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章華你好好說!”江雷霆已經(jīng)急了一路,強忍著沒有發(fā)作,先詢問對方江耀出事的原因。
章華隨即回道:“我們談判的地點在Y國境內(nèi),談判的過程一切順利,對方的最高行政官甚至同意讓我們一部分人提前將同胞的遺體送回境內(nèi)!”
“當(dāng)時先走了有一半的人,江耀執(zhí)意要留下護送我們幾個外交官最后離開,誰知我們停車的地方埋有地雷,我們其中一個人不當(dāng)心踩中了!江耀告訴我們他有辦法,結(jié)果他是換自己的腳壓住了那顆地雷,換來給我們脫身的時間……”
江雷霆聽對方一句句說著,頭暈到幾乎要喘不上起來,怒聲質(zhì)問道:“那后來呢?!”
章華頓了頓,低聲回道:“現(xiàn)在他們的意思是,那些地雷不是他們軍方埋下的,是附近村子的村民之前偷偷埋下用來自衛(wèi)的!我們沒有證據(jù)!”
許長夏聽他們說著,她看著手術(shù)室上面的紅燈,開始止不住地發(fā)抖。
所以,她夢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無恥!無恥小國言而無信!窮山惡水全是刁民……”江雷霆說話間捂著自己的心口,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章華立刻伸手扶住了他:“江老!您怎么了?是不是心臟不舒服?”
“爺爺!”許長夏上前,立刻蹲跪在了江雷霆面前。
她說話間迅速打量了一圈江雷霆的臉色,還好,嘴唇顏色還是正常的,應(yīng)該不是急發(fā)心臟�。�
“你們讓開些!他可能是喘不上氣了!”
許長夏斟酌了下,立刻推開了章華和另外一名外交官,小心翼翼地扶著江雷霆躺在了長椅上。
“爺爺您看著我!嘴巴閉起來呼吸,不要著急!假如江耀哥他只是輕傷呢?在他出來之前您絕對不能出事!”許長夏死死捏住了江雷霆的右手,另一只手輕輕給他扇著風(fēng),以保證周圍的空氣是流通的。
許長夏的外公是江湖游醫(yī),上幾輩也都是,醫(yī)術(shù)雖然不見得多厲害,但也是有兩把刷子的,許芳菲他們兄妹三人耳濡目染,也懂一點兒醫(yī)理,許長夏因此也懂一些。
加上上輩子她在美麗國的醫(yī)院做了一二十年的會計師,有足夠的醫(yī)學(xué)方面的經(jīng)驗。
她初步判斷,江雷霆此刻的癥狀是呼吸酶中毒,一般會發(fā)生在情緒極度激動之下。
江雷霆只覺得手腳都是麻的,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躺在長凳上,急促地喘息著,看著許長夏。
“夏夏……”他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回握住了許長夏的手,哆嗦著叫了她一聲。
他害怕自己就這么走了,害怕江耀重傷導(dǎo)致癱瘓之類的后果,如果是這樣,許長夏該怎么辦呢?
“爺爺您別說話!一定會沒事兒的!”許長夏不等他多說什么,二話不說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一旁章華去樓下叫了兩個值班醫(yī)生上來。
他們上來時,發(fā)現(xiàn)江雷霆竟然已經(jīng)好多了,呼吸也基本恢復(fù)了正常頻率。
兩位醫(yī)生上前,仔細觀察了會兒,道:“是呼吸酶中毒!”
醫(yī)生也這么說,許長夏才放心松開了捂住江雷霆嘴的那只手,精疲力竭地坐到了對面椅子上。
“幸好這位小姑娘機靈!”其中一個醫(yī)生一邊收回手上的檢查器械,一邊贊賞地看向許長夏:“不然呼吸酶中毒嚴(yán)重的話,很可能會危及性命!”
