缺沒了,九品!那可是九品!如今你到底打算怎么樣?”
不僅是空缺沒了,還是安定侯腆著個老臉給人家上門賠罪的。
賀云策伸手揉了揉鼻子,氣定神閑:“九品的官職不算什么,貴人很快就要引薦我了�!�
“父親,差不多就在今明兩日了。”
賀云策的話語里還藏著幾分自信,那副樣子讓安定侯實在是摸不著頭腦。
“你一無參加科舉,二無任何建樹,有什么貴人能看得上你?”
賀云策聳了聳肩:“要不辛侍郎怎么能算我的伯樂呢?將七品的左拾遺送到我的手上�!�
前世的賀云策一開始確實很自卑。
但是有了辛侍郎的肯定,又一步步提攜他,幫扶他,賀云策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是這樣的才華橫溢,不過一開始明珠蒙塵了而已。
安定侯聽到這里,眉頭都擰了起來:“七品的左拾遺?一派胡言!”
“這個位置并不是空缺的,辛大人就算是再看重你,也不可能引薦你做了七品的左拾遺!”
安定侯說著,又是想了起來:“對了,如今在這位置上的,是你大嫂外祖家的舅舅,他倒是個人才�!�
賀云策一聽這話,輕蔑的笑了:“什么人才?不過是個病秧子,死期就是過幾日了。”
賀云策說著,心中又是覺得有點奇怪。
前世,在三日前,蘇明禮便向朝廷請辭,而辛大人便也馬上賞識了自己;于是他在蘇明禮死前,就得到了左拾遺的位置。
所以蘇明禮是死是活,根本影響不到自己。
難道是因為他這陣子沉溺在若安的溫柔鄉(xiāng)里,沒有機會遇到辛大人。
辛大人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這顆蒙塵的明珠,所以蘇明禮垂死請辭,辛大人也不愿意放人?
不行,他必須要主動去見辛大人,讓辛大人發(fā)現(xiàn)自己遠超蘇明禮的才華!
第21章
想到這里,賀云策便十分自信的對著安定侯開口:
“左拾遺這個位置肯定是我的,日后我也會帶著侯府蒸蒸日上�!�
安定侯想都沒想就道:“算了吧,為父不求你能與你的兄長一樣建功立業(yè),我只希望你能守成�!�
兄長!又是兄長!
祖母是這樣,父親也是這樣,天天念叨著躺在床榻上的活死人!
賀云策氣極反笑:“父親,你憑什么說我不如兄長?”
安定侯抬頭,原本想說哪里都不如,可他最后還是深吸一口氣,軟了聲音:
“罷了,明日你與我一聽去秘書省賠罪,看看還有沒有職位空缺。”
賀云策冷哼一聲,聲音也是斬釘截鐵的:“不,明日我要登門拜訪辛侍郎。”
安定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想干什么?”
賀云策搖了搖頭,感嘆了一句:“父親,您真的老了,您對朝中局勢根本不清楚,識人不清!”
安定侯猛地站起身,只覺得自己腦子嗡嗡的:“逆子!你說什么?滾!你給我滾!”
賀云策挺直了脊背,云淡風輕:“明日,若我沒得到辛大人的信任和賞識,您想讓我滾出侯府也無妨�!�
“不過還是請父親提前準備好,慶祝我平步青云的賀禮吧�!�
他從容不迫的說完這話,便毫不猶豫的轉(zhuǎn)身離開了書房。
只留下安定侯一個人,氣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翌日,賀云策便起了個大早,沐浴熏香,親自去拜見了辛侍郎。
臨走前,他還投其所好的帶上了一副字畫,是名家所畫的青竹圖,這是前世辛侍郎最喜歡的作品。
這一世,他比前世準備的更加充分,賀云策有自信,能讓辛侍郎比前世更加的賞識他。
可誰知,他剛一到辛府門口,便被門口的門房攔了下來。
“勞煩你為我通報一下,我想要見辛大人。”
門房見怪不怪的看著來訪的人,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不見不見,大人今日休沐,不見外客!”
