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安娜金難得的好心情，在踏入會議室后灰飛煙滅——
房間的門在她身后直接關(guān)上，接連封了七層魔法。氣氛壓抑得可怕，要不是在場魅魔只有多尼，安娜金簡直懷疑魅魔們要?dú)⑷藴缈凇?br />
“開始前，我想先問個問題�！北娙嗽趫A桌邊就坐，諾爾交叉起十指，“我們的同伴應(yīng)該做了一些調(diào)查……”
“是的，兩位調(diào)查了騎士馬爾維納的房間，我們并未阻攔。”多尼的聲音有些緊張。
“原來如此�！敝Z爾轉(zhuǎn)向兩位玩家，“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
索羅下意識看向安娜金，安娜金停頓半秒，才微笑著回答：“不，我們什么也沒——呃！”
她話音剛落，無數(shù)金線從桌下射出，將她和索羅牢牢綁在椅子上。
“失禮了。”
一個甜潤如蜂蜜水的聲音從她背后傳來，忒斯特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了座位，他俯下身，干脆利落地抽走了安娜金的魔杖。
“兩位怎么能對同伴說謊呢？這可不是好習(xí)慣。”
安娜金腦袋空白了一秒。
這兩個NPC……
“你們想干什么？”盜賊索羅已然大叫起來，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他的技能居然對這些美麗的金線無效。
之前他的所向披靡，從沒出現(xiàn)過這種事情！
等等，金線？金線……？！金線——�。�！
索羅僵在當(dāng)場。
安娜金也回過神來，她全身一哆嗦，險些破音：“你是瘋修士？！”
忒斯特看向諾爾，有點(diǎn)委屈：“你看，親愛的，這才是我想要的反應(yīng)�！�
諾爾假裝沒看見。
安娜金癱在椅子上，發(fā)現(xiàn)這兩人不是兄弟的時候，她就知道他們應(yīng)該隱藏了身份。但這……這也太過火了！
她不知道是該吃驚于瘋修士俊美得像主線NPC，還是瘋修士居然有個丈夫。話說回來，那個自稱“羅茲”的黑發(fā)青年看起來完全知情，這家伙又是哪里來的超級反派？
他們要死了嗎？
最后，她有些呆愣地想道。出身神殿，她自然知道瘋修士的種種“光輝”事跡。安娜金是個很怕疼的人，她堅(jiān)信自己承受不住半分鐘的血腥拷問。
可是她還不想死……
安娜金的眼眶發(fā)酸，淚水眼看要落下。她的身邊，索羅已經(jīng)開始大聲抽鼻子，扭得像毛蟲：“嗚……嗚嗚呃，當(dāng)初、當(dāng)初就該叫尤金他們進(jìn)來……嗚……”
“哎呀，原來尤金先生在外面呢。謝謝您的告知，您真好。”忒斯特笑瞇瞇地拍了拍索羅的肩膀，后者抽噎一聲，看起來簡直要厥過去。
“別鬧了，忒斯特�！敝Z爾狠狠嘆了口氣，他有一種眼睜睜看著貓玩弄老鼠的錯覺。
玩玩永恒教會的人就算了，放過正常人吧。
“唉，好吧。”
忒斯特直起腰，走到諾爾身后，圈住他的肩膀。搶來的牧師魔杖順勢抵住諾爾的咽喉，諾爾脖頸上的痕跡迅速消失。
“很抱歉，我們并不想傷害兩位。只是事關(guān)重大，只能將你們強(qiáng)留在這�！�
諾爾一只手搭上忒斯特的小臂，沖安娜金抱歉地笑笑。
安娜金全身震了震，看起來越發(fā)恐慌。
“具體要怎么行動，還請各位聽完整件事再定奪�！�
諾爾感受著肩膀上忒斯特的重量，“我們發(fā)誓不會傷害兩位，如果您不放心，我們可以簽正式協(xié)議。”
“嘖�！边固剡谱臁�
“我認(rèn)真的。”諾爾嘀咕回去。
聽到這話，兩位玩家終于不再那么慌亂。
也許是他們發(fā)現(xiàn)，瘋修士的捆綁還算溫柔——他真的只是把他們牢牢固定在椅子上，力道正好，他們的各個部位沒出現(xiàn)不妙的淤血情況。
“好、好的�！币妼Ψ綍簳r沒有殺意，安娜金勉強(qiáng)擠出回答。
