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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人,驗尸結果出來了。”展刃說。

    幾人一時間都不言語。老婆婆見官爺們噤聲,便知趣地告退,回了自己的屋子。等她走遠,裴訓月才問:“什么結果?”

    “宋昏說,已將所有尸塊拼接校對,確實屬于一人。此人年紀二十五左右,幼年時被去勢。死亡時間大概是昨天下半夜到今日清晨,死于——”他頓了頓,“燒炭�!�

    “燒炭?!”眾人齊齊驚呼。

    裴訓月只覺心里咚咚猛跳了兩聲,她低頭,望著那暖爐上的陳炭,終于明白這間屋子里一直盈存的淡淡怪味由何而來。

    那是密閉空間里燒炭未充分而釋放的毒氣。

    她心里悚然如劈開混沌,大喊出聲:“不好!快救老奶奶!”

    櫻桃書生(八.上)聽戲

    宋昏驗完尸,從驗所踱回了僧錄司。一路上唯有鳥叫相伴。北坊里什么時候多了這么些鳥?他盯著那些黑羽燕翅的影子快速從空中掠過,不禁回憶起白天從陳大耳處聽來的詭事。

    “我剛想繼續(xù)聽呢,忽然有幾只黑鳥嘩啦啦飛過去,抖了些水在我脖子,結果——你猜怎么著,我一摸,竟然是血!”

    原來陳大耳的敘述里,也有鳥叫作背景音。宋昏便進了廚房取把粟米,學那些京城紈绔逗鳥,攤掌,咕咕叫了幾聲,果然見一只黑鳥飛來,停在他掌中啄食。

    那羽毛油光水滑,尾巴帶了幾點熒綠,是他認不出的品種。

    “喂,裴大人叫你過去。別逗鳥了�!鄙砗�,裴家那個名叫展刃的侍衛(wèi)粗疏喊他。

    展刃似乎對他十分戒備,和剛認識他的紅姑一樣。做侍衛(wèi)的警惕心重也是常事。宋昏因此并不將展刃這點無禮放在心上。

    “知道了。”宋昏笑笑,任鳥飛走,轉身進了正廳,卻看見司里眾人都圍著桌子嘀嘀咕咕。而那桌上,擺了兩塊陳炭。

    裴訓月向他招手。

    “宋昏,你過來看,左邊這塊炭是我從嚴冬生的房里取來的。而右邊這塊,則是我從房東老奶奶那里拿的。你既是司爐人,想必對柴炭十分了解。依你看,這兩塊炭,有什么不同?”

    宋昏用撥炭鉗依次翻檢:“房東的這塊炭,看上去是街道司發(fā)放的炭例,也是平民百姓最常用的。而嚴冬生這塊,看似與炭例無異,但明顯更輕,孔洞也多,應該是貪圖便宜摻了火巖灰�!彼畔裸Q子,嚴肅道,“這種劣質的炭,燒久了,會有刺鼻味道,是要人命的�!�

    “看來,嚴冬生應當正是死于睡眠中受劣炭熏蒸,所以其尸極軟,鼻咽無異物,卻頰唇憋紅�!彼貞浧鹗w死相,道。

    “嚴監(jiān)工的俸祿那樣高,怎么會圖便宜去燒劣炭呢?”張通不解。

    “我也覺得奇怪。我本以為是街道司發(fā)的例炭有問題,所以趕忙去老奶奶屋子里查看,誰知她用的炭,卻是正常的好炭�!迸嵊栐履瘢拔蚁�,燒劣炭應該不是嚴冬生的本意。是某個人為了讓他受炭毒而死,所以偷偷更換了炭。”

    “這么說來,換炭的人就是兇手。也就是說,兇手是一個有機會進入他房間的人�!绷炙怪碌馈�

    “對了——”宋昏忽然打斷,“我有一樁要緊消息,同各位分享�!�

    接著,他便把白天聽來的淫亂軼聞,原封不動講來。只見眾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白,俱是瞠目結舌。裴訓月為免爭論,果斷命人速傳陳大耳。誰知那陳大耳正好在附近巡邏,很快便趕到了正廳。

    陳大耳看見好些穿官服的人物,又見了宋昏,便知道這廝將自己的話肆意傳播。到底是金吾衛(wèi)敢做敢當,他并不惱,直截了當問:“裴大人叫我過來,可是為了我昨晚聽墻根一事?”

