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這話一出，崩潰的不止萬達，

    劉存浩恨不得反手把手里那本英語詞匯手冊往這兩人臉上甩：“信什么信，

    我們之間沒有信任！你能考滿分我就把期中考卷吃下去！”

    “……”

    早自習(xí)鈴響，各班嘈雜的聲音逐漸低下去。

    英語老師拿著課本從辦公室出來，

    隔著半條走廊就看到三班門口站著兩個人：“——你們倆站門口干什么呢，趕緊回位置上坐好，

    上課了不知道？”

    謝俞暗暗吐出一口氣，也不再多跟他們糾結(jié)這個話題，

    走到后排把椅子拖了出來。

    “三班今天學(xué)習(xí)氣氛不錯啊，”英語老師一進教室就感覺到這股非同尋常的氛圍，她俯身在電腦上調(diào)試聽力文件，

    “背單詞背那么認真，

    是不是感受到了期中考的壓力？”

    英語老師把音量調(diào)大，又說：“你們也不用那么緊張，用平常心去對待這次期中考試，調(diào)整好心態(tài)……”

    她根本想不到，三班這幫人只是為了跟隔壁四班較勁，

    誓死爭口氣而已。

    謝俞跟著做了一套聽力題。

    為了坐車早上五點多就起床，聽了兩題開始犯困，最后趴在桌上，幾根手指勾著筆，寫出來的英文字母也越來越潦草。

    賀朝側(cè)過頭就看到小朋友半闔著眼，眉眼困倦的樣子。謝俞做題很快，沒等一道題問題問完，就精準地勾出來了個選項。

    謝俞一邊勾劃一邊在心里暗暗琢磨，他自認入學(xué)以來還是給自己留了點余地的，偶爾也會解個半道易錯題，給各科老師一點意外之喜：“你看你這題，這思路不是被你想到了嗎，讓你平時不好好背公式，不然怎么會寫了個開頭就卡在這……”

    沒想到這種精心琢磨的小驚喜并沒有在同學(xué)及老師心上留下什么痕跡。

    “還有多的筆嗎？”賀朝問。

    “你筆呢？”

    “習(xí)慣了……沒帶�！�

    裝了那么久，業(yè)務(wù)能力太熟練的后果就是謝俞翻遍了桌肚也沒找出來第二支筆，還是一如既往的貧窮。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對視了一會兒：“……”

    謝俞收回目光，用筆戳了戳前座的肩，想問還有沒有多余的筆，然而平時都對兩位后排大佬畢恭畢敬的這位兄弟居然有了點小脾氣。

    雖然前后桌坐了那么長時間，但前排這兩人還是對后排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感，剛開始是被校霸的惡名所震懾，后來是被這兩人gay怕了。

    基基的，不能再基。

    謝俞戳完，前排那位兄弟頭也不回地說：“大哥，不要打擾我做聽力，現(xiàn)在是我們班生死存亡的關(guān)鍵時刻，我不能分心。

    謝俞按了按眉心，對這幫人徹底絕望了。

    英語老師倒是對三班這種堪稱魔障的學(xué)習(xí)狀態(tài)表示特別滿意，下課的時候收拾好東西，出教室門之前笑著來了一句：“不管你們是中邪了還是怎么的，我希望咱三班能夠繼續(xù)保持這種狀態(tài)……”

    整個課間，三班教室里除了有同學(xué)交頭接耳討論題目，沒再發(fā)出其他動靜。

    三班學(xué)委桌前幾個人排著隊，跟尋醫(yī)問診似的。

    只見薛習(xí)生從容不迫地扶了扶眼鏡，幫萬達解決完一道立體幾何，手里拿著筆，又說：“下一個。”

    許晴晴畢恭畢敬地上去，把化學(xué)練習(xí)冊擺在薛習(xí)生桌上：“薛老師，六十八頁第三題，請您指點一下。”

    羅文強排在許晴晴后面，等待的過程中還不忘利用時間多背幾個數(shù)學(xué)公式。

    謝俞的想法很簡單，既然再怎么說也沒人相信，倒不如少點廢話，到時候直接用考試成績說話。

    賀朝卻仍然不肯放棄，他整個人看起來尤為閑散，翹著腿、挺無所事事的樣子，抬手沖羅文強喊：“——體委�！�

    羅文強抬頭：“��？”

    “你哪題不會，”賀朝說，“我教你�！�

    羅文強還以為是什么事，聽到這個，一口氣差點憋在胸口，窒息般的感覺席卷了他，好半天那股氣都沒緩上來。

    他正忙著順氣，就聽見賀朝又追加了一句：“你不信你拿過來我做一遍給你看。”

    羅文強：“……”

