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吳三桂想憑一己之力把三省的綠營和東江軍都消滅了,沒個七、八年是辦不到的;而且吳三桂要想把這場仗打下去,就需要我們援助他軍糧,這樣他就更不敢背叛我們;就算吳三桂大發(fā)神勇把三省都拿下,他的精兵強將也折損得差不多了,而且他的領土是狹長的一條,還處處都可能面對延平藩的威脅。到時候吳三桂要是不老實,我們收拾他也容易得多�!�
鄧名估計吳三桂多半不肯答應這樣的條件,不過沒關系,不答應可以慢慢談,反正時間拖得越久,吳三桂的歲數(shù)就越大,而四川的實力就會越強:“湖南肯定是要留給晉王的,萬一吳三桂斷定清廷必敗,決定去啃東江軍的硬骨頭了,我們就策應晉王從貴州進攻辰州府�!�
指一下地圖上的常德府,鄧名對李嗣業(yè)說道:“常德府和常德府南邊的長沙府、寶慶府以及其他湖廣的屬地,都由晉王負責防守;常德府以北的岳州府由夔東軍駐防,以后若是拿下了武昌,也是夔東軍的防區(qū),怎么樣?世子同意嗎?”
按照鄧名的方案,就是湖北歸闖營,湖南歸西營,四川不插手湖廣的地盤。
鞏焴不動聲色,但李嗣業(yè)顯得有些疑惑:“現(xiàn)在張長庚不是和國公有秘密協(xié)議嗎?”
“是的,我答應不幫助夔東軍進攻武昌、岳州兩府,但我從來沒說過夔東軍進攻武昌、岳州,或是晉王進攻湖南的時候我會幫他。但吳三桂不同,如果平西王背叛清廷,打起明軍的旗號進攻湖南,我肯定要支援張長庚……”鄧名表示他至少會出售一些盔甲、大刀給張長庚,可以考慮提供鳥銃,必要時甚至可能會由四川明軍去支援大清的湖廣綠營,對抗侵略湖南的吳氏明軍:“但如果來的是晉王的軍隊,那就完全要另當別論,我當然會站在晉王一邊。我應該不會撕毀我和張長庚的協(xié)議,也不會出兵助戰(zhàn),但提供糧秣和步槍給虎帥是一定的,如果道上安全的話,我也會提供給晉王。”
“想不到國公對吳三桂如此警惕�!崩钏脴I(yè)感到有些奇怪:“他就算反正了,國公都要幫沒反正的張長庚對付他?”
“是的�!编嚸c點頭:“吳三桂進攻過晉王,難道晉王會信得過他嗎?”
“永歷十二年朝廷幾乎遭到滅頂之災,我父王每次提起此事都稱他自己也有很大的責任,所以他要和每一個對抗清廷的人精誠團結,一定以大局為重�!笨吹贸鰜�,李嗣業(yè)對吳三桂的惡感并不是特別強,在這個吳三桂沒有把永歷勒死的世界里,看起來只要他肯反正,很多人還是愿意諒解他。至于吳三桂和李自成的仇,那也是夔東軍繼承的,和西營的關系并不大,李嗣業(yè)甚至認為鄧名如此提防吳三桂,就是受到鞏焴、李來亨、劉體純這些人的影響。
不過鄧名的態(tài)度還是讓李嗣業(yè)感到很高興,因為現(xiàn)在看起來湖廣已經(jīng)屬于成都的勢力范圍。離開昆明前,李定國還和李嗣業(yè)說過,不要因為這些東西和成都發(fā)生矛盾,西營完全可以把發(fā)展方向定在兩廣、福建、浙江這條路上——也就是鄧名給吳三桂設計的那一條。但既然現(xiàn)在鄧名明確表示愿意把湖南讓給李定國,那李嗣業(yè)也認為他父親應該修改戰(zhàn)略了。只要西營拿到了云貴和湖南三省,那么地盤和人口都會超過四川,而且湖南這個一年兩熟的產(chǎn)稻米大省能夠讓西營實現(xiàn)自給自足,重建大軍也不是什么遙不可及的夢想了。
“那么我們會采用統(tǒng)一戰(zhàn)略,對吧?”鄧名向李嗣業(yè)確認道。
“是的。”李嗣業(yè)高興地答道。他打算盡快返回昆明,和父親商量此事。本來吳三桂反正對李定國來說就是一件大大有利的事,如果能夠說服吳三桂去打兩廣,把貴州和湖南交給西營的話,那當然更值得去爭取吳三桂盡快實現(xiàn)反正:“不過在和國公、虎帥會師湖廣前,我們還需要國公繼續(xù)施以援手�!�
“這個自然�!编嚸芮宄钏脴I(yè)指的是什么,昆明把從緬甸獲得的賠償金幾乎全部交給了成都,來換取四川的糧食�?恐ú丛床粩噙\去的糧食,李定國成功地實現(xiàn)了對飽受戰(zhàn)火摧殘的云南的兩年免稅,還能在維持軍需的同時賑濟百姓:“晉世子放心,我們今年運去昆明的糧食,只會比往年更多�!�
這兩年來,李定國的元氣已經(jīng)恢復了不少,以前若是吳三桂傾巢出動,李定國估計半個云南都會淪陷,但現(xiàn)在李定國覺得有把握在云南、貴州邊境地區(qū)擋住吳三桂了�,F(xiàn)在馮雙禮雖然退役了,但李定國盼望建昌的糧食依舊能夠繼續(xù)輸入云南,這樣他就能繼續(xù)整軍演武——當然還是要盡可能說服吳三桂反正,不然不知道還要多少年,李定國才能取得兵力上的優(yōu)勢,把吳三桂從貴州推出去。
而鄧名的辦法就是讓大地主馮雙禮和賀道寧在建昌開辦大農(nóng)場。屯田都是現(xiàn)成的,雇傭剛剛獲得自由民身份的建昌百姓去種地就行。建昌已經(jīng)不用維持軍隊了,農(nóng)場的出產(chǎn)都可以賣給昆明,成都只要把李定國支付的黃金再支付給馮雙禮、賀道寧這兩位大農(nóng)場主,以及那些運輸糧食的商人就可以了。隨著建昌軍隊的解散并被納入帝國體系,鄧名對昆明的支援只是一個態(tài)度問題,不需要付出太多的經(jīng)濟代價了。
第51節(jié)保衛(wèi)(上)
李嗣業(yè)離開了之后,鞏焴仔細地看著鄧名:“提防吳三桂是沒有錯的,這家伙一肚子陰謀詭計,不過你確定要把湖南給晉王嗎?”
“是的�!编嚸J真地點點頭。
“張長庚手里的湖廣,雖然和在你手中不一樣,但也相當于你與他分享,嗯,差不多三成歸你,七成歸張長庚吧�!膘枱~計算了一下鄧名能從湖廣得到的利益,他不太清楚商業(yè)的利潤到底該怎么算,只能大概地估計一下。
“差不多,不過還有一些歸了北京虜廷,”鄧名指出,張長庚目前還在北京和成都之間騎墻,給北京的漕運也是從來不會短少的。
“這是因為他不敢徹底倒向你,也摸不清你到底肯給他什么好處。不過若是你再重創(chuàng)韃子幾次,張長庚說不定就倒向你了�!膘枱~指出,如果李定國得到了湖南,那鄧名總不能去敲詐勒索晉王,再把湖北給了夔東,那整個湖廣的收益大概都不歸四川所有。
“不錯,但晉王是我們自己的人,而張長庚不是�!编嚸姓J鞏焴說得很對,到時候不但四川不能分享湖廣的稅收,而且在商業(yè)上恐怕也不能獲得那么多利益了。
“到底什么樣的人算你的自己人?”
