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噪音太大,等會兒英語考試聽力會有影響�!�
唐森點點頭,走過去關風扇。
徐霞手里抓著試卷,
從她那個角度,只需要了略微抬下頭就能看得見桌底。
眼看徐霞就要起身,謝俞觸電般地把手縮了回去。
賀朝反應慢兩拍,
他看著謝俞低頭繼續(xù)答題,
這才眨眨眼,五指收攏,
再度將那團紙攥在手里。
徐霞沒察覺到不對勁。
她撿完試卷之后,四下環(huán)顧幾眼,
又攤開書籍開始看書。
唐森看到一個企圖翻語文書找詩詞填空答案的,他在那位同學的課桌邊上停下,
沒說話,敲了敲桌角警告。
風扇緩緩停下。
謝俞前面還有四個人,這四位兄弟內心焦灼,
說好的答案遲遲沒遞過來,
再不傳過來都沒時間抄了。
于是排頭終于忍不住回頭暗示身后那位:“……貨呢?”
后面那位表示不知道,又往后問:“東西還在朝哥那兒嗎?什么時候可以接頭?”
“不知道啊。”
“催一催,等不及了,沒時間了�!�
“……”
第四位同學被賦予重任,但是他也不敢問,
謝俞的傳說至今都還在學校里流傳,他提議:“要不然,我們就拿出我們的真實水平好了……”
做好要拿出真實水平的覺悟,四個難兄難弟不再奢望答案,倒是賀朝講義氣,他等了幾分鐘,又去戳謝俞后背:“答案,快點�!�
謝俞賜他一個字:“滾�!�
“這么冷酷,”賀朝說,“你抬頭看看,這四位同胞,看看他們憂郁又哀傷的背影,良心不會痛嗎,心里就沒點什么想法嗎。”
謝俞:“關我屁事。”
賀朝:“……”
“還有最后十分鐘,大家抓緊時間,”唐森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提醒道,“作文還沒寫好的,注意時間啊,可以開始做收尾工作了�!�
唐森說著轉過身,往講臺邊上走。
趁著這個空檔,謝俞沒回頭,向后伸手,他沒有像賀朝那樣在藏在下面磨蹭,光明正大地將手背抵在賀朝桌邊,語氣挺不耐煩地說:“答案。”
賀朝愣了一秒,反應過來,把紙團放到謝俞手里。
謝俞拿到之后,又把紙團往前扔,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前面那個同學的桌上。
賀朝回味過來,突然很想笑。
他低下頭,試卷早就寫完了,胳膊肘撐在作文紙上,手遮住一側眼睛,模樣散漫,偷偷在心里說了一句:這個嘴里說著“關我屁事”的小朋友……有點可愛啊。
十分鐘后,鈴響。
上午考兩門,緊接著還有一場英語考試。他們這個考場也沒人需要回去拿個書復習什么的,除開要去洗手間的,其余人交了試卷之后繼續(xù)待在考場里。
等兩位監(jiān)考老師收齊試卷,試卷按照考試號排列整齊之后,班里人站在門口沖兩位老師揮手,集體歡呼:“啊朋友啊,朋友,再見!”
班里亂成一鍋,還有人帶了撲克牌斗地主。
“朝哥來不來?”帶撲克牌的那個邊發(fā)牌邊問。
賀朝起身,擺擺手說:“不來,你們玩�!�
謝俞還在估分,在紙上加加減減算了幾遍。
賀朝走到謝俞身側,彎腰看了一眼,還沒看清楚,謝俞“啪”地一下把演算紙翻了過去。
“寫什么呢,那么小氣,”賀朝也不在意,轉了話題,隨口問,“廁所去嗎�!�
謝俞不是很能理解那種去洗手間喜歡組團的,是自己去尿不出來尿還是怎么的,破事那么多,他放下筆,譏諷道:“……干什么,需要人給你把著?”
“……”
同桌太無情,賀朝摸摸鼻子自己去了。
他洗完手又在外面晃蕩了一圈,路上光是打招呼就打了十來次,那熱絡的程度,仿佛全年級都是他哥們。
“朝哥,”又有人從教室里往外探頭喊他,那人靠在窗戶旁邊說,“好多天沒見了啊�!�
賀朝停下腳步,歪頭看了眼班級牌號,然后靠著墻壁跟他說話:“在五班考試?你小子可以啊,成績進步不少�!�
“哪里哪里,我?guī)捉飵變赡钋宄�。膽子有多大,成績就有多高,上次考試不小心抄過頭了�!�
那人說著說著從兜里摸出一盒煙,作勢要從里面抽出一根遞給他:“中南海,來一口?”