    謝俞扯扯賀朝衣角，預(yù)感到了羅文強會有什么反應(yīng)，提醒道：“算了�！�

    賀朝低聲說：“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

    謝俞：“……你再說下去，需要搶救的指不定是誰�！�

    羅文強確實覺得自己現(xiàn)在非常需要一輛救護車。

    腦子里跟安了炸彈一樣，一個接一個炸開：你做個屁��！

    滾蛋！

    ��！

    羅文強最后深吸一口氣，婉拒道：“朝哥，是這樣，我現(xiàn)在的時間很高貴的，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你懂我的意思嗎。”

    賀朝：“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強強，我們給彼此一個機會不好嗎？”

    回應(yīng)他的，是羅文強毅然決然離開的背影。

    羅文強走的時候腳步虛浮，整個人如夢似幻：我到底是誰，我在哪里。

    羅文強反應(yīng)太強烈，畫面感十足，謝俞扯著賀朝衣角的手松開，沒忍住笑著往邊上靠。

    “……”賀朝抓了抓頭發(fā)，也沒了那種‘再搶救一下’的心思，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幫人，學(xué)會信任就那么難嗎。”

    謝俞說：“哥，我覺得你該學(xué)會放棄�！�

    三班黑板報“逆天改命”邊上還加上了期中考倒計時，整個班級因為這個倒計時變得愈發(fā)緊張起來。

    老唐好幾次都想勸他們放下手里的課本，多出去走走：“勞逸結(jié)合，學(xué)習(xí)也要適當，你們這一天天的，連體育課也不想上了，干什么呢。”

    然而三班同學(xué)簡直擁有鋼鐵般的意志，老唐怎么勸也沒能勸動他們。

    期中考試當天，除了瘋狗在廣播里喊“各班把考場座位排一下，半小時后去各自對應(yīng)的考場”，剩下就是拖拽桌椅的聲響。

    連著兩周高強度的復(fù)習(xí)，三班每個人看起來都不是很精神。

    劉存浩拿著抹布，把板報上的“1”擦掉，然后鄭重地在倒計時后面寫了個“0”。

    “大家穩(wěn)住，”劉存浩眼底是這兩周熬夜熬出來的黑眼圈，雖然疲憊，但眼底閃著堅毅的光，“我們能贏。”

    謝俞拖著桌椅，感覺他們這架勢不太像背水一戰(zhàn)，更像馬上就要被洪流淹沒、死前還在殘破的小舟上垂死劃槳的一船乘客。

    ……

    謝俞跟賀朝兩人雖然前兩次考試有點起色，但還是免不了去最后考場考試的命運。

    走廊上人擠人，都急著換考場，堵的水泄不通。

    “上次說的正數(shù)第一，”樓梯口堵了半分鐘，賀朝停下來，看了他一眼，“比比？”

    第一門語文，謝俞就帶了兩只筆，其他什么都沒拿，甚至連橡皮都懶得帶，壓根不考慮涂卡涂錯了沒東西擦。

    “行啊�！�

    謝俞說完低頭關(guān)手機，再抬眼，梁輝他們幾個人正好從廁所里走出來。

    梁輝不知道什么時候去挑染的頭發(fā)，鬢角邊上幾縷紅色看著特別顯眼，渾身上下都是煙味。他眼神晦暗不清，整個人吊兒郎當?shù)匕咽植逶谘澏道铩?br />
    廣播里不斷重復(fù)著幾句提示。

    兩撥人互看兩眼，最后誰都沒有搭理誰。

    “請各位考生到指定考場，請各位考生到指定考場，距離考試開始還有十分鐘，注意時間�！�

    “第一門考試科目，語文�！�

    “距離考試開始還有十分鐘時間�！�

    這次期中考考卷是A市幾所普高聯(lián)合出題，難度比往年有所提升。

    還沒開始考試，差生聚集地里已經(jīng)有人倒頭就睡，等監(jiān)考老師進教室的時候，甚至打起了呼嚕。

    緩慢又悠長的幾聲呼嚕，讓監(jiān)考老師的腳步忽然頓住。

    監(jiān)考老師是個陌生面孔，他顯然對這個考場很有意見，邊清點試卷邊皺眉掃了臺下一眼：“……”

    臺下干什么的都有，有幾個膽子大的，自以為隱蔽地低頭擺弄手機。

    不著調(diào)，成績差。就是這個考場的代名詞。

    伴隨著一陣緊促的考試鈴，監(jiān)考老師把試卷一組組發(fā)下去，從排頭傳至排尾。

    打呼嚕的那個終于被鈴聲驚醒，抹抹嘴角勉強睜開眼睛。

    這個考場里完全沒有可以讓人緊張起來的考試氛圍。

    謝俞卻覺得喉嚨有點發(fā)干。

    他一接過試卷，手肘就壓著考卷直接開始寫名字，另一只手把剩余的試卷往后傳。

    “謝”字才剛寫了兩劃。

    賀朝伸手，把謝俞手里那張試卷接了過去。

    第九十九章

    “考試正式開始，

    考試時間120分鐘。”

