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也不是說要瞞著，只是覺得很多事情沒必要節(jié)外生枝。如果奕和非要知道，向他詢問，

    他會坦誠相告。奕和根本不知道的事，他也沒必要事無巨細都說上一遍。

    這一點上，

    他毫不雙標。

    奕和有什么事認為沒必要告訴他，不主動向他告知，

    他也不會介意。

    然而，

    缺了張京永和徐子梅這條線，

    奕和就對發(fā)生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了。他弄不明白，

    如果童年自殺的事不是偶然，

    誰會那么大手筆，不惜草菅人命來算計自己？

    “就算把我牽扯進去了，我也不過是承受一些道德上的批判。”

    奕和在謝佩韋的書桌對面坐下來。

    他此來也不單純?yōu)榱私忉屼浺襞锏氖虑椤０踩A的推測背后描繪了一個極其恐怖的事實。

    “那是一條命��！”

    奕和還記得那日在錄音棚里，那個對著他恭恭敬敬鞠躬，

    一口一個前輩，一口一個奕和哥的小藝人。剛出道，不到二十歲，

    眉梢眼角都帶著些故作老成的稚氣，

    那么地年輕。

    “這么輕易……就死了？”

    輕描淡寫地就變成了一張黑白色的遺像。

    生命對每個人都只有一次。可有些人生來富貴，

    高高在上，就可以毫不在乎地將人命當作游戲，肆意擺弄。

    謝佩韋才想起奕和今天去了殯儀館，去參加了童年的追悼會。

    或許是有些同病相憐。

    奕和也是選秀歌手出身，也和童年一樣在星皇娛樂當過練習生。唯一不同的是，他剛出道就被謝佩韋圈養(yǎng)，童年還在四處尋找保護傘，還沒如愿走上星途，先一步走向了死路。

    “這事究竟是怎么個說法，還不一定。”謝佩韋打斷了奕和的聯(lián)想，“我已經(jīng)讓小齊去查了�！�

    “您是說，他的死也可能就是個意外？”奕和愕然。

    “他有抑郁癥的診斷書，警方也認定是自殺。就算我們有些聯(lián)想，也只是猜測。猜測的事哪有準呢？你現(xiàn)在不要想太多，有結果了我會告訴你�！敝x佩韋只管柔聲安慰。

    奕和與謝佩韋結婚四年，一直都被保護得很好。

    他每天只需要煩惱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并未參與任何家族事務。

    這也導致他從未接觸過這個圈子的黑暗與兇殘，甚至都忘記了齊璇靖曾經(jīng)干過的那些臟事。

    ——如果你每天睡醒都有幾十個保姆助理等著為你服務，說一句話就有二十個人等著稱贊逢迎，掉一根頭發(fā)都有七八個人迎上來大驚小怪，那你也很難與路邊掙扎著艱難謀生的人共情。

    張元元已經(jīng)算是上流社交圈內(nèi)風評極高的女士，徐子梅得罪她時，她照樣是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把懷孕的徐子梅送上了平安京的運奴船。如果不是謝佩韋救得及時，徐子梅這會兒運氣好還能在色-情業(yè)合法的地區(qū)打工，運氣不好，大概就只能去暗網(wǎng)買家遍布世界各地的度假別墅地底下挖她了。

    張元元不敢賣了自己的丈夫嗎？當然不是。她那個丈夫年輕時有一張好臉，如今也攀著她吃飯，二人還沒有孩子。張元元要收拾丈夫，不比收拾徐子梅困難多少，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可張元元只對付徐子梅，沒有動自己的丈夫。

    為什么？一夜夫妻百夜恩？

    真正原因是，張元元覺得丈夫跟她一樣是人，徐子梅不是人罷了。

    謝佩韋出生就在這個“不把底層當人，只當作數(shù)據(jù)和玩意兒”的階層，他很了解張元元或是背后擺弄童年生死那人的心態(tài)。但是，他沒法兒跟奕和解釋，也不愿意奕和了解這種心態(tài)。

