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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他這一番掙動,身后大小傷口登時被撕裂,他輕輕地“嘶”了一聲,打算打坐調息,先療傷再說。

    這時,程潛聽見旁邊傳來了嚴爭鳴的聲音。

    “不要妄動真元�!眹罓庿Q坐得離他很遠,聲音有些喑啞,“要是我沒猜錯,我們現(xiàn)在可能到了那心魔谷底,正在不悔臺附近——你身上有外傷藥么?”

    “沒有,我又不是跑江湖的,”程潛用龍骨拄地,站了起來,“這是怎么回事?師兄,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坐著別動�!眹罓庿Q道,“斬魔陣的動靜太大,我們破陣時請動了真龍魂,韓淵那沒輕沒重的蠢貨還一把火燒了桃花瘴,這下‘天龍地魔人欲’都湊齊全了,無意中將不悔臺外圍封印撕開了一條縫,我們倆當時位置比較寸,被卷進來了。”

    程潛:“……”

    這次出門之前一定是沒看黃歷,什么倒霉事都趕上了。

    嚴爭鳴仿佛壓抑著什么,深吸了口氣,繼而又遲緩而粗重地緩緩吐出來,有氣無力地低聲道:“沒關系,扶搖派歷代看守心魔谷,掌門印還在我身上,它肯定有出去的辦法,你不要隨便動真元,先自己處理一下傷口。”

    程潛的傷都在后背上,用凡人的方式處理很不方便,他微微活動了一下肩膀,感覺也沒傷到筋骨,便所幸丟在一邊不管了。

    程潛沒將皮肉傷放在心上,卻感覺到了嚴爭鳴十分不對勁——他小時候和一干散修動手打架,后背不過被降魔杵抽了一下,大師兄都會罵罵咧咧地親自給他上藥,怎么這次他被斬魔陣劃成了一片毛坯,就變成“自己處理”了?

    程潛站起來向他走去:“師兄,你到底怎么了?”

    嚴爭鳴疾言厲色道:“我說了別過來!”

    他這一嗓子吼得幾乎破了音,程潛腳步頓了一下,繼而根本不聽他那套,大步走了過去。

    嚴爭鳴蜷縮在一個比周圍還要暗一些的角落里,若不是修士目力驚人,幾乎連他人在哪都找不到,黑暗讓嚴爭鳴五官模糊,唯有眉心一道淡了好久的心魔印再次出現(xiàn),那暗紅色的印記分外顯眼,像一道艷麗的傷疤。

    程潛一愣,抬手要摸向那印記:“這是……難道是受心魔谷影響?”

    嚴爭鳴沒地方躲,只好老僧入定似的閉目不語,若不是他眉目間浮躁的戾氣幾乎要破面而出,看起來還真像那么回事。

    隨著程潛靠近,嚴爭鳴的眉梢劇烈地顫動了起來,他仿佛在忍耐著極大的痛苦。

    終于,他忍無可忍,一把抓住了程潛的手腕。

    嚴爭鳴手掌如鐵鉗,掌心溫度滾燙,近乎灼人,眉心的暗紅印記越發(fā)鮮艷,如血似的,殷紅一片。

    他攥著程潛的手腕,痛苦地彎下腰去,囈語似的低聲道:“別過來……小潛,算我求求你了……”

    程潛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心魔”,卻第一次知道有人能被心魔折磨成這樣。

    將他困在心里的到底是什么?

    程潛驚疑不定地觀察了嚴爭鳴片刻,雖然覺得自己這樣窺伺不大好,此時卻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他心里暗道:“師兄,對不起了�!�

    隨即催動神識,連上了木劍中的元神碎片。

    奇異的兩處視角再次出現(xiàn),程潛透過木劍中封存的元神碎片,清晰地看見嚴爭鳴紊亂成一團的內府,只見四下里真元亂竄,連劍氣也跟著蠢蠢欲動,若不是有木劍勉強鎮(zhèn)著,還不知道得成什么樣子。

