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船從“高郵湖”走運河北上,一路風平浪靜,沒有碰見什么事,走得順利。
這一天,船到了“駱馬湖”,
高梅道:“爹,歇歇再走吧!”
高通海在船尾搖船,道:“這一帶船多,沒地方�?�。”
看了運河里,這一帶大小船只還真不少:上水、下水走著的船多,靠岸歇息的也下少,還真不容易找個地方�?�。
高梅道:“我是說進‘駱馬湖’�!�
高通海道:“不能,不能進‘駱馬湖’,要歇等會兒再說�!�
高梅道:“怎么不能進‘駱馬湖’?”
高通海道:“我跟你說過,你忘了?‘駱馬湖’里住著一幫水寇強梁?”
高梅道:“我沒有忘,‘駱馬湖’住一幫水寇強粱怎么廠?咱們有什么怕他搶的?”
這倒是,就船上這些東西,送給任何一幫盜匪強梁,恐怕他們都不會要。
高通海道:“丫頭,咱們有什么好怕他們搶的?只是咱們也是吃水上飯的,不先拜望,不招呼一聲,就隨便進入人家地盤不好;先去拜望,先招呼一聲,又不是非經(jīng)過‘駱馬湖’,非在‘駱馬湖”停留不可。不是非得這樣,所以還是少沾他們的好�!�
高梅明白了,沒再說話。
高恒說了話:“爹,恐怕非得進一趟‘駱馬湖’不可了。"高梅只顧回身跟老父說話了,高通海也因為跟高梅說話,兩個人都沒看見。
前頭就是“駱馬湖”口,有一條水道通“駱馬湖”,就在岔出的那條水道處,運河里有兩條上插“李”字三角旗的半大船停著,占了半條運河,船頭上各站著一名黑衣漢子,各揮著一面“李”字三角旗,要北上的船只轉(zhuǎn)向通往“駱馬湖”的水道,只要北上的船只,而且是大船不要,只要小船。
父女倆看見了,高通海道:“這是干什么?”
高梅道:“爹,插‘李’字旗的是什么船?”
高通海道:“那是‘駱馬湖’里那幫水寇強梁的船�!�
高梅道:“當家的姓李?”
高通海道:“叫李佩,外號叫‘猴兒’,人長得像個大馬猴兒�!�
高梅道:“他們這是干什么?”
高通海道:“不知道,不過不像是攔路打劫,要是就不會只要像咱們這樣的小船進‘駱馬湖’�!�
還真是,這樣的小船有什么油水,要肥還得大船。
高梅道:“不管要干什么,從‘駱馬湖’出來,到運河里攔船,還明日張膽地揮著旗號,官府怎么都不管?”
高通海道:“大官府離得遠;近處的小官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敢管,也管不了。從別處調(diào)人,或者是調(diào)水師,各地方該管的事多著呢!不過是搶劫,又沒殺人,也不是搶官船,不值當!”
高梅道:“那還有‘漕幫’呢?”
高通海道:“這就是這條水路上的規(guī)矩了,‘駱馬湖’的事‘漕幫’不管;‘漕幫’的事‘駱馬湖’不管:兩不相犯,相安無事�!�
關(guān)山月一直沒說話,這時候關(guān)山月說了話:“老人家,他們像是只要這些船進‘駱馬湖’轉(zhuǎn)一圈�!�
高通海道:“是么?”
關(guān)山月道:“應(yīng)該是,船有進有出,出來的船就是進去的船�!�
只聽高恒叫:“關(guān)大哥說得不錯,我也看出來了�!�
高通海道:“這是干什么?”
高梅道:“爹,咱們……”
高通海道:“人家都進去了,咱們也進去一趟吧!不必跟人家不一樣招惹他們,好在進去就出來了,也不會耽誤咱們太久,再說,咱們也不怕什么。”
說得是,這是搬家,平安、順利最好,沒必要獨唱反調(diào),惹事生非,最要緊的是沒什么怕?lián)尩�,高通海既這么說,關(guān)山月就沒說什么。
說話問,船已到了岔往“駱馬湖”的水道上,隨著那兩條船船頭揮旗人的旗勢,跟著別的船進了那條通往“駱馬湖”的水道。
這條水道不算寬,一路有船進,有船出,也就這么兩排,都絡(luò)繹不絕。
沒多久,水道變寬,前面不遠一片水域遼闊,“駱馬湖”到了。
船進“駱馬湖”,跟著前船靠邊走,一眼就看見了岸邊一片人,有坐的,有站的;坐著的兩個,中間還空著一把高背太師椅,上頭鋪著一張虎皮。
站著的有十幾二十個,有的提刀,有的空手。
站著的清一色黑衣漢子,個個神情驃悍。
坐著的兩個則一穿灰,一穿青,都是中年漢子;穿灰衣的瘦高陰沉,穿青衣的白面無須,長相清秀。
沒人動,也沒人說話,這么多人面無表情,幾十道目光只盯著從眼前經(jīng)過的一條條船,然后,那一條條船兜個圈再往外走。
這是干什么?
