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忒斯特努力憋笑：“……那么，親愛的海獺先生�！�
氣氛輕松，諾爾的神經(jīng)跟著松弛下來，這回他很快便睡著了。
……
他在奔跑。
不，她在奔跑。諾爾感受不到忒斯特的存在，心靈感應(yīng)也失效了。他的視角變矮，身體也在自顧自活動，他在以漢娜的第一視角體驗?zāi)扯斡洃洝?br />
漢娜在森林中奔跑，雙腳踏過柔軟的草地。她的情緒近乎空白，心中只有走馬燈般的印象場景——
瑪格麗特·斯溫藏在荒廢的木屋中，她的笑容真誠而純粹。
“我還是想來見你�！彼f，“你是我的妹妹呀。”
“我才是姐姐，”漢娜糾正道，“夠了，瑪格�，F(xiàn)在你知道你不是親生的。咱們都是奴隸的孩子，城主肯定主動買了你�！�
漢娜壓低聲音，語氣有些尖刻，“他瞞著你真相，給你染黑發(fā)，讓所有人相信你是他的親生女兒。如果他這個時候發(fā)現(xiàn)我——你的雙胞胎姐妹——你猜他會怎么做？”
“爸爸不會傷害你。”
瑪格麗特說，“你我相認的時候，我確實有點難過。可是就算沒有血緣關(guān)系，爸爸一直對我特別好，他是愛我的�！�
漢娜看著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綠眼睛。
她們發(fā)色、體型、衣著天差地別，但兩人最大的差異正是眼睛——瑪格麗特的眼神坦蕩干凈，她看起來不會懷疑任何人。
“他總給我買最好的東西，請最好的導(dǎo)師，從不向我發(fā)火……對了，上次我生病，他在我床邊守了一夜，還煮了奶油湯�！�
“你說的這些，我要養(yǎng)只小狗，我也能為它做�！�
漢娜的語氣不悅。
“婆婆跟我們講，世上只有三種愛——人對寵物的愛，人對神的愛，最后才是人對人的愛。很多時候，這三種愛看起來差不多……”
瑪格麗特打斷她：“我可不是寵物！你倒是說說，我要怎么證明給你看？”
“你沒法證明�！睗h娜回答，“與其糾結(jié)這些，不如想點實際的——比如對方背叛你，你要怎么活下去�！�
瑪格麗特張張嘴，臉上閃過一絲怒氣，但她很快把它壓了下去。
“我不是來找麻煩的�！彼纳袂樽兊脟烂C，“聽著，漢娜，我想救小勺子。”
漢娜猛地抬起頭。
“我知道她病得厲害，湯姆告訴我了。她需要醫(yī)生——普通醫(yī)生還不行，她需要我家的醫(yī)生。我必須向爸爸求助�！�
漢娜沒吭聲，她想說小勺子會熬過去的，但她其實不確定。就像她不確定城主是不是“好人”，萬一她弄錯了怎么辦？
“爸爸最喜歡鷺鳥餐廳的甜點。”瑪格麗特繼續(xù)道，表情多了幾分狡黠，“最近他一直在外面忙，我托人送去他那里，他肯定很開心。然后我再跳出來，給他一個驚喜�！�
“到時候我會向他引薦小勺子，就說她之前幫了我大忙，爸爸會為她治病的。”
漢娜咬緊嘴唇，她權(quán)衡許久，最終點了點頭。
“相信我，小勺子不會有事。”瑪格麗特再次露出笑容。
一陣情緒突然淹沒了漢娜。她同時感到期待與困惑，喜悅與擔(dān)憂。
“為什么要做到這個地步？”她問，“斷掉關(guān)系對我們都好，我不會糾纏你……小勺子甚至不喜歡你�！�
“我知道你的朋友們總是失蹤，爸爸肯定也很頭疼。作為城主繼承人，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事�！�
“我同樣知道，他們更像你的親人，你愿意為他們做任何事。”瑪格麗特依舊笑著，“……作為瑪格麗特，我也愿意為我的親人做任何事。”
天真的，天真的瑪格麗特·斯溫。
城主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小把戲，她多半會失敗，漢娜想。
“謝謝。”漢娜說。她看著那張笑臉，把猜想壓在心底。
諾爾心下嘆息。
鷺鳥餐廳的跑腿小科特，想要給父親驚喜的瑪格麗特……原來如此。
他們在錯誤的時間，出現(xiàn)在了更加錯誤的地點。
……
漢娜仍然在黑暗的森林中奔跑，雙腳踏過血管網(wǎng)似的樹根。她急促地喘著氣，喉管冒出血腥味。
空白的情緒漸漸被恐慌填滿，她全身冒著熱汗，內(nèi)心卻一片冰寒。
走馬燈似的印象仍在繼續(xù)。
正如漢娜猜測的，約定好的引薦日，瑪格麗特沒有出現(xiàn)。好在她給過他們足夠的銀鉤，小勺子勉強保住了命。
只是漢娜沒想到，再見到瑪格麗特，居然是在常青教堂門前。
多日不見，瑪格麗特消瘦了許多。她發(fā)絲散亂，睡裙?jié)M是臟污。衛(wèi)兵們擋住民眾視線，女仆們則架住瑪格麗特，將她拖離教堂前門。