“你們再帶他去檢查一下吧�!痹S長夏想了想,朝一旁章華輕聲道:“爺爺年紀(jì)大了,以防他出現(xiàn)什么并發(fā)癥�!�
“她說得很對!”醫(yī)生再次附和她道。
章華也不知許長夏這小姑娘是怎么知道這些醫(yī)理的,他眼底閃過幾分驚訝,斟酌了下,低聲問:“那你一個人在這兒行嗎?”
“可以�!痹S長夏點了點頭。
無論江耀是生是死,無論他傷得有多重,她必須留在這兒,陪著他,直到他從手術(shù)里出來的那一刻。
章華沒再多說什么,留了兩個兵在這兒,以防許長夏有什么需要。
經(jīng)過了兩次驚嚇,許長夏身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力氣了。
她默不作聲坐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看著頭頂上那盞紅燈。
她此刻在想,會不會是因為前天,她對江耀未來的干預(yù)和提醒,所以已經(jīng)改變了江耀的人生軌跡。
之前江池就是,他明明是要去美麗國的,結(jié)果現(xiàn)在卻要和江耀一起上島特訓(xùn)。
還有顧書庭的二女兒顧若晴,明明上輩子許長夏是在幾個月之后才第一次和顧若晴正式見面,前幾天顧若晴卻和林思言卻一塊兒去了許成家里。
還有隔壁的張鳳,張奶奶說,因為醫(yī)藥費打過去得很及時,張鳳的腿手術(shù)做得很成功,應(yīng)該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
這些人的人生軌跡,都因為她的出現(xiàn),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
越想,她的腦子里面就越是一片亂麻,昨天就開始隱隱作痛的頭,此刻痛得快要裂開了一般。
一片寂靜間,面前搶救室的門忽然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了一個護士。
許長夏隨即站起身問道:“護士!請問……”
然而護士要著急去拿什么,根本顧不上許長夏的提問,徑直掠過許長夏,急匆匆跑進了對面辦公室。
兩分鐘后,許長夏看到她推了一車的血包過來。
許長夏怔怔看著一車的血從她面前一掠而過,進了搶救室。
她心中不安的預(yù)感,越來越強烈。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又有護士推開了門,視線在外面掃視了一圈,落在了許長夏身上:“你是家屬嗎?”
許長夏看著她那一身已經(jīng)凝固的鮮血,緩了兩秒才愣愣應(yīng)道:“是,我是�!�
“你怎么來得這么晚?病人送來時太晚了,我們盡力了!”護士一邊嘆著氣,一邊將手上的死亡通知單遞到許長夏面前:“你看一下,確認一下�!�
許長夏看到“死亡通知書”這五個字,心臟像是驟然停住了。
“怎么可能……”她喃喃地念著。
江耀明明是五個月之后才會戰(zhàn)死,怎么可能!
第108章
“還有,你要先確認一下遺體……”護士看著許長夏慘白的小臉,有些不忍心。
許長夏看向護士身后那扇半開著的門。
她看到有兩名護士將一張移動病床推到了門口,此刻,病床上蓋著一張白布,底下,是一具已經(jīng)沒有呼吸的尸體。
“節(jié)哀�!弊o士將移動病床推到許長夏面前,輕聲勸了句。
許長夏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她怔怔地看著那塊白布,右手想要抬起,去掀開白布,看一眼白布底下江耀的臉。
哆嗦了幾回,卻怎么也抬不起手來。
“你們會不會是搞錯了?”她無助地看向面前的醫(yī)生護士。
江耀他……怎么會死呢?
