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玉生端著菜招呼她吃飯：“吃飯了吃飯了，你有什么事，先擱到一邊去�！�
算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宋芙安慰著自己，把比和紙收起來放到一邊去。
“你剛剛寫什么呢?”吃飯的時候，周玉生不經(jīng)意問了一句。
宋芙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居然愚蠢的問了一句：“你不識字啊?”
周玉生低下頭，訥訥的。
“不認(rèn)識字，飯都吃不飽了，去哪認(rèn)識字?”
宋芙感覺自己的同情心，又開始發(fā)散了。
“沒事，不會寫字我教你認(rèn)字。我剛剛寫東西呢，想想以后怎么樣才能賺錢。對了，剛剛你跟李嬸干嘛去了，村長家那么近回來還那么晚，事情辦成了沒?”
周玉生說起這件事才回復(fù)了些許精氣神：“辦成了，本來是先去村長家的，然后村長又說這事他自己一個人做不了主，讓我去找大隊長，我們又去找大隊長了，所以才耽誤了�！�
宋芙竟不知道這里面還有個勞什子的大隊長的事。
“這又跟大隊長有什么關(guān)系?”
宋芙不明白，周玉生就更不明白了，他是個老實孩子，只知道人家說什么就是什么，他照做就是了。
“不知道，就是他們說要去找大隊長，所以我們就去了�！�
得，自討沒趣。
宋芙撇撇嘴，怎么會想到問周玉生這件事的?
“行了趕緊吃完飯去洗碗，天都黑了，早點睡覺�！�
夏天熱，沒空調(diào)又沒風(fēng)扇，早早睡了免得遭罪。
幸而原主身體不好，對溫度的感知也沒有那么敏感，不然可有的宋芙苦頭吃。
周玉生期期艾艾的答應(yīng)了下來，吃完飯自覺的去洗碗，臨踏出大門前，他突然回頭：“你什么時候教我認(rèn)字啊?”
宋芙想了想，回答說：“白天吧，晚上看不清，別再把眼睛也給看瞎了，點油燈也費油�！�
宋芙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還要省油。
周玉生雖然有點失落不能馬上就學(xué)，但是他還是很乖的，應(yīng)了下來。
夏天熱，宋芙苦夏，吃飯沒胃口，更不想出門。
所以周玉生去拿種子的時候她沒去，周玉生下水田插秧的時候她也沒去，她就窩在家里看著自己寫的那些計劃書，思考著可行性。
大概是人太認(rèn)真了就對周圍的環(huán)境也遲鈍了，忙碌的宋芙不僅忘記了要教周玉生認(rèn)字的事，甚至也沒關(guān)注到周玉生的情緒變化。
周玉生最近很浮躁，在家也表現(xiàn)出來了，經(jīng)常燒火的時候，眉頭就開始緊鎖了，火光在鎖起的眉頭跳來跳去，一刻也不停歇。
周玉生想找宋芙商量下，可是宋芙太忙了，他根本不敢去打擾。
“天殺的!周老大也太陰了，我也是第一次瞧見那么見不得自家人好的!”
宋芙好不容易有點思路被打斷了，本來還有點不爽，不過村長婆娘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了進來，不怕縣官就怕現(xiàn)管，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宋芙收斂起臉上的神色。
“嬸子這是說什么呢，我怎么聽不明白?”
就算聽不明白什么意思，也該知道這不是什么好事。
“氣死我了，我這口干舌燥的，都是讓他們氣出來的�！贝彘L婆娘怒意不減。
宋芙心領(lǐng)神會，倒了杯水：“來，先喝口水，慢慢說�！�
村長婆娘喝了一杯又一杯，才感覺心頭的火氣被壓下來一點。
“你是不知道啊阿芙，周老大那個老東西，我還以為他改了。真真是太好笑了，咱們怎么能相信狗改得了吃屎呢?”
這看起來，好像是周老大又干嘛了。
“怎么了這是，他又做什么了?”
“我都不好意思說了，丟人啊!”
“他不知道去哪印了大字報，說什么你叔跟大隊長徇私枉法，把公家的東西給玉生，侵害公家的財產(chǎn)!”村長婆娘一說一個罵娘的詞，“這徇私枉法是個啥意思?”