    繚繞的心魔如一縷一縷的黑云,在嚴爭鳴閉目打坐的元神旁邊上下翻飛,死死地糾纏著他。

    這時,程潛從那黑紅色的心魔云中看見了一張一張的人臉,他忽然就怔住了。

    心魔中的人正是他自己。

    下一刻,那繚繞的心魔化成一縷黑煙,落地成了人形,那人仿佛感覺到了什么似的,回頭看了看那把木劍,露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譏笑,而后他緩緩地向嚴爭鳴打坐的元神走去,輕巧地跪了下來,伏在他的膝蓋上。

    程潛:“……”

    他頭一次認識這么會搔首弄姿的“自己”,已經不知該作何反應了。

    頂著程潛模樣的心魔仰頭掰過嚴爭鳴的下巴,默默地注視了了他片刻,見他不肯睜眼,便驀地一聲輕笑,伸出蒼白的手指尖,緩緩地摩挲過打坐的元神的嘴唇,輕聲道:“師兄,你怎么不看看我?”

    內府外,嚴爭鳴攥著程潛手腕的手指驀地收縮,將他那腕骨攥得“咯咯”作響。

    程潛狼狽地將自己神識收回來,半跪在地上,心里一陣空白。

    他呆愣良久,樁樁件件地回想起之前種種蛛絲馬跡,想起他在小經樓里沒輕沒重問出那句話時,大師兄那看似粗暴的反應……難以置信。

    “所以那個心魔是我?”程潛怔怔地想道,“不可能吧?”

    嚴爭鳴彎下腰去,嘴角已經浸出一絲細細的血跡。

    程潛回過神來,意識到此時不能任他這樣下去。

    “大師兄,”程潛騰出一只手,按住嚴爭鳴的肩膀,輕聲道,“凝神,這里是心魔谷,你不要受它擾亂�!�

    嚴爭鳴聞言睜開眼,眼神迷茫,癡癡地看著他。

    程潛的心驀地開始狂跳起來。

    鬼使神差的,程潛低聲問道:“師兄,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有那么一剎那,他看見嚴爭鳴嘴唇微微掀動,答案呼之欲出。

    程潛后脊出了一層冷汗,殺得傷口又疼又癢,一輩子沒有這樣緊張過。

    可是很快嚴爭鳴的眼神就在掙扎中清明了過來,他驀地松了手,狠狠地推開程潛……沒推動。

    嚴爭鳴雙手在控制不住地顫抖,被心魔折磨得整個人都脫了力,他按在程潛肩頭的手指一沒留神,滑入手臂上方一道刀傷傷口里,那冰冷的血跡還沒干透,沾了他一手,嚴爭鳴忙將手縮了回去:“你……”

    程潛看也不看流血不止的肩頭,漆黑的眼睛比一切黑暗更加濃郁深邃,短暫尖銳的疼痛好像刺激了他,程潛明知自己不應該這樣,心里卻還是無法抑制地沸騰了起來。

    他步步緊逼道:“你明知道心魔越捂著、越是諱莫如深就越嚴重,為什么不能說?有什么好隱瞞的?”

    嚴爭鳴:“放開……”

    程潛:“師兄!”

    嚴爭鳴紅著眼低吼道:“程潛,你想造反……”

    他的話沒能說完,程潛突然用力將他抵在墻上,豁出去似地低下頭,親了他沒來得及閉上的嘴。

    一下便把嚴爭鳴所有的話都堵回去了。

    程潛平生不解風情,更不識風月,非禮勿視做得十分到位,連經樓里的假清靜經都沒敢細看,這甚至算不上一個親吻,只是蜻蜓點水似的一貼,嚴爭鳴腦子里卻“嗡”的一聲,三魂七魄驚出了九霄云外。

    他急喘一聲,不由自主地收緊手指,死死地攥住程潛的衣襟。

    “恕我以下犯上了師兄,”程潛已經緊張過了頭,表面上看來,他幾乎是冷靜的,甚至用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語氣道,“你現(xiàn)在打算將我關去思過,還是打算清理門戶,要么干脆打死我?保證不還手�!�

    嚴爭鳴:“……”

    這驚嚇來得太驚心動魄,連興風作浪的心魔仿佛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程潛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話出口,心里突然就痛快了,他把心一橫,握住嚴爭鳴扣住他衣襟的手:“斬魔陣里,你問我桃花劫應在什么人身上,大師兄,我現(xiàn)在說,你敢聽么?”