魅魔多尼被困在夢境邊緣已久，顯然不知道什么瘋修士。他茫然地看著這場“內(nèi)訌”，直到四雙眼睛全集中到多尼的臉上，他才如夢初醒。
“啊……”他麻木地出了聲，“對，對……女王的情況……”
說到這里，多尼站起身，做了個深呼吸。
“忒斯特大人，您是魅魔，您肯定能看出來。這里由‘夢境支配’長期守護(hù)，下一任王也要維持這個魔法�！�
忒斯特還靠在諾爾椅子后，松松摟著諾爾：“嗯，繼續(xù)。”
這點(diǎn)事情，他確實(shí)一早就知道。
“就連偉大女王海雅森絲都沒法無間斷支撐這么復(fù)雜的魔法……為了萬無一失，王必須佩戴名為‘仲夏夜之夢’的魔法首飾，強(qiáng)化自身能力�！�
安娜金屏住呼吸，索羅的哭嗝兒停住了，連諾爾目光也專注了幾分。
“但是關(guān)于那套首飾，族群內(nèi)部一直有爭論。其實(shí)，陷入瘋狂的不止現(xiàn)任女王一位�！�
“偉大女王海雅森絲莫名自殺，她的繼任者們不是自我了斷，就是癡迷于迷心草、最終衰弱而死……我們的壽命本應(yīng)有四百年左右，我們的王卻很少能活到二百歲……甚至幾位在百歲之前就死去了�！�
多尼絞著樹枝似的手指。
“所以有些人質(zhì)疑，‘仲夏夜之夢’上可能有惡毒的詛咒�！�
“不可能！”諾爾直接站起身。
作者有話要說：
安娜金：救命，是變態(tài)男同啊——！��！
↑以上絕對發(fā)自內(nèi)心。
第58章
逝去的回憶
諾爾站得太猛，險些撞到摟著他的忒斯特。好在忒斯特足夠敏捷，他優(yōu)雅地閃身，手依然搭在諾爾肩膀上。
兩個玩家的眼里浮現(xiàn)出同一種困惑，他們完全無法理解諾爾的激動之處。
只不過是詛咒道具而已，不是很常見么？
魅魔多尼露出些許驚訝，他頓了頓，聲音輕了些：“是的，也有很多人的想法與您一樣�！傧囊怪畨簟呛Ｑ派z大人親手所做，一直由各位王來保管……偉大女王不會給她的臣民降下詛咒�！�
“用以制造的紅魔鉆是那個人類送的，如果人類在上面動了手腳，女王海雅不可能毫無察覺。我個人也不認(rèn)同‘詛咒’一說�！�
諾爾沒接茬，他緊盯著魅魔多尼干癟的嘴唇，像是要用目光撬出更多的話語。
“海雅女王去世后，僅僅一百五十多年，我們又送走了六位王。海雅女王之前，每個王在位普遍一百年到二百年。其中唯一的區(qū)別，就是后來的王都佩戴了‘仲夏夜之夢’……有人懷疑也是沒辦法的事�！�
魅魔多尼身形消瘦，眉眼還留著三十左右青壯年的影子，此刻他的口氣卻無比蒼老。
“我靠，那你們豈不是擺明了讓瘋……呃，忒斯特當(dāng)燃料？”索羅眼圈還紅著，他很小心地不去看忒斯特。
這是一個笨拙的討好，諾爾如此判斷。就像落入陷阱、逃無可逃的小動物，只能試探著舔舐獵人的手，祈求些許慈悲。
玩家是他的同胞，他應(yīng)該為此覺得不快或可悲，可諾爾的思緒被“仲夏夜之夢的詛咒”填滿了。心臟帶著銳痛瘋狂跳動，勉強(qiáng)壓下滿腔怒火。
前面的問題還沒解決，又一個沉重的謎題壓上來，他有些難以呼吸。
諾爾不打算介入這場交談，他看向魅魔多尼，示意他速戰(zhàn)速決。
“這位大人明確表示過，會考慮為了族群獻(xiàn)身。我們還簽了額外協(xié)定�！�
多尼聲音冷漠，“參與‘王儲選拔’的不止忒斯特大人，所有人都發(fā)誓全力以赴——王的庇護(hù)不能間斷，這關(guān)系到族群的存亡。”
“說的比唱的好聽，你怎么不自己上？”索羅嘟囔。
多尼嘴角抖動了下，發(fā)出一聲嘆息：“我今年二百六十五歲了�！�
相當(dāng)于人類壽命的七十歲左右，諾爾快速換算。魅魔外表衰老得很慢，多尼的樣貌確實(shí)對得上。
但事情的重點(diǎn)不是這個。
“也就是說，你見過海雅女王�！敝Z爾的雙手壓在桌沿，十指緩緩收起，他用一種混合了悲哀與渴求的目光注視著魅魔多尼。
索羅被那目光徹底噎住，沒能繼續(xù)對話。