煙才抽出來一半,那人嘴里突然“我操”了一聲,把煙塞回去。
徐霞踩著高跟鞋從七班教室門口走過。
等徐霞走遠了,那人還想把煙再拿出來,賀朝擺擺手:“我不抽�!�
“啊?”
賀朝又說:“戒了�!�
離下一門考試開始還有十幾分鐘。
賀朝沒回教室,他繞到教務處附近沒人的地方,隨便找了個臺階坐下,從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橙色外衣,三兩下撕開糖紙就往嘴里塞。
賀朝叼著糖,低頭給謝俞發(fā)短信。
就是一則從網(wǎng)上看到的冷笑話,又冷又尬,發(fā)過去都能想象得到謝俞會說什么——無聊,拉黑,滾。
冷笑話還沒發(fā)出去,背后由遠及近傳來一陣腳步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規(guī)律的‘踏踏’聲。
賀朝沒回頭,倒是正好經(jīng)過的那個人停下了腳步。
“賀朝,你怎么回事?!”徐霞捧著考試卷站在樓梯口。
從上次楊文遠那件事開始,她對賀朝一直心存不滿。在徐霞心里,楊文遠歸楊文遠,那次是她看錯人,但賀朝這個人的形象在她眼里從來沒有變過——就是一位劣跡斑斑的不良少年。
徐霞氣不打一出來,又道:“你以為學校是什么地方,能在學校里抽煙嗎?剛才在走廊上我睜只眼閉只眼沒說你,自己心里沒點數(shù)?你看看你像個什么樣子�!�
在走廊就里看到其他同學給賀朝塞煙,現(xiàn)在走到樓梯口隱約看到他嘴里叼著東西,徐霞根本沒有細看,直覺把它們聯(lián)系在一起。
徐霞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賀朝突然笑了。
少年單手撐著墻壁站起來,高高瘦瘦的,看起來賞心悅目,校服寬松,隱約能順著動勢和衣紋看到腰線。
“心里有點數(shù)?”賀朝比徐霞高了兩個頭,本來是背對著她,他往下走了一個臺階,轉過身看她,又說,“……我什么樣子?”
賀朝嘴里甜得發(fā)膩,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么好聽:“徐老師,你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看到是糖,徐霞不說話了,她避開賀朝,往前走兩步,想直接下樓。
賀朝擋在她面前:“你趕時間,我也趕時間。這樣,道個歉�!�
“你道個歉,”賀朝又說,“還有上次的事,兩句對不起說完再走。”
徐霞打心眼里瞧不上賀朝,哪里拉得下臉。
賀朝笑著說:“有那么難嗎,都說為人師表,您做錯事說錯話三個字對不起都說不出來?”
徐霞站著沒吭聲。
廣播里姜主任又開始積極廣播下一場考試的注意事項:“請各班老師檢查一下聽力設備,我們先放段英文廣播,調整好音量……”
賀朝雖然面上笑著,眼底滿是戾氣,渾身上下充斥著尖銳又危險氣息,好像平時收起來的那股勁全都松了開來,席卷了他。
徐霞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就在她以為賀朝馬上就要爆發(fā)的時候,少年突然往邊上退兩步,靠在墻上,給她讓開了一條道。
賀朝把嘴里的糖咬碎了,只剩下根棒子。
徐霞頓了幾秒,還是從他身邊走過去,下了半截樓梯拐彎的時候,賀朝突然又叫了她一聲:“因為成績差嗎?”
徐霞在樓梯拐角處仰起頭,從她那個角度看,看不清楚賀朝的表情。
賀朝捏著那根白色的塑料棒,又說:“因為我成績差,所以我是您嘴里的——那種樣子?”
徐霞突然覺得有雙手無形之中扼住了她的脖子,想說話,又說不出來。
英語監(jiān)考是唐森和隔壁班歷史老師。
賀朝遲到了十分鐘。
走進來的時候,全班人都察覺出賀朝整個人不太對勁,唐森想抓著他問問怎么考試遲到,賀朝沒像平常那樣扯皮說什么我扶老奶奶過馬路,站在門口就是一句:“遲到不讓考?”
