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還顧面子還要臉。
那位十爺卻還叫:“三哥,都到了這時候,你還……”
顯然,他知道他三哥是顧面子要臉,他不以為然。
突然,那一大片人里有人沉喝:“老十,閉嘴!”
從那片人里,兩前四后走出六個,都是中年漢子,個個眼神十足,神情驃悍。
那位十爺忙叫:“大哥、二哥、六哥、七哥、八哥、九哥。
六個都是他兄長,都叫到了。
卻沒人理他,前面兩個里,左邊一個比大眼高壯那個還要高壯的那個,半截鐵塔似的,一臉絡(luò)腮胡,兩眼賽銅鈴,活像哪個廟里跑出來的判官,怪嚇人的,只聽他道:“老三,怎么樣?”
倒知道先問。
大眼高壯那個挺豪壯:“大哥,沒什么,死不了!”
半截鐵塔似的那個道:“老四、老五呢?”
大眼高壯那個不怎么豪壯了:“他倆不太好,不過老十閉了他倆的穴道,也挺到如今了!”
這是實(shí)話。
半截鐵塔似的那個沉喝,打雷也似地道:“過去幾個,照顧三爺、四爺、五爺上藥-傷去。”
七、八個急忙過去了。
卻聽大眼高壯那個道:“大哥,讓老四、老五去,我不去�!�
半截鐵塔似的那個道:“你怎么能不去?你傷的也不輕,這里用不著你。”
大眼高壯那個道:“不!大哥,我留在這兒,我挺得住,就是挺不住,我也非親眼看著他十倍償還這筆債不可�!�
這就不是豪壯了,這是仇恨,這是狠。
過去的那七、八個,擁著攙五爺?shù)模乘臓數(shù)耐笤喝チ�,沒見大眼高壯那個,他真不去。
半截鐵塔似的那個道:“好吧!老三,你就留在這兒親眼看看,這就為你跟老四、老五,還有弟兄們報仇雪恨,讓他十倍償還,給我上!”
讓別人上,他不上,本來嘛,他什么人身份?三爺、十爺叫他大哥,那就是弟兄們眼里的大爺,就算是這些爺字輩兒的上,也是最后才輪到他。
一聲叱喝,有不少人要動。
這里,半截鐵塔似的那個身旁一個陰沉瘦高個兒抬了手:“慢著!”
他攔住了那些妄動的,湊過臉向著半截鐵塔似的那個耳邊低低說了兩句。
有什么怕人聽的?
半截鐵塔似的那個一怔,道:“對了,老三,他怎么跟著你幾個上咱們這兒來了?”
敢情這會兒才想起,還有什么怕人聽的,這不是嚷嚷出來了!
大眼高壯那個道:“這小子狂傲,他找死,他不讓咱們再去找他了,他要來對老爺子示懲,要老爺子遣散咱們,從此改過向善。”
是這么回事。
半截鐵塔似的那個凝目望關(guān)山月,兩只銅鈴似的眼里厲芒似電,逼人也嚇人:“是么?”
關(guān)山月道:“不錯!”
半截鐵塔似的那個仰天大笑,洪鐘也似的,不但震人耳鼓,還直上半空,笑也嚇人,好在笑聲很快就停了,笑聲一落,他兩眼那如電厲芒又逼關(guān)山月:“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你真是找死,上!”
剛才要動被攔住的那幾個,如今又動了,整四個,都空著手,雖然都空著手,可是練家子看得出來,也覺得出來,他四個跟拿了兵刀沒什么兩樣,而且默契十足,兩個攻關(guān)山月上盤,兩個取關(guān)山月下盤,不管上盤下盤,都是狠招,都是殺著。
那是,已經(jīng)有十幾個遭砍了手去,如今,三爺、四爺、五爺又遭傷成這樣,那還不一上手就想要命!要是能報了這個仇,雪了這個恨,那可是個大功!
關(guān)山月以一對四,上頭是那長長的革囊,下頭是兩條腿,一招兩式,也一下?lián)敉肆怂膫。
這四個,惱羞成怒,一旁看的那些個,則個個為之驚怒。這四個伸手要過了四把刀,又要撲。
關(guān)山月說了話:“換些有份量的,速戰(zhàn)速決,免得我多傷人,行么?”