    這時,在嚴爭鳴內府中,心魔重新凝結成了程潛的模樣,悠然從身后摟住他的元神,在他耳邊說道:“師兄,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你敢要么?”

    這兩面夾擊,嚴爭鳴簡直分不清何處是真、何處是假。

    內府中的心魔伸出手指,輕輕地撫過他元神之身,低聲道:“師兄,我心無旁騖,百年清修,天劫都不能動搖一二,如今毀在你手里,高不高興?”

    那話好似一盆冰水,混著心魔谷中無邊寒意兜頭落下,浸入他每一寸骨節(jié)中。

    嚴爭鳴面色慘白,無言以對。

    那心魔時而軟語笑道:“師兄,你肖想我這么久,現(xiàn)在又何苦道貌岸然?”

    時而冷冷地怒斥:“嚴掌門,監(jiān)守自盜,何其無恥!”

    時而幻化做少年程潛的模樣,胸口帶著空蕩蕩的一個血窟窿,幽幽地看著他:“師兄,你不是說讓我不用擔心,凡事有你么?”

    “師兄……”

    嚴爭鳴整個人在極冷與極熱中來回搖擺,額上見了汗,一時間雙目近乎赤紅。

    程潛沒料到自己一句話將掌門師兄氣成這樣,正有些無措,忽然瞥見他眉間心魔印,見那細細的一條縫隙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程潛微微皺皺眉,接著,他悍然借由木劍上的元神碎片,抽出神識,再次闖入嚴爭鳴內府之中。

    這一進去,先被那漫天心魔嚇了一跳,所有心魔都頂著他的模樣,神態(tài)表情卻又各有不同,越來越濃重的黑氣在劍修的內府中翻騰起落,貪婪地吸取著此間真元,幻化出更多的幻影。

    程潛一開始只覺得頭皮發(fā)麻,任誰看見幾百幾千個自己聚在一起都會覺得不寒而栗,可是下一刻,他聽清了那些心魔七嘴八舌的話。

    程潛的目光突然冷了下來,胸中生起無來由的憤懣。

    他一揮手,通過木劍中同出本源的元神催動了嚴爭鳴內府中的木劍,木劍應聲而起,劍身上攏了一層白霜,風卷殘云似的沖入心魔之中,將那些亂舞的群魔一并撞了個稀散。

    心魔倉皇逃竄,接著重新匯聚成一團厚重的黑氣,不依不饒地盤踞在嚴爭鳴內府之上。

    嚴爭鳴氣海翻涌,喉頭一腥,一股血氣險些沖到喉舌,被他堪堪忍住了。

    他短暫地清醒過來,有些自暴自棄地沖程潛擺擺手,有氣無力道:“別胡鬧了。”

    “我從不胡鬧�!背虧撃抗庾谱频囟⒅按髱熜�,我一天不死,就一天不會放棄�!�

    嚴爭鳴一皺眉,正要說什么。

    程潛卻目光一斂,忽然露出了一點笑意:“你要是肯把我逐出師門,那就更方便了�!�

    嚴爭鳴:“……”

    他自己曾經這樣想過,如果他不是什么掌門,身份上能跟程潛易地而處,他便能毫無負擔地坦然面對自己心里逾矩的感情,倘若被逐出師門,那就更可以百無禁忌了,誰知一模一樣的話就這么被程潛直接說了出來。

    這詭異的“心有靈犀”一時間弄得他哭笑不得。

    可是最初的震動過去,嚴爭鳴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程潛只有損人和動手的時候最直白,為人實際很內斂,喜怒哀樂都不大外露,露也大多是裝的……就算他真心實意,也是自己心里真,絕不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掛在嘴邊。

    更何況是在他們倆莫名落入心魔谷,還不知道該怎么出去的場合下。

    嚴爭鳴神智一清醒,腦子頓時活泛了,他突然想起了斬魔陣里木劍上掛起的古怪寒霜,立刻將方才種種都拋到一邊,逼問道:“你知道了什么?程潛,我再問你一次,那把木劍里有什么?”

    程潛:“……”

    如果不是他親眼在嚴爭鳴的內府中看見千百心魔化身,他還得以為這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嚴爭鳴:“你到底是怎么把扶搖劍意放入木劍中的?”