“鞏尚書這還不清楚么?凡是曾經(jīng)和滿清打仗的就是自己人�!钡搅诉@個時代這么久,鄧名也見識到了不少漢族內(nèi)部的愚昧習俗了,但盡管如此,也要比滿清的包衣制度文明得多;而大明雖然對待底層百姓也很殘酷,但至少對待讀書人還算尊重,而滿清是視所有漢人為奴才。
漢文明的旁邊就是蒙古大草原這個全球最大的蠻族生產(chǎn)基地。從五華亂華開始,每一次蠻族入侵就是一次文明大倒退。到明初的時候,大明繼承的野蠻風俗也不必蒙古少多少了:“就像鞏尚書、或是夔東眾將一樣,西營的官兵們也奮起抵抗野蠻人,而張長庚他們是和蠻族一伙兒的,吳三桂更不必提。所以,如果我對待張長庚比對待晉王要好的話,那是不對的。”
“好吧,不知道幾年之后你還能不能這么想�!膘枱~顯得對鄧名不是很有信心,不過他也希望闖營的人都能有一個善終,所以自然不能勸鄧名去和李定國耍心眼:“那么驅(qū)逐韃虜之后呢?你有沒有想過那個時候該怎么辦?”
“我比晉王、張尚書、虎帥他們要年輕十幾、二十歲,他們吃過的苦要比我吃過的苦多得多,也遠遠沒有我身體好�!编嚸Φ溃骸暗鹊津�(qū)逐了韃虜,我會和他們說一句‘是不是應該考慮讓我們的國家統(tǒng)一了�!�,如果他們同意,那很好,如果他們不置可否,我也不會再問第二遍。反正我等得起,他們不愿意學賀道寧就不學,他們的兒子——就比如這位晉世子,他的能力、人望可比晉王差遠了吧?”
想起李嗣業(yè)的城府、為人處世的經(jīng)驗,鞏焴微微點頭:“確實遠遠沒法和晉王相比�!�
“群雄逐鹿是因為群雄都覺得自己有機會罷了,只要四川有絕對的優(yōu)勢,但又不主動挑起內(nèi)訌,內(nèi)戰(zhàn)是打不起來的�!编嚸X得其實想開了,也就是這么點事罷了,沒有必要非逼那些英雄人物低頭。他們不想屈居人下,那就讓他們威風一輩子。反正鄧名需要做的事情很多,至少也得花一代人的時間來推廣自己的國家觀念。再說地盤小一點也不會耽誤鄧名去做更重要的事,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天命擴張的年代,也是各個文明瓜分世界的時代,是帝國主義大行其道的時候,而風起云涌的殖民地獨立斗爭還要很久以后才能出現(xiàn)呢。
而且只要完成海外擴張,有錢、有土地,鄧名覺得國內(nèi)的矛盾也更容易解決,大伙兒誰也吃不了虧,自然能和和氣氣地說話。不過這個就沒有必要和鞏焴解釋了,別說這個老夫子,就是鄧名的手下,此時也未必能普遍接受先攘外后安內(nèi)的思路:“驅(qū)逐韃虜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至少也得再有十年,四川書院才能教育出足夠多的學生�!�
至于對張長庚的處置,鞏焴并沒有什么異議,對方一直是滿清的高官,既然鄧名的實力足夠強,不需要張長庚反正也能和清廷對抗,那完全可以不接受對方投降。
……
金圣嘆等人乘船沿著長江一路上行,九月來到了岳州城前,這是清軍與夔東軍控制區(qū)的分界線,經(jīng)過這里后就進入明軍的管轄范圍。
之前離開九江進入湖廣地界后,金圣嘆和他的朋友們就看到不少留著短發(fā)的商人,他們知道這些都是四川人,而留短發(fā)據(jù)說是為了向保國公的發(fā)型看齊——鄧名一直覺得短發(fā)挺好,容易洗還不容易生虱子,而四川人則普遍認為這是為了便于剃頭,化妝去偷襲清軍,包括崇明的同盟軍也都是這么認為的。
見到湖廣的衙役對短發(fā)視若無睹后,金圣嘆等人也都開始蓄發(fā),通過岳州的時候他們的族人也都是一頭短發(fā)了。在江陵靠岸后,逃出清軍控制區(qū)的流亡者徹底放心下來,就打算在江陵這里休息一段時間,養(yǎng)足精神后再繼續(xù)前進,爭取在十二月前抵達敘州。
在江陵呆了沒有兩天,就又有一群江南人抵達。這幫人的打扮和吳縣的流亡者完全不同,他們一個個都是緊身短襟,不少人的腰上還別著佩劍。一打聽原來這是一船浙江人,都是前靖難軍的子弟。接受招安后,莊允城他們立刻就讓子弟出發(fā)去成都念軍�!獙@些湖州和嘉興的縉紳來說,這些子弟既是他們未來保衛(wèi)宗族的希望,也是給宗族保留的火種,萬一清軍從北方調(diào)來大軍,撕毀招安協(xié)約,殺進了他們的家鄉(xiāng),那他們這批子弟也不至于跟著玉石俱焚;甚至還能起到類似人質(zhì)的作用,讓鄧名相信他們是身在曹心在漢,而不是真心實意地接受招安,這樣將來如果有什么需要,他們也還能和四川方面開口。
而成都方面也很重視這批士官留學生,首先他們都是自費生,每個人都繳納了一筆學費,因此軍校當然要提供優(yōu)良的服務作為回報。更重要的是,鄧名打算對這些年輕留學生施加影響,他們是浙北縉紳階層的新生代,將來鄧名遲早有一天要開出四川,嘗試統(tǒng)治長江中下游地區(qū),到時候鄧名可不打算學習滿清,在東南殺一個人頭滾滾來確立權威。所以鄧名需要一批理解他思路的浙江人,這樣起碼能夠進行溝通而不至于發(fā)生嚴重的誤會;如果這些年輕人能夠認同鄧名的理念那當然更好。
因此在這些浙江年輕士人西進的時候,鄧名就派出了軍人全程陪同,向他們介紹明軍多年來的征戰(zhàn),還給每個士人都提供了緊身戰(zhàn)斗服和短劍。這些導游更向留學生們保證,等他們到了四川后,軍校會發(fā)給他們軍裝,讓他們接受和四川常備軍士官一模一樣的軍事訓練。
除了這些以外,軍官還給他們這些年輕的浙江人散發(fā)宣傳帝國主義的小冊子,開始嘗試轉(zhuǎn)變他們的思維模式。
金圣嘆的兒子歲數(shù)也不大,很快就和幾個前一批下船的士官留學生混熟了,聽他們給自己復述小冊子上的思考題:“漢人一直在向南洋移民,已經(jīng)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南洋那里物產(chǎn)豐富,有些地區(qū)甚至可以做到一年三熟。漢人勤勞簡樸,可是幾百年來卻一直沒有在這么富饒的土地上壯大起來,為什么?”