這四個更惱、更羞、更怒,一個道:“試過這一回再說�!�
另一個道:“別急,到了該換有份量的上的時候,自然會有夠份量的上�!�
四個人把明晃晃的鋼刀,掄起來就砍。
仍然是默契十足,兩把刀攻上盤,兩把刀取下盤,而且攻勢都凌厲帶風(fēng),挺嚇人的。
四個人多了四把刀,關(guān)山月卻是依然故我,沒用兵刀,也仍然是一具革囊,兩條腿,仍然是一招兩式,上頭的革囊砸在握兩把刀的手臂上,下面的腳踢在了握兩把刀的手腕上,四把刀都脫手飛了,四個人也退了回去,跟上回不同的是,兩只手臂斷了,兩只腕子斷了,另外,也比上回多了四聲大叫。
這就更讓人驚怒了,沒等半截鐵塔似的那位大爺叱-下令,那黑壓壓的一片人手一刀撲向關(guān)山月,江湖上沒見過這種廝殺法,再老的老江湖也沒見過,敢說絕沒有。
因?yàn)榻喜豢赡芤幌戮奂@么多人,當(dāng)然,各幫、各門派可能,可是各幫、各門派有各幫、各門派的規(guī)法,也講江湖規(guī)炬,不可能這么樣倚多為勝法。
這不是爭斗廝殺,這是屠殺!
高梅驚叫:“關(guān)大哥!”
難怪高梅害怕,誰都害怕。
關(guān)山月不怕,道:“不要緊。”
他雙眉一揚(yáng),革囊交左手,右手探腰抖腕,軟劍出鞘,龍吟聲中,朵朵劍花,他目射威棱,大喝:“誰還想斷手!”
聲似霹靂震天懾人!
一劍砍掉了十幾只手,這已經(jīng)是“南昌王”府內(nèi)都知道的事了!
這一亮軟劍,這一聲大喝,那一片人,那一片刀,竟然剎時都停住了,竟然沒敢動了。
顯然,誰也不想斷手,誰也不想落個殘廢。
那一片人里,有多少個保住了手。
也省得關(guān)山月再多傷人了。
半截鐵塔似的那個大喝:“換人上!”
到了該換有份量的上的時候了。
誰是有份量的?當(dāng)然是爺字輩兒的。
當(dāng)然,爺字輩兒的不能白當(dāng)!可還是得照排行輪,從小往大輪。
大爺、二爺背后那四個里,那五短身材粗壯的一個跨步上前,照這么看,他應(yīng)該是老九。九爺,他抬手往后伸,有人遞給他一根鞭,烏黑發(fā)亮,一看就知道是純鋼打造,看樣子還不輕,有些斤兩,派頭不小,兵器自己不拿,別人拿著,用的時候再遞過來,哪一套!
五短身材粗壯那個接鞭在手,立即一臉兇像,道:“我要出手了。”
不錯,還招呼一聲,話落,跨步欺上,當(dāng)頭就是一鞭。
這一鞭之重,之強(qiáng)勁,是看得出來的,以這根鞭之斤兩,及持鞭力道之猛,恐怕這一鞭能擊碎一塊大石頭,血肉之軀當(dāng)然受下了。
而且,這一鞭看似平淡無奇,掄鞭當(dāng)頭就打,也是最俗,最平庸的一招,實(shí)際上恐怕不是這樣,一鞭應(yīng)該暗藏很多變化。
果然……
眼看鞭已到頭頂,關(guān)山月道:“我也要出手了�!�
他有來有往,要出手還沒有出手。
已到頭頂?shù)谋拚惺?變,下?lián)糁畡菀活D,忽然前遞,那根鞭靈蛇也似地點(diǎn)向關(guān)山月咽喉。
這一招出人意料,而且變招疾快,令人難防難躲,關(guān)山月不信五短身材粗壯那個這一招會這么俗,這么平庸,因?yàn)樗�,“南昌王”府的這一幫,對他已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他碎尸萬段,挫骨揚(yáng)灰,最好能一擊奏效,馬上要他的命,所以一出手絕對應(yīng)該是狠招,是殺著。幾次跟這幫人動手,也都是如此,他原就料到這一招藏有變化,卻沒想到變的是這么一招;雖然沒有想到變的是這么一招,由于原就料到這一招藏有變化,所以他能鎮(zhèn)定,有提防。
頭微偏,這一鞭從他脖子旁邊點(diǎn)過,同時軟劍抖起,一朵劍花也飛向五短身材粗壯那個的咽喉。
同樣是有來有往。
鞭頭點(diǎn)中,喉頭破碎脖子斷,劍尖點(diǎn)中,一樣的喉頭破裂脖子斷,只是后者會見血,血還不少,還會噴射,更得躲,更得救。
以己度人,五短身材粗壯那個,也認(rèn)為關(guān)山月這一劍藏有變化,他不敢偏頭躲,他疾快后退一步,躲開了這一劍,這一劍差幾寸落了空。
關(guān)山月這一劍是藏有變化,沉腕回劍,劍身微曲,劍光上揚(yáng),又點(diǎn)向五短身材粗壯那個持鞭右手的手腕。
武功的好壞高低,差別就在這兒。五短身材粗壯那個一心不能二用,躲劍不能出招,顧此卻失了彼,血光進(jìn)現(xiàn),他大叫暴退,左手握右腕,滿是鮮血,右手跟鞭都不見了,在地上,令人沭目驚心,他也受到了這種劍傷,落了個殘廢。
六、七、八爺齊聲叫:“大哥!”
