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我認為更重要的是常備軍規(guī)模,”另外一個人說道:“還有帝**隊的裝備。嗯,我決定了,以后凡是生產(chǎn)武器的商行來貸款,我都給他最低的利息�!�
“我正在考慮投資辦一家武器商行,國公最需要的武器是什么呢?大刀、盔甲、長槍還是火銃?”有人還向鄧名提出了問題。
“國公不是總說要良性循環(huán)嗎?我覺得,良性循環(huán)就是帝**隊跟在我們背后出門做生意,誰不和我們做買賣,就喊帝**隊去打他;等我們掙了錢,就回去幫助國公建立更強大的帝**隊�!痹谶@些天的軟禁中,馮子銘有更多的時間思考個人和國家利益的關(guān)系,在被張朝釋放并簽字同意國債代理權(quán)后,馮子銘深感他個人的利益是同帝國利益緊密相關(guān)的:“更強大的帝**隊能夠讓我們掙更多的錢——帝**隊越來越強大,我們的生意也就越來越好做。直到帝**隊傲視宇內(nèi),而我們出門做生意再也不用付錢,這就叫良性循環(huán)!”
馮子銘精辟的總結(jié)頓時引起一片喊好聲。
鄧名聞言微微一笑,銀行家們的反應(yīng)讓他想起了葉天明和那些鹽商,他們也是急速地向帝國靠攏,很快就把帝**隊的利益當做頭等大事來考慮。而今天就在鄧名的眼前,四川的金融精英們也走上了這條路——在武昌的欠條風(fēng)波中,銀行家于佑明扮演的還是拖后腿角色。
“如果這就是帝國主義者發(fā)展的必然趨勢的話,”鄧名在心里琢磨著:“那就難怪帝國主義這個詞會在全球都是臭名昭著了,他們的終極目標居然是做買賣不花錢�!�
……
接到馮子銘后,鄧名就下令艦隊掉頭,離開鄱陽湖返回長江。在明軍回師的時候,從南昌來的一支隊伍急匆匆地趕到。得知鄧名已經(jīng)率兵逼近南昌后,張朝的反應(yīng)和岳州知府并無什么不同。反正債券也買了,銀子也交付了,鄧名的人也沒有傷害,還簽署了公債認購合同,張朝的膽子壯了起來,同樣準備了舞獅、舞龍隊,還帶著鞭炮來迎接明軍。
見到鄧名就要離去,登船求見的南昌使者急忙挽留:“巡撫大人已經(jīng)輕車簡隨向這里趕來,敢請國公大人稍微停留一個時辰,巡撫大人希望能與國公一晤�!�
“如果張巡撫這次沒有扣留我們的人,也沒有對我們的銀行家撒謊的話,我等一個時辰見上一面倒也無妨�!碑斨l(wèi)士和于佑明、馮子銘等人,鄧名大聲地拒絕了南昌使者的要求:“不過我來這里就是為了馮子銘他們幾個四川的同秀才,既然他們都安全回來了,我也沒有興趣多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在岸上的鑼鼓聲中,龐大的明軍艦隊掉頭向北,返回了董衛(wèi)國鎮(zhèn)守的九江。明軍會在此地再次進行短暫停留,等待從上游陸續(xù)趕來的川軍和夔東軍;而銀行家們則再次離開軍隊,搶先一步向下游趕去。
在鄧名等候援兵的時候,四省剿鄧總理周培公也匆匆趕到了九江。