“為什么?”金公子聽后也覺得有些奇怪,反問道。
“因為漢人經(jīng)過幾代人的辛勤勞作,開辟了大片土地,而當?shù)氐耐寥丝吹揭院笱奂t,就進攻漢人,殺光了男人,搶走女人、孩子和所有的財物。所以幾百年來漢人不斷移居過去,但人數(shù)卻增長得十分緩慢�!币粋湖州人義憤填膺地叫道:“我以前還不知道,看了這本書才知道,紅夷到了南洋后就不斷唆使土人來殺漢人,搶走漢人的土地,然后再把土人變成奴隸來給紅夷耕作。上百年來一直如此,只有延平郡王在幾年前狠狠地打了紅夷一頓,才讓他們有所收斂,救出來了不少漢人。”
這本小冊子上介紹西方殖民者時提到,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在自己的國家里也和漢人移民一樣是社會的底層,很多人是在母國難以謀生的沒有土地的農(nóng)民。不過等他們在南洋登陸后,用不了幾年就迅速致富,成為當?shù)氐慕y(tǒng)治者。他們奴役土人,而漢人卻是被土人劫掠的對象。
“為什么?為什么都是去開拓荒地的,我們漢人和紅夷的遭遇完全不一樣呢?”又有一個湖州士人忍不住大叫起來。
“為什么?”金圣嘆的兒子聽得有些糊涂了。雖然不知道移民規(guī)模有這么大,不過海外移民生活艱苦倒是不讓人感到太奇怪,畢竟是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如果沒有荷蘭人做比較,那大概很多士人都會認為是理所應當,不會深入思考其中的原因。
“因為我們的農(nóng)民是帶著鋤頭和鐮刀出海的,他們只帶了農(nóng)具。而紅夷除了農(nóng)具以外,還帶著槍!”現(xiàn)在湖州人對步槍有了很深刻的印象,這些年輕人因為親眼看到了浙江總督衙門的欺軟怕硬,所以對川軍的小冊子上的道理也深為贊同:“我們的農(nóng)民不但沒有帶槍,而且還心虛,覺得自己是客人,是去主人家里做客,討一口飯吃,就逆來順受;而其實這些荒地都是老天爺?shù)�,誰開墾了就是誰的�!币粋浙江士人揮舞著川軍發(fā)給他的小冊子叫道:“這書上說的好,凡是那些自己不干活,專門殺人、搶劫的土人其實和豺狼一樣,他們只要敢在漢人的籬笆外打轉(zhuǎn),我們怎么對付狼,就應該怎么樣對付他們。”
第51節(jié)保衛(wèi)(下)
浙江士人知道遇到的這些江南士人都是逃難去四川的,不過他們倒并沒有因此流露出什么輕視。首先人的觀念是不太容易一下子徹底扭轉(zhuǎn)過來的,雖然現(xiàn)在湖州、嘉興的縉紳階層已經(jīng)把有出息的定義從讀書出色修正為敢于拿起武器保護宗族,而且這些來四川的浙北士人也都是世界觀、人生觀還沒有定型的年輕人,但他們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看不起繼續(xù)讀書的年輕士人;其次,就是四川分發(fā)的那些宣揚帝國主義的小冊子里,也絲毫沒有貶低讀書人的意思,而且把這種差異定性為分工不同。
“我們大漢文明,既需要保衛(wèi)者,也有需要保衛(wèi)的東西�!鼻f允城的一個孫子對金圣嘆的兒子說道,帝國主義理論對這種年輕人來說是最有煽動力的:“我們是保衛(wèi)者,而我們的文字、服飾、飲食風俗就是需要去保衛(wèi)的,如果沒有了這些東西,如果每個讀書人都棄筆從戎不寫文章、不傳播文章詩詞了,那我們和韃虜蠻子又有什么區(qū)別?”
和這幫浙北人接觸了幾天后,不少吳縣的年輕人也去找父輩嚷嚷,比如金圣嘆的兒子就突然改變了志向,不打算跟父親去敘州教孩子念書了,而是嚷嚷著要跟浙北人去成都讀軍校:“孩兒也是七尺男兒,要當保衛(wèi)者,不當需要被保衛(wèi)的。反正有弟弟們在,父親、母親大人也不愁膝下無人�!�
……
此事鄧名也返回了成都,今天他趕去拜見書院的陳佐才祭酒,希望后者能配合他在書院進行更廣泛的帝國主義教育。
現(xiàn)在陳佐才才四十多歲不滿五十,不過因為成了四川、至少是成都府的老宗師,幾年前在云南還一身短衣、能飛身上馬的陳把總也是大變樣�,F(xiàn)在陳佐才是一身的儒生長袍、頭戴方巾,走路的時候手里永遠有一根龍頭拐杖,還在努力地蓄須。
“陳祭酒別來無恙?”鄧名看著陳佐才那頜下越來越長的胡須,覺得說不定再過兩年陳老宗師就要動把胡須染成花白、甚至雪白的念頭了。
“國公怎么這么晚才回都府?”陳佐才知道鄧名回四川至少兩個月,但一直呆在敘州那邊,兩天前才剛剛返回成都——還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凱旋儀式�,F(xiàn)在書院已經(jīng)開了一個體育系,系主任當然就是帝國議員格日勒圖教授,系里面有一半的老師都是格日勒圖主任的蒙古老鄉(xiāng)、前禁衛(wèi)軍同袍,其他的也基本都是退伍軍人。凱旋儀式那天,格日勒圖作為議員不好意思去湊熱鬧,可全系的老師都跟著一起去搶錢去了;這些體育老師的收獲還蠻不錯的,昨天在系里大笑打嚷,互相吹噓著自己的收獲,陳祭酒的辦公室雖然距離很遠都聽得一清二楚。
“還不是因為同秀才們要看我軍獲勝的證據(jù)?”鄧名無奈地說道,自打從緬甸回來那次開了惡例后,四川同秀才就認為保國公得勝回來他們必須要白吃一頓。在敘州鄧名被歡迎的帝國國民攔住,不得不分銀子給大家,還見者有份地請在場全體同秀才喝酒后,聽到風聲的成都人就望眼欲穿地等著鄧名回來:“這次從城外趕來的那些人��!我賣了好幾個月的翡翠和象牙,攢了一大筆錢才回來的,本以為就是綽綽有余,結果差點就不夠了。”
寒暄過后,鄧名就說起來意,雖然陳佐才從來都不公開贊同鄧名的帝國學說,不過在協(xié)助官府宣傳上,書院還是相當配合的。早在好幾年前,熊蘭拿出那套不停出去搶奪人口才能維持四川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的理論后沒多久,陳佐才就把它定為學生要在書院學習思考的課程之一。
不過聽說鄧名打算鼓吹武裝去南洋移民,占據(jù)那些不知道距離成都到底有多遠的海外領地時,陳佐才還是感到有些難以理解。
“可惜國姓爺去世了,不然這種事就不用我來做了�!编嚸麌@了口氣,失去了金門、廈門之后,鄭經(jīng)的態(tài)度軟化了很多,同意和鄧名分享對日貿(mào)易。通過使者往來,鄧名也知道鄭經(jīng)正在臺灣實行重稅,以供養(yǎng)延平藩那支龐大的軍隊。
“陳祭酒可知道為什么延平郡王會在臺灣提高賦稅么?”