    方才還振振有詞的程潛啞聲了。

    兩人僵持片刻,嚴爭鳴一時有些心力交瘁,推開程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嚴爭鳴道:“你不說就算了,我不管你因為什么知道了……但不過區(qū)區(qū)心魔而已,劍修進入劍神域,從來都是一步一心魔,那又怎樣?我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便還不至于壓制不住,你……你不用可憐我�!�

    程潛無言以對,他突然很想將大師兄那繡花枕頭一般的腦袋敲開看看,那里面是不是被心魔啃得只剩下一坨漿糊了?

    嚴爭鳴瞥了他一眼,從懷中摸出一枚拇指大的印石,手掌在上面輕輕一攏,印石上便升起了幽幽的一層白光,照亮了幽暗的心魔谷底,他轉身背對著程潛,故作輕松地說道:“今天我不跟你計較,走吧,我們找找出路……”

    程潛驀地從后面抱住了他,嚴爭鳴脊背一僵,才要出言呵斥。

    便聽程潛咬牙切齒地道:“你一天到晚好吃好喝,除了敗家就是臭美,鬼才可憐你!我就是喜歡你,想要你!這還要我怎么說!”

    第85章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分散逐風轉,此已非常身。

    入了仙門便能超脫塵世么?

    神通廣大便能萬事隨心么?

    翻云覆雨之大能者如童如,如今又魂歸何處了呢?

    何況是他們這些茫然不知所謂的小輩。

    嚴爭鳴沒和童如說過幾句話,心里卻總對師祖懷有幾分隱隱的芥蒂,有時候他會忍不住胡思亂想:若不是童如多管閑事,做什么足下堂,就不會引得別人猜忌,不會牽涉進三生秘境。

    就算進了三生秘境,若是他不那么偏激,不那么迷信先知,安分一些,不要那么一意孤行,聽一聽他朋友的勸,或是心里沒有那么多非分之想……

    說不定師父不會死,更不會落到黃鼠狼的殘軀里。

    扶搖派也不至于一蹶不振。

    他們幾個會像白虎山莊那些個不成器的傻弟子一樣,修為就一點,心眼也只有一點,一看就沒怎么見過世面,出門辦事必然辦砸,幾個魔修就能擺弄得團團轉。

    沒有人叫他掌門,也沒有人叫他前輩,他只是個不怎么成器的大師兄。

    然而嚴爭鳴又是最了解童如的,他在掌門印中多次重溫童如走過的那條路,每回顧一次,他便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很久,手里握著這塊掌門印,他如履深淵,如臨薄冰,不敢一時片刻放松,總在提醒自己以人為鑒,萬萬不能步師祖的后塵。

    他要清靜,要自在,要寡欲,要心寬……

    可是此時,嚴爭鳴聽見了背后傳來的程潛的心跳聲,他對童如的一切芥蒂忽然就煙消云散了。

    “非分之想”若能壓抑,又怎會產生呢?

    他長久以來鑄在心里的大壩,像是沙土堆的,岌岌可危地裝出巍峨的樣子,一根手指就能讓它分崩離析。人一生中,若是沒有那么一時片刻,感覺天地顛倒,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縱然將來飛升入大道,又有什么趣味可言呢?

    “你還在等什么呢?”嚴爭鳴心里有一個聲音這樣問,“像童如那個傻子那樣,等到海枯石爛、陰陽兩隔嗎?”

    嚴爭鳴握住程潛交疊在自己身前的手,輕輕地拉開他的雙臂,在黑暗中,他轉過身盯著程潛的臉,克制著低聲問道:“你可知此事有多荒唐?你可知這有違天理倫常?”

    程潛面不改色:“師父讓我自在�!�

    嚴爭鳴:“可師父沒說讓你放縱!放縱七情六欲,你就不怕飛升的時候,被天劫劈糊了么?”

    程潛:“那你身陷心魔,合得又是哪門子道?”

