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回姑姑的話,桑楹姑娘很是慷慨,都手把手教給奴才們……”小太監(jiān)說了一半,不得不在陳姑姑威懾力十足的目光下閉嘴。
李培順聽聞風聲進來勸說,“陳姑姑,咱們都是為皇上辦差,一切自當以皇上的喜樂為重,他們也就圖個皇上舒心。”
陳姑姑氣得斜眼看他,她真是不知道眼前這人是怎么當上總管的,若不是看他對皇上忠心,她早就將他撇出二里地了。
她一把年紀本來已經(jīng)打算不管這些瑣事,現(xiàn)在看來少不得要她操心,不過李培順倒是給她提了個醒。
那小丫頭既然想在皇上面前討好,光為難她不是長久之計,自然要讓她自已知難而退才好。
“皇上的喜樂?”陳姑姑莫名一笑,“自然要以皇上的喜樂為重。”
陳姑姑拍拍衣擺站起來,不再理會眾人,徑直走出去。
……
蘇棠瞧見陳姑姑來訪,抬手示意沉鷺給她搬了個板凳坐下。
“久未見姑姑,姑姑向來可好?”
蘇棠摸不透的對方的來意,只能先客套著。
近幾年蕭景榕有事向來是李培順和他的徒弟們通傳,尋常是見不著這位陳姑姑的。
“回娘娘的話,奴婢在鄉(xiāng)下料理父親的喪儀,三日前剛回來�!�
蘇棠沒想到對方會主動提起這種事。
像是親戚朋友之間話家常似的。
“姑姑節(jié)哀。”蘇棠示意時鳶拿一包銀子給陳姑姑,“這本宮對老爺子的一點心意。”
“生老病死乃是常事,奴婢早已看開�!标惞霉闷鹕硇卸Y,“不過娘娘的美意,奴婢卻之不恭�!�
蘇棠有些意外。
陳姑姑和李培順不同,她一向不大愿意摻和后宮爭斗。
要她收禮比不收禮還難,蘇棠沒想到她能這么爽快收下。
“奴婢今日來求見娘娘實則是為了皇上,皇上近來政事繁忙,日夜操勞。此前娘娘送來的藥膳頗有效用,想勞娘娘再替皇上準備些安神茶�!�
安神茶?
蘇棠表示她不會啊。
這東西找太醫(yī)更合適吧?
“……本宮怕做得不合皇上心意�!�
蘇棠理所應當把陳姑姑的話當成了蕭景榕的意思,想拒絕卻只能用最委婉的方式。
陳姑姑也不解釋,恭恭敬敬表示蘇棠愿意就最好不過,她晚上會派人來取。
蘇棠只得一臉懵地應下。
反正陳姑姑也經(jīng)手了這件事,而且蕭景榕的飲食又專門有人試毒,總不能陷害到她頭上。
入夜,李培順剛把茶奉上,陳姑姑就緊跟著進殿,身后的小宮女手上托著一盞茶盅,“皇上,這是德妃娘娘送來的安神茶。”
蕭景榕自然能品出二人的不對勁,不過心知肚明的他懶得計較許多,只把注意力放在折子上。
但他不愿拂了蘇氏的意,于是應道:“拿來吧�!�
后面幾日蕭景榕日日都能收到安神茶,索性讓李培順不再準備茶飲,他又不是河神,灌自已一肚子水干什么。
桑楹原本受吹捧的茶藝自然也就沒了用武之地。
她被氣得不輕的同時也只能另尋出路。
兩月之后,蘇棠在給皇后請安時得知了江美人被晉為江婕妤的消息。
蘇棠自然不爽,畢竟兩人有怨在前,她總不能看著仇人升職還樂呵呵傻笑。
再者蕭景榕對江心緹已經(jīng)不算熱切,她又沒懷孕,這波晉升顯得莫名其妙的。
蘇棠派人打聽一番才知道江心緹的父親原本只是水部司小吏,如今因在修建堤壩和水渠一事上獻策有功,已然升為工部侍郎。0339
后宮和前朝水漲船高,一榮俱榮,少不得也得對他女兒嘉獎一番。
蘇棠只在想一個問題,如果江心緹是穿越女的話,她爹的成就會不會和她有關?
倘若她懂水利方面的事,她爹又不是第一天到工部,她為什么不早說?
……興許只是巧合吧。
蘇棠本來沒太在意這事,畢竟不管是她爹的功勞還是她的智慧,都是為國家和人民做貢獻,升職加薪理所應當。
直到蘇棠派去盯著桑楹的太監(jiān)小永子來回稟,提到曾看見桑楹和江婕妤前后從一個胡同出來,她才嗅到貓膩。
“是什么時候的事?”