“這又什么奇怪的?”陳佐才覺得鄧名這問題簡直是看不起他,當初孫可望為了維持西營的幾十萬大軍,湊出讓西營能夠同時在保寧、襄陽和兩廣三線發(fā)動攻勢的錢糧,把治下大批百姓都趕進軍屯去當輔兵,那可比鄭經(jīng)允許自耕農(nóng)存在,只是提高稅率要很得多了。三王內(nèi)訌前,西軍能發(fā)起全線攻擊,戰(zhàn)敗了很快就能再一次卷土重來,確實是激動人心,但軍屯中的的苦難陳佐才也是親眼目睹過:“臺灣有多少人口?五十萬?六十萬?土地也不是金夏那樣已經(jīng)開墾好了的吧?延平郡王要維持三萬甲兵、還有上千條戰(zhàn)艦,還要開墾荒地、興修水利,不抽重稅怎么可能?延平郡王沒有把百姓都變成軍屯里的輔兵就算仁德了�!�
“因為延平郡王失去了對臺灣海峽的控制,”鄧名的回答卻和陳佐才想得完全不一樣:“現(xiàn)在不但我們,就是荷蘭人也重新大量出現(xiàn)在了日本,他們很多人沒有向延平郡王納過稅,所以還能和我們的商人競爭,導致我們的利潤下降了。而這種情況在國姓爺出兵臺灣后,本來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荷蘭人要不想承擔重稅,就要退出和日本的直接交易。所以延平郡王養(yǎng)不起軍隊了,他不得不收重稅來保證軍需。”
陳佐才覺得鄧名話里有話,就閉上嘴等著鄧名的下文,把他的龍頭拐杖握在手里,擺出一副老氣橫秋、食古不化的模樣。
“陳祭酒知道,我在四川收的農(nóng)稅一直不高,一開始就靠發(fā)行欠條糊弄過去的,然后就是靠販賣食鹽、收贖城費,接著就是漕銀、債券,現(xiàn)在我又在武昌到南京開了證券交易所。我一直是靠長江沿岸、乃至山東、浙江、緬甸的數(shù)千萬人的財力來供養(yǎng)四川的百萬同秀才。所以現(xiàn)在四川擁有一支強的軍隊,還有龐大的艦隊,但是百姓的負擔并不重,最辛苦的農(nóng)民幾乎可以擁有他們所有的產(chǎn)出,而工商因為有軍隊的庇護,所以做什么都賣得出去,如果遇上競爭者帝**隊就去幫他們砸場子。就是和夔東的盟友,和云南的晉王,我能夠不停地退讓妥協(xié),努力消除他們的不滿,也是因為我家底厚,不用冒著發(fā)生沖突的風險去和他們斤斤計較。如果我不肯這樣一次次吃大虧的話,雖然我不想挑起內(nèi)訌,但說不定會有人會眼紅我的地盤,找茬挑起針對我的內(nèi)訌了。”
鄧名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四川的蓬勃發(fā)展,和同盟的良好關系,都從對外掠奪中受益。
“現(xiàn)在關起門來說話,我承認我是在掠奪長江下游幾省的百姓,雖然我有底線,我知道他們是我的同胞,我對他們比清廷和孫可望之流要好的得多,但這依舊是在掠奪。而我不可能永遠這樣掠奪下去,或遲或早,我們要從四川打出去,我軍要把更多的土地從清廷手中光復回來。那時我們該如何對待光復區(qū)的百姓呢?”鄧名覺得他肯定可以比清廷做得好,清廷壟斷生活各種生活必需品的貿(mào)易,而且還想盡辦法地愚民,禁海圈地,這些鄧名肯定都不會做;但如果新解放區(qū)的人想立刻和四川的生活水平看齊那是不可能的,人身權力也依舊會束縛在宗族和縉紳手中,因為鄧名沒有錢贖買這些政治權利:“但如果有海外的收益,這些事情就會好辦得多,不但不用為了打仗抽重稅,還可能廣泛地免稅來讓貧民吃飽飯,發(fā)給地主津貼以換取他們減免佃戶租稅。我們固然一定要趕走韃虜,但如果能讓漢人少死幾個人,也不用承擔沉重的賦稅就能做到這一點,又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鄧名需要向海外擴張,而且他還認為這個機會隨時可能出現(xiàn),因為英國紳士稱他們的祖國對荷蘭人壟斷海上貿(mào)易、西班牙人壟斷南美金銀已經(jīng)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了。在鄧名看來,現(xiàn)在英國人對荷蘭人和西班牙人的觀感,和德國在一、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對英國的看法差不多。而且鄧名還記得在他前世,當?shù)聡鰜硖魬?zhàn)英國時,日本做的就是在亞洲一個勁地橫劃拉:先是裝成英國的朋友發(fā)了一筆財,然后就撕破臉直接下手搶。如果不是日本實力太弱,而且德國的兩次挑戰(zhàn)都失敗了,再加上美國這個巨無霸,日本本來說不定能撈到比德國這個挑戰(zhàn)者更多的好處。
不過現(xiàn)在并沒有美國,中國的實力也要比巴達維亞和菲律賓的荷蘭、西班牙人強很多,只是受到了航海能力的限制,更重要的是,根據(jù)鄧名的經(jīng)驗,英國這個挑戰(zhàn)者還成功了。
“我已經(jīng)寫信給了英國國王,說我認為利潤良好的象牙、黃金、絲綢貿(mào)易完全應該掌握在他偉大的王國手中;這位大王剛剛奪回了被篡奪的王位,肯定想對外發(fā)動戰(zhàn)爭確立一下權威的,而且還能發(fā)筆財用來籠絡人心。”鄧名一直致力于給英國和荷蘭的關系火上澆油,現(xiàn)在沒有鄭成功,所以鄧名打算仿效前世日本的戰(zhàn)略,先化妝成荷蘭的朋友,做做軍火買賣,更廣泛地參與到荷蘭的貿(mào)易網(wǎng)絡中去,順便再購買些荷蘭的船只、聘請些造船工程師來幫助荷蘭解決軍費問題——等英國人繼續(xù)挑戰(zhàn),鄧名手里的船只也準備得差不多后,就可以學日本的下一步戰(zhàn)略了。
鄧名給陳佐才解釋了很長時間,讓對方意識到南洋擁有巨大的潛力,可以為中國提供巨額的糧食,更能通過貿(mào)易獲得超過農(nóng)稅的金銀收入,還能用這些收入收買暹羅、日本的雇傭軍去幫中國人打仗。不過要想從西方殖民者手中奪取大片的土地和良港,就需要提前做準備,需要進行武裝移民,需要敢于出海冒險的的漢人,等時機成熟的時候,這些散布在南洋的漢人據(jù)點和武器開墾團就是中國遠征軍的基地、向?qū)Ш捅鴨T補充。
鄧名已經(jīng)把這些東西都整理成小冊子,打算鼓動四川人組織類似東印度公司之類的東西,招募福建、廣東、山東沿海地區(qū)的貧民組成墾殖團出海,四川會提供步槍和軍事訓練,而舟山的閩軍會幫助他們抵達目的地——現(xiàn)在無論是巴達維亞還是菲律賓,控制的也都是一些良港、據(jù)點而已,只要墾殖團避免與荷蘭、西班牙人正面沖突,再加上一些外交,他們要面對的敵人就是一盤散沙的南洋土著。
關鍵還是要敢于保衛(wèi)自己利益,不是逆來順受而是向試圖搶劫的土著開槍,鄧名希望利用地理優(yōu)勢和人口優(yōu)勢,盡快地讓南洋出現(xiàn)大批的漢族武裝農(nóng)民。這就必須要通過成都書院來進行宣傳,先把墾殖團的領袖們培養(yǎng)出來,再讓他們?nèi)フ心嘉溲b農(nóng)民。
“華夏,夷狄,禽獸�!标愖舨欧朔嚸麥蕚浜玫慕滩模÷曊f了一句,但隨即又變回剛才那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國公這話老夫不能贊同,我泱泱中華一貫講求以德服人,這種有違仁恕之道的東西老夫是不同意的�!�
“不過圣人也說過,開卷有益�!标愖舨虐燕嚸o他的小冊子收到了袖子里:“既然國公寫了,那就給學生們瞅瞅吧,多看兩本書總是沒有壞處嘛。”
第52節(jié)決心
大功告成,鄧名打算再和陳佐才閑聊幾句就告辭,現(xiàn)在陳佐才對四川的民風民情比鄧名還要了解得多。
“回頭老夫再琢磨一下,把這個書名給改一改,此外,這本書最好也不能說是國公親筆寫的。”在鄧名起身道別的時候,陳佐才隨口說道,這是他剛才閑談時想好的辦法。
“為什么?”本來已經(jīng)要走的鄧名,突然又停下了腳步:“用我的名字不好嗎?如果話是從我的口中說出來,老師和學生們都更容易相信吧?”