    “正是。陳侍衛(wèi),你聽見什么,看見什么,直言便是。”

    陳大耳雖然不喜裴松為人,但也知道監(jiān)工分尸案事關重大,便一五一十講了一遍�!扒衣阏f你隔墻聽見了三個人在講話,兩男一女,其中有一男子,聲音很像嚴冬生?”裴訓月問。

    “是�!�

    “那剩下那對男女中,可有你熟悉的聲音?”

    “有,”陳大耳思索片刻,橫了心道,“是那個男子。我曾在巡邏時屢次見過這人,印象深刻。而且他說的話最清晰,所以我記得分明。我聽得他說‘嗐,猴兒急,要含也先等我解了腰帶’......”

    這復述露骨,裴訓月便打斷:“詳細的內容不必反復說來,只請陳侍衛(wèi)說明此人姓名便是�!彼D了頓,又道,“筆錄記在鞫辭簿上,出了僧錄司的門,你只當沒說過。本官擔保,對你的話絕對保密�!�

    陳大耳思忖一會,抬了頭,道:“聽來仿佛是平南候新婿,蔣公子�!�

    這答案顯然將眾人都唬了一跳,唯有裴訓月的臉色一沉。蔣培英?怎么又是他?

    “那剩下那位女子,你聽來可耳熟?年紀約莫多大?”她又問。

    “不耳熟。聽年紀么,是個年輕女子。不過聲音很怪。怎么說呢......有點像唱戲的感覺。很細的聲音......”陳大耳絞盡腦汁回憶。

    “行,”裴訓月見他苦思冥想,便道,“本官知道了。此案事關重大,多謝陳侍衛(wèi)仗義直言�!闭f罷,請老書吏將陳大耳送出門去。陳大耳出了門,拒了老書吏遞來的賞金,滿腦子仍是瑞娘那句話“裴大人救了我們迎伢一命......”。

    方才那短暫的交鋒,是他第一次直面裴松。他不知自己證詞會不會招來禍端,卻也隱約感覺,裴松遠比他想象得正直果決,對百姓來說,像險惡風浪中有了錨定。

    眼見空中又有黑鳥飛過,陳大耳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在僧錄司肅穆的匾額前,長長嘆了一聲。

    這邊廂,司里眾人分析著陳大耳的話,七嘴八舌。

    “我們昨晚去提審嚴冬生的時候,老奶奶分明說他出了門。這么說來,他應該是先在某個地方閑逛,然后趁司里眾人都睡著了,偷偷帶回來一男一女共度春宵。接著又回了自己家,取暖燒炭,卻被劣炭毒死�!绷炙怪抡f。

    “這也說不通啊。他為什么不在自己家度春宵,要跑到司里來?”有人問。

    “也許他和老奶奶同住,不太方便。而司里卻后院空僻,臨著后墻的那間柴房從來無人去,是個絕佳的偷情地點。”

    “我插句嘴,我今晚找兩個小廝在那間柴房試了試,結果發(fā)現(xiàn)——”宋昏說,“人在里面說話,除非以極大的聲音,否則墻外的人聽不清。如果要以墻外能聽清的聲音說話,只怕僧錄司里的人也會被吵醒。”

    眾人一怔�!翱墒顷惔蠖鷽]可能撒謊啊,他講得過于細節(jié),一聽就是真的�!庇腥说馈�

    “陳大耳的話應該是真,不過人的聽力可能模糊,即使耳聽不一定為實。我們還是從嚴冬生的死因入手。他死于燒炭,這確鑿無疑。我現(xiàn)在最大的疑問就是,兇手為什么要用燒炭這么偏門的法子?”裴訓月說,“使刀、下毒、勒死,這才是殺人最常見的法子,也最便利。”

    “那就說明兇手無法使用這些方法。嚴冬生是監(jiān)工,一日三餐都在僧錄司解決,想對他下毒不易。至于勒死和用刀捅死,我想,兇手應該是一個體力比嚴冬生弱很多的人,比如,女子?兒童?老人?