“回娘娘的話,上月十六�!�
“其它還看見什么嗎?”
“其余時間她都在太極宮伺候,奴才不好跟得太近�!�
“做得不錯,繼續(xù)盯著她�!碧K棠打賞后讓太監(jiān)小永子退下去。
她從來沒想過桑楹會和江心緹扯上關系。
巧合的是二人都在尚儀局待過。
……倘若桑楹才是那個穿越女,她異于同齡人的心計和隱忍就解釋得通了。
也能說明為什么江心緹身上會有種違和感,好比她在瘟疫獻計時出現(xiàn)的錯漏,因為她不懂醫(yī),不知道青蒿治瘧疾是這個時代也存在的方子,更不知道青蒿素這回事。
因為……一切都是別人告訴她的。
口口相傳難免會出現(xiàn)偏差。
但令人想不通的是,桑楹為什么要幫江心緹?
她如果想要權利地位,自已勾搭蕭景榕不比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靠譜?
大概是嫌蕭景榕太老?
蘇棠拍拍臉,企圖讓自已清醒一點,把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趕出去。
桑楹如果像自已一樣知道未來的劇情……
代入這個設定之后蘇棠就更不明白她到底想干嘛了,最好的可能就是她跟自已一樣是想拯救蕭韶安和其他人。
至于最壞的可能……蘇棠抓耳撓腮也沒捋出個思路。
感覺她前幾年擺爛廢掉的腦子,像生銹的齒輪一樣轉不動了。
這導致蕭景榕進來后只看到蘇棠臉上寫著大大的兩個字“煩躁”。
在他旁邊看書時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蕭景榕理所當然覺得是因為江美人晉位一事。
“朕并非……”蕭景榕話說出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已其實根本不需要解釋。
……而且越解釋越蒼白。
他有些懊惱自已下意識的反應。
近來總是如此,仿佛不受控制般想把所有喜樂煩憂講給她聽,亦不能容忍她的冷待。
甚至連該有的防備都消弭殆盡……
偏偏他是全天下最不能失去警惕,全心信賴旁人之人。
后知后覺意識到這點的蕭景榕也跟蘇棠一樣逐漸變得煩躁起來。
“皇上說什么?”蘇棠聽到聲音,抬頭看向蕭景榕。
雖然對方似乎沒什么表情,但莫名覺得他臉臭臭的。
蕭景榕眸光沉沉地盯著蘇棠,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身體力行地把燥意用最親密的方式傳遞給她,在曖昧的交纏之中將其轉變成安穩(wěn)和舒心。
聽著懷中人逐漸均勻的呼吸聲,蕭景榕低頭在她滲著薄汗的額上留下一吻。
本想松開的手逐漸環(huán)得更緊。
……
翌日,蘇棠頂著春困到御花園深處的廊庭中。
只因宮里辦了場春日賞花宴。
廊庭四周各色花卉爭相盛放,攀援向上的薔薇,隨風搖曳的幽蘭,獨樹一幟的牡丹,自然也有些蘇棠叫不出名字的。
錯落有致,交相輝映。
只是眾多花香混在一起,反倒失了本味。
蘇棠在座位上坐了約莫兩刻鐘時間,蕭景榕才姍姍來遲。
東西還沒吃兩口,眾嬪妃便開始五花八門地獻藝。
蘇棠這才意識到賞花是次要的,賞“花”才是重頭戲。
前面還算中規(guī)中矩,直到看見江婕妤一身艾青水袖上來,旁邊還擺著幾架鼓時,眾人皆露出了好奇之色。
江婕妤臉上的妝容也費了些心思,眉心的花鈿很增色。
當江婕妤踏歌而起時,蘇棠瞬間覺得她這舞略微眼熟,跟某段尤為出名的水袖舞有異曲同工之妙,但也能看得出江婕妤本身功底就不錯。
水袖不是一般人甩得起來的,還得承受擊鼓那端的重量,要是換個時代,怎么都能當個舞蹈家。
只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下,她收到的鄙夷大概不比贊嘆少。
例如蘇棠身邊的白淑妃,除了開頭那兩下她沒忍住仔細瞅了幾眼,后面全程都保持著漫不經(jīng)心的蔑視姿態(tài)。
畢竟舞蹈不屬于大家閨秀的必修技能,甚至還被某些古板認為是下九流的功夫。
蘇棠認真欣賞完,甚至有種想鼓掌的沖動。江婕妤討厭是真的,但她舞跳得好也是真的。
蕭景榕不知作何感想,總歸是派人給了賞賜。
春日宴過后,江婕妤一時風頭無兩,隱隱有她剛承寵時的那股勁頭。
蘇棠說不在意是假的,一大半是因為不喜歡江心緹,小部分原因則是受不了蕭景榕見色起意。
只不過人家憑本事爭的寵,她也只能認。
轉念一想這兩年蕭景榕給的榮寵太多,自已難免會失去理智,借此冷靜一下不是壞事。
萬一未來真到窮途末路的時候,她才能狠得下心棄帥保車。
……
另一邊的蕭景榕鼻子發(fā)癢,暗戳戳打了兩個噴嚏。
江婕妤坐起身來,“皇上可是身子不適,要不傳太醫(yī)來瞧瞧?”