“怎么會搞錯呢?他送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失血過多,生命體征不太強烈了,我們甚至調(diào)來了隔壁醫(yī)院的血包�!弊o士說著,見許長夏此刻臉色蒼白到似乎一陣風(fēng)就能把她吹倒,不忍心再往下說了。
許長夏不解地看向那塊白布。
她跌跌撞撞走到床頭邊。
“怎么會呢……”她一邊喃喃地念著,身體控制不住地癱軟在了地上。
“小同志!”一旁護士見狀,立刻上前攙扶住許長夏。
“是我害了江耀哥……”許長夏一邊搖著頭一邊推開護士,癔癥般念著:“是我不該說那些話……”
她想再看江耀最后一眼,哪怕他的臉被炸得稀巴爛。
“什么江耀哥?”扶著她的護士卻是一愣。
“什么叫你害了我?”與此同時,手術(shù)室的大門背后,忽然傳來了一道許長夏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許長夏以為是自己悲傷過度,出現(xiàn)了幻聽。
她怔怔地抬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那邊又推出來一張移動病床,穿著病號服的江耀正撐坐在床上,看著她這邊。
許長夏愣了幾秒,也不知哪兒來的勁,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沖到他身邊。
她上前碰了下江耀的臉,隨后傳來肌膚相觸的溫?zé)�,讓許長夏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一瞬間,她幾乎是喜極而泣。
“你剛剛嚇?biāo)牢伊�!”她哽咽著大聲道�?br />
江耀又是無奈又是心疼,低聲哄道:“你應(yīng)該先看看通知單上寫的人名�!�
或者,是先看看那張白布底下的臉是不是他。
然而換做是他,恐怕也不會還能有這樣的理智去確認。
與此同時,那邊因為車禍?zhǔn)鹿蕸]搶救得過來的死者家屬,也急匆匆趕到了。
許長夏陪著江耀一塊兒回到病房的時候,仍舊心有余悸,一雙腿還是軟的。
“你是江長官的家屬,是不是?”醫(yī)生見許長夏年紀(jì)還小的樣子,不確定地問了聲。
許長夏點了點頭,回道:“對,我是他未婚妻�!�
說罷,又轉(zhuǎn)眸看向江耀。
家屬這兩個字聽多了,許長夏倒是有些習(xí)慣了這個稱呼和身份。
江耀嘴角噙著一絲笑正看著她。
許長夏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扭過頭去,仔細聽醫(yī)生對她的叮囑。
“他身上的傷主要是灼傷和擦傷,主要左小腿傷得嚴(yán)重,是粉碎性骨折,大概要休養(yǎng)兩三個月左右才能痊愈,尤其是這兩三周,一定要注意,不能讓他頻繁下地或者太辛苦�!�
等到醫(yī)生把住院的注意事項和她一一說過,許長夏看到被子底下江耀那條被炸傷的腿,才徹底松了口氣。
還好,不幸中的萬幸,只是骨折。
江耀當(dāng)時用刀子翹掉了地雷里面的引線,但引線斷掉只能延遲兩三秒地雷的爆炸時間,因此還是受了傷。
好在他經(jīng)驗豐富,爆炸時避開了自己的要害處。
“那……其他還有沒有什么地方傷到?”許長夏又問醫(yī)生。
江耀忍不住笑:“那你覺得,還傷到了哪兒?”
他盯著她的眼神太過熱烈,許長夏被他看得有些臉紅,支吾著沒作聲。
直到剛才看到許長夏緊張到幾近絕望的樣子,江耀才確定,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或許這就叫做因禍得福。
許長夏去食堂給江耀打了份白粥來,又默不作聲地去給他削了一只蘋果。
江耀的左臂灼傷嚴(yán)重,打著繃帶,腰也扭傷了,躺在床上,一只手不太方便吃飯。
許長夏看他吃東西有些費勁,忍不住嘆了口氣,拉了張椅子上前,接過他手中的碗,用勺子舀著喂到他嘴邊。
江耀從善如流地張開嘴,吃了幾口,低聲問道:“你吃過了嗎?”
許長夏已經(jīng)餓過頭了,根本不覺得餓。
兩人對視了幾秒,江耀拿起杯子喝了兩口水,漱掉嘴里的血腥氣,才朝她伸手道:“過來,離我近些。”
只是幾個字,讓許長夏眼眶又有些止不住的發(fā)酸。
她沒吭聲,上前坐在了床沿邊。
江耀伸手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道:“怎么才兩天不見,就變得這么愛哭?”