    所以不能和嚴硬拼�!彼位璧�。

    “不錯,我們去嚴冬生屋子時,確實在后門發(fā)現(xiàn)很多年輕女子腳印。”紅姑補充。

    “也就是說,初步判斷兇手是一個神秘的年輕女子。她偷偷進嚴冬生的屋子換炭,并在嚴冬生被毒死后把他移出屋子分尸,然后將尸塊扔進裴家的馬車以及北坊衙門。這也和陳大耳說他聽見有個陌生女子參與昨晚的行淫相一致�!绷炙怪驴偨Y。

    然而,接下來,大家卻都不作聲,推理似乎陷入停滯。

    雖然兇手的畫像明確,可關鍵在于這個嚴冬生是假冒的。也就是說,他所有表面上已知的人際關系,都是假的。既然連他的真實身份都搞不清,怎么判斷他到底和什么女子有往來呢?

    就在那時,裴訓月先開了口:“這個案子的關鍵點,其實只有一個人。”

    ——“蔣培英�!�

    “對�。∷俏ㄒ缓图賴蓝兴浇坏娜�。”林斯致恍然,“可是這蔣公子總不能像陳大耳一樣,隨意被我們召來問話吧�!�

    “既然牽扯到女子,還是得回到女子身上�!迸嵊栐滤尖忭汈�,冷冷問,“現(xiàn)在幾時了?”

    “亥時二刻�!闭谷械�。

    “還好,三仙居還沒關門。”展刃只聽見裴訓月落下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便見她匆匆出了門。

    半炷香后,三仙居內某處精致廂房內,宋三仙正安排小廝們倒酒。

    這間廂房極大,只因里頭搭了一座小戲臺。自從陳小珍名聲大噪,宋三仙便辟了這間屋,專請貴客聽陳小珍唱戲。

    今晚,她得了裴大人的旨意,去請陳小珍來�?蓻]想到,小廝們趕到陳住的地方,卻連人影兒都沒見著。

    “沒事,名伶不在,叫個旁的伶人來唱也是一樣�!迸嵊栐伦诮鸾z楠木的圈椅中,喝了口酒。

    她身旁,是另一把名貴楠木圈椅,等的不是別人,正是平南候貴婿,蔣培英。

    半炷香前,裴訓月找到宋三仙,請她務必想個法子把蔣培英約出來。

    “三仙嫂,我知道你交游甚闊、廣結善緣。聽說蔣公子頗愛來三仙居聽戲。只是,如果以聽戲為名,不知你有多大把握約他過來?”裴訓月問。

    “至少七成。我倒也和蔣公子不太熟,不過,我?guī)瓦^他一個小忙。雪夜里提燈相送的恩情,想必他不會忘。”宋三仙打包票。

    果然,裴訓月半杯酒還沒喝完,就見廂房口的珠簾半挑,一個華服公子滿面春風走了進來,正是鐘四來僧錄司那天,和她有一面之緣的蔣培英。

    “蔣公子,別來無恙�!迸嵊栐滦�。

    蔣培英看見他,登時一愣。裴訓月忽然反應過來,鐘四來那天,她給自己點了許多麻子,想必蔣培英認不出�!拔倚张�,是僧錄司主事。”她便起身道。

    誰知,光是聽見那一個“裴”字,蔣培英臉上的笑容就淡了半分。鐘裴兩家關系微妙。他對姓裴的素來退敬三分�!霸瓉硎桥岽笕俗鰱|,”蔣培英淡淡一笑,“除夕那天,我護送鐘四姑娘來貴司慰問,有過一面之緣。裴大人如今身體可康健了?”

    “多謝關心,好多了�!�

    話音剛落,唱戲的伶人已經登場。二人落座。蔣培英盯著那紅幕布旁的一張惟妙惟肖的畫像,嘆:“那畫的是陳小珍吧,可真像啊。可惜她今晚沒來。裴大人聽過她唱戲么?”