賀云策聽見這話,倒是也不意外,只是他氣定神閑的上前兩步,往小廝的手里塞了兩塊銀子。
“我并非外客,而是辛大人未來的得意門生,只要你去通報了,他必定會賞識我,那么未來便少不了你的好處�!�
門房聽著,詫異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賀云策。
前來拜訪辛大人的文人眾多,他見過才華橫溢的,見過貌若潘安的,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自信的。
難不成他還真有什么來頭?
門房猶豫了片刻,便收下銀子前去通報了。
彼時的辛大人正坐在床榻上,一口一口給夫人喂藥。
一聽來人的稟報,他手上的動作一頓:“不是說了,我今日要陪著夫人,不見外客嗎?”
小廝皺著眉頭:“原本門房也是這樣拒絕的,可那人十分自信,說您若是見到他了,就一定會欣賞他,提拔他。瞧著那模樣,怕是大有來頭啊!”
辛大人聽見這話,心中也多了幾分好奇:“到底是哪來的文曲星下凡,居然有這樣的自信?”
辛夫人聽見這話,微微一笑,端過了辛侍郎手中的湯藥:“既然好奇,那就去看看�!�
等辛侍郎急匆匆出門的時候,瞧見的就是一張英氣勃勃的臉。
他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頭戴玉冠,穿著一身淡青色的大衫,衫上還用銀線繡了竹葉。
辛侍郎最喜歡的竹,瞧著賀云策穿著青色的大衫,人也與青竹一般挺拔,辛侍郎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年輕人,就是你來找我?”
賀云策瞧著那張熟悉的臉,年過半百卻儒雅端方,正是前世賞識自己的恩師。
他心臟咚咚的跳了起來,音量也不自覺的提高。
“學生安定侯府賀云策,今日特地前來拜訪,是想提出良策,用以解決朝廷憂心的稅收問題。”
一聽這話,辛侍郎一頓,繼而眼眸猛地一亮。
如今朝廷面臨財政危機,雖天下太平、人口眾多,可財政卻十分緊張,此問題懸而未決,一直令人苦惱。
辛侍郎想著,笑容也變得真切了些許:“既然如此,那便請進來坐吧�!�
兩人在書房落座,賀云策感受著辛侍郎贊許又鼓勵的期待眼神,心底微微有些緊張。
但他還是輕輕抿了一口茶,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朝廷財政緊張,便應該推行財稅改革,重新劃分國庫和陛下的私庫之別,同時應該將從前的計丁而稅,改成計資而稅�!�
這個方法還是前世的辛大人教給他的,他便因為提出了此法,在朝堂上名聲大噪,就連陛下也對他多加贊賞。
并且根據(jù)往后的表現(xiàn)來看,這確實是一項功在千秋的偉大改革。
辛侍郎聽著瞇了瞇眼眸,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凝固,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表情。
“你這個主意很好,是有洞悉朝廷局勢的眼光啊!你如今可有功名在身?亦或在何處就職?”
賀云策一聽這話,心中的洶涌澎湃便再難抑制,他急急起身,朝著辛侍郎拱手:
“在下出自安定侯府,如今不過是一介白身,若是大人不嫌棄,學生愿拜在大人麾下,做大人的學生!”
辛侍郎垂眸看著他,點了點頭,“若是憑你的這番眼界,我自然愿意收你做我的學生!”
“你身上繡的青竹也好看!做個學生倒是屈才了�!�
賀云策聽見這話,心臟都是要跳出來了。
果然!
果然就算是從來一世,辛大人還是這樣的賞識他!
賀云策急急將隨身攜帶的那副青竹圖獻到了辛侍郎的面前,他極力保持平靜,不卑不亢的道:
“這是學生的見面禮。”
辛侍郎緩緩打開了那一副畫卷,等他瞧見了畫卷上的青竹,表情便在一瞬間變了。
“這青竹圖,居然是老夫最喜歡的畫作!這是你的仿作嗎?”
賀云策的感受著辛侍郎意外的神情,心中得意萬分,于是自信的開口:
“不,并非仿作,而是學生費盡心血找來的,是大師的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