第十八章
別胡說
徇私枉法是什么意思?
宋芙思考了一下，感覺直接說出來是不是有點不妥當(dāng)。
“呃，就是，嗯，怎么說呢，可能就是說他公私不分?”
要不說宋芙這人敞亮呢，徇私枉法硬生生的還能給翻譯成公私不分了。
“你可別哄我玩啊，我都聽人說了，公私不分可不是什么好詞兒啊。”村長婆娘顯然不相信宋芙這套說辭。
“唉確實不是什么好詞，你從哪聽說的這事?”
宋芙還挺好奇的，能想出來這種損招，感覺不是一般人呢。
“還用得著人家說嗎，都被我看見了!”
說起來這事，村長媳婦就生氣。
“這也太不是個東西了，怎么能這樣呢，好歹是一個村里的，他這樣在外面敗壞你叔，還有大隊長的名聲，這知道我們的，曉得我們是好人，是老實人，這要是不知道的呢，是不是就信了他的鬼話?村長村長，不是啥大官好歹也是個村官啊!”
看她反應(yīng)那么大，宋芙不敢想象村長和大隊長現(xiàn)在的心情。
“那我村長叔沒事吧，這事他知道嗎?”宋芙想了想，問了一句。
“沒事，他能有什么事。又不是啥大小伙子了，他說啥，名聲就是個屁，啥也算不上，就那點小把戲，他還看不上眼，我懶得聽他說那些話，我想著看看你們家玉生，孩子畢竟年輕，聽到這些事心里不好受也是有的�！�
坦白來說，其實宋芙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心里多少還是覺得有些難受的。
她承認(rèn)自己的確一直對這些人有一種偏見，認(rèn)為窮山惡水出刁民，或是覺得他們很封建很多東西，明明不明白，還要裝作明白，對人造成影響了還不自知。
但是在今天，宋芙面對一個自己丈夫被直接誹謗，卻還是愿意關(guān)心小輩的樸素中年婦人，她為自己的偏見感到羞愧。
“沒事，他皮糙肉厚的，說兩句怕啥�！彼诬椒催^來安慰村長婆娘。
村長婆娘嘆口氣，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玉生這孩子看著是挺吊兒郎當(dāng)?shù)�，其實我知道他打小沒了爹娘，雖然跟著老獵戶，但是沒幾年就死了，不中用。這孩子心里頭內(nèi)向著呢�！�
“我估摸著，他知道這事心里也得難受一陣。本來他這個名聲也不好，再多那么一件爛事，我怕他想不開。他好不容易有你了，萬一你因為這事走了，我看他……”
剩下的話，村長老婆沒說完，宋芙心里明白。
“我知道了。我還當(dāng)是什么大事呢，這點小事，我怎么可能因為別人一句話就跟他離婚?”宋芙擺擺手。
哪怕是往后推幾十年，女性離婚成本都那么高，何況是現(xiàn)在?
再說現(xiàn)在可沒有離婚，熬得住的苦一輩子，熬不住的不是自殺就是被打死要么就是跑了背井離鄉(xiāng)，宋芙這人就喜歡有挑戰(zhàn)性的事，她還不想死。
“那就好那就好�！贝彘L老婆松口氣，“我就知道，阿芙你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樣�！�
宋芙笑了笑，沒表示什么。
話說到周玉生，他這幾天性質(zhì)正高漲著，一顆心都泡在種地這事上了，跟村長老婆前后腳的功夫，他才出門，村長老婆就來了。
他往水田去，這一天天的，才把秧給插完了，一天不看三遍都不放心。
走在田埂上，周玉生發(fā)現(xiàn)怎么那么多人都盯著自己呢?好像他成了珍稀動物似的。
“玉生啊，你這娃子還是有本事的咯，能叫大隊長跟村長都給你開后門。”有好事者，拍了拍周玉生的肩膀，說了那么句摸不著頭腦的話。
周玉生沒聽明白，“什么開后門?”