“斯溫小姐在接受精神治療�！彼麄�?nèi)绱私忉尅?br />
瑪格麗特朝教堂的方向奮力掙扎，她頻頻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城主真可憐�！泵癖妭冮L吁短嘆，“好好的女兒，怎么就得了瘋病？”
“他可寵她了。大家都知道，上次斯溫小姐生病，城主親自守夜，還煮了奶油湯呢。”
“請大家不要公開談?wù)撨@件事。”衛(wèi)兵們熟練地叮囑教堂人員，“斯溫小姐才十四歲，傳出去對她不好�！�
瑪格麗特僵在原地。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父親是城主，而這是他的城。
她再次看向教堂門扉，突然扯動嘴角，狠狠咬破舌頭。伴隨著魔法光輝，血霧在半空中組成一行大字——
做完這一切，瑪格麗特發(fā)現(xiàn)了人群中的漢娜。
她虛弱地笑起來，綠眼睛空洞得嚇人。隨后她張開滿是鮮血的嘴，清晰比著口型。
漢娜沒有逃。
她沒日沒夜地守在城主府附近，提心吊膽地等，卻又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瑪格麗特不可能就這么瘋了，城主有問題。
漢娜不是沒想過求助，可她能找誰呢？和城主關(guān)系良好的本地教堂？還是城主管轄的護衛(wèi)隊？
往好里想，瑪格麗特是城主繼承人，她的死需要調(diào)查騎士團確認。只要她放棄反抗，城主不會輕易殺她。
求你了，放棄吧。漢娜在心中祈禱。
無論如何，先活下去再說。
然而她的姐妹天真依舊。某個夜晚，瑪格麗特拖著一條傷腿，試圖爬出府邸大門。她的眼神執(zhí)著到嚇人，像撞向鐵籠的鳥。
這一次，城主沒有將她拖回府邸。
“這丫頭會魔法，夜長夢多，得早點處理掉。”城主厭煩地說，“她發(fā)病跑進森林，被野獸襲擊，就這樣。”
瑪格麗特異常平靜。她任由衛(wèi)兵推搡，一步步遠離城市，走向森林。
而漢娜只能遠遠跟在后面。
她看著他們抵達森林深處，看著他們放出饑餓的魔獸�，敻覃愄氐乖诘厣�，瞬間被撕掉整條左腿。
一個衛(wèi)兵有些不忍，拿劍的手動了動，隨即被城主目光制止。
“她必須被野獸活吃，而不是尸體被啃噬。調(diào)查騎士能看出區(qū)別。”
鮮血流淌，落葉被浸成暗紅。興許是中了魔法，瑪格麗特沒有慘叫，周遭只有咀嚼血肉的聲音。
漢娜癱軟在樹叢里，兩眼直發(fā)黑。等她艱難地回過神，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瑪格麗特……她的瑪格僅剩下血跡斑斑的頭顱，以及小半個胸腔，那頭黑發(fā)沾滿鮮血與泥漿。
她眼睛半睜，嘴角還帶著一抹微笑。
城主繼承人消失了，調(diào)查騎士團即將到來。
漢娜終于察覺了瑪格麗特的目的。無論是當(dāng)眾宣稱“看到瘋修士”，還是順從地接受死亡，她只是想引來調(diào)查騎士團——一股更強大、更中立的外來力量。
天真的，天真的瑪格麗特。
城主顯然有所準備，你的犧牲毫無意義。
……可是，人總是忍不住做毫無意義的事，漢娜向尸體伸出顫抖的雙手。
……
漢娜跑入森林最深處。她的衣服被荊棘劃破，鞋子無影無蹤，腳底的傷口血流不止。她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知道往最黑暗、最詭譎的地方前進。
漢娜懷中，瑪格麗特的殘軀輕得可怕。
疲憊與絕望交織，漢娜的走馬燈無法再轉(zhuǎn)動。她心里只剩一個念頭——
街上最老的婆婆告訴流浪兒們，這世上有三種愛。她同樣告訴他們，森林深處住著可怕的女巫。
瑪格麗特才死去不久，她的身體還有余溫。
人類沒辦法救她，那么怪物呢？
狂奔變成快走，快走轉(zhuǎn)為蹣跚。終于，漢娜找到了她的目標。那是座腐朽木屋，周遭堆滿人偶殘肢，窗戶亮著微弱的光。
“救命！”她用盡最后的力氣砸門，“救命！開開門——！”
門內(nèi)悄無聲息。
“您要什么都行，我的靈魂，我的命，什么都行！”
漢娜再也站不住，身體順著木門滑下，“尊貴的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她……”
她擁緊親人的殘骸，反復(fù)哀求到聲音沙啞。門內(nèi)寂靜依舊，她愚蠢的努力果然沒有結(jié)果。
“是我的錯……是我……要不是遇見我，她不會這樣……”
她神志不清地喃喃，終于在廣袤的黑暗中哽咽出聲。
“救救我的姐姐，求您……”
吱呀。
門開了，酷似真人的人偶站在門前。她面無表情地垂下眼，俯視漢娜滿是淚痕的臉。
“她死了多久？”人偶問。