半截鐵塔似的那個暴跳如雷:“債又多了一筆,他得百倍償還,剁他,剁他,剁爛他!”
六、七、八爺動了,中等身材的六爺使一對九齒鋼輪,雞眼鷹鼻的七爺使的是劍:尖嘴猴腮的八爺使的是一對護(hù)手鉤,三個人齊撲擊,三種兵刀立即罩住了關(guān)山月。
高梅嚇得又叫:“關(guān)大哥!”
關(guān)山月道:“不要緊,只管站在我后頭就是了�!�
這不用他囑咐,小姑娘膽大歸膽大,卻有自知之明。不會往前去,更不會搶著出手。
關(guān)山月話落出劍,又是一片血光,又是幾聲慘叫,那三個退了回去,一樣的左手握右腕,一樣的滿是鮮血,地上多了三只手,各握的一只九齒鋼輪,一把劍,一把護(hù)手鉤,另一只九齒鋼輪,另一把護(hù)手鉤也在地上,都扔了,左手得握右腕,顧不得兵刃了,跟九爺一樣的下場,又多了三個殘廢,算算恐怕有二十個了。
那手臂跟腕子斷了的,恐怕還能接上,能接上歸能接了,只怕也不好使喚了。
半截鐵塔似的那個何止暴跳如雷,人簡直都要爆炸了,他要動。
那陰沉瘦高個的二爺沒有暴跳如雷,只是臉色大變,也要動。
只聽一聲冷喝傳了過來:“你幾個不行,差人太多了,還下讓開!”
有這么一聲冷喝,眼前那一片人跟大爺、二爺?shù)�,立即潮水般退向兩旁,讓出了中間一條路,那條路是石板路,直通往后頭。
明亮的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石板路上站著一名中年黑衣人,身材頎長,白面無須。只是臉太白了些,白得都沒了血色。長眉、細(xì)目,長眉斜飛入了鬢,細(xì)目開合之間精光隱現(xiàn),算得上是美男子,而且絕對是好手,只是臉白得沒血色,讓人看著不舒服,膽小一點(diǎn)的會頭皮發(fā)麻。
大爺、二爺?shù)雀且黄硕脊�,還齊聲叫:“二舅爺!”
“舅爺”,年紀(jì)只三十上下,難道是此間主人“南昌王”的內(nèi)兄或內(nèi)弟?應(yīng)該是,還應(yīng)該是“南昌王”內(nèi)弟,小舅子,而不是“南昌王”的內(nèi)兄,大舅子。
“二舅爺”,恐怕“南昌王”還不止一個內(nèi)弟。
宮里跟民間都說,衙門里的“三爺”當(dāng)權(quán),難纏,難侍候,三爺,舅爺,少爺,師爺,這就難怪“南昌王”府的這些人,對這位舅爺這么恭敬了。
白臉黑衣人冷然又發(fā)話:“受了傷的還站在這兒干什么?上藥裹傷去!”
舅爺發(fā)了話,受傷的忙都往后去了,連大眼高壯的三爺都去了,該去了,沒什么好看的了,他想親眼看著關(guān)山月十倍償還這筆債,恐怕不可能了,早離開這兒,應(yīng)該是只有好,沒有壞。
那位十爺沒走,他沒傷,也又找到了說話、表現(xiàn)的機(jī)會,他揚(yáng)聲叫:“稟二舅爺……”
白臉黑衣人望向那位十爺,兩道目光像兩把利刃。
一般內(nèi)外雙修的好手,目光都凜人,可還嚇不了也算是好手的那位十爺。
可是那位十爺如今卻怕白臉黑衣人的兩道目光,硬是把余話咽了下去,閉上了嘴。
白臉黑衣人像個沒事人兒,利刃似的兩道目光斂去,走了過來,走得不快不慢,不慌不忙。
眼前這么多人,卻鴉雀無聲,一片寂靜,靜得幾乎能聽得見白臉黑衣人的步履聲。
白臉黑衣人是有他的威嚴(yán),是有他的懾人之處。
近前,停步,白臉黑衣人凝目望半截鐵塔似的那個:“此人何許人?這又是怎么回事?”