    這么多年了，奕和就干干凈凈地待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有什么不好？

    大嫂曾是大哥開疆拓土的戰(zhàn)友，彼此能互為奧援，二嫂也是二哥的賢內(nèi)助，每天忙著夫人外交，他們都很積極地為謝家努力奉獻，結局又如何呢？

    謝佩韋不需要也不想要奕和為家族“奉獻”。

    我守住黑暗，你在光明中歌唱。

    這樣多好？

    “這樣吧，你給竇之道打個電話，讓他看看童年家里情況，能安置的好好安置�！敝x佩韋給奕和支使了新工作。他也知道奕和心地善良，對身邊工作人員十分照顧，這事很容易分散奕和的注意力，也會讓奕和心里好受一些。

    “我今天看見他爸爸媽媽了，獨生子，特別悲痛。本來也想多送奠儀，又怕送多了引人猜測�！鞭群鸵苍趭蕵啡�混了這么多年，知道某些媒體不做人。他要是多送些錢，被人扒出來了，這事兒還說得清楚嗎？諸如不是你撞的為什么要扶？不是你害死的干嘛給那么多錢？這操蛋理由解釋不清。

    “他那封遺書寫得語焉不詳。竇總安置得太用心了，也容易說不清楚�！鞭群蛧@氣。

    還是那個操蛋的道理。星皇娛樂如果給童年安排得太妥當了，也會有風言風語：如果不是你們逼迫藝人陪侍、搞潛規(guī)則，把人逼得自殺了，你們“賠償”那么多錢干什么？！就是封口費！

    謝佩韋很了解竇之道。

    竇之道是真的摳。有這么個操蛋的道理在，他就順水推舟簡薄童年的身后事，主要是省錢。

    “你給竇之道打電話，說是我的吩咐，他知道怎么做�！敝x佩韋說。竇之道在娛樂圈混了這么多年，哪可能這點兒事都擺不平？本質不想多給錢而已。

    奕和馬上明白，自己今天在追悼會上是被竇之道忽悠了。那老狐貍！

    轉移奕和的注意力很簡單。

    奕和出門時就在摸自己的電話，看樣子，是打算找竇之道“誠懇”地聊一聊童年的安家費。

    謝佩韋不禁搖頭。說到底，童年在宿舍自殺，不是工作時間，不算工傷，星皇娛樂沒什么賠償義務，公司這段時間幫著童年處理身后事、墊付喪葬費等等，都是出于人道主義。

    竇之道“摳”，謝佩韋才會讓他做星皇娛樂的CEO。

    至于奕和么，若有天謝佩韋任命奕和做某公司的CEO，那公司肯定是砸給奕和玩兒的。就奕和這么個身邊工作人員找借口請假說句生病，他都不分青紅皂白打錢的性子，做企業(yè)指定賠個底兒掉。

    謝佩韋喚醒進入睡眠狀態(tài)的桌面，繼續(xù)自己沒做完的工作。

    低頭敲字不到兩分鐘，電話響了。

    “喂？”

    謝佩韋還沒招呼小和，電話里已經(jīng)傳來奕和驚慌無比的聲音：“先生出事了我要馬上去醫(yī)院�！�

    電話那頭一片兵荒馬亂，有人在喊捂住別動，有人在慘叫，還有念澤的哭聲，大摩二摩的叫聲。謝佩韋第一個反應是退后一步，拍開了書柜隱藏小格的門板，拿出了一把陶瓷手-槍，冷靜地說：“你先別著急。你安全嗎？你在哪兒？誰受傷了？誰在你身邊？”

    “我……我上車了，安華哥跟我一起，受傷的是李姐�！�

    大概是關上了車門，奕和也逐漸冷靜了下來，“先生，我沒帶走念澤，你下樓接念澤。阿姨和黃念他們看著寶寶�！闭f到這里，他哽咽了一下，“有人要搶念澤，李姐看到了……他捅了李姐好多刀……”

