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我早就準(zhǔn)備好了。你幫我遞封信給知府黃延坤,讓他邀我出去�!�
“知府也是秉燭司的人?”南衣驚了。
“怎么可能,黃延坤就是岐人忠心耿耿的狗,不過他先前幾次對我示好,想娶我和謝家攀親。若我主動遞話要他邀我,他一定不會錯過這個機(jī)會�!�
“那你對他……”
“我只是利用他罷了!”謝穗安連忙澄清,“我可是有未婚夫的人。”
南衣好奇:“為何從沒見過他來府上?”
“他不在瀝都府,但我們的志向一致,等天下大定,新帝登基,我們就會成婚�!敝x穗安篤定地說道。
謝穗安的篤定感染了南衣,這一刻她也相信,等天下歸安,她也能圓她的夢,找到章月回,嫁給他,與他平靜地共度余生。
在此之前,所有的苦難都是值得的。
……
下午,知府黃延坤的請柬就遞進(jìn)了謝穗安的房間。陸錦繡不敢攔知府,只好放謝穗安出門。
另一邊,南衣掐頭去尾地告知謝卻山:“知府會帶謝穗安出去共進(jìn)晚宴,席間謝穗安會裝成肚子疼離開,然后去城墻處救人�!�
“她們多少人行動?”
“秉燭司的內(nèi)應(yīng)會配合她,他們應(yīng)該會帶不少人�!�
謝卻山皺眉:“她的計劃是什么?”
“她準(zhǔn)備了炸藥,殺進(jìn)去。”
謝卻山沉吟片刻,看向南衣:“那你呢?你在計劃中做什么?”
“她讓我去準(zhǔn)備一輛騾車,脫身后方便逃跑……“不過,你們提前知道她的動向,一定會加強(qiáng)城墻上的守衛(wèi),她應(yīng)該沒辦法脫身了吧?”南衣試探著看向謝卻山。
謝卻山?jīng)]有回答。
“她可是你親妹妹。”
謝卻山睨了一眼南衣:“若說親疏,應(yīng)當(dāng)是你跟她更親吧?謝小六對你那么好,你出賣她的時候,怎么一點都不緊張呢?”
南衣一怔,后背浮起一身冷汗。
“還是說,你在騙我,所以一點都不緊張?”
南衣連忙假笑:“公子,我怎么可能騙您呢?我就是一個沒情沒義的人,我只想自己活命,顧不上其他人的生死。”
謝卻山不置可否。
“該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得了這句話,南衣如釋大負(fù),連忙溜之大吉。
方才南衣都是真假參半地說,炸藥,騾車都是真的,但作用卻并非如此。
黃昏之時,城里的市集關(guān)門,小攤販們紛紛收攤回家,出城的人也會趕在宵禁前回城,那會出入城門的人最多最雜,且多的是裝滿雜物的騾車,守衛(wèi)查得不會太嚴(yán)。
事先放在城墻下的炸藥會先引爆,吸引岐人的注意,降低城洞處的守備。
這時謝穗安也應(yīng)該已經(jīng)從知府的宴上脫身,偽裝一番后駕上南衣準(zhǔn)備好的騾車,從城外入城。
長嫣會在花朝閣頂樓找到最佳的位置,朝城墻射出一箭,射斷束縛謝鑄的繩索。
謝鑄墜落的時候,按照計劃謝穗安正好經(jīng)過城洞,謝鑄就能落在事先準(zhǔn)備好的騾車上。
接到人后,謝穗安便會強(qiáng)行闖關(guān),帶著謝鑄進(jìn)入城中。
這時地形復(fù)雜的城里反而比空曠無遮擋的城外要安全,要藏一個人便如水滴入海。等岐軍們反應(yīng)過來,以謝穗安的武功,已經(jīng)能順利脫身了。
三人無法及時聯(lián)系,這一切,都以暮鼓聲為信號,暮鼓聲響,弩箭出,謝穗安必須駕著車出現(xiàn)在城洞處,否則,將會失敗。
南衣不怕將時間地點告訴謝卻山,是因為她料想到,岐人必須當(dāng)眾抓住劫謝鑄的人,才能將秉燭司余孽的罪名牢牢扣在那些人頭上,讓瀝都府的百姓無處叫冤。
他們設(shè)這一局眾目睽睽下的請君入甕,意圖也是如此,所以謝穗安必須出現(xiàn)來劫人,才能合岐人的意。她不覺得謝卻山會提前阻止謝穗安。
在南衣的設(shè)想里,這個計劃并沒有什么明顯的紕漏。
要說不確定的,頂多是萬一拿捏不好時機(jī),謝鑄沒有掉在謝穗安的車上,那倒是會麻煩一些。不過南衣也并不擔(dān)心謝穗安的武功,她可以迅速脫圍。
