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聽到這個名號,秋姐兒便明白了這個女子是誰,登時便緊張起來,如臨大敵地行了個禮:“殿下�!�
完顏蒲若朝著秋姐兒過來的方向看了一眼,輕松地道:“秋姑娘方才是在那兒做畫?”
秋姐兒怯怯地點了點頭。
謝鑄忙補了一句:“犬女平日就這一樁愛好,亂畫罷了�!�
完顏蒲若已經(jīng)十分自然地朝著石桌走了過去,“早就聽聞謝鑄大人的千金繪得一手好丹青,京城里是一畫難求,可得讓我開開眼界了�!�
秋姐兒只能硬著頭皮跟上去,疑惑的目光看向了謝鑄。
謝鑄跟上前,對著秋姐兒低聲解釋道:“今日長公主來參拜古剎,我和你幾位世叔世伯都隨行陪同。殿下卻在寺院里迷了路,我們找了好些地方,這才在后林尋到她。”
秋姐兒沒起什么疑心,她雖在深宅中,但也聽說了一些外頭的局勢。談判并非每日都在進行,而空余的時間,中書令大人便作為熱情的東道主,讓群臣們帶著完顏蒲若在金陵到處游玩,將她的行程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完顏蒲若無論走到哪,身后都跟著一屁股的臣子,這也是一種變相的監(jiān)視。落單的時候倒是少見,所以秋姐兒一開始也完全沒往那方面想。
傳聞中這位岐國的長公主面如黑鐵,滿臉麻子,渾身橫肉,丑陋不堪還生活淫靡,但今日一見本人,與傳聞中大相徑庭,竟還有幾分不合時宜的親切。
秋姐兒一下子有些割裂,她很難把仇恨的對象跟這個美麗隨和的女子聯(lián)系在一起。然而這個念頭剛一冒出,她突然有些懊惱。站在原地,被謝鑄輕拉了一把,才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完顏蒲若已經(jīng)站在石桌前了。畫里一片晚春樹林,林中一個女子,景與人渾然天成,落在畫上更是多了幾分意境。
完顏蒲若原本也只是隨口一夸,隨便來看看,但這會眼中卻有了實實在在的欣賞。
她笑著望向秋姐兒:“秋姑娘,這畫上的可是我?”
“小女方才不知是長公主,冒昧把您作入畫中……”秋姐兒有些無措,嚅囁著道。
完顏蒲若仍是落落大方:“那這幅畫送我可好?”
畫家都是敏感的。秋姐兒能感受到完顏蒲若是真的喜歡她的畫,沒有半分恭維。而且以她的地位,何必恭維她一個深閨少女?長公主甚至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因她是女子而看輕她的才華,反而將她的畫作珍重以待。倘若她不知道她是長公主,甚至還會欣賞這個女人的大方與利落,身為女子卻能有這般揮灑自如的風(fēng)度,這些都是她不曾擁有而時常艷羨的品格。
但心底里,她又不想把自己的畫送給岐人。
謝鑄怎會不知道自家女兒的心思,畢竟完顏蒲若是金陵的貴客,連沈執(zhí)忠對她都是盡量有求必應(yīng),一幅畫,不值得起沖突。他忙打了個圓場道:“殿下喜歡,是犬女的榮幸,怎敢拒絕?”
父親都發(fā)話了,秋姐兒不好再多說什么,低頭將畫作卷起來,捧給完顏蒲若,而后忙不迭地告辭。
“母親還在前頭等著,小女不敢打擾父親與長公主殿下議事,先行一步。
“那待我向令堂問個安�!�
秋姐兒行了個禮,匆匆離開。
望著秋姐兒遠(yuǎn)去的背影,完顏蒲若半分認(rèn)真半分玩笑道:“謝大人,你們家不愧是名門望族,真是個個都身懷絕技啊。”
不知為何,謝鑄臉上不太自然,只勉強地笑笑,道:“殿下謬贊了。”
完顏蒲若斂了斂面上的神情,正色道:“令愛乎并不想贈我畫,卻礙于我的身份不得不贈,這倒是點醒了我——謝大人方才說的事,我已經(jīng)有了對策�!�
秋姐兒走出去好遠(yuǎn),心神不寧地回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見不到長公主和父親了,可她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心里隱隱的不安。
——
金陵談判的風(fēng)聲傳回了瀝都府,劃江而治已經(jīng)是大勢所趨�?蔀r都府在江北,恐怕會被劃給岐人管轄。
這個消息在民間迅速地發(fā)酵,激起了百姓們的劇烈反應(yīng)。真正的家國換主似乎就迫在眉睫了,明哲保身已經(jīng)什么都保不住了,人人自危,反岐的情緒愈演愈烈。
完顏駿一改往常的懷柔政策,延續(xù)了鶻沙暴力鎮(zhèn)壓的風(fēng)格。尤其是帶頭鬧事、喊著家國情懷的太學(xué)生們,見一個抓一個,要將所有抗岐的言論都扼殺。
因為龍骨船即將造成,完顏駿不必再對漢人偽善。幾日后就是大船的下水儀式,大軍隨時都能渡往金陵,再也沒有什么天塹能擋住大岐的鐵騎。而陵安王這個窩囊廢,他最好能躲一輩子,只要他敢冒頭,他們立刻就能將他拿下。
再加上瀝都府里的叛徒已經(jīng)被揪了出來,盡管章月回還沒被抓回來,但總歸無法再作亂了。
完顏駿如今已經(jīng)是勝券在握,龍骨船的竣工儀式,他要搞得聲勢浩大,彰顯國威,才能碾壓那些平民的斗志,為日后統(tǒng)治瀝都府打好基礎(chǔ)。
可完顏蒲若截然相反的命令卻通過使者傳回了瀝都府——由于談判進行得很順利,為了表示談和的誠意,她要完顏駿取消竣工儀式,龍骨船暫不下水。
這讓完顏駿有些困惑——完顏蒲若怎么會做這么混的決定?