他全不知道!
是嗎?
“南昌王”府眼前的這些人都知道了,身為舅爺?shù)牟恢�,難道是瞞上不瞞下?
難道這些人的胡作非為,這些人的惡劣作為,“南昌王”府上頭都不知道?
半截鐵塔似的那個道:“老十清楚,讓他跟二舅爺詳稟,老十!”
這是讓那位十爺說。
那位十爺說了,說的卻是:“請二舅爺恩準(zhǔn)。”
不聽大哥的,聽二舅爺?shù)摹?br />
理雖應(yīng)當(dāng),可也有點(diǎn)拍馬屁。
白臉黑衣人面無表情,臉上看不出什么來:“你可以說了�!�
話聲卻沒那么冷了。
誰都喜歡這個,他應(yīng)該不會例外。
那位十爺說了,從頭到尾,倒是沒有說假話,沒有無中生有,沒有添油加醋,只有連說帶比,一會兒悲怒激動,一會兒咬牙切齒。
他不必說假話,不必?zé)o中生有,不必添油加醋,“南昌王”府不怕錯在他們,惹了他“南昌王”府,只有死路一條,他何用說假話,何用無中生有,何用添油加醋?
那位十爺說完了,白臉黑衣人轉(zhuǎn)向關(guān)山月,利刃般目光又現(xiàn),話聲也又變冷了:“你姓關(guān)?”
關(guān)山月可不怕他目光利如刀刃,也不怕他話聲又變冷,道:“不錯!”
白臉黑衣人道:“他說的你都聽見了?”
關(guān)山月道:“都聽見了�!�
白臉黑衣人道:“可是實(shí)情實(shí)話?”
關(guān)山月道:“是實(shí)情實(shí)話�!�
的確是實(shí)情實(shí)話。
白臉黑衣人道:“那就行了,以你的過錯,你的罪行,你該死,甚至該百死!”
他要動。
關(guān)山月道:“慢著!”
白臉黑衣人收勢停�。骸澳氵有什么話說?”
關(guān)山月道:“你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臉黑衣人道:“不錯。”
關(guān)山月道:“如今知道了?”
白臉黑衣人道:“不錯�!�
關(guān)山月道:“你認(rèn)為你‘南昌王’府的人,無法無天、胡作非為,都沒有錯,只要誰惹了他們,誰就該死!”
白臉黑衣人仍道:“不錯�!�
關(guān)山月道:“難怪他們?nèi)绱诉@般,我沒有話說了!”
還真是,還有什么好說的?
也是告訴白臉黑衣人:可以出手了。
白臉黑衣人還真聽話,閃身就撲,疾快如電,不但帶著一陣風(fēng),這陣風(fēng)還逼人,有點(diǎn)陰冷,隱隱令人窒息。
這才是高手!
關(guān)山月?lián)P眉收軟劍,因?yàn)榘啄樅谝氯藳]用兵刀,他雖沒用兵刀,看他這撲擊,跟用兵刃沒什么差別,甚至此用兵刃還強(qiáng),強(qiáng)多了。
就這一轉(zhuǎn)眼工夫,白臉黑衣人已經(jīng)撲到,抖手揮出一掌,直劈關(guān)山月。
關(guān)山月挺掌直迎。
砰然一聲震,白臉黑衣人退了回去,衣袂飄揚(yáng)。
關(guān)山月一動沒動,道:“你也未必行�!�
白臉黑衣人目閃厲亡,臉色更白,道:“你再試試!”
他再次閃身撲擊,猶在半途便已揮動雙掌,帶得陰冷之風(fēng)大作,站得近的半截鐵塔似的那個,跟陰沉瘦高個兒等,個個面現(xiàn)驚容,急忙后退。
看來白臉黑衣人之所以懾人,所以能讓這些窮兇極惡的狠角色個個敬畏,并不只因?yàn)樗型䥽?yán),他是舅爺。
翻飛的掌影罩向關(guān)山月,關(guān)山月飛起一指點(diǎn)了過去。
只聽一聲悶哼,翻飛的掌影倏欽,白臉黑衣人再次退回,這回身軀輕顫,滿臉驚異之色,兩眼厲芒閃鑠不定,道:“你能破我的‘陰煞掌’?”
關(guān)山月淡然道:“僥幸,情急亂出招,誤打誤撞,碰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