這次鄧名突然發(fā)起東征,大大出乎周培公的預(yù)料。明軍通過湖廣進入江西時,周培公正在淮安和漕運總督林起龍商議鄭成功去世后的東南局面。然后周培公就接到了如雪花一般送到淮安的急信,其中有蔣國柱的,也有張朝和董衛(wèi)國的。南昌和南京的信中各有一封是關(guān)于撥款的,都同意在結(jié)賬前從自己的那一份里緊急撥給張長庚十萬兩銀子;其余的都是要求周培公這位“鄧名問題專家”立刻趕回長江一帶,處理當前面臨的大問題。周培公甚至還收到了張長庚的急信,不過在周培公匆忙返回時,湖廣的緊急召喚首先不見了下文;而在周培公趕到九江時,江西的事情看來也解決得差不多了。只有蔣國柱還在一個勁地催促周培公全力應(yīng)對,一定要設(shè)法說服鄧名放棄向江南推銷公債的不合理要求。
“兩年不見,風(fēng)采更勝往昔啊�!钡弥芘喙L(fēng)塵仆仆來到的消息,鄧名一直走到營地門口迎接。無論是張長庚還是董衛(wèi)國,都沒有得到過這個待遇,更不用說張朝,想見鄧名一面都沒有機會。
第59節(jié)黃雀(下)
相比依靠賦稅的湖廣和兩江督撫衙門,鄧名更重視周培公掌管的剿鄧總理衙門,因為周培公的衙門依靠長江貿(mào)易獲得收入,這是一筆更容易調(diào)動的資源。各府縣的庫存雖然多,但總督衙門想要集中使用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時間也要長的多;而周培公不同,他隨時能夠拿出大筆的錢來招募士兵,而且也沒有保留一定的儲備來應(yīng)付諸如饑荒之類的必要。
走進鄧名的營帳后,周培公和他相視而笑,不等鄧名開口,周培公就搶先道謝道:“保國公反應(yīng)神速,這次算是幫了下官大忙了。”
“周布政使客氣了,我這不過是自救而已,而且周兄不要用這個稱呼,聽起來太生分,也別用什么下官,我聽著難受�!编嚸Φ馈�
“好,那我還是叫鄧提督好了。”周培公微笑著坐下,他現(xiàn)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權(quán)勢基礎(chǔ)是來自鄧名而不是其他什么人,鄧名越強大,周培公就越重要;如果東南局勢驟變,湖廣和兩江都開始脫離鄧名的控制,那么剿鄧總理衙門的用處也就大減,至于現(xiàn)在周培公這個衙門享有的種種特權(quán),比如持剿鄧總理衙門執(zhí)照的貨船免地方稅一項,很可能就會被四省出于斂財?shù)哪康亩∠?br />
這次鄧名雷厲風(fēng)行,把四省的野心掐滅在萌芽里,還沉重地打擊了他們的戰(zhàn)爭動員力,除了鄧名以外,得益最大的就是周培公。因此周培公進門就向鄧名道謝,他們兩人之間話不用說得很透,點一下就夠了,鄧名就會明白周培公并沒有頭腦發(fā)熱,依舊對自己的處境有清楚的認識。
“我給鄧提督的賬冊,不知道有沒有幫上忙?”雖然鄧名和東南督撫早有協(xié)議,剿鄧總理衙門要由崇明派人查賬,不過所有的督撫都吩咐周培公做假賬糊弄鄧名。但身兼四省布政使的周培公,在制作了假賬本給崇明來人看后,卻把真賬本抄寫了一份秘送給川西。
“太有用了!”沒有周培公的幫助,鄧名不可能把東南督撫的藩庫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們沿江運輸?shù)奈镔Y用的都是周培公的船。除了這些一手資料外,周培公還不遺余力地幫鄧名偷偷打探各地的賦稅繳納情況:“沒有周布政使的賬冊,我至少要少賣三成的債券�!�
“鄧提督客氣了,我這也是自助�!敝芘喙⑿χ燕嚸脑掃了回去:“鄧提督不會讓我買債券了吧?”