    “考生注意，

    切勿攜帶與本場考試不相關(guān)的用具……”

    監(jiān)考老師伴著廣播，

    慢悠悠地來回踱步。

    謝俞寫完名字，粗略掃了一遍考卷。

    本來以為這次考試難度應(yīng)該跟月考差不多，結(jié)果意外看到了兩道新題型。

    然后他才留意到最上面出題人那欄里，

    列著幾位外校老師的名字。

    二中對這次考試相當重視。四校聯(lián)考，能考成什么樣直接關(guān)系到各校的顏面問題……雖然二中向來沒有什么顏面可言，平均分死活上不去。

    就連最后排出來的那份各科成績表，

    也沒有幾個人能殺出重圍擠進前排。

    “怎么樣，

    ”謝俞剛答了沒幾題，后背被賀朝用筆戳了一下，

    “能拿多少分？”

    “想拿多少拿多少�！�

    謝俞說完，又不動聲色地往后靠：“害怕嗎？求我，

    我考慮讓你兩分�！�

    考場里小動作不斷，邊上有人傳紙團結(jié)果沒砸中，

    落在過道上。

    賀朝左手拿著筆，在他后腦勺上輕輕敲了一下：“……你很囂張啊小朋友，你求我，

    我讓你二十分。”

    最后考場里的人正忙著傳答案，

    渾然不知角落里兩位年級墊底在說些什么——簡直一段男人聽了沉默女人聽了會流淚的神經(jīng)病對話。

    這幫人只有班級姓名考試號寫得順暢，寫完之后就開始咬筆蓋，盯著題目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平時總跟他們一起哀嚎‘這題好難’的某位年級墊底這次考試卻沒什么動靜。

    少了個人一起嚎，總感覺考試的時候缺了點什么，邊上那位同學(xué)睡了一會兒醒過來，

    看到賀朝還在答題，猶豫著問：“朝哥，你今天狀態(tài)好像挺不錯……？”

    賀朝把試卷翻過去一頁，隨口說：“是挺不錯，二中會因為有我這樣的學(xué)生而感到驕傲�！�

    “……”

    監(jiān)考老師本來想睜只眼閉只眼，也懶得管他們這個考場，然而這幫人動靜鬧得越來越大。他放下手里的書，重重地咳了一聲：“都安靜點�！�

    那位同學(xué)把想吐槽的話又再度咽回去。

    他看著賀朝，覺得自己實在理解不了這種堪稱盲目的自信。

    謝俞每道題答得簡明扼要。等他答完、從頭到尾檢過一遍，扭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估摸著能再睡半小時左右。

    謝俞余光瞥見賀朝還在寫作文，收尾階段。

    這人平時字總是飄上天，答個題沒正形，捏著筆不管寫什么都給人感覺在瞎蒙�，F(xiàn)在收了那種隨意，低垂著眼，寫得挺認真。

    被監(jiān)考老師警告過后，考場安靜了幾分鐘，然后該傳答案的還是接著傳：“給我答案，從今往后我這條命就是你給的，大哥，求你了，行行好�！�

    “別插隊，搶什么。我們這個考場、抄答案也是需要講秩序——不對，兄弟以前沒見過你啊，新來的？”

    “……”

    謝俞沒注意看賀朝作文寫的什么，只是枕著胳膊闔眼的時候，聽著隔壁組幾個人瞎幾把聊著天，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出賀朝上學(xué)期寫的那篇《背影》。

    在這個考場傳過答案。

    絞盡腦汁地想該怎么跑題才能跑得更遠，怎樣寫一篇完美的零分作文。

    也牽過手。

    像一場奇妙又荒唐的夢。

    謝俞想著想著睡了過去，中途隱約聽到姜主任廣播里喊：“距離考試解釋還有十五分鐘，請各位考生把握好時間�！�

    該傳的答案都傳完了，在考場上的這一百二十分鐘時間格外漫長。差生聚集地里的所有人逐漸安靜下來，扔下筆、聽天由命，睡倒了一大片。

    監(jiān)考老師看著這幅奇觀，搖了搖頭。

    這次期中考試試卷難度明顯超過他們平時在學(xué)校里做的那些題。

    幾門考試考下來，所有人都考得心如死灰，疲倦之余，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次到底考得怎么樣。

    “完了完了，這回真的要完，”最后一門考試收卷鈴響，劉存浩交完試卷，走出考場的時候都是扶著墻走的，好不容易走回教室，進門就喊，“各位戰(zhàn)友，來，匯報一下戰(zhàn)況�！�

    羅文強：“山窮水盡�！�

    許晴晴：“逆不了天改不了命�！�

    萬達：“陣亡。”

    整個班級也只有謝俞跟賀朝兩個人看上去像沒事人一樣，

    賀朝正把桌椅往回搬，聽到劉存浩喊話也舉了手，單手撐著桌椅說：“超常發(fā)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