直接把唐森給問懵了:“啊……不是,就是你下回……”
賀朝直接越過他往座位上走。
“我操,屌啊。”
“朝哥這個狀態(tài)……”
“……怎么回事?”
“考卷都發(fā)下去了,看下聽力啊,等會兒聽力部分馬上開始�!碧粕呎f邊往賀朝那邊看,又重復一遍剛才賀朝不在時候講的那道錯題,“題A篇第三小題,有兩個重復選項,把C選項改成黑板上這個�!�
謝俞往后靠了點:“發(fā)什么瘋?”
賀朝也知道剛才自己失態(tài),不僅失態(tài),小情緒還表現(xiàn)得相當幼稚,那股情緒發(fā)出去之后平復很多,他抓抓頭發(fā),說:“沒事,屁大點事�!�
他說完,又舉手對唐森來了句:“老師我下次一定注意�!�
這情緒轉換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唐森也著實捉摸不透這個孩子,只能愣愣地說了三個“好”。
考試進行到一半,賀朝已經(jīng)寫完試卷,正想趴下來睡會兒,剛枕著胳膊闔上眼睛,聽到從底下傳來兩聲敲擊聲。
他半睜開眼,沒動彈:“小朋友,干什么?”
謝俞又用手指敲了兩下,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手,下面。”
賀朝從下面摸過去,摸到一張紙條。
打開上面只有一個問號。
?
這大概是來自他這位冷酷的同桌最高水準的關懷了。
賀朝很知足。
他覺得他拿起筆能寫大段被“冷酷殺手”關心的感言,填滿整張紙,不過當他拿起筆,筆尖落在紙上暈開一團墨跡,他頓了頓,最后只寫了六個字上去:
——我是什么樣子?
第三十章
沈捷的成績和萬達旗鼓相當,
這次考試座位又是前后排,
只不過前后順序有所對調。
兩個人按照考試號坐下后,
大眼瞪小眼互看半天,然后相視一笑。
沈捷:“兄弟,你懂的�!�
萬達:“我懂的,
懂的,合作愉快。”
對完答案之后,兩人開始在紙條上熱聊,
語文考試沒聊盡興,
英語考試接著聊下半場。
-等考完了,一起去吃飯?
-吃啥?
-食堂,
你還想吃啥。
-今天食堂的菜色有點恐怖……叫上朝哥他們嗎?
-難吃也沒得選,叫,
都叫上,有難要同當。
-捷哥,
說起來,你跟朝哥認識多久了?
聊吃飯聊得好好的,萬達突然開始轉移話題,
沈捷打開紙條看到這么一行字,
知道萬達那顆八卦心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沈捷仔細想想,他跟賀朝好像認識快三年了。
那個時候炫舞游戲盛行,滿大街都是非主流,沈捷平時在家里還算乖,出了家門野得很,
偷偷帶錢去網(wǎng)吧,跟一個火星文妹子網(wǎng)戀。
這些非正規(guī)營業(yè)的網(wǎng)吧大多都隱藏在小區(qū)里,彎彎繞繞,找到門牌號后彎腰溜進去,推開一扇小門,里面就是未成年非主流少年們的世界。
三塊錢可以享受一個小時。
享受歸享受,這種網(wǎng)吧危險性相當高,動不動就被舉報。
如果不走運被警察逮住,會打電話叫家長來領,在當時這可比考試考不及格還要嚴重。
沈捷至今都還記得,他付完錢,拿著號滿場轉悠找六號機在哪,在一群劉海遮住眼睛的非主流當中,他看到一個趴在電腦面前睡覺的人。
黑紅色球衣,頭發(fā)很短,貼近耳朵的地方囂張地剃了一個字母‘N’,手邊煙灰缸里堆了好幾個煙頭。
光看背影,覺得這人散漫得有些過分,又特別惹眼。
五號機。
六號機就在這酷帥哥們邊上。
沈捷小心翼翼地坐下,摁下開機鍵之后,發(fā)現(xiàn)鼠標墊被邊上這人壓了一半。他想偷偷把鼠標墊抽出來,卻不小心把人給鬧醒了。
那人頭上戴著的耳機本來就搖搖欲墜,隨著他抬頭,徹底滑了下去,搭在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