“當然不會�!编嚸笮ζ饋恚骸俺侵苄中母是樵浮!�
“那我就心甘情愿地買一點兒好了,也省得那些老家伙們疑心�!敝芘喙p松地說道:“不過我有條件�!�
“愿聞其詳�!�
“我打算購買一筆大明戰(zhàn)爭債券,作為交換,我需要鄧提督幫我建立一支軍隊,就叫長江剿鄧總隊好了,由剿鄧總理衙門提供軍餉,訓(xùn)練經(jīng)費,武器統(tǒng)統(tǒng)從提督這里采購。”周培公說,東南督撫多半也會歡迎這個建議,一支四省聯(lián)軍既可以用來防備鄧名,也可以用來對付滿清,而且這支軍隊還是全新的,比清洗現(xiàn)有的綠營軍隊更簡單而且更安全。
“這支軍隊當然是掌握在周兄手里,對吧?”鄧名確認了一句。
“萬無一失�!敝芘喙θ菀琅f。
“沒問題�!眱蓚聰明人馬上就開始商議建軍的細節(jié)問題,這一談就一直談到太陽西沉。
“可惜四省的督撫自命不凡,卻不知道周兄才是黃雀在后啊�!闭堉芘喙策M晚餐的時候,鄧名恭維道。
“提督太謙虛了,有提督在,這個黃雀怎么輪得到我呢?”周培公說完后,二人又是齊聲大笑。
……
“中國實在是太富饒了�!毙≌樀娜毡臼箞F跟著鄧名的大軍一起沿江前行,在九江駐扎的時候,他忍不住發(fā)出了這樣的感慨。
在得知鄭成功的死訊后,日本使者雖然震驚,但還沒有太明顯的遲疑,依舊表示會在不威脅日本安全的情況下,繼續(xù)支持明軍對清廷作戰(zhàn),簡而言之就是繼續(xù)保持友好中立的態(tài)度——現(xiàn)在除了暹羅,沒有任何一個鄰國愿意在這場戰(zhàn)爭中站在明軍一邊。不過鄧名不敢引泰國兵入境,因為暹羅軍人在中國的土地上,軍紀也未必就能強于清軍。
但在得知了鄭成功和鄭經(jīng)的具體矛盾后,小宅生順就告訴鄧名,當這個消息傳回江戶后,恐怕德川幕府會改變對明軍的態(tài)度,因為鄭經(jīng)的行為不太符合日本人的家族觀念。鄧名以前就聽到小宅生順發(fā)出過中國實在太富饒的感慨,今天又聽到了一遍,忍不住就仔細詢問起其中的原因。
上次鄧名詢問的時候,小宅生順含糊其辭,只是表示鄭成功是德川幕府中的南海頂梁柱,他的逝世會讓幕府對明軍前途徹底喪失信心�,F(xiàn)在德川幕府對川軍還缺乏了解,所以小宅生順表示如果鄧名希望對日貿(mào)易順利的話,就需要幫助他們盡快返回日本,以增強幕府對明軍繼續(xù)抵抗的信心。
而今天鄧名舊話重提的時候,小宅生順想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話:“國姓爺去世其實并不是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甚至鄭經(jīng)奪取了藩主的位置在我們看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嗯,只要繼承人比前人更優(yōu)秀,家族很可能走上更光輝的大道�!�
“就好比武田信玄奪取了信虎的位置?”鄧名問道:“對吧,他爸是信虎對吧?”