是檢閱船只,還是檢查船只?
就在關(guān)山月跟高家三口這條船要從岸上那些人眼前過的時候,站在瘦高陰沉灰衣漢子椅邊一個空手黑衣漢子,突然俯身低聲說了句話。
只見瘦高陰沉灰衣漢子目閃精光,只聽他道:“沒認錯么?”
那黑衣漢子欠身,這回不是低聲說話:“回稟二當家的,錯不了!”
敢情瘦高陰沉灰衣漢子是“駱馬湖”這一幫的二當家的,那白面無須的青衣漢子,想必是三當家的。
二人之間空著的,上鋪虎皮的高背太師椅,想必是大當家的座位。
只是,沒見大當家的。
只見瘦高陰沉灰衣漢子抬了手,鳥爪似的,只聽他冷然道:“叫他停船!”
最近岸邊兩名提刀黑衣漢子里的一名也抬手,兇惡粗暴:“停船,停船!”
高通海把船停住。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又說了話:“叫他們四人下船上來,叫別的船調(diào)頭,知會外頭的弟兄,不必再讓船進來了�!�
剛才讓停船的黑衣漢子傳了話,另一名則一邊讓別的船立即調(diào)頭出去,一邊把個哨子放入口中,連著吹了三聲尖銳而能傳出老遠的哨音。
高梅說了話:“明白了,原來是為了咱們!”
那叫停船的黑衣漢子暴喝:“說什么話,還不下船!”
高梅揚了眉。
關(guān)山月適時說了話:“小妹,下去吧!”
關(guān)大哥說了話,小姑娘忍住了,站了起來。
四個人都下了船,那黑衣漢子又暴喝:“往前去!”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又抬了手:“不必了,就讓他四人站在那兒。”
那黑衣漢子改口喝道:“就站在這兒�!�
關(guān)山月跟高家三口就站在岸邊:
事實上關(guān)山月跟高家三口自下船來就停在了那兒,一步也沒動。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一雙陰冷目光落在關(guān)山月臉上:“你四人從‘揚州’來?”
關(guān)山月從容泰然,道:“應(yīng)該說是從“高郵湖’來�!�
高恒笑了,一點頭道:“對!”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臉色一變。
那黑衣漢子暴喝:“誰叫你亂說話的?”
高恒可不怕,抗聲道:“我四人本來就是從“高郵湖”來,不是從‘揚州’來,我這位大哥說的對,我不能說他對么?”
高通海驚喝:“小恒!”
那黑衣漢子更是驚怒:“好大的膽子,你還敢……”
還敢什么,他沒說出口,他已經(jīng)跨步過來,伸手要抓高恒。
高恒要往關(guān)山月背后躲,不用他躲,關(guān)山月已然抬手擋住了黑衣漢子的手:“我這位小兄弟不能說話么?”
那黑衣漢子道:“在‘駱馬湖’就是不能!”
他躲開了關(guān)山月?lián)跛值氖�,還要抓高恒。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說了話“冷冷的一句:“回來!”
那黑衣漢子一聲沒吭,乖乖的退了回去。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又說了話:“就憑人家在‘揚州’干那大事的能耐,你們行么?自不量力,找沒趣!”
那黑衣漢子仍沒吭一聲。
如今事情差下多明朗了,“駱馬湖”這一幫,為的是關(guān)山月在“揚州”的事,只是還不知道為的是關(guān)山月在“揚州”的哪件事。
關(guān)山月在“揚州”的事,遠在“駱馬湖”的這一幫,是怎么知道的?
難道說“駱馬湖”的這一幫,耳目廣布,遠在“揚州”都有眼線?
應(yīng)該是,做的是沒本生意,吃的是這碗飯,后知后覺怎么行?當時知道都來不及,一定要早知道財路從何處來,什么時候到,到時候才能在適當?shù)攸c攔截下手。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轉(zhuǎn)眼望關(guān)山月,道:“不管你四人是從‘揚州’來,或是從‘高郵湖’來,你總在‘揚州’干了驚天動地的大事了吧?”
關(guān)山月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稱得上驚天動地的大事,也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樁�!�
那黑衣漢子突又暴喝:“大膽,什么你呀我的!這是我家二當家的!”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目光轉(zhuǎn)注,冰冷道:“多嘴,我是你家二當家的,可不是他家二當家的,憑人家在‘揚州’干的大事,那能耐會把我這小小‘駱馬湖’二當家的放在眼里?”
黑衣漢子諂媚邀功,馬屁恐怕是拍在了馬腿上。
其實,這話是說給關(guān)山月聽的,話雖不疼不癢,心里應(yīng)該是相當氣關(guān)山月。
黑衣漢子再度沒敢吭聲。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目光又落在了關(guān)山月臉上:“在我‘駱馬湖’這些人眼里,你在‘揚州’干的事,絕對稱得上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搶了‘揚州’鹽商的貢品,還稱不上驚天動地的大事么?”