    謝佩韋已經(jīng)到了樓下，家里所有保鏢都不在，很顯然是趕到了事發(fā)地點。

    齊璇靖不在。但，謝佩韋的安保團隊依然滿員齊全。這樣的團隊保護下，不可能有人帶走念澤。

    謝佩韋并不擔心兒子的安全，他下樓之后，脖子后就有一絲絲的涼意。掛斷電話之后，謝佩韋撥了110，開著免提報警說明自家的情況，右手的陶瓷手-槍已然上膛——

    報警電話剛剛掛斷。

    謝佩韋聽見一連串密集的槍聲，緊接著是稀里嘩啦重物墜地的聲音。

    他一聲沒吭，尋找掩體朝著有動靜的地方貼近。很明顯這是一次聲東擊西或說調虎離山的刺激，目標不是念澤，而是謝佩韋。齊璇靖不在身邊，保鏢都趕去保護念澤，謝佩韋孤身一人。

    偏偏住的地方不在市區(qū)，占地面積又大，最近的派出所趕來最快也要十幾分鐘。

    謝佩韋的電話又響了。

    他額上冷汗倏地滑了下來，劃開電話，一個大咧咧的聲音問他：“剛才是你報警吧？什么情況具體說一下？我們已經(jīng)在路上了�！�

    話音剛落。

    七公分厚的玻璃磚墻在謝佩韋面前破碎。

    一個足有七八十公斤重的肌肉型男摔了出來，腦袋已經(jīng)被打破了，血灑了一地。

    下一秒。

    一把失去主人的半自動□□摔在謝佩韋面前。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打電話問情況的警察說：“持槍搶劫�！�

    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束了。

    齊璇靖不在，安華跟車走了，保鏢跟著念澤在莊園邊緣。

    可謝佩韋并非孤身一人。

    “叫救護車！帶外科醫(yī)生來！有人中槍！”

    他將陶瓷手-槍褪了子彈，關上保險，沒有著急沖入戰(zhàn)場，先去附近的洗手間拿了一條毛巾，這才沖到遍地血泊的戰(zhàn)場中間，用毛巾死死按住小齊的大腿：“按著�！�

    緊接著，他抽了自己的腰帶，死死扎住小齊受傷大腿的近心端：“小齊，睜開眼睛！”

    小齊蜷在他懷里，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沒力氣說話。保持體力，等待救援。努力保持清醒，努力活下去。

    三個持槍殺手，個個身材高大、體形壯碩。小齊呢？不到十七歲的少年。謝佩韋死死地按住他中彈的大腿，雙目通紅。他不想讓孩子保護自己。可這個孩子悄無聲息地守護了他。

    跟警察的連線還沒有斷開，謝佩韋怒吼：“救護車來了沒？�。�！”

    第70章

    “讓救護車聯(lián)系我。等不了了�！敝x佩韋抱起小齊，“按住傷口。”

    小齊一直不吭聲，

    被謝佩韋抱起之后，

    軟綿綿地說了一句：“念澤弟弟……”

    謝佩韋抱著他找了最近的一輛車，讓他平躺在車后座，

    砰地關上車門，

    撥通了黃念的電話：“開免提！”

    外邊的保鏢都聽見了槍聲，

    黃念著帶著人往家里趕，聞言有點懵逼，

    還是打開了免提。

    謝佩韋一個個點名：“薛趙？”

    “到�！�

    “周揚。”

    “到�！�

    “孫雪城�！�

    ……

    一連點了十二個人的名字，謝佩韋才說：“有內(nèi)鬼。互相監(jiān)看�！�

    說完這句話，

    他就掛斷了電話，等著救護車聯(lián)系自己。

    齊璇靖有事離崗，念澤馬上出事，黃念帶著所有保鏢去看情況，

    反而把謝佩韋單獨留在了家中，這件事本就非常可疑。謝佩韋如今沒有時間清查究竟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但他的安保團隊這么多人，不可能每個人都被收買，