    “沒,”裴訓月在酒香盈身中,朝蔣培英耳邊開門見山,“蔣公子,其實我約你來,是為了我司監(jiān)工嚴冬生的事。”

    出乎她意料,蔣培英反應竟然十分平淡�!班�,為了他?”蔣培英呷口酒,并不看裴訓月,聚精會神盯著臺上伶人。裴訓月心里忽然升起種奇特的預感,她轉頭,望著那紅幕布旁的陳小珍畫像被風微微吹動。

    那是一張極清秀的臉。

    裴訓月忽然覺得這素未謀面的名伶,竟有些面熟。

    然而紅幕布已開,那時胡琴聲動,鑼鼓喧天——

    好戲開場。

    櫻桃書生(八.下)

    吃魚

    裴訓月以聽戲之名前往三仙居時,司里眾人依舊研究著案子的來龍去脈。胖嬸煮了打鹵面給大家當夜宵。林斯致嶺南人,吃不慣,只咬幾口就放了筷,獨自去后院,盯著停在空地上的裴家馬車出神。

    他無法放心下這輛馬車,更不能忘記小莊的死。嚴冬生被分尸后,大家對小莊勒死案的關注日漸減弱。一個守籍冊司的小吏當然比不上偌大僧錄司的監(jiān)工。去佛塔小樓里辦事的人,也常常忽略了小莊,因為他總是安安靜靜坐在重重籍冊架子后,在幽微的光線照射下,像一尊入了定的小彌勒佛。

    只有林斯致知道小莊不是木頭。

    他其實見過小莊很多面,也知道他為什么來此。

    “林大人,不去吃夜宵么?”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他,伴隨著呼哧呼哧吸面的聲音。林斯致回頭一望,見了宋昏,他正端著一碗打鹵面吃得豪爽�!拔页圆粦T�!绷炙怪碌�。宋昏點點頭,也不多問,只管走到林斯致身邊,鹵子油潤的肉香飄過來,只見他吃得汁水淋漓,邋遢得很。林斯致皺了眉,忽然嘆一聲氣。

    “嘆什么?”宋昏說。

    “嘆你的吃相�!绷炙怪聫膽牙锍槌鰤K帕子,丟過去。宋昏接了,猛地擦了擦嘴,蜷成一團,笑道:“多謝,改日洗了還你�!彼f罷,端著碗,倚住車廂,隨意夾了塊蘿卜去逗馬。馬兒鼻孔大,嘴也大,嚼著一塊小小的鹵蘿卜,仿佛一個癡呆漢,滑稽得很。宋昏逗得肆意,彎起眼睛笑,全然不顧那車廂里曾放過砍斷的人頭。

    林斯致卻沒注意馬,只顧盯著宋昏。經歷過什么的人才對生死視若家常?宋昏略過這意味不明的目光,大剌剌用手順著馬兒發(fā)亮的鬃毛。二人相對無言,半晌,宋昏忽道:“北坊禁火葬的詔令,是你求的么?”

    林斯致一愣,還沒回答,聽見有人提著兩尾魚走過來呼喚。原來是副監(jiān)工張通。自從嚴冬生被分尸后,他整日魂不守舍。今天聽完陳大耳給的新線索,才鮮見打起精神來�!澳銈儌z聊什么呢?”張通好奇。

    “打鹵面不合林大人胃口,我來替他解悶兒�!彼位栊�,走上前,盯著張通手里提著的魚,“這么活潑,剛殺的?”他問。“嗯,買來放進冰桶里,能吃上新鮮的,比吃胖嬸囤的熏肉好�!睆埻ǖ馈Kv話喜歡吞音,像是地道京城人,卻常年住在僧錄司里,大抵也是寒門出身,無家可歸。幾人一時無話,在幾樁命案的重壓下,對著鉤子上已然死去還微微反抗的魚,竟都有些悵惘。

    還是林斯致先打破沉默。

    “去廚房,問問胖嬸紅燒還是燉湯吧�!�

    他說。

    “不如做魚片粥,也該照顧照顧南方人口味�!彼位杞釉�,嘴上笑著,眼睛卻盯著魚被剖開的肚,冷淡得很。

    院中的馬兒漫無目的咀嚼著蘿卜,用一雙溫順的眼睛看著幾人走遠。死魚倒映在馬兒的眼中,微微擺動的魚尾上是肥厚的腹肉。多少棟樓宇之外,也有戶人家正用筷子戳破一尾肥魚,將那腹部無刺的肉捻進小孩兒許明齡的碗里。