南衣常年在市井街頭混,找一輛不起眼的騾子板車并不難,她還在板車上鋪滿了稻草,確保謝鑄掉下來的時候能有緩沖,不至于受傷。一切就緒后,她早早地就等在了城外,等謝穗安來找她。
但黃昏將近之時,謝穗安都沒有出現(xiàn)。
第31章
戰(zhàn)鼓擂
謝穗安和黃延坤對坐在二樓臨江的酒樓雅間中。
黃延坤十分殷勤地為謝穗安夾菜倒酒,面對自己不喜歡的人,謝穗安最大的客氣就是臉上勉強(qiáng)擠出一絲機(jī)械的笑容,對黃延坤所有的話也都是“嗯嗯哦哦”地敷衍著。
看到外面天色漸暗,謝穗安放下筷子,捂著肚子,柳眉皺成一團(tuán)。
“謝六姑娘,這是怎么了?”黃延坤見謝穗安不太舒服,連忙起身,想去扶她。
謝穗安抬手制止,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虛弱一點:“沒事,可能是吃壞肚子了……我出去處理一下,您稍等�!�
謝穗安想起身,忽然動作頓住了——她是真的沒力氣了。她反應(yīng)過來,憤怒地瞪著黃延坤。
“你給我下藥?!”
黃延坤撕開臉上殷勤的面具,轉(zhuǎn)而舒展開一個奇怪的笑容,像是在昭示著勝券在握的得手。他走到窗邊,將窗戶關(guān)上。
“謝六姑娘,我知道你素來瞧不上我,只是在利用我,但我也是堂堂知府啊,我可以被你當(dāng)?shù)妒�,但你是不是也得給我一點好處呀?”
黃延坤坐到謝穗安的身邊,握住了她的手。
“無恥小人!”
“謝六姑娘,無恥在這世道里才能行得遠(yuǎn)——如今這當(dāng)口,我也是為了保護(hù)你啊,今晚這里才是最安全的,要是落入岐人之手,莫說你只是世家的一個女兒,連令福帝姬都是那樣的下場……”
謝穗安恨恨地盯著黃延坤——她大意了,小人難防。
——
余暉已經(jīng)暈開一大片天空,看這天色,酉時的暮鼓即將敲響了。
戴著帷帽等在城外的南衣心急如焚,她不知道謝穗安那邊出什么問題了,如果她不能出現(xiàn),那支箭還會射出來嗎?
若是射出來了,無人接應(yīng),那營救反而成了一場笑話。這也勢必會引起岐人的注意,加強(qiáng)城墻上的守衛(wèi),此計無法再故技重施,再來一回。
南衣是希望能成功救下謝鑄的,她實實在在地著急起來——怎么辦?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南衣抬頭望向城墻,看到鶻沙親自帶人在巡邏,看似尋常的一日,其實岐兵已經(jīng)拉起一張大網(wǎng),請君入甕。
這時,爆炸聲響起,城洞口亂了起來,百姓們驚呼著躲開,守衛(wèi)們分散開檢查情況。城墻上,鶻沙立刻警惕起來,手一抬,城墻上的兵士們立刻進(jìn)入備戰(zhàn)狀態(tài)。
緊接著,第一聲暮鼓敲響了。
鼓聲渾厚綿長,盤旋在夕陽和凜風(fēng)中久久不散,這一瞬仿佛有一個晝夜那么漫長。
南衣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被這催命般的鼓聲充滿了,她的心跳,她的脈搏,她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戰(zhàn)鼓在她身體里擂響了。
哪怕她一直告誡自己,不要上任何的戰(zhàn)場,但潛意識還是幫她做出了決定。也許她早就置身于戰(zhàn)場之中了,只是她不曾如此認(rèn)為而已。
南衣腦子一空,顧不得太多,直接硬著頭皮揚(yáng)鞭,驅(qū)策騾車進(jìn)城。
若是謝穗安出了意外沒來,也通知到了長嫣,那么她頂多就是平平無奇地進(jìn)個城,如果謝穗安沒來得及通知長嫣,那么接應(yīng)謝鑄的大任就到了她的身上。
一支弩箭從遠(yuǎn)處高樓射出,弩箭精準(zhǔn)地破開城墻上綁著謝鑄的繩索,謝鑄墜落下來,正正好掉在南衣的騾車上。
南衣心一橫,不管不顧地往前沖。
鶻沙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帶人沖下城墻。
“攔住她!”