“這當然沒錯�!标愖舨泡p輕嘆了口氣,眼前這位成都的統(tǒng)治者其他什么都好,就是太不懂得愛惜自己的名聲了,就好比當初辦這個書院也不知道改個名字,結果使得許多的人都認為鄧名就是要搞一套謀朝篡位的工具出來。
略一沉吟,陳佐才沒有正面回答鄧名的疑問,而是提出了一個人選:“鞏老先生怎么樣?就說是他寫的�!�
陳佐才和鞏焴長談過幾次,對方的學問、見識都讓陳佐才佩服得五體投地,陳佐才也很清楚鞏焴對鄧名非常關心愛護,雖然到四川的時間不太長,但居然也和文安之差不多了,簡直就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鄧名的身上。
“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呢?”陳佐才心里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念頭,但他馬上就將其驅(qū)散了:“我在胡思亂想什么��?我深受皇上的隆恩,被提拔為……嗯,被提拔為把總……總之,我絕不能辜負了皇上,要是沒有陛下的恩典,保國公還根本不會有機會見到我呢�!�
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驅(qū)趕出去后,陳佐才繼續(xù)剛才的話題:“不如就說是鞏老先生寫的好了,他反正連神主牌都燒了,這點事也不會放在心上了�!�
聽到這句話鄧名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起來:“原來陳祭酒是覺得這本書對我的名聲不好�。繘]關系,我敢作敢當,再說,也不能什么壞事都往鞏老先生頭上推啊�!�
“國公的前程遠大,現(xiàn)在不知道輕重,以后會明白有個好名聲還是很重要的�!标愖舨盼⑽u頭,輕聲勸說道。
“嗯�!编嚸皖^愣了一會兒神,片刻后抬起頭來,語氣堅定地說道:“這本書就是我寫的,這樣才能達到我想要的效果�!�
“慈不掌兵,這個道理老夫也很明白。不過這事就像帶兵打仗一樣,每個人都需要各司其職�!标愖舨乓琅f沒有放棄說服鄧名的念頭,實際上,他認為鄧名在一次次下江南的時候就做過很多不妥的事。其實很多公開出去不好聽的事完全可以讓手下挑頭去做,鄧名只要裝不知道就行了。有些話陳佐才并沒有挑明,他覺得自古以來一個能成大事的領袖總是會有比較好的名聲,因為他自己注意維護,手下也明白這是君臣分工。鄧名的實際表現(xiàn)要比陳佐才所知道的大部分領袖都要好得多,如果再加上注意宣傳的話,打扮成一個圣人沒問題。
“陳祭酒怎么也說起這種話來了?”鄧名聞言又是微微一笑。鞏焴就多次和他私下談過這個名聲的問題,而且鄧名也很清楚鞏焴到底在想什么,就是要讓鄧名更好地爭取民心——老百姓都盼著能有個青天大老爺,更盼著能有個圣明的天子;不僅百姓有這個期盼,就是士人也是一樣。所以鄧名被包裝得越好,就越能得到百姓的擁護和支持,百姓們越是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鞏焴也承認鄧名到現(xiàn)在為止名聲很不錯,不過為什么不更進一步呢?把那些強盜、帝國的理論統(tǒng)統(tǒng)交給別人去發(fā)布好了,鄧名只要坐享其中的好處就可以。鞏焴甚至推薦過具體人選,一個是周開荒,鞏焴稱完全可以把此人打扮成一個殺人不眨眼、蠻橫兇狠的形象;此外還有一個任堂,也可以賦予他一個搖羽毛扇的陰謀家的形象。這樣,諸多關于帝國的理論都可以被稱為出自這兩個人的策劃——鞏焴并不是沒考慮過毛遂自薦,不過他擔心自己年事已高,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離開人世,無法保證幫助鄧名把這個黑鍋背到底。
“說到這里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議會投票的那天,陳祭酒在議會里說的那番話,我也聽說過了,陳祭酒講得很好�!编嚸p嘆了一聲:“其實這種吃絕戶的事,仔細想一想,我好像也干過。而且,如果這次東南督撫把案子辦成了,我也要去推銷債券的——我不可能看著他們把這么一大筆銀子全部花到自己的軍隊上,或是進貢給清廷�!�
陳佐才的臉上又浮出孤傲之色,不置可否地聽著。
“當我聽了陳祭酒的那一番話后,我就知道成都書院課教的很好,大家都懂得聆聽別人的話,這實在讓我喜出望外。”鄧名說到這里對陳佐才抱了一下拳。
“教課是份內(nèi)之事。”陳佐才簡短地答應了一聲,臉上也不動聲色,安靜地把鄧名的謝意收下了,其實他心里的想法遠不是這么簡單。
“這是保國公你的功勞。如果我那次當著劉晉戈、熊蘭和全體老師罵你的時候,你派人把我拖出去殺頭,那你的手下自然會有樣學樣,誰敢在他們面前說三道四、指手畫腳,他們肯定不會輕饒�!标愖舨旁谛睦锬胫骸耙驗槟悴灰蜓宰锶恕m然你屢教不改,但你對我表現(xiàn)出來的尊敬,讓你手下都知道該怎么對待諫言,可以不聽,但不能不讓人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全川的風氣。再說我又有一點名氣,所以這次去議會罵他們的時候,雖然他們都有權把我轟出去,但誰也不好意思喊衛(wèi)兵這么干。”