龍骨船分明是談判的一個重大籌碼,岐軍能不能過江,決定了昱朝會受到多大的威脅,威脅越大,他們就會出越更高的價碼來買平安。
談判就算很順利,也不至于自斷一臂吧?
片刻的憤怒上頭之后,完顏駿意識到了不對勁。
這個指令是明著傳回來的,也就是說,從金陵到瀝都府,這條消息等于是公開的。
在談判的來回中,雙方的籌碼都是嚴(yán)格保密的,這樣公開傳消息的行為,蠢得有點不像完顏蒲若了。
整件事情里都透著蹊蹺,完顏駿有了新的猜測——也許是完顏蒲若在金陵獲悉了什么消息,必須要取消竣工儀式,但由于暗中的溝通渠道都被切斷,只能用這種方式,掐頭去尾省略原因,才能把指令傳到完顏駿手中。
竣工儀式上……難道有什么不能明說的玄機?
完顏駿立刻警惕了起來。
……
五日后,秉燭司要在瀝都府實施涅槃計劃。
這是大滿對完顏蒲若透露的。
但涅槃計劃到底是什么,由誰來執(zhí)行,一切都未可知。
完顏蒲若只能猜測,五日后是定好的龍骨船竣工儀式,也許秉燭司想趁著那個時候人多眼雜,做一些瞞天過海之事。
但不管是什么,必須要先打亂對方的計劃,首要之事,便是取消竣工儀式。
完顏蒲若密報出入的渠道受阻,但情況緊急,她必須要把消息傳出去,于是換了種讓沈執(zhí)忠無法阻攔、難以拒絕的方式,大張旗鼓地將消息遞到了完顏駿手中。
禪室是個接頭的好地方,清凈、無人往來,也不會引人注目。
禪室里,完顏蒲若熟練地用茶筅擊拂茶湯,目光卻直勾勾地盯著面前之人。
“說來,這個疑問在我心里很久了。漢人講究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先生為何反其道而行之,要給自己取名大滿?”
“我有自知之明,既然逆了祖宗之道,那便一條路走到黑,不求中庸,哪怕不擇手段,也要達(dá)到我心中的“大滿”之境�!�
完顏蒲若笑了,將點好的茶恭敬地遞到了大滿面前。
“嘗嘗,學(xué)生這杯茶可讓先生滿意?”
大滿接起茶盞,品了一口。
“殿下這盞茶,已經(jīng)點得很熟練了,我沒有什么能再教您的了�!�
“漢人的文化博大精深,我還有許多要學(xué)的。未來,還要仰仗先生與我一同鋪平前路,共創(chuàng)一個新的盛世。”
“雖任重道遠(yuǎn),但在所不辭。”
兩人隔空舉杯,相視一笑。
大滿想到了什么,又問:“上回同殿下說的事情,鴉九可查出些眉目了?”