    “齡子多吃點啊,補腦�!标惔蠖吔o許明齡夾肉,邊憨憨一笑說。

    他今天心情算不上平順。僧錄司里的一番訊問,使他反復回憶起十日前聽見可怖對話的夜晚,心里惴惴得很。他索性從司里出來,往附近的兄弟劉迎家里去,希望將心情平復下來。

    劉迎雖然啞了,他的妻子瑞娘和兒子許明齡都活潑得很。瑞娘剛燒好晚飯,將一盆紅燒鯽魚擺上了桌案,又給陳大耳添雙筷子,四人就圍著灶臺前的木案上吃了起來。案后放一只大水缸。墻上高處木架放了暖黃的油燈,映在水缸里,晃晃悠悠的燭影。

    許明齡嘰嘰喳喳講著自己上山捉兔子的故事,聽得大人們直發(fā)笑。陳大耳一個獨居京城的單身漢,鮮少體會這樣的溫馨,索性將苦水咽進肚子里,只顧逗孩子玩。直到幾盆菜饌都見了底,瑞娘帶孩子去解手后,他才沉吟片刻,對劉迎開口:“兄弟,我今天遇到件事�!�

    劉迎正收拾著桌上的碗筷。小門小戶,做菜也無甚油水,那盤子一抹就凈了。他一邊拿絲瓜瓤擦鍋,一邊朝陳大耳點頭,示意對方說下去。

    “僧錄司里那個監(jiān)工嚴冬生被分尸了,這事你知道吧?”

    劉迎又點頭。

    “他死的那一晚,我聽見他們司里有怪聲,恐怕和兇手有關。這事我本來不想告訴官府,哎,沒想到在酒樓里和人吹牛的時候,被他們司里那個仵作給聽去了�!标惔蠖蠲伎嗄�,卻見劉迎聽見“仵作”二字,手上的動作倏忽一頓。

    “怎么,你認識?”陳大耳問,“那人原來是個燒尸的,好像叫宋......宋什么來著�!�

    “宋昏?”童稚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只見許明齡接完話,笑嘻嘻跑進來�?伤砗筅s來的瑞娘,和那正在涮鍋的劉迎,聽見那名字,都陡然間面色凝沉。陳大耳看在眼里,覺得奇怪。劉迎一個金吾衛(wèi),怎么會認識宋昏?他還沒來得及細問,瑞娘就將許明齡領走了。而劉迎也刷完了鍋子,沉默地轉身,從灶臺旁的木盒里拿出些自家做的精致糕點遞給陳大耳,又給他舀了瓢水。

    陳大耳靠著墻,望著劉迎忙忙碌碌,心里忽然一陣說不出的難受。這么清俊的樣貌,一身扎實的功夫。劉迎的身手有多好,他最清楚。做金吾衛(wèi)甚至也是屈才�?删谷灰怀载馗詈�,成了啞巴,如今賦閑在家,就算偶爾回到金吾衛(wèi)的交班所里,也只能做些灑掃的雜活。

    “兄弟,不知道你是何苦。我覺得真奇怪。那裴松不像個無理之人,怎么就逼得你自盡?我不信你殺人,既然你沒殺化虛,為什么不去伸冤?”陳大耳說著,盯著手上那盤精致糕點,忽然就來了氣,“整日圍著三尺灶臺,弄這些莫名其妙的無用糕餅,就是你想要的?”

    劉迎放了手上的絲瓜瓤,抬頭,看見陳大耳翕張的嘴唇,嗡嗡說著怒話,不中聽,卻都是為他好。

    他心里忽然輕輕地收縮了一下,隨即抬了手。

    陳大耳看見劉迎朝他伸出手來,并沒什么其他動作,只是輕輕地將盤子上被陳大耳揮亂的糕點放回原處。劉迎的手很大,骨節(jié)覆著薄繭,同其他練武之人沒什么分別�?赡且蚺孪翠陶礉褚律讯鴾\淺擼起的袖口,卻露出腕上幾道發(fā)白的痕跡,同小麥色的皮膚大不同,一望而知是傷疤�!澳阍趺催割過腕?”陳大耳大驚,猛地攥住劉迎的腕不放,卻見劉迎只是搖頭。

    瑞娘聽見二人隱約爭執(zhí),忙進來打圓場,卻見陳大耳盯著劉迎腕上的疤。她心里猛地一動,望向自己的丈夫。只見劉迎也安安定定地看著她。一雙清秀的眼睛里什么情緒都沒有。