現(xiàn)在鄧名向陳佐才表示謝意,稱贊他教導有方,陳佐才也無意去糾正對方的看法,同樣是在心中默念:“你不因言罪人,那我就不平則鳴,這就是君子對君子的報答方式。其他的客氣話就不用說了,省得你這個年輕后生經(jīng)不住夸,驕傲自滿起來�!�
這時又聽鄧名說道:“五年前,明軍在重慶城下慘敗,我和其他潰兵一起逃向奉節(jié),途中我第一次參加了與敵人交戰(zhàn),那一仗我還擊斃了一個敵人�!编嚸麚]了一下手,表情平靜地說道:“我拉開弓,瞄準了一個活著的人,射中了他,眼看著他重傷落入冰冷的水中,掙扎著想爬上岸,但最后流血而死,被江流沖走了——陳祭酒一定不知道,第一次殺人以后,我好幾天都沒睡好,夜里常常驚醒過來,想著那個被我奪取性命的年輕人。而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戰(zhàn)爭會如何地讓人變得扭曲。”
陳佐才沒有插嘴,聽鄧名繼續(xù)說下去。
“當兵就是要殺敵的,這毫無疑問,如果不想被韃子和綠營殺,就要奮起反抗,就要先把他們都殺了,對此我問心無愧�!�
接下去談到了之后的萬縣之戰(zhàn)。因為目睹了幾個熟悉的同伴被殺死在身邊,鄧名和衛(wèi)士們追著潰敵砍了十幾里地,那天不知道有多少敵人死在他的劍下:“從動手殺第一個人開始,這幾年來,我做的事就是殺更多的人,整天琢磨著如何殺人,如何生產(chǎn)最好的殺人利器,訓練最善于殺人的軍隊。因為我這份工作完成得不錯,所以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和欣賞,而我這個工作還要繼續(xù)做下去,不知道還要再干上多少年。戰(zhàn)爭和和平是完全不同的,黑白、對錯是完全顛倒的,陳祭酒也當過把總,想必能明白我在說什么。”
陳佐才微微點頭,簡短地答道:“老夫知道得很清楚�!�
陳佐才不動聲色,心里想到:“我倒是沒有親手殺過人,不過我為了保證軍屯的生產(chǎn)曾經(jīng)打過人,把我管理下的輔兵鞭打得皮開肉綻。最一開始我也感到惡心,但不得不強迫自己做下去,后來漸漸就習慣了�!标愖舨旁�(jīng)徹底適應了那份把總的工作,但現(xiàn)在回憶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又一次生出不舒服的感覺。離開云南好幾年了,一直在書院里教書,他當初心安理得下令對輔兵進行懲罰,現(xiàn)在內(nèi)心感到愧疚。
“所以,我提出士兵們只要服役幾年,或者參加過幾次戰(zhàn)斗就可以退役。不過,這個辦法對我不適用。我和他們做的事不一樣,這幾年和東南督撫打交道打得多了,我也開始分不清是非對錯了。有的時候我會冒出一個念頭,我想,如果是在五年前,我是絕不會和滿清的官吏合作,眼看他們欺壓漢人百姓的,也絕不會對文字獄袖手旁觀的。但現(xiàn)在我首先會考慮我們四川大業(yè)的成敗,比起我們在滿清官吏心目中的形象,一些漢人百姓的冤屈根本就不算什么�!闭f到這里,鄧名的臉上突然有了痛苦之色。
“慈不掌兵�!标愖舨庞滞鲁隽怂膫字。
“嗯,我總是安慰自己,畢竟這種事一定要有人去做,要有人挺身而出保護國家的安全�!�
這次陳佐才沒有讓鄧名等很久,立刻脫口而出:“國公說的一點錯都沒有�!�
“只是我想,等到十年以后,韃虜被趕走了,戰(zhàn)爭結束了,我和我的上校們恐怕也都是半瘋了——我不認為,一個縣的百姓會放心地讓一個殺人如麻的家伙當他們的縣官,不過他們卻認為戰(zhàn)爭的勝利者是最好的統(tǒng)治者,這真是古怪啊。”
“國公的話,老夫有些聽不懂了�!标愖舨鸥械剿簧相嚸乃悸妨恕�
“我認為,等到戰(zhàn)爭結束的那一天,我和我的上校們都需要好好的休息、放松,我們養(yǎng)成了一套黑白完全顛倒的規(guī)矩,這套規(guī)矩是用來對付敵人而不是自己人的�!编嚸麚u搖頭,覺得軍人未必是合適的官員,就算是戰(zhàn)爭英雄,恐怕也需要先冷靜一些年才能重返政壇,至少也得等他在和平生活中消除了戰(zhàn)爭的影響再說。
“所以保國公才搞了這個院會出來嗎?”陳佐才聽到這里,突然有恍然大悟之感,他也見識過南明三王是如何驅(qū)使百姓的,鄧名大概是怕自己會失控變成一個暴君。
“確實,是一個原因�!编嚸X得若是自己將來不進行過戰(zhàn)后的心理恢復,很有可能會把帶兵的那套觀念拿來對付自己人,把有不同意見的人當成逃兵斃了。大手一揮發(fā)動各種生產(chǎn)戰(zhàn)役,根本不在乎有多少百姓被充作了炮灰——趁著現(xiàn)在自己還頭腦清醒,鄧名先把這個議會的框架搭起來,然后帶著軍隊逐步習慣去服從它。不然將來走火入魔,會不會愿意用議會來限制自己就難說了。
“因此,我不愿意隱瞞我的作品,我也不會去刻意保持什么好名聲,”鄧名對陳佐才說道:“我會時刻提醒自己,把真實的想法和院會分享。你們在后方,基本上是生活在和平的環(huán)境里,就算我自己察覺不到我已經(jīng)發(fā)瘋了,但你們肯定能看得出來——陳祭酒應該讓四川的同秀才們明白,如果軍人當?shù)锰茫闹遣徽A�,那也是為國家付出的犧牲,應該得到善待,讓軍人能夠恢復過來。”
陳佐才仔細地盯著鄧名看了半天,鄭重其事地問道:“可以冒昧地問一下國公,國公驅(qū)逐韃虜后的志向嗎?”