南衣看過城防圖,知道城中的大致守衛(wèi)和街巷走向,但這緊急時刻腦子竟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來,全憑直覺驅(qū)車。
那兩個晚上被謝卻山的人追著滿城跑的經(jīng)歷卻在此刻派上了大用場。
看過的地圖終歸只是抽象的平面,路只有自己一遍遍走過,才會了如指掌。南衣趕著車在暗巷里七拐八繞,甩開身后的追兵。
可她只能躲藏,拖延時間,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花朝閣?長嫣應(yīng)該在那里。聯(lián)系不上謝穗安,也許可以去找她。
南衣調(diào)轉(zhuǎn)方向,試圖朝花朝閣去。但她驅(qū)著騾車,終歸是目標(biāo)太大,鶻沙發(fā)現(xiàn)對方對地形和防衛(wèi)十分熟悉,很難圍堵后,就命弓箭手就位,下令直接射殺。
流箭朝南衣射來,她憑直覺奪過幾箭,但也難有一直的好運。眼看著一支飛箭要射中南衣的背心——
一道銀光閃過,鏘的一聲,流箭被打落在地。南衣驚恐抬頭,是謝穗安來了。
蒙著面的謝穗安擋在南衣身前,周身騰起殺氣,她手起刀落,利落地殺了幾個先追上來的士兵。在她熟悉的需要武力的戰(zhàn)場里,她露出了殺伐果斷的那一面。
“嫂嫂,棄車�!�
南衣還有些猶豫,謝鑄畢竟是一個成年男子,沒有車如何搬運他?
她顯然是小瞧了謝穗安的力氣。謝穗安已經(jīng)從板車上將昏迷的謝鑄扶起來,扛在了自己肩上。
南衣連忙上去搭把手,兩人一起扛著謝鑄拐入一條暗巷。
離開前,謝穗安用劍身一拍騾子的屁股,騾子嘶鳴一聲,朝反方向跑開。
——
花朝閣的后門就在暗巷的附近,小門虛掩著,后院一個人都沒有,三人順利地進(jìn)入花朝閣。
松下一口氣,南衣才發(fā)現(xiàn)謝穗安的右手滿是血。
“小六,你何時受傷了?”
謝穗安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滿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道:“小傷而已�!�
剛才她為了從黃延坤那里離開,便用右手硬生生握住劍刃,讓巨大的疼痛來幫自己對抗迷藥,才得以打暈黃延坤,脫身出來。
等她想往城門處趕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岐人已經(jīng)在追捕南衣了,她連忙追上,幸好將人救下了。
堅持至此,謝穗安也已經(jīng)力竭,她的身形晃了晃,卻用最后一絲力氣讓自己強(qiáng)撐著。
“嫂嫂,我先把三叔帶到長嫣那里安置,你不方便見她,便在這里等我,我們等會一起回望雪塢。”
謝穗安從小門上了廂房的樓梯,南衣便獨自候在院子里。見岐兵一直沒有追過來,她心里懸著的石頭稍稍放下了。
一開始以為是難如登天的行動,她竟然做成了,在過去的她看來,這些都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她似乎比自己以為的要更厲害一些。
……甚至還有點莫名的成就感。
最前面的那棟主樓里遙遙傳來絲竹聲,南衣踮腳望去,那里燈火通明,似乎有場大宴會,十分熱鬧。
心里又隱隱有些不安……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第32章
無塵雪
花朝閣大堂,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外地來的年輕富商一擲千金,在今晚宴請瀝都府商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們,想要在瀝都府也鋪開自己的生意。沒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只曉得他姓章,大家都喚他“章老板”。