那人是本族里的一個叔叔，平常游手好閑的，就是有娶老婆有本事，種田插秧照顧家里，樣樣是行家，饒是這樣還不知足，天天喝了酒就是打老婆。
“還跟我這裝唄?”
周玉生看不上這樣的人，根本不搭理他，埋頭往前走。
那二流子見他拔腿就走，也不惱，跟了上去：“哎呦我說玉生，你走那么快干嘛?心虛了啊?”
“這有什么好心虛的，你說，能讓兩個人給你開后門那是你的本事，怎么著我這還算是你本家的叔叔吧，有本事了不能自個一個人發(fā)財，好歹也帶上我啊!”
周玉生被他騷擾的不勝其煩，他嘴里還一直說自己聽不懂的話。
“你說什么啊，亂七八糟的也沒個頭尾，我聽不懂�！�
“你看你看，還裝呢�！蹦侨吮恢苡裆难b傻也弄煩了。
“就水稻秧的事，那不是大隊長跟村長給你的嗎?還有你家的地，不也是村長想辦法給你弄回來的?不然就你大伯那個老貔貅，只出不進的，能把東西還回來?”
“你也別給我裝傻，村里到處都是大字報，你自己去看看，大家都知道了，你出門沒人問你啊?”
周玉生這才察覺到了不對勁，“什么?你說清楚了，什么叫大隊長跟村長給我的，那是我借的，要還的!”
二流子哼了一聲，明顯是看不上周玉生裝瘋賣傻。
“你還裝呢，真以為咱們都是傻子?那么多年了，誰沒問村里借種子，他們給誰了?鐵公雞今天是怎么了，給你拔了這個毛?”
“你們背地里做了什么勾當(dāng)，還以為我不知道呢。左不過，是你小子走了狗屎運，不知道在哪里偷了好東西，所以就給了村長好處，這社會誰還不知道誰啊，沒好處，他那么好還幫你?”
周玉生氣得渾身發(fā)抖，他沒做過的事情也要推到他身上。
“你別胡說八道，我根本沒有偷東西，更沒給他們什么好處!”要是按照以往的脾氣，周玉生的拳頭已經(jīng)落在他臉上了，不過是考慮到自己現(xiàn)在結(jié)了婚，周玉生才稍微冷靜了些。
“你還沒偷東西呢，那年冬天你在我們家偷了一個蘿卜，要不是我媳婦可憐你，我早就打到你們家讓你給我吐出來了!”
周玉生現(xiàn)在才悲哀的發(fā)現(xiàn)，原來他一以前做過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會留在所有人的心里。
“你別給我胡說!”
第十九章
心里有鬼
“也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運，先是娶了個媳婦，好看又水靈，還沒花多少彩禮。又是把地給弄回來了不說，還把村長跟大隊長一起收買了�！�
“這倆老頭也是，平常裝得人五人六的，我跟村長還是親戚呢，那年我問他借過冬糧都沒給我�！�
“這事不能算了，我得去舉報他!”
周玉生聽不下去了，那男人說他也就算了，居然還要舉報村長。
如果因為他的原因?qū)е麓彘L和大隊長兩個人都要接受別人的冷眼，那他成什么了?
他放下鋤頭，一拳揮在男人的臉上，“沒做過就是沒做過，你再胡說試試?”
這一拳重的，直接把男人打翻在地。
常年混吃等死的男人，跟一個青壯勞力，兩個人根本沒法比。
“周玉生!你她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打我!”
那男人站起來之后，也不怕死，選擇了繼續(xù)挑釁。
“我說你怎么了，你沒干啊?沒偷東西啊，要我說，你那個老婆跟了你也是受罪，不如送到我家來，我好好疼疼你老婆!”
周玉生腦袋里的那根弦徹底斷了，他發(fā)了狠的舉著拳頭往那個男人臉上砸，一開始的時候那人還有力氣罵周玉生，直到后面實在痛不過就求饒。
可是周玉生都已經(jīng)動手了，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算了?他沒聽，還是舉著拳頭狠狠揍他。
田埂上本來就少人，一來二去的，那二流子都出氣多進氣少了，才有人發(fā)現(xiàn)了。
“要我說，你們兩個男俊女靚的過日子才好嘞，以后再生個娃娃，不曉得多好看�！贝彘L婆娘促狹的跟宋芙說。
宋芙剛想說什么，外面跑進來一個人。
“不好了，玉生媳婦在家沒，你家玉生要把人給打死了!”