“我的志向?”鄧名哈哈一笑:“我希望驅(qū)逐韃虜后,院會里坐滿了來自全國的議員,他們代表著全天下的百姓……”說到這里鄧名突然停住了,他本想說希望議員們會在他進門時全體起立鼓掌,出門時議長會說“我們代表全體國民,感謝您多年的為國效勞”,不過這個志向?qū)嵲谔罅耍嚸X得陳佐才肯定理解不了,今天聊得興致勃勃,差點一不小心就吐露出來了。
“國公的心思,從來都是變幻莫測�!标愖舨诺攘似蹋娻嚸呀�(jīng)沒有繼續(xù)的意思,就點點頭保證道:“既然國公深思熟慮過了,那老夫盡力幫忙便是�!�
……
北京。
蔣國柱不久前送來一份報告,稱他負責的哭廟案和奏銷案都有了起色,哭廟案的首犯金圣嘆等人已經(jīng)畏罪潛逃,沒有了領頭人后,蔣國柱親自指導地方官施展手段,把涉案的外圍人員分化瓦解——這些沒有潛逃的人本來還對清廷心存幻想,所以才會留下。而蔣國柱的方案是“挑動縉紳互斗”,他暗示那些寄希望于清廷寬大的人們:朝廷和兩江總督衙門已經(jīng)不打算追究此事了,不過出于官府威信的考慮,需要一兩個替罪羊,然后就會赦免其他的人。
至于具體的人選,蔣國柱也沒有指定而是讓縉紳們自行決定。他還拿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出來,說官府默許眾人分擔那個頂罪的人遺留下來的責任,換言之,就是眾人負責照顧頂罪者的家人,湊錢彌補該人被抄家的損失。
不出蔣國柱所料,為了頂罪的問題,本來就不太團結的縉紳聯(lián)盟立刻出現(xiàn)了裂痕,他們之前能夠形成這個聯(lián)盟還是因為浙北的榜樣;不過當蔣國柱明確表示官府沒有特別針對的對象后,這些縉紳就又開始舉辦賽跑比賽——不過蔣國柱可不是鄧名,他并不打算只吃掉最后一名。
在經(jīng)過互相舉報和陷害后,蔣國柱抓走了幾個縉紳,然后要求其余的人按照最開始的約定辦,讓他們合伙兒照顧被捕者的家人。在這期間,蔣國柱偷偷對其中的一批人說,他們本來就不在官府的嚴辦名單上,就算沒有人頂罪,也最多是罰款了事。
蔣國柱估計這些人聽完后肯定會覺得自己其實也沒大事,分擔頂罪人的負擔非常不公平,等這些人再為此事鬧起來后,蔣國柱再把之前他們互相陷害、告密的信分發(fā)一下,估計就能讓黑名單上的縉紳們徹底反目成仇——蔣國柱計劃分三批到四批把這些富戶都抓起來,沒收財產(chǎn),然后賣給四川人。至于查抄所得,蔣國柱計劃把一成送給北京,用三成購買四川的債券,剩下的用來養(yǎng)兵。
在給北京的報告中,蔣國柱吹噓了一番自己的忠誠和干練,拍著胸脯保證,至少能夠給北京運去一百萬兩銀子。
把蔣國柱的奏章輕輕地放到了桌子上,索尼沉吟了一會兒,對鰲拜和蘇克薩哈說道:“現(xiàn)在江南如此混亂,歸根結底還是在鄧名身上�!�
“正是�!宾棸莺吞K克薩哈異口同聲地答道,然后一起滿臉期待地看著索尼。
不久前康親王杰書又上了一份奏章,認為等拿到漕銀后,清廷就可以揮師西進,取道潼關入陜西,集中河南、山西等地的綠營精銳于保寧、重慶,再加上精銳的河西兵,與鄧名再次決一死戰(zhàn)。
杰書顯然不愿意灰溜溜地返回北京,而且無論是他還是遏必隆,都對淮安的失利相當不服氣,認為如果不是因為水網(wǎng)密布,江南人心浮動,偵查不利加上朝廷一再催促等原因,他們不會遭遇挫折。而從保寧、重慶出發(fā),只要糧秣準備充足,輔兵和牲口帶得夠多,完全可以走陸路攻擊成都。
只要攻陷了成都,那所有的動蕩不安自然都迎刃而解,就是和鄧名拼個兩敗俱傷,也能阻止他繼續(xù)無休止地利用水師優(yōu)勢騷擾湖廣、兩江、浙江、山東——與其讓官兵在這么大的范圍上疲于奔命、處處設防,還不如集中人力、物力蕩平了四川。
這個計劃鰲拜和蘇克薩哈也是認同的。作為去過四川的戰(zhàn)將,鰲拜表示,他認為走漢中這條路攻擊西川是完全可行的。雖然路上沒有什么人,但確實可以靠大量的民夫和畜力來解決運輸問題;對于陸戰(zhàn),清廷也還有一定信心,而且北方的軍隊士氣也還不錯。比如河西的趙良棟,就多次叫嚷有信心把鄧名一舉蕩平——在鄧名燒死了洪承疇、襲殺了胡全才又生擒了郎廷佐后,敢這么喊的人就沒有幾個了;而在高郵湖、浙江和山東之戰(zhàn)后,趙良棟這樣的好漢就更稀罕了,若是去打成都的話,趙良棟這樣的猛將一定要帶上,他的好搭檔張勇和王進寶不用說也得一起去。
只有索尼依舊擔憂,進行這樣大規(guī)模的動員會讓清廷有被掏空家底的危險。
要是能一勞永逸當然好,那花多少錢都是值得的,而且還能靠象牙和翡翠來彌補損失——高明瞻不是說西藏都是滿嘴長牙的大象和用來當門墊的翡翠嗎?
可若是戰(zhàn)事不利的話,那清廷又該怎么辦?