    “大耳哥,你想多了,哪來的割腕?這是劉迎給齡子刻冰蜻蜓的時候不小心被竹刀劃的�!比鹉镩_口,笑道。陳大耳見她平靜,也就放了手。劉迎接過陳大耳手中的糕餅,重新擺成原來的形狀。豌豆黃應該放在最上頭。杏仁酥偏苦,要延后吃。桂花蜜餞點綴在盤子周邊。這都是瑞娘教給他的。瑞娘是頂頂會生活的人。

    如果自己沒遇見她,恐怕那割喉的一刀早就下了實手。

    許明齡趁此時跑進來,吵著要陳大耳陪他玩棋,兩人鬧哄哄地走遠了。劉迎掰了半塊糕放在自己口中,慢慢抿著。瑞娘站在他身后,用手輕輕搭在他肩頭。夫妻二人默然無聲,卻覺得光陰一瞬如有千鈞。決定太難做了。那仵作來找他們,三番五次。劉迎終將一切和盤托出。整整過了十三年的苦難。瑞娘哭了整整幾個晚上,才能接受。

    她的丈夫不止一次想過去死。陳大耳如果觀察再仔細些,就能看出那傷是陳年的疤。

    美好的日子是鏡花水月。瑞娘盯著水缸里搖動的溫暖燭光,心想�?蓜⒂瓍s忽然反握住她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他手指有淺淺的繭,粗糙又溫柔,無論多少次,相觸都叫她覺得心跳。劉迎不是強擺男子氣概的人,卻叫她明白真正的男人會如何生活。可惜原以為傾其一生能互相陪伴的人,也許就要半路遠走了。

    皇宮的城樓最高處,有一架大如象身的登聞鼓。任何人都有權力擊鼓鳴冤。一旦鼓響,那是皇帝必須當著萬民親審的案件。

    “你想好了那些人跟你商量的事么?”瑞娘問,聲音已略帶上顫抖。

    劉迎啞了,說不出是與不是,也沒有點頭或者搖頭。瑞娘只是看見他輕輕張嘴,慢慢咧成扁扁的一個笑。她要反應一會兒,才知道他說的是“甜�!�

    答非所問�!昂芴鹈�

    ?”瑞娘笑,剛問出口,就見劉迎把剩下的半塊糕塞進她嘴里。二人靜靜對望,嚼著,眼睛倏忽就有些濕潤了。瑞娘轉過臉去,戚戚之際,忽聽得門外幾聲猛然叩門。

    “陳大耳在嗎!劉迎在嗎!快收拾佩刀趕緊出發(fā),馬統(tǒng)領發(fā)話,所有金吾衛(wèi)速去密林找人!”那人喊。

    “出什么事了?”瑞娘和陳大耳齊聲問。

    “有人墜崖了。”那人說,“僧錄司裴大人,墜崖了�!�

    櫻桃書生(九)追兇

    就在陳大耳和劉迎受到那可怖消息的一個時辰前,三仙居里。

    裴訓月不太愛聽戲。她覺得那咿咿呀呀的吐字實在太慢。今晚這出《伐子都》卻罕見地叫她聚精會神。正聽著臺上子都揮斥方遒時,還是蔣培英先開了口:“裴大人,你剛剛說,為了嚴冬生的事,是什么事?”

    “嚴冬生被分尸案,蔣公子可曾有所耳聞?”裴訓月答。

    “當然,此事可是鬧得滿坊風雨。”

    “據(jù)我們查來,這嚴冬生其實,”裴訓月冷笑了聲,“是個冒牌貨。他手里的文書,應該是從真正的嚴冬生那里偷或搶來的。而真正的嚴冬生,則生死未卜。”

    “竟有如此膽大包天之人。”蔣培英咋舌,他望著前方武生耍刀,眼里晦暗不明。

    “裴大人,我也有樁奇事,想和你說呢�!笔Y培英忽而微微側了頭,朝裴訓月笑,“江南有個著名戲班潘家班,你聽說過么?”

    “有所耳聞。”裴訓月想了想,“我雖不曾去過江南,但記得京城的戲班里,也有‘潘家名伶’一說。”

    “是,這潘家班的戲,在全國都出名。不瞞你說,我是金陵人,從小聽潘家班長大。你猜怎么著?我曾經在潘家班里見過一個唱小生的,姓夏,竟然長得和那嚴冬生,一模一樣呢。”

    裴訓月心里一驚:“這姓夏的可是閹人?”