還在地星的時候，他曾見過那樣的眼神——小學(xué)時，索羅有個格外要好的朋友因病早夭，每次那孩子的父親看著他時，目光與眼前的“羅茲”同出一轍。
他們以面前人為拼圖，徒勞地拼湊著逝者的影子。
“把你的記憶拿出來�！边固赝蝗婚_口。
“不�！倍嗄釃�(yán)詞拒絕。
事到如今，從那兩個人類的態(tài)度來看，這位“席瓦族群的魅魔忒斯特”并不像表面那樣溫順。但沒關(guān)系，協(xié)議就是協(xié)議。要么遵守約定，要么付出代價。
“如果你想拯救這個族群——盡管我覺得你們沒有半點(diǎn)被拯救的價值——就把關(guān)于海雅女王的記憶交出來，我知道你做得到。”
忒斯特輕飄飄地說。
“如果您有疑問，我愿意解答。記憶是絕對的隱私，而且我的記憶與這件事無關(guān)�！�
多尼皺起枯干的臉，“為什么一定要窺視記憶？”
“因?yàn)槟菢游視荛_心。”
忒斯特指尖點(diǎn)點(diǎn)下巴，“我開心了，才會盡力爭當(dāng)你們的王儲。不開心的話，我只能違個約咯——順帶一提，我丈夫精通消除疼痛的魔法，我只不過會失去一會兒腿腳和眼睛�！�
“嗯，我的血會弄臟你們的地板。血跡可是很難清理的，你們要有心理準(zhǔn)備�！边固氐目谖菄�(yán)肅起來，仿佛這才是最可怕的威脅。
“您在說什么？這不是兒戲！”多尼震驚道，“您要以區(qū)區(qū)心情來左右這么多性命？”
“您不也是嗎？”忒斯特笑了。
瘋子。魅魔多尼呆在原地。
他第一次見人胡攪蠻纏得這樣理直氣壯，偏偏還能攪出幾分歪理。
他本能地看向諾爾，那漂亮的黑發(fā)青年一瞬便察覺了多尼的視線。諾爾定定看著他，雙眸里燃燒著嚇人的執(zhí)著。
多尼緩慢地坐回凳子，他呆滯了幾秒，露出一個不太像笑的笑容。他疲憊地抬抬手指，甚至沒有避開他所厭惡的人類。
“好……我懇求你們，救救這個族群�！彼p嘆著閉上眼。
他們身處夢境邊緣，多尼打了個響指，他的記憶化為場景，直接在眾人身邊浮現(xiàn)。
眾人看見了一個少女。
那少女有著綢緞似的淺金色發(fā)絲，藍(lán)紫色的雙眸猶如夢境邊緣的天空。她沒有化妝，也不需要化妝——如同一朵嬌嫩清麗的水百合，多余的粉飾不過是累贅。
魅魔女王海雅森絲。
海雅穿著人類村莊流行的麻布裙，長發(fā)松松挽在腦后，發(fā)髻上別了幾朵新鮮野花。她的目光不似人類少女那般天真，更像是裹在輕紗中的刀刃。
看向愛人的時候，那鋒利的刀刃才會徹底沉入輕紗之中，只剩柔軟。
德科斯特，同樣秀麗的人類少年。他們手拉著手，說說笑笑地走過夢境邊緣。眾人通過多尼的眼看著他們……他們看起來無比幸福。
諾爾差點(diǎn)朝那兩人伸出手。
年幼的魅魔多尼無法太過接近女王，他對她的記憶不過是一片片碎片。新的場景氣泡似的浮出，將前一個幻夢擊得粉碎。
德科斯特由漂亮的少年變成英俊結(jié)實(shí)的青年，又從俊美青年變成儒雅成熟的中年人。他比海雅高了許多，不再拉著海雅的手，兩人改為挽著手臂。
女王海雅依舊是那副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兩人臉上無拘無束的笑容消失了，表情里各自多了些憂慮。
……兩個種族命中注定的壽命差，已然伸出獠牙。
按照制作組的安排，此刻正是玩家們出手的時候——玩家們誤入夢境邊緣，幫助海雅森絲尋找迷心草。
隨后這對戀人會服下迷心草，將心底最為渴望的夢境相連。確定彼此的心意后，他們決定努力珍惜僅剩的時光。那位成功找到迷心草的玩家，會得到海雅森絲贈送的“仲夏夜之夢”。
一個帶著淡淡傷感的甜美故事。
出乎諾爾的意料，就算玩家沒有出現(xiàn)，海雅森絲依舊下達(dá)了尋找新鮮迷心草的任務(wù)。率先完成任務(wù)的，正是魅魔多尼。
記憶之中，這是他們離女王海雅最近的一次。