宋芙臉色瞬間變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要打死人了?”
報信的是李大嬸的大兒媳婦，看見村長婆娘她還打了個招呼：“玉珍姨好�！�
王玉珍聽到這事也是六神無主了：“哎呦，你快說事情啊，怎么突然就要打死人了呢?”
“這事我也不清楚，你們還是先去看看吧!”
宋芙一刻也不敢耽誤，跟在她后面就走了。
周玉生和二流子兩個人已經(jīng)被拉開了，二流子滿臉的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周玉生站在原地，被人拉著，村長陰沉著臉。
王玉珍走上去問自己老頭子情況：“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打起來了呢?”
村長沒理他，看宋芙臉色不好，就跟她說了句別擔(dān)心，沒啥大事。
二流子她老婆哭著說：“怎么就沒啥大事了?你看看我家男人，這臉!”
“周玉生這小畜生也太狠了，就算是我家男人老二干了什么，他也不該下這種狠手啊。”
宋芙沉著臉，走到周玉生面前。
周玉生剛剛還厲害得很，那眼神跟小狼崽子一樣，看見宋芙也是老實了。
“阿芙……”
“別叫我名字!”宋芙打斷了他的話。
“為什么打架?”
周玉生辯解說：“我不是…”
“閉嘴，你說為什么打架!”宋芙厲聲打斷他的狡辯。
周玉生也是有氣性的：“我不是打架!”
宋芙都快要氣消了，這是打架的問題嗎?
他把人家男人打成這樣了，不得給人家一個交代?
“不是打架是什么，你為什么要把人家臉打成這樣?”
“是他先嘴臭的，他跑到我面前，先說我偷東西，又說什么村長和大隊長被我偷來的東西收買了，我根本就沒偷!”周玉生倔強的說。
“然后他還說你了，我忍了，是他一直說!”
這話一出來，大家都戰(zhàn)術(shù)性沉默了，包括傷員的家屬。
就連哭聲都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虛了。
宋芙象征性的說了一句：“那你也不能打人啊。”
“我知道錯了。”宋芙態(tài)度軟化下來，周玉生也不敢多bb了。
村長咳咳了兩聲，見事態(tài)發(fā)展的差不多了，也出來當(dāng)那個和事佬了。
“哎你看看，這樣不就好了，沒有誤會了。玉生也不是故意打人的，再說了也有分寸，也沒把人打死。”
現(xiàn)在民風(fēng)正彪悍，有的人好勇斗狠，打死人跑了變成通緝犯也不為奇。
“老二媳婦，這也不能怪人家玉生，這也是你男人先說那不好聽的話，人家玉生忍了他還說個沒完了，你說說，要是你，你打不打你男人?”
傷者家屬也不好意思了，都是一個村住著，誰不知道她男人什么德行，剛剛也就是看到一臉血的怕他真的沒了，自己帶著孩子成了寡婦，既然沒事，她也沒臉追究。
“玉生啊，真是對不住…我們家這個情況你也知道…”到后面，甚至她還給周玉生道歉了。
周玉生受寵若驚，直擺手：“也怪我，是我不好，太沖動了，好好就是了非要打人�！�
“話不是那么說的，要不是他嘴賤，你也不會打人�！�
兩個人謙讓了半天。
村長見他們倆也好了，叫停了這種無用的客套：“行了，你們倆沒話說了，我來說兩句�！�
“你去把周老大給我叫來�！贝彘L吩咐自己婆娘動起來了。
王秀珍跟他這么多年過日子下來，這點夫妻之間的默契還是有的，看老頭子這樣子，像是要收拾人了。
周老大在家里怡然自得，還沒到吃飯時間，他先自斟自飲上了，就著一盤花生米，咿咿呀呀唱著什么戲詞。
張氏站在院子里掃地，她想到老頭子做的那事，有些心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