    蔣培英奇道:“你怎么知道?這小夏子早年是預備進宮的,不知犯了什么錯,后來被人頂了名額。因為相貌生得美,索性進潘家班學戲�?膳思野囫v扎不定,在江南各處開場。我后來進京,便也沒怎么見過小夏子了�!闭f罷,他微微一笑,那眼里的惋惜似假非真,“誰知,竟然在僧錄司里看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人,還被分尸了。你說怪不怪,裴大人?”

    裴訓月心如擂鼓,她試探:“所以,這也是你去嚴冬生住處訪他的理由?”

    蔣培英坦然轉頭,揚揚眉:“裴大人果真神探,什么也瞞不過你的眼�!彼麥惤�,悄聲道,“除夕那夜我在三仙居里遇見他,以為他是小夏子,所以找他敘舊,誰知他卻表現(xiàn)得不認識我。我只好走了。路上還因為吃醉了酒,睡在街邊,還是三仙嫂派人送我回去�!�

    蔣培英說完,暗暗窺探裴訓月的反應。他隱去了被嚴冬生迷暈,以及得到帶有“瀾海”二字玉佩的細節(jié),生怕被裴訓月瞧出來,卻見她一臉凝神,顯然對此一無所知。

    蔣培英長舒口氣,人也坐得自在些許。嚴冬生為什么被分尸,他完全不關心。他只希望裴松這把查案的火別燒到他自己身上,畢竟他剛和鐘家女成親。蔣培英得意地吃口酒,把話題往別處引了引:“說起來,這潘家班里生得美的少年可真不少。我記得當年,好多窮苦人家,但凡生了孩子略平頭正臉的,就擠破頭往潘家班里送�!�

    “世人皆道戲子是下九流,怎么有把孩子專往戲班送的道理?”裴訓月疑惑。

    “嗐,給的銀子多呀。說得難聽點,那是賣兒女。畢竟這潘家班的背后可是當今......”蔣培英忽覺失言,連忙住了嘴,喝口酒。裴訓月聽他話里有話,忽然電光火石般想起,她第一次聽說潘家班,是在某次京中貴胄的家宴上,大人們提起潘家班,說那里頭的戲也平平,之所以出名,只是背靠大樹罷了。

    靠的是誰?她苦想,只覺耳邊是嗩吶京胡做道場,一時間吵嚷個不停。閹人,戲班,少年......霎時間,一個名字在她腦海中陡然閃過,多少年前大人們的話也隨即浮現(xiàn)——

    “不過因為那潘家班的班主是周瀾海的弟弟罷了�!�

    是了,是這三個字。當時大人們諱莫如深卻又悄悄掛在嘴邊的名字。陪侍太后身邊多年,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秉筆大太監(jiān),周瀾海。

    裴訓月沉思不語。此時臺上一幕《伐子都》已經唱到高潮,子都飲酒,吹起烏梅屑變臉,乍然間容貌改變。這是京劇里著名的變臉之學。而這位子都,許是為了討貴客歡心,竟然頃間三變其貌,登時引得蔣培英連聲叫好:“果然一人千面!”

    裴訓月走神錯過,心中依然懸著案子,問:“蔣公子,那你從除夕夜后,可還有再見過這假冒的嚴冬生?”

    “沒,”蔣培英不屑,“我見他作甚。這幾日年后家宴頻頻,我也忙得很。”

    “昨夜......公子你也有家宴?”裴訓月狐疑。

    “當然,”蔣培英笑,“昨夜我在鐘府里整夜吃酒,陪一群酸文人,聽他們作詩,聽得我頭痛�!彼f罷,舉起小盅和裴訓月捧杯,“幸好裴大人是個投我所好的,知道我愛熱鬧,請我來看戲而不是聽詩。”

    裴訓月見他笑得放松,面紅唇彎,已經喝得上了頭。她心下大震,一時間覺得之前的推理都錯得沒了邊。這個蔣培英,顯然自認和嚴冬生的死一點關系也沒有,那陳大耳聽到的那段對話又是怎么回事?“蔣公子,你再仔細想想,關于這個嚴冬生......又或是小夏子,他的住處有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他有沒有什么相好的女子?”她急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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