    為了保護念澤，

    只能挑破此事。

    這么兵荒馬亂的情況下，他也不可能等著念澤回來，再讓人送小齊去醫(yī)院或與救護車對接。

    留下守著念澤自然是最穩(wěn)妥的選擇，

    可謝佩韋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小齊死在這里。

    他只能寄望于自己的安保團隊不都是呆瓜。

    所幸這一日的噩運，

    到此為止都結束了。

    救護車打來了電話，

    雙方溝通問明白路線之后，兩車都是一路飛馳著朝前趕，不到四分鐘就在快速路上遭遇。跟車的果然有一位外科醫(yī)生，手法熟練地夾住了小齊萎縮進創(chuàng)口的血管。

    謝佩韋這才松了一口氣。這手法牛逼。

    趕到醫(yī)院之后，急診大廳里就看見了奕和與安華，他們送來的李姐也正在搶救。

    “小齊？”奕和震驚了，“先生你怎么了？”

    謝佩韋身上沾的全都是小齊的血，看上去也很嚇人。

    “我沒事�！敝x佩韋指了指安華，“你回家去，看好念澤�！�

    安華馬上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謝佩韋獨自送小齊來醫(yī)院，家里肯定出內(nèi)鬼了，否則，謝佩韋身邊怎么也應該帶著幾個保鏢。這事卻不敢告訴奕和。安華一路奔出了醫(yī)院。

    謝佩韋的電話響了一下。

    他低頭一看，是齊璇靖發(fā)來的一條短信：

    謝佩韋確實放了心。然而，他又忍不住有些生氣，撥通電話就訓斥：“不是讓你來醫(yī)院嗎？”

    “你在醫(yī)院，我又不是醫(yī)生�！饼R璇靖顯然在奔跑，謝佩韋聽見保鏢們跟齊璇靖打招呼，也聽見念澤叫齊叔叔，“我接到念澤了。你放心�！�

    謝佩韋掛了電話。

    發(fā)現(xiàn)有人強擄念澤，李姐被捅傷時，就有人給齊璇靖打了電話匯報情況。齊璇靖是謝佩韋的安保主管，出事了找領導是正常操作。齊璇靖聽聞出事，馬上就開始往家里趕。

    謝佩韋帶著小齊離開之后，直到小齊被醫(yī)生止血、上了救護車，謝佩韋才有空通知齊璇靖。

    他是父親。

    所以，他理解一個做父親的心情，他讓齊璇靖直接到醫(yī)院來。

    齊璇靖說知道了。然后，依然沒有改道，直奔家中。

    ——都是干安保這一行的，謝佩韋沒有明說，齊璇靖也知道安保隊伍出問題了。

    那就代表念澤很可能會有危險。

    哪怕理論上說，不可能整個隊伍全都被收買，內(nèi)鬼想要在整支隊伍的環(huán)繞下傷害念澤很困難……那也都是理論上。現(xiàn)在光天化日之下，海市都出現(xiàn)了持槍入室的悍匪，還有什么事情不可能發(fā)生？

    謝佩韋看著小齊，齊璇靖放心。

    齊璇靖也得先一步接到念澤，讓謝佩韋放心。

    接到念澤之后，齊璇靖本打算帶著念澤去醫(yī)院，可惜，一時半會兒還真走不了。

    派出所一輛警車來了之后，看見滿屋子狼藉，滿地血跡，三具尸體與保守估計七八支槍……得，這涉槍還死傷眾多的惡性案件，馬上上報市局，順便把趕回來明顯能做主的齊璇靖給拉住了。

    這事驚動頗大。

    然而，事情發(fā)生在謝家的莊園里，基本上沒有外人圍觀。

    很快謝時鳴就接到了謝佩韋的電話，市局還沒接到底下派出所的上報，先一步接到了京市的電話，馬上抽調精干警力組成專案組趕到了謝家調查了解情況，消息則嚴密封鎖了起來。

    家里有警察坐鎮(zhèn)調查，也有警察趕到醫(yī)院，對謝佩韋和奕和做了調查筆錄。

    整個事件梳理下來，警察都很費解，問謝佩韋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謝佩韋只好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