“不、不到一小時……”
“好吧�！比伺肌芘讎@息道，“進來，我能救她�！�
漢娜緊繃的身體驟然放松，她沒來得及站起，就被勞累與失血拖入黑暗。
夠了，諾爾想。他能猜到接下來的發(fā)展。
怪不得城主確信瑪格麗特已死，女巫卻避而不談。
怪不得漢娜不愿接觸調(diào)查騎士團，她想保護的不僅僅是女巫琳恩。
……她還要保護一只新生的怪物，女巫瑪格麗特。
諾爾睜開眼，看向旅店的天花板。他發(fā)現(xiàn)自己雙眼酸痛，溢滿淚水。那是屬于漢娜的感情，它們還沒有散去。
“正�，F(xiàn)象，我一開始也會搞混這些情緒�！边固貍�(cè)過身，沒有松手，“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巫妖流淚�！�
“好巧，我也是第一次見�！敝Z爾啞著嗓子說。
“需要我抱抱你嗎？”
“我沒事�！�
“好吧，現(xiàn)在我們知道真相了�！边固亟K于松開諾爾的手，打了個哈欠，“再次，哭鼻子的巫妖大人�！�
說罷，他翻了個身，背對諾爾。
沒幾分鐘，忒斯特肩頸一涼——諾爾蜷起身體，額頭悄悄抵上他的后背。
忒斯特假裝睡著，沒有戳破。
“，忒斯特�！敝Z爾咕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是小情侶的正義執(zhí)行時間！忒斯特的馬甲（算馬甲嗎）可以開始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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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后天（周三8月35日）入V！九月開始，章節(jié)字數(shù)也會變多~
入V前三章的訂閱對我來說超重要，還請大家暫時不要養(yǎng)肥我（跪下）
求求了——
第35章
真實屬性
凌晨三點，諾爾頭戴羊骨面具，手拄殘破法杖，守在教堂的鐘塔頂部。
忒斯特同樣穿了黑斗篷，他將長發(fā)扎成髻，又使用了玩家技能“匿名人士”，兜帽底下只剩一片漆黑。
光是這場景，兩位沒一個好東西。
發(fā)覺瑪格麗特的失蹤真相后，時間又過去了一周。
城主打著女兒的名義，仍然拒絕放人出城。只看表面，他與調(diào)查騎士團的配合相當(dāng)積極。
商隊領(lǐng)頭們怨聲載道，卻又沒有辦法。
只有諾爾知道，這段時間，城主忙著偽造“瘋修士”的作品。他沒主動向諾爾展示，諾爾也不想過問——他僅僅負責(zé)套出城主的行動計劃，其他事只會多說多錯。
今夜正是城主的行動日期。
教堂不遠處的暗巷，一個永恒教徒正搬運著金線纏繞的骸骨。
那是一具少女的尸骸。骨架雪白，被金線縛成跪地祈禱的姿勢。骸骨腿邊擺滿了熟透的瓜果，肋骨塞滿盛開的紅玫瑰，雙眼則放了兩個金線團。
層層白紗蓋住骷髏頭頂，垂到骸骨身后，像是收攏的翅膀。
骷髏口部微張，如同在念禱詞。它的牙齒上繞滿金線，金線末端統(tǒng)一固定在顴骨下方，看上去像個詭異的微笑。
盡管“甩鍋瘋修士”是諾爾出的主意，看到這個場景，他還是渾身不舒服。
“那家伙殺完人，總把尸體搞得支離破碎，再用金線原樣縫起來。這還不夠，他會將尸體布置成圣典里的信徒形象，擱在教堂門口挑釁——那家伙甚至一定要給尸體縫出微笑！”
尸體的模樣，和科特先生的說法大抵吻合，只是……
諾爾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忒斯特的思緒傳來，
諾爾嘶了一聲。
忒斯特嘶回去。
兩人下方，更多永恒教徒在陰影中排成列，謹慎地施展幻術(shù)。城主同樣身著黑衣，在較遠處監(jiān)視。
封城多日，永恒教會的高手有限，斯溫城主只得親自托底——諾爾接連不斷的明示暗示下，他著實不愿面對第二次失敗。
幻術(shù)很快生效，骸骨與它的搬運者消失無蹤。根據(jù)計劃，它將被運去教堂門口，而諾爾這位“強大外援”負責(zé)搞定附近的調(diào)查騎士。
……他會出手才怪！
諾爾朝通訊水晶里丟了句“一切順利”，和忒斯特一起探頭探腦看熱鬧。
果然，尸體剛進入教堂警戒范圍，異變突生。
無數(shù)白色光焰在教堂周遭亮起，將教堂附近照得如同白晝。
那些光焰足足兩三米高。它們相距不過半步，離地憑空燃燒。刺目光照下，幻術(shù)肥皂泡般消亡，運尸的永恒教徒當(dāng)場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