——
涅槃計劃前三天。
駱辭先前被章月回遣離瀝都府,去接管西南的生意。章月回對手下人一直都很不錯,如此做法,也不算虧待了駱辭,而駱辭也是個忠心的,得知東家有難后,他正好在瀝都府附近,立刻快馬加鞭前來接應(yīng)。
他見到章月回和南衣的時候,這兩人已經(jīng)形同乞丐,狼狽不堪,甚至與搜查的岐兵擦肩而過,他們愣是沒認(rèn)出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歸來堂東家。
駱辭看到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心里就明白了大半。離開瀝都府的時候,他總覺得東家會栽在這個女人手里,果不其然。
他甚至有點后悔,當(dāng)初就該冒著忤逆東家的風(fēng)險,殺了這個女人,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情況了。
東家還是那個呼風(fēng)喚雨的東家。駱辭對章月回不僅僅只有忠心,也有一分對強者的崇拜。
但如今想這些也已經(jīng)晚了,幸好西南的生意當(dāng)時分割出來了,駱辭也為章月回守好了最后一份產(chǎn)業(yè),隨時能助他東山再起。
可千萬別出什么幺蛾子了。駱辭想。
第121章
前塵舊
經(jīng)歷了這一遭,章月回非但沒有重新振作起來,一洗前恥,反而變得憂郁了。
皮肉之苦才是最實在的教訓(xùn),他切實體會到了何為顛沛流離,何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而這一路上,南衣展現(xiàn)出來的頑強的生存能力,都在昭示著她過去到底吃了多少苦。
章月回覺得自己以前做的真不是人干的事,懊悔得無以復(fù)加。
連帶著整個人都唉聲嘆氣的。
動不動就托著腮,幽幽怨怨地望著南衣道:“我對你做了這么糟糕的事,你不會原諒我了吧?”
“沒關(guān)系,你不用假裝給我好臉色,我都知道,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南衣對饑餓的恐懼又被這幾日的流浪喚醒了,她每天都要吃到撐,生怕就沒有下一頓了。她吃得狼吞虎咽,根本騰不出耳朵聽他感春傷秋,指著他跟前的面碗問:“你還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吃�!�
章老板還變得節(jié)約糧食了。
但神奇的是,章月回天天這么哀怨,反而消解了南衣心中很多的愁緒。如果有個人總在拖你后腿的話,你反而得振作起來。
章月回以退為進也好,真心悔過也好,這一招確實可恥地見效了。
只是每一次見到駱辭,南衣心里都會咯噔一下,難免要想起那段痛苦的經(jīng)歷。然后她又無法抑制地想起謝卻山,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當(dāng)時為了救她,他冒了多么大的風(fēng)險,他的愛早在那個時候便有跡可循。
可他們廝守的時間太短太短。她不能恨他,也不敢想他,只能小聲地在心里祈禱,他能一切順利,能走向光明。
那些前塵往事,終究是離她越來越遠(yuǎn)。
那些糊涂賬,她都假裝忘了,至于對待駱辭,兩人低頭不見抬頭見,都心照不宣地裝不認(rèn)識。
駱辭是個忠仆,他每天都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的東家章月回,唯獨一次單獨來見南衣,是想讓南衣勸勸東家,允許大夫來給他接骨。
章月回怎么都不肯治傷。
他嬉皮笑臉地推脫,一會說怕疼,一會說骨頭自個就長好了,不用折騰,一會又說大夫來路不明,他不愿意見。
但斷掉的腿骨若不接上,就算好了,以后也可能會落下瘸腿的毛病。
南衣起初想不通,章月回這么一個連衣領(lǐng)都吹毛求疵要熨得服服帖帖的人,對完美有著近乎偏執(zhí)的追求,怎么會允許自己成為一個跛腿瘸子呢?
她又覺得,會不會是他在那里耍小心思,非得讓她去勸他,要她心疼他,才肯讓大夫來看。
南衣本來不想慣他毛病,但治傷到底是件大事,骨頭一天天地長,要是長歪了想再治,那就麻煩了。
她還是去找了章月回。
找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人。章月回正在后院花園的小徑上拄著拐杖練走路,疼得額頭冒汗,才勉強走出去幾步。
“章月回,你真是不想要你這條腿了嗎?”
看到這一幕,南衣莫名就來氣,出聲呵斥。
章月回轉(zhuǎn)頭望去,朝南衣笑了笑,露出白晃晃的牙,也不知道在開心什么,但夜色掩映下,燈籠光朦朦朧朧,照得人還怪好看的。
“你跟我出去,大夫就在外頭候著,今天說什么也要把你這腿骨接好。”
“說了不治了�!�
“為什么呀?”南衣急了。
章月回也不反抗,也不辯駁,只是微笑地地看著南衣:“你過來�!�
南衣以為章月回是要自己過去扶他,便走了過去,卻不料她一走近,他便冷不丁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前。
一條腿重傷的人,做了這么一個動作,仍是用力撐著身形,不動如山地站著。南衣一抬頭看,便看到了他額角密密麻麻的冷汗�?伤允切χθ堇锞褂袔追致淠�。
章月回一言不發(fā),緩慢地,一層一層地撩起她的袖子。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手臂,仿佛那是什么珍寶,可那只是一條丑陋的手臂,上頭落著幾道的鞭傷,新傷和舊傷猙獰地縱橫在白皙的手臂上。
他仰頭看她,眼里只有澄澈的月光:“你疼嗎?”