“若是幾年前我們肯下這樣的決心,現(xiàn)在就不用坐在這里發(fā)愁了�!宾棸菀娝髂嵊譀]了下文,焦急地勸說道:“如果我們現(xiàn)在舍不得花這筆錢、下不了這個決心,那再過些年,鄧名的流竄范圍只會變得更大,朝廷的負擔更重,說不定到時候我們連下這個決心的能力都沒有了,那才是追悔莫及啊�!�
第53節(jié)霸氣(上)
盡管是在戰(zhàn)爭期間,但川西依舊有大量的奢侈品通過重慶流入北方。象牙不用說,一直就是寶物,現(xiàn)在就是翡翠也取代了原本玉石的地位——除了翡翠硬度高、色彩漂亮以外,主要原因還是因為翡翠有穩(wěn)定的貨源。日漸興旺的珠寶生意讓北京相信四川那邊確實遍地是黃金,打下成都肯定能彌補朝廷的財政支出而有余。
這幾年來,鄧名陸續(xù)往四川搬運了幾百萬人口了,按說川西也重新變得人口稠密,能夠讓清廷的大軍有機會沿途征用糧食和人力了。輔政大臣手中沒有西川人口的準確數(shù)字,他們估計現(xiàn)在西川應該有三百萬壯丁以及和這個數(shù)字差不多的壯婦,而這個估計是根據(jù)南方的督撫的奏章得來的。
一開始鄧名到長江中下游時,各個督撫為了推卸責任,拼命把鄧名的收獲往少里說,竭力想讓朝廷相信鄧名在他們的家門口損失折將。不過同時督撫們又使勁夸大鄧名在他們那里的所得,目的當然也是為了進一步推卸自己的責任,表示匪勢龐大都是他們鄰居造成的;而后來皇帝死在高郵湖了,承認官兵小挫似乎也不是什么大罪了,東南督撫就開始遮遮掩掩地報告鄧名從他們那里掠奪了一些人口,同時一如既往地造謠夸大鄰居們的損失,以證明自己被掠去的人口實在是微不足道。
那個時候,輔政大臣經(jīng)常是往各省報上來的損失人口里加上一些,加以修正�,F(xiàn)在形勢又發(fā)生了變化,地方官似乎紛紛有夸大損失的傾向。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超報損失可以理直氣壯地貪污丁稅,所以動輒就是川賊大掠某處,一搶就把某府、某縣的幾十萬壯丁席卷一空——現(xiàn)在清廷的要求已經(jīng)很低了,這種奏章擱在五年前送上去絕對是要殺頭的,而現(xiàn)在只要力保縣城不失,朝廷就會勉勵一番——所以輔政大臣每當看到這種報告,已經(jīng)不是往損失的人數(shù)上再增加,而是盡量地擠干里面的水分,“嚴禁”鄧名如此猖狂地劫掠人口,他們本來是應該向朝廷繳納丁賦的。
索尼今天一直沒有明確表示意見。他也很清楚,只要不能打消鄧名的囂張氣焰,地方官府對北京中央的敬畏就會持續(xù)下降,類似的陽奉陰違行為會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要是擱在五年前,誰敢提出讓閩軍幫忙漕運啊。可現(xiàn)在東南的督撫都有這個膽子了,而且北方還有給叫好的,就是那個曾經(jīng)的堅定的剿派祖澤溥;而朝廷也確實不好在鄧名威脅如此巨大的時候,對這些墻頭草采取斷然措施。
聽了鰲拜的話,索尼只是“唔”了一聲。
“我軍依舊比鄧名強大很多倍,我們可以集中五省的兵力,七省的財力,就算不能徹底擊潰鄧名,也能迫使他同意與朝廷議和。”這種對清廷前途的懷疑也擴散到了清廷的高層,力主發(fā)動進攻的蘇克薩哈,甚至認為只要能迫使鄧名同意議和或是拿出談判的誠意來就可以:“只要鄧名和我們議和,我們就可以重振權威,讓東南這幫人不敢再對朝廷耍心眼�!�
“就是鄧名和我們議和,我們也不能馬上對付各省的總督、巡撫�!宾棸菁泵m正道:“至少要等皇上長大親政了,鄧名也刀劍入庫、馬放南山了才行。要是匆忙動手把東南逼反了,鄧名說不定就會撕毀合約……”
“好了,那還是沒影的事呢。”索尼打斷了鰲拜的話。那還是太久遠以后才需要考慮的事,現(xiàn)在鄧名和清廷還沒有和談呢。上次納蘭明珠和鄧名進行過兩次溝通后,清廷就發(fā)現(xiàn)鄧名和己方的條件差距太大,尤其是鄧名要求湖廣、兩江、山東、浙江、福建、兩廣和漕運總督都需要派質(zhì)子去四川,這個條件讓北京意識到,成都方面認為現(xiàn)在明清在戰(zhàn)略上已經(jīng)達成了均勢,所以鄧名要求對長江和南方進行雙重統(tǒng)治,而不是完全屬于清廷所有。
但清廷并不認為局面已經(jīng)糟糕到了這種地步,而且雙重統(tǒng)治肯定是無法通過八旗內(nèi)部那一關的。雖然滿清內(nèi)部大多數(shù)人都承認戰(zhàn)爭無法在短期內(nèi)解決,而且也不愿意繼續(xù)讓滿洲人戰(zhàn)死,不過他們現(xiàn)在依舊占據(jù)著中國大部分的領土,無法接受一夜之間和明軍回到平起平坐的地位上。
“好吧,我也同意進攻四川�!彼髂峤K于點了點頭,既然他拿不出更好的辦法應付眼前的危局,也不可能接受鄧名的談判條件,那就只有再進行一次軍事冒險:“不過我覺得有一個問題我們得事先說好,那就是成都要不要拿下。”
從天津傳來消息,漕銀正在陸續(xù)被運上岸,到現(xiàn)在為止,雙方的協(xié)議執(zhí)行得非常順利。雖然江南的督撫都說這是穆譚在牽頭,但無論是太皇太后還是輔政大臣,他們都深信鄧名默許了此事。從這一點看,鄧名也有意停止和清廷的戰(zhàn)爭。聽說,成都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吞并附近的夔東、建昌,更不用說實力雄厚的昆明李定國集團,或是距離遙遠的張煌言集團。輔政大臣們以己之心度人,覺得鄧名終究是勢力有限,可能他也需要趕快與清廷議和、停戰(zhàn),集中力量削平明軍內(nèi)部的眾多山頭——要是內(nèi)部都無法統(tǒng)一,那打天下又有什么意義,誰敢說不是為別人做了嫁衣?
鰲拜和蘇克哈薩對視了一眼,這次清廷由親王領軍,拿出大量的經(jīng)費,動員大量的兵力進攻四川,他們覺得就算殲滅不了鄧名的主力,但拿下成都還是沒什么問題。當然,拿下成都絕不意味著問題徹底解決,索尼認為,只有拿下成都同時徹底殲滅鄧名的主力部隊,那才可能一勞永逸,而且也只是可能罷了。
“如果鄧名利用他水師的優(yōu)勢流竄到漢水流域去,或是干脆放棄了長江的上游地區(qū)直奔下游,然后在山東、浙江展開大流竄,還是會被他攪合得天翻地覆。”鰲拜沉思了一下,覺得索尼的擔憂很有道理,清廷會為了追剿鄧名而元氣大傷,不得不越來越依仗地方上的漢人武裝——從這幾年周培公的崛起就可見一斑。清廷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動過更換東南督撫的念頭了,張長庚他們的實力都在急劇膨脹中——如果再被鄧名攪和上十年,清廷或許能把他徹底滅了,但朝廷也會因此耗盡所有的力量,包括威信、控制力、滿洲人的生命還有國庫的儲備;而那時許多地方恐怕也早都藩鎮(zhèn)化了,總督都變成吳三桂一樣治權在手的藩王。如果真變成這樣,那么清廷和鄧名打得不死不休是圖什么呢?是為了給吳三桂或是其他什么人做嫁衣嗎?不錯,鄧名殺了皇上,不過也不能拿整個大清給先帝陪葬啊,太皇太后、皇上和全體滿洲同胞都不會同意的。
“如果鄧名肯與朝廷議和,肯保證絕不再沿著長江東進,我們可以不搶走他的成都�!碧K克薩哈也贊同地說道。索尼的意思就是要設法用成都做人質(zhì),和鄧名簽訂一個對滿清有利的城下之盟:“如果鄧名失去了成都,那他的威信也會受到極大打擊,可能再也無法壓服李定國、李來亨�!�
“不錯�!彼髂釢M意地看到另外兩個輔政大臣和他在這個問題上取得了一致意見:“即使鄧名頑固不化,只要在我們攻下成都以后他能夠幡然悔悟,我們還是要與他和談。到現(xiàn)在為止,鄧名是唯一一個認真考慮議和的人。只要他還有一部分軍隊,只要他肯議和,我們還是可以把成都還給他。如果鄧名公開宣布篡位,出兵攻打李定國,我們也可以讓吳三桂支援他�!�
吳三桂最近也快成為北京的一塊心病了。這幾個月來,吳三桂不斷送密信到北京,說張長庚似乎有背叛朝廷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