知道是為什么事了,為的是這件事,只是為這件事!
關(guān)山月道:“原來你指的是這件事,在‘駱馬湖’攔截我等,為的也是這件事?”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如今你明白了?”
關(guān)山月道:“不錯,如今我明白了�!�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稱不稱得上驚天動地的大事?”
關(guān)山月道:“在你‘駱馬湖’這些人眼里,也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在我眼里實在算不了什么�!�
這是實情實話。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其實這并不要緊,只要你承認干了這件事,承認搶了‘揚州’那家鹽商的貢品就行�!�
關(guān)山月道:“我沒有不承認,我怎么會不承認?”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豎了拇指:“好,好漢做事好漢當,我許你是條好漢,而且是好漢中的好漢!”
關(guān)山月當之無愧!
但并不是因為這件事。
關(guān)山月淡然一句:“夸獎�!�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你既然承認了,也知道我‘駱馬湖’是為什么攔你了,當然你就知道該怎么做了,是么?”
關(guān)山月道:“你‘駱馬湖’是不是想要這貢品。”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我再許你是個明白人,你不但是好漢中的好漢,還是個明白人,這種人不多見�!�
關(guān)山月道:“難不成你‘駱馬湖’也想等當今南巡的時候,獻上這件貢品邀寵?”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我‘駱馬湖’不邀這個寵。他雖是皇上,可是他管不了我‘駱馬湖’,我‘駱馬湖’也不歸他管,我‘駱馬湖’認的是錢財�!�
關(guān)山月道:“錢財?”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貢品能不值錢么?誰都知道,貢品一定價值連城�!�
原來……
關(guān)山月淡然一笑:“你可知道,我奪自‘揚州’那家鹽商的那件貢品,是什么?”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我‘駱馬湖’只知道貢品值錢就夠了,不管貢品是什么�!�
似乎也對。
關(guān)山月又淡然一笑,抬手指高恒:“這就是我奪自‘揚州’那家鹽商的貢品。”
不只瘦高陰沉灰衣漢子一怔,在場的人都一怔。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怎么說?他就是……”
關(guān)山月道:“不錯,我這個小兄弟就是我奪自‘揚州’那家鹽商的貢品。”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陰冷一笑:“一個半大孩子,能當貢品?”
關(guān)山月道:“我也這么說,可是我這個小兄弟因為好水性,在運河‘揚州’段戲水游玩,遭打漁的下網(wǎng)捕捉,那家鹽商高價買去,打算等當今南巡時當做貢品獻上,以博歡心。”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嘴角仍噙著陰冷笑意:“是么?”
顯然,他是…….
高恒說話了:“你不信?睜大你的眼看著!”
他轉(zhuǎn)身一頭扎進了湖里。
沒聽見聲響,連一點水星都沒濺起。
也沒換水靠,就是穿在身上的那破舊褲褂兒-高恒他扎進湖里就沒了影兒,可是只片刻工夫之后,他又從原入水的地方冒出來,一躍上岸,兩手抓著一條魚,大魚,頭尾足有三尺長,正掙扎,他道:“看清楚了么?”
抬兩手往后一扔,“嘩啦!”一聲,那條大魚又落進了水里,入水就沒了影兒。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那些人都看直了眼,個個也都瞪圓了眼。
這假不了,就在眼前,都看見了,而且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好水性!”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那些人都定過了神。
只聽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我信了,可是我信的是這個孩子好水性,真好水性,放眼當今不多,還真沒幾個�!�
關(guān)山月道:“你是說……”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要說他就是你說的‘揚州’那家鹽商搶來的貢品,那你是把我‘駱馬湖’這些人當三歲孩童!”
要緊的部份,他還是不信。
關(guān)山月道:“你‘駱馬湖’既有人知道我在‘揚州’奪了那家鹽商的貢品,難道就不知道那家鹽商打算獻的貢品是什么?”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你不用再說了,說什么我‘駱馬湖’這些人都不信,遠半大孩子會是你奪自‘揚州’那家鹽商的貢品。”
關(guān)山月道:“那我就莫可奈何了。”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剛還許你是個好漢做事好漢當?shù)暮脻h,怎么一到節(jié)骨眼兒上,你又不像個好漢了?”
關(guān)山月道:“話是我說的,事實也是如此,信不信就由你了�!�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我要讓你知道,我‘駱馬湖’這些人,懂這一行的規(guī)矩,多少年也一直嚴守這一行的規(guī)炬,劫財不傷人,傷人不劫財,只要你把我‘駱馬湖’這些人要的東西交出來,馬上放你四人上船走路……”
關(guān)山月道:“不然呢?”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你多此一問�!�
關(guān)山月道:“那就只有任由你等了。”
瘦高陰沉灰衣漢子道:“我‘駱馬湖’這些人不愿傷人�!�
關(guān)山月道:“我也不愿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