南衣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難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她有點不敢相信,他不肯治傷,難道是要切身感受她過去的痛?
駱辭來了,他什么都沒有說,仿佛忘了那些事情,可其實他都記得。是他給她帶來的一身傷,哪怕她原諒了,他也不愿意原諒自己。他用這樣的方式在懲罰自己。
他欠了她太多,仿佛怎么都還不清。
她以為過去這么久了,他的愧疚和懊悔也該淡了,可原來他說出口的才僅僅是冰山一角,他的愛遠(yuǎn)比她想象的更加濃烈。
她啞口無言,只覺渾身力氣忽然被抽走,她曾期待的命運不合時宜地在此刻降臨在了她的身上。在過去那些孤身一人艱難跋涉的歲月里,她無數(shù)次地希望自己的心上人從天而降,分擔(dān)她哪怕一點的苦難,都算是一種慰藉。
他終于來了,卻晚了那么久,晚過那么多人。
可這世上,真心到底是穿透一切的長風(fēng)。
她也在樁樁件件的事情里重新認(rèn)識章月回。
她無力地?fù)u搖頭:“別這樣�!�
章月回歪著頭笑,還是那副無賴嘴臉:“我要成了瘸子,那都是因為你,你不能不管我�!�
南衣原本眼淚都快要奪眶而出了,被他一句話激得連傷感都煙消云散,又好氣又好笑地道:“我以后要是想跑了,你這條腿可追不上我,你最好給我平安無事�!�
“你可不是這樣的人�!闭略禄睾V定道。
歪理真的沒人能辯過章月回。南衣又無奈又生氣。
“你到底治不治?”
“不治�!�
“……”
南衣忽然上前一步,猛地奪了章月回的拐杖。章月回猝不及防失去了站立的倚靠,傷腿站不穩(wěn),只能抓著南衣的手,歪歪斜斜地往她身上倒去。
他的手不敢松開,否則便沒了著力點,南衣趁勢從腰間抽出一捆繩子,將他的手捆了起來,嘴上一邊大喊:“駱辭!快來!”
駱辭立刻帶著人從黑暗里竄出來,幾個壯漢將章月回制伏住,南衣手忙腳亂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團破布。
大夫也背著醫(yī)藥箱一顛一顛地跑來了,顧不上地方簡陋,幾個人按著章月回,就地為他接骨療傷。
南衣怕章月回反抗,緊緊捏著章月回的虎口。章月回放棄了掙扎,這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過去,她得意地對他炫耀不知哪聽來的偏方,她說,虎口這兒有個穴位,按住就能鎮(zhèn)靜止痛。她仿佛就這一招,不管發(fā)生什么,渾身上下不管哪里痛,都習(xí)慣性地掐他虎口。
他覺得也不是每次都奏效,只是那只小小的冰涼的手,卻給了他在這世上最后的家。
聽得輕微的一聲咔嚓,南衣感覺到章月回整個人都疼得繃直了,嘴里的布好像都快咬破了。
但她總算是松了口氣。
真是只有不聽話的傷者,沒有治不好的病。
……
章月回的傷腿被大夫用幾片竹片固定住了,大夫還交代了,這條腿三天不能下地,南衣便像看犯人似的,牢牢地盯著他。好在這里已經(jīng)離開瀝都府管轄的地界,情況沒有那么危急了,不必著急趕路。
章月回看著是落魄了,但歸來堂到底痩死的駱駝比馬大,有些消息仍能傳到他這里。
就在南衣離開片刻的工夫里,章月回手里已經(jīng)展開了青州送來的密報,眉目凝重起來。
“鴉九已經(jīng)查到了青州崖道觀�!�
駱辭知道這是怎么回事,見東家神情嚴(yán)肅,緊張地問:“東家,您不會打算管這件事吧?”
章月回臉上舒展開一個淡漠的笑:“秉燭司的人,我一個個都去救,我有幾條命��?”
手一攏,紙箋揉成一個小團,隨手一拋,正好扔進炭盆里。
駱辭松了口氣。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四月廿二�!�
距離涅槃計劃還有兩天。
青州崖道觀是個不起眼的小道觀,實則是秉燭司的據(jù)點。宋牧川借著他們煉丹的名頭,多次少量買了許多硝石,秘密送往瀝都府。
宋牧川做得極其隱蔽。原本章月回也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是因為金陵給瀝都府送了一筆大額的交子錢,又借他的錢莊拆成了幾筆小的,他才疑心為何瀝都府要用這么多錢。順著錢的流向,才追到了這個小小的道觀。
宋牧川借了很多個名頭買東西,道觀只是其中之一,所有的東西匯總到一起——硝石、木炭、白糖……章月回大概猜到了他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