“不必。”蕭景榕閉上眼睛半句話不想多說。
近日睡得不好,他火氣本來就大,現(xiàn)下沒來由地覺得更煩,干脆直接起身更衣去上朝。
蕭景榕下朝之后,屁股還沒坐熱就聽見李培順進來稟報。
“皇上,江侍郎求見�!�
“傳�!�
一個蓄著胡須的中年男人走進殿內(nèi)向蕭景榕行禮后道:“微臣明日即動身前往菏州,特來向皇上辭行�!�
“可都準備妥當了?若是有缺的只管跟林尚書提�!�
“多謝皇上體恤,微臣別無所求,只盼著能見女兒一面,望皇上恩準�!�
“準�!笔捑伴沤z毫不猶豫地答應,“李培順,安排下去�!�
“多謝皇上�!�
江侍郎出門回頭的剎那,蕭景榕的眼神立馬冷下來。
“這姓江的膽子夠大,才剛剛立功就敢得寸進尺了�!鳖檷槒钠溜L后走出來,“皇上打算怎么辦?”
“等菏州水渠修好之后……”蕭景榕眸光微凝,“殺�!�
顧崢知道自家好友不是亂來的人,卻仍是半開玩笑道:“會不會太……江侍郎或許只是愛女心切……”
仿佛知道顧崢要說什么,蕭景榕甩給他一個折子,“工部蛀蟲頗多,早晚得連根拔起。林霽扎根太深,總得讓人先松松土,朕再送他下黃泉�!�
“這姓江的沒少貪啊,他那點俸祿竟然能在城南有三家旺鋪。”
“要緊的不在于此�!笔捑伴怕曇綦y得帶上一抹戾氣,“菏州舊堤會垮,跟工部脫不了干系�!�
顧崢聞言后背一涼,他愣是沒想到自家好友原來一直在查當年菏州水患的緣由。
誰敢得罪他啊?
蕭景榕慢悠悠接著道:“再者江挽若有能力想出此等計策,不會這個年歲還是最末等的小吏。欺君罔上,同樣是死罪�!�
第158章
義父
能和父親見面的江婕妤樂不可支。
自皇上登基以來,她這算得上是頭一份。貴妃能回家省親,那是仗了太后的勢,獨獨她是依靠皇上的恩寵。
“父親�!苯兼パ壑袔I,喜極而泣。
江侍郎亦是快步上前。
畢竟他能有今日多虧了這個女兒。
父女倆親熱地話過家常后,江侍郎壓低聲音,“為父是外臣不能久待,你母親一切安好,不必過多掛念。你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盡早為皇家開枝散葉,屆時便能讓你母親進宮陪你。”
江婕妤面色含羞,“女兒知道了�!�
江侍郎從宮里出來,回工部上值。
一路上同他打招呼的人絡繹不絕。
“江大人�!�
江侍郎從未受到過如此追捧,一時春風滿面。
他走進一間書房,對案幾前的斑發(fā)男人行禮,“林大人�!�
此人正是工部尚書,林霽。
“江侍郎此去菏州,山高路遠,路上需得當心才是。”
江侍郎作揖,“多謝大人關懷,屬下已將諸事打點妥當,大人可還有吩咐?”
林尚書聞言露出不達眼底的笑意,“別的倒沒什么,只是你明日便要出發(fā),今日就無需在工部當值了,回去歇息吧�!�
江侍郎走后,林尚書身側的水部司主事拱火道:“這江挽當真是反了天,竟敢背著大人去找皇上。”
林尚書并不吃他這一套,眼睛瞇成一條縫,眼尾擠出好幾條褶子,“若不是你馭下無方,他怎能越過你,在皇上面前獻策?”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水部司主事連忙跪在地上磕頭,“屬下也不知他蠢了這么多年,為何突然開竅了。”
“蠢?他心眼子可比你多。待他從菏州回來,又是大功一件。他第一個拿來開刀的人必定是你這個一貫打壓他的舊上司�!�
水部司主事不可置信道:“可屬下也沒少給他油水啊�!�
“嘖嘖,你知道他這么多事,他不更得滅口?”
水部司主事對林尚書的話半信半疑,但他感受到頭頂上鋒利的目光,自知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絕望道:“屬下,屬下……定然讓他有去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