年輕富商生得英俊倜儻,八面玲瓏,舉手投足的做派之間透著游戲人間的瀟灑。似乎是不太精明的花花公子,出來揮霍祖上的財產(chǎn),大家自然都愿意同這種人打交道,好狠狠地宰他一筆。
宴至尾聲,章月回于推杯換盞中虛虛地抬眼,分明看到一只手從后堂的竹簾后伸過來。那只手輕輕一彈,端酒的堂倌膝蓋被什么東西打中了,冷不丁往前一撲,手里端著的酒壇碎了一地,惹出不小的動靜。
啪,啪——公子爺非但不惱,反而鼓起掌來,笑道:“倒像是個博了個滿堂彩,有賞。”
堂倌從地上爬起來,感激涕零地道謝。
坐在章月回身側(cè)的歌姬分明就是長嫣,她見這情形,搖曳著婀娜身姿起身。
“官人,那奴家再去給您拿壺酒。”
章月回的手一伸,卻將長嫣攬到懷里。
“正好這酒也摔了,今日已經(jīng)盡興,春宵苦短,章某就先不奉陪了�!�
說罷,就摟著長嫣要朝后頭的廂房去了。
長嫣臉色一變,但當(dāng)著眾人的面又不好說什么,只能半推半就地跟著章月回走。
珠簾一落,靡靡聲色逐漸遠(yuǎn)去,四下無人的連廊里,章月回的神色立刻清明起來。
袖風(fēng)一起,殺氣暗藏。
長嫣也非等閑之輩,立刻轉(zhuǎn)開半個身位,避開了章月回的袖劍。
章月回笑:“嚯,身段這么柔軟的娘子,我還真舍不得下手�!�
長嫣見狀不妙,立刻摸出脖子上的鳴鏑想要報信,可她甚至來不及抬手,身后便有一個黑影閃過。
寒光一閃,鋒刃割破潔白的脖頸。
下一秒,長嫣便瞪大了眼睛軟軟地倒了下去,喉中的話里還沒出口便已破碎。
動脈的血濺了章月回一臉。
章月回摸摸臉上的血跡,直皺眉:“下次干活的時候別弄得這么血腥�!�
黑影從長嫣身后繞過來,麻利地將尸體拖到花壇后。
“喏,東家。”
再走出來時,她站在廊下燈籠光中,赫然是一張與長嫣一模一樣的臉。
端詳著這張臉,章月回笑了:“這人皮面具還真是天衣無縫。果然,總沒有花錢不是。”
假長嫣面無表情地道:“若非長嫣在宴上幫謝鑄時露了破綻,我們也尋不到這么好的機(jī)會�!�
“你去接應(yīng)謝六吧,別被她瞧出破綻了。之后便用長嫣的身份留在謝鑄身邊,探取秉燭司情報。”
“喏�!�
假長嫣轉(zhuǎn)身就走。
忽然想到什么,章月回又把人喊住,道:“今日城門口救下謝鑄的人似乎并不是謝六�!�
“不是她,那會是誰?謝六理應(yīng)沒有別的援手了,”頓了頓,道,“我去探探�!�
“還有,望雪塢里那枚暗棋似乎失聯(lián)了,打聽打聽怎么回事�!�
假長嫣有些不解:“東家,卻山公子不是就在望雪塢里,何必再費周折去打聽?”
章月回扯起嘴角,低低一笑:“他啊——”
話卻戛然而止,未透一詞。
“去吧�!�
……
謝穗安在房間里等了一會,才等到長嫣上來。
兩人協(xié)力將謝鑄搬到密室里,一切妥當(dāng)后,謝穗安才松了口氣。
她絲毫沒有看出面前的長嫣有什么不妥。
“長嫣,那個商人章老板的底細(xì),你可有探出來?”
任何勢力出入瀝都府,都在秉燭司的觀察之內(nèi)。這位章老板來得如此高調(diào),自然也引起了一些注意。
據(jù)說他是一個專發(fā)戰(zhàn)爭財?shù)纳倘�,什么錢都賺,什么東西都賣。
岐人、漢人,兩頭通吃,黑白兩道都有勢力,但明面上,他并不站邊。
“就是個商人,立場還摸不清楚�!遍L嫣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說辭說了出來。
謝穗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還是得防著點,他就住在花朝閣,長嫣你離著近,多留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