許長夏只是低著頭,她不敢想,要是江耀真的走了,該怎么辦。
加上江雷霆今天又差點兒出事,許長夏哪怕再堅強,也經(jīng)受不住這樣的考驗和驚嚇。
江耀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又是心疼又是自責(zé),伸手,將她拉進了自己懷里。
許長夏怕壓到他身上的傷處,小心翼翼地轉(zhuǎn)了個方向,窩在了他沒有受傷的臂彎處。
“江耀哥,你替他們壓住那枚地雷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要是走了,我和爺爺兩個人該怎么辦?”她腦袋貼著他的頸窩,輕聲開口問道。
她還好些,江雷霆一大把年紀(jì),怎么能承受得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江耀當(dāng)時根本來不及想那么多了,他只知道,幾個外交官的命比他這個當(dāng)兵的重要,他們要是出事,后果不堪設(shè)想!
但是當(dāng)他自己的腳壓上地雷時,確實有過幾秒的后悔。
那時,第一個閃過他腦子的,是許長夏。
“當(dāng)然想過!”他摟住許長夏的那只手,下意識收緊了幾分。
但國家大義當(dāng)前,他即便想,也根本沒有后悔的余地。
許長夏知道他腦子里此刻在想什么,她將臉埋進了他頸窩深處,沒有再說什么。
她就是害怕江耀這樣,在他心里,國家高于一切,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江耀不愛惜自己的命。
江耀見她不吭聲,以為她是生氣了,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輕聲問道:“是不是后悔了?當(dāng)初答應(yīng)嫁給我?”
許長夏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她看著江耀臉上的那些傷,忍不住嘆了口氣,指尖從他的傷口上輕輕拂過。
“既然答應(yīng)了,就不會后悔。”她輕聲而又堅定地回道。
她當(dāng)然害怕他犧牲。
但明知道他上輩子的結(jié)局,他也給了她一次又一次逃開的機會,從來不曾逼迫她,她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靠近他。
老天已經(jīng)給了她第二次選擇的機會。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江耀垂眸看著她,深黑的眸底,微微閃爍了下。
下一秒,他望向她的唇,狠狠壓了過來。
兩人交纏的溫度和呼吸之中,許長夏嘗到了咸澀的味道。
“江耀?”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章華敲門的聲音。
許長夏一驚,隨即松開江耀,從床上坐起身來。
她飛快地收拾了下自己,又看了看床上江耀,確定兩人看起來還算是正常,這才走到門邊,給章華開了門。
章華沒看出兩人之間的異樣,走進病房看了眼江耀,見江耀狀態(tài)似乎還不錯的樣子,松了口氣,道:“我剛才問過醫(yī)生了,你這傷得臥床靜養(yǎng),所以你暫時就不要歸隊了�!�
江耀不置可否地應(yīng)了聲。
許長夏聽章華這么說,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氣。
那應(yīng)該至少在江耀能正常走路之前,就不用上島了吧?
兩人對視了眼,又聽一旁章華道:“但是,你們家老爺子身體查出來了一點兒小問題,我剛剛才拿到報告�!�
他說著,將手上的報告單遞給了江耀,道:“前些年老爺子在戰(zhàn)場上受過重傷,雖然傷是養(yǎng)好了,心臟上面遺留了一點兒小毛病,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江耀默不作聲看著報告單,眉頭漸漸緊鎖。
“嚴(yán)重嗎?”他沉默了會兒,反問章華道。
“倒不嚴(yán)重,就是他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越往后,這毛病的影響可能會越大,最重要的是不能受太大的刺激。”章華嘆了口氣道。
“他自己知道了嗎?”
章華搖搖頭回道:“我還沒告訴他,拿到報告就先來和你說了�!�
江耀斟酌了片刻,道:“那就暫時不要說,等到合適的時機,我會親口告訴他�!�
“行�!闭氯A點了點頭:“其它倒沒有查出什么問題,老爺子身體很硬朗。”
許長夏記得,上輩子江雷霆是到了八十五六歲的時候去世的。
因為她后面和江池已經(jīng)是決裂的關(guān)系,所以老爺子葬禮的時候,許長夏并沒有回國吊唁。
但在那之前,聽說江雷霆身體一直都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