    嚴爭鳴無言以對。

    程潛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師兄,我不怕天劫,只怕你�!�

    嚴爭鳴聽了這話,心里轟隆一聲,他想:“完了,萬劫不復了。”

    他呆立良久,腳下仿佛生了根,心花不曾怒放,反而憑空添了一把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意。

    “小潛,”他最后掙扎了一下,“你將來不要后悔�!�

    程潛輕輕地嘆了口氣,無奈地看著他:“師兄,你先把眼淚擦一擦吧�!�

    “過來�!眹罓庿Q伸手將程潛拽了過來,神色繃得太緊,看起來有幾分異樣的冷淡。

    他端著這樣的冷淡想道:“我對不起小潛�!�

    接著,他扣住程潛的后腦,傾身吻了上去,本想淺嘗輒止,結果沒忍住。

    程潛“唔”了一聲,本能地往后仰了一下頭,卻被一雙手臂牢牢地鎖住了,只覺得整個人都被那股熟悉的蘭花香籠罩住了,他先是有些震驚,被動地承受著,第一次知道還能這樣,有點怪異,還有一點不適,可當他意識到面前的人是誰的時候,那股淺淺的怪異感突然就變了味道。

    這突如其來的異樣親密弄得程潛頭皮與腰間一起發(fā)麻,脊梁骨僵成了一根棒槌,久聞其名而未見其真容的紅塵千丈密不透風地將他包裹起來,他心里忽然長出陌生的躁動,喉嚨發(fā)干,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感覺自己好像該把清靜經念起來了。

    嚴爭鳴忘情地抱著程潛,心道:“我也……對不起師父�!�

    他眉間的心魔印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純正的朱砂色,繼而收成了一滴血,沒入了他額間,消失不見了,他胸前掌門印驀地發(fā)出刺目的白光。

    嚴爭鳴驀地回過神來,不知道掌門印又吃錯了什么藥,將額頭抵在程潛的肩膀上,閉了閉眼,說道:“先走,這里不是好待的地方。”

    程潛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著嚴爭鳴,依然不在狀態(tài):“這都是你從那本假清靜經上學來的?”

    他頭一回真切地感覺到,這道貌岸然的大師兄知道的事好像太多了。

    嚴爭鳴險些岔了氣,順手將手上蹭的污跡與血跡擦在了程潛的袖子上:“閉嘴�!�

    只見掌門印爆出的白光投射到了地上,落成了一片羽毛的形狀,隨著內里白光閃爍,羽毛輕輕地抖動,好像在前面指引著方向。

    嚴爭鳴微微舉起手中那會發(fā)光的小印石,循著帶路的羽毛追了過去,對程潛道:“跟上�!�

    程潛借著白光,看了一眼他恢復了些血色的臉,稍微放下心來,說道:“對了,你那……”

    嚴爭鳴截口打斷他道:“不行!不可能!別做夢了!那本邪書已經被我燒了!”

    程潛:“……我是想問你那句‘劍修一步一心魔’是什么意思,想什么呢?”

    以己度人的嚴掌門這才發(fā)現(xiàn),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自己一樣熱衷于不學好的,頓時尷尬得連頭也不敢回,干咳了一聲,他聲氣不由得弱了三分:“劍修戾氣重,殺氣重,前期又重鍛體輕修心,剛開始不明顯,越到后來越容易生心魔。這是入門的時候師父跟我說的,他說‘同樣的修為與境界,動起手來,劍修是頭籌,因此這條路也特別的難走,修煉更艱難,痛苦也更多’�!�

    他說到這里,一直緊繃的嘴角終于露出了一點若有若無的微笑:“我當時聽了這話,第一反應就是央求師父廢去我的氣感,堅決不當劍修,一定要換個別的道來入�!�

    他很少主動提起過去的事,程潛靜靜地聽著,感覺這話像是大師兄能說出來的。

    “后來師父嚇唬我說,廢去氣感可以,但這個過程無異于滾釘床、下油鍋,好多熬不過去的干脆就蹬腿死了,一了百了,也不必在乎從哪入道了。”嚴爭鳴自嘲道,“我居然就信了他的鬼話,自己權衡了一下,雖然走劍修道讓人痛不欲生,但好歹比真死強,只好妥協(xié)了。”

    程潛注視著他的背影,隨著他的話音,不由自主地想起初見嚴爭鳴的光景。

    溫柔鄉(xiāng)比群妖谷的妖氣還重,他就著那股妖氣第一眼看見了大師兄,當時他就想:“這個人可真好看。”

    不過下一刻,他的感想就變成了:“這個人可真不是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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