海雅的臉上籠罩著淡淡的憂心，眼中更多的卻是果決。她雙手接過魅魔多尼獻(xiàn)上的新鮮迷心草，對他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謝謝，阿多尼斯�！彼嗣念^顱。
迷心草通體碧綠，頂上開著密集的藍(lán)紫色小花，有幾分像勿忘我。不過它的小花呈現(xiàn)出小小的心形，顯得稀疏一些。
“您要用它做什么？”年輕的多尼發(fā)問，“迷心草不能直接服食，如果您需要迷心蜜露……”
海雅森絲微笑著搖了搖頭。她輕輕抱著那束花，美得像是夢本身。
“這些花朵足夠了，小伙子�！彼f，“我只需要看清兩顆心。”
那一天，她的身邊沒有德科斯特，自那之后，她的身邊再也沒有德科斯特。
為什么？諾爾想不通。
玩家為那對戀人所做的，僅僅只是找到迷心草。考慮到玩家情商參差，他們沒有為玩家安排什么非說不可的臺詞。
那對戀人解開心結(jié)，靠的完全是他們自己。
既然海雅森絲在恰當(dāng)?shù)臅r間段，做了正確的選擇，為什么……為什么他們還會迎接那樣的結(jié)局？
魅魔多尼的記憶還在繼續(xù)。
海雅森絲變了。
她曾是一位非常推崇自由的王，一直在鼓勵大家多多冒險，享受生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海雅得有三百六十天不在王座。
可是伴隨著德科斯特的消失，女王海雅森絲就像一位真正的王，與那把精美的王座日夜相伴。
她接連頒布了數(shù)道指令。
她一反常態(tài)，嚴(yán)禁族群成員再與人類接觸，嚴(yán)禁大家隨便離開夢境邊緣的庇護(hù)。同時，她將魅魔巢穴用夢中夢藏起，并立下了“王要繼承仲夏夜之夢”的規(guī)矩。
對于散漫的魅魔們來說，這一系列變化太過突然。
大家十分不解，還有不少人直接跳出來反對。魅魔多尼正是其中一員——他剛在外面的冒險隊(duì)伍里認(rèn)識了要好的人類朋友，他們約好了一起去旅行。
“您自己就和德科斯特先生有來往，為什么這么要求我們？”王庭之中，他不滿地發(fā)問。
“德科斯特不會再來這里了。”
女王海雅平靜地說，“如果各位有所耳聞，永恒教會最近在針對魅魔族群，已經(jīng)有幾個族群完全失聯(lián)�！�
“接下來，我們的領(lǐng)地將要進(jìn)入半封閉狀態(tài)，大家請自行分隊(duì)，輪流出去獵食。記得不要總走同一條路。”
魅魔們一陣議論，彼時他們個個年輕貌美，與這美麗的巢穴相得益彰。
“這么突然？”另一位魅魔出聲道，“我們的領(lǐng)地在夢境邊緣，本來就不像他們那樣暴露，而且最近一切都很正�！�
“等我們意識到不正常，事情就太遲了。”海雅森絲說，“這件事沒得談�！�
“我們得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陛下�！�
多尼努力在提高聲音的同時保持禮貌，“比如我們要面對什么，下一任王又為什么要用‘仲夏夜之夢’？我們需要更詳細(xì)的說明，否則很難向外面的大家解釋�！�
“我也不知道我們會面對什么�！�
海雅森絲坐在那精致的王座之上，威嚴(yán)的語氣與少女長相完全不搭，“但我知道，那將是足以致命的危險。也許在日后的抗衡中，大家能有機(jī)會了解�！�
魅魔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齊齊看向王座上的女王。他們臉上的迷惑之色分毫未減，反而增多了。
“至于必須使用‘仲夏夜之夢’的理由？我將它留在了那套首飾上。戴上它的那一刻，你就能知道原因……親愛的阿多尼斯，如果你真的這樣好奇，請努力成為王儲吧�！�
女王海雅翹起腿，有些俏皮地托著半邊臉，“不過，我有些話要提前說。王座坐起來很不舒服，各位一定要好好考慮�！�
“好啦，明天開始，我就要戴上‘仲夏夜之夢’了。它將成為黑森林族群新的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