“國公對敝國的歷史也有了解?”見一向以天朝自居的中國顯貴,居然會有興趣研究日本歷史,小宅生順的眼睛頓時也亮起來了,當初萬歷時,明軍同日本交戰(zhàn)數(shù)年,明朝內(nèi)閣還認為豐臣秀吉是想當日本國王。
“有一點�!编嚸Φ�,在這個時代的東亞,中國對周圍的藩國相當?shù)妮p視,當然也有交通的問題,比如更孤陋寡聞的緬甸人,居然在永歷避禍前還以為順治是朱明皇室的旁系,明清戰(zhàn)爭是自家人在爭奪皇位。
“正是,國公舉的例子很好�!毙≌橖c點頭:“敝國非常貧瘠,戰(zhàn)國時小大名……嗯,就是諸侯�!�
“我知道大名的意思�!编嚸B忙攔住了對方,表示不用仔細解釋。
“小大名有的都要自己去種地,家康公早年,手下的家老們在平時都要種種蘿卜,補貼家用,因此很多貴國看來不可理喻的事情在敝國是很正常的。比如父親昏庸,家臣就擁立少主奪取家業(yè),岳家衰落,女婿不是去幫一把大舅哥,而是立刻設(shè)法并吞�!�
“就好像織田信長�!编嚸⑿Φ�,他發(fā)現(xiàn)利用這點知識很容易博取日本使者的好感。
“不錯,不錯,國公見識廣博,真是聰明才智之士。”小宅生順明顯更加高興了:“因為大家都很窮,如果君主衰老了,撐不住家業(yè)了,就必須讓年輕有力的人來掌握,不然家族就會滅亡;如果岳家不行了,女婿不搶奪下來也會被別人拿走,至少這樣還是外孫的產(chǎn)業(yè)。中國有句話叫倉稟足,知禮儀。敝國沒有中國這樣富饒,經(jīng)不起混主的折騰,主君老朽了就得騰位置,家臣即使心里在流淚,也要義無反顧地把他流放。國姓爺是了不起的大英雄,但如果這次是因為國姓爺昏庸了,那部將支持鄭經(jīng)奪位沒什么了不起的,這也是一開始國公周圍的人都大罵逆子,而敝國人卻沒有什么反應(yīng)的原因�!�
“嗯,但后來你們改變了看法�!�
“是的,國姓爺?shù)淖龇ū謬苏J為沒有一點錯,培養(yǎng)一個繼承人很不容易,但鄭經(jīng)這次做的實在是大錯特錯,為了一個女子讓家臣離心,家族分裂,這是不可饒恕的罪過。國姓爺斷然讓他自裁,想必心里的苦痛也是無法用言語形容,但這是對家族最好的辦法。大明已經(jīng)很危急了,和國家的存亡相比,一個兒子根本不足掛齒。”小宅生順覺得,就是因為中國太富裕,所以對人更寬容,鄭經(jīng)身邊的人因此把忠誠、往日的恩義、感情或許還有一些個人私心放在了國家利益之上:“太多鄭家的人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jīng)站在了懸崖邊上,或許他們還認為做的很對,但和敝國的觀念卻是差距太大了。幕府的重臣肯定會斷定鄭家滅亡已經(jīng)成為定局,為了不觸怒韃子最好還是趕緊抽身�!�
鄧名輕嘆了一聲。
“不過這也未必就好,現(xiàn)在敝國太平了,我們的將軍打算大力推廣儒學(xué),教導(dǎo)日本人尊師、愛人和慈悲�!毙≌樢娻嚸坪跤行┎豢�,就急忙補充道:“只是鄭家,現(xiàn)在似乎還沒有到太平的時候。”
“多謝指教�!编嚸欢Y:“只是不知道今天貴使為什么有這種感慨,還決定直言相告�!�
“來的時候就覺得中國廣大得無邊無際,跟著國公從四川到江西這一路上,順風(fēng)順水,但走了這么久還沒有到大海。這次沿途能夠仔細地觀察風(fēng)物,果然土地肥沃、應(yīng)有盡有。國公的這些敵人,獻給國公的東西足夠讓敝國的大名滅亡一百次,但他們還覺得自己手里留有籌碼,而他們還確實真的有,因此鼓不起和國公拼死一戰(zhàn)的勇氣。要是放在敝國,貧瘠的大名肯定不敢坐山觀虎斗,指望鄰居先去和國公拼命自己在后面撿便宜,因為交這么多東西出來,不管后面怎么樣,自己已經(jīng)餓死了,所以一開始多半就會咬緊牙關(guān)和國公拼到底。至于和國公坦言——”小宅生順和身邊的同僚對望了一眼,嚴肅地答道:“國公堅韌,謹慎地使用手中的武力,該明白的時候明白,該糊涂的時候糊涂,雖然國姓爺不在了,但我們都相信國公能夠把大明維持下去,我們會讓幕府明白這一點,所以也沒有必要對國公隱瞞。”
第60節(jié)人心(上)
盤踞江南的蔣國柱的實力比張朝雄厚得多,雖然未必比得上兩省在手的張長庚,但因為距離四川較遠,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抵銷了鄧名軍力上的優(yōu)勢。因此在鄧名最初的判斷中,蔣國柱將會是此行最難解決的麻煩。不過鄧名最開始保守地估計會在湖廣和江西遇到有限的抵抗,所以明軍抵達江南時已經(jīng)受到損耗,還需要在后方部署兵力防備二張作亂。
可現(xiàn)在的情況比計劃要好得多,湖廣和江西不但沒有抵抗而且還互相陷害,導(dǎo)致明軍兵不血刃地抵達到江南邊境,因為沒有爆發(fā)沖突還拿到了保證金。鄧名更不需要在后方留下大量警戒部隊,參戰(zhàn)的夔東軍都和川軍一起東進——讓夔東軍留在后方很可能引起他們的不滿,還冒著和張長庚沖突的危險;而如果讓川軍留守又會大大削弱鄧名的力量。
“上次和虎帥下江南的景象,我至今仍歷歷在目�!币�(guī)模龐大的明軍艦隊駛過江西、江南邊境時,鄧名登上了李來亨的坐艦,好整以暇地和后者回憶起往事來。
“僅僅四年,長江上最強大的艦隊就在提督的麾下了�!崩顏砗嘁膊唤锌饋砹�。上次他率領(lǐng)軍隊前來時,還需要化妝成綠營掩人耳目,即使那時鄭成功已經(jīng)把東南清軍折騰得神魂不定,南京擁有的艦隊也不是李來亨手下那些民船能抗衡的:“提督那時已經(jīng)到南京了,而我還在安慶周圍東躲西藏,每次看到韃子的巨艦從我的船隊旁駛過的時候,即使只有幾艘,心也會砰砰地跳,生怕被他們識破身份�!�
那種印象十分深刻,即使過了好幾年李來亨也記得很清楚。而現(xiàn)在密布長江的龐大明軍艦隊就算是想化妝成清軍都做不到,因為誰都知道清廷根本沒有這樣一支艦隊了。李來亨、劉體純是最早趕來的;黨守素、馬騰云也在鄧名離開湖廣前追上了鄧名;而在九江停留時,王光興也乘船抵達——這次還是郝?lián)u旗留守襄陽,監(jiān)視張長庚和河南綠營,而賀珍生病了,所以漢水流域的明軍只派來了象征性的部隊。
當初制定計劃的時候,鄧名就敲定要等部隊完成集結(jié)后,再緊跟在銀行家們后面進入江南境內(nèi),讓這些入侵的金融尖兵能夠得到軍事后盾的貼身保護�,F(xiàn)在雖然比預(yù)料的情況要好,但鄧名也沒有必要改變計劃,銀行家一個個府縣走過去,推銷著戰(zhàn)爭債券;在一個府完成任務(wù)后,明軍就會動身跟上,以保證在銀行家跨過知府老爺?shù)拈T檻時,推銷對象能同時接到他轄地邊境上的軍情告急報告。
七百艘大小船只,裝載著三萬余名夔東軍、兩萬五千名帝國水陸官兵和兩萬兩千多名四川隨軍勞工。九萬人馬的規(guī)模比上次李星漢等人下江南的聲勢還要浩大。當鄧名的旗艦離開安慶府,在池州府下轄的東陵停泊下時,后衛(wèi)部隊仍在池州府的府城前等候,等著去巢湖聲援前往合肥推銷債券的銀行家的偏師返回。
銅陵的知縣在認購了他那份債券后喬裝打扮,來到鄧名的軍營中拜見,鄧名也慰勞一番,稱他上次貢獻的黃銅質(zhì)量很好,還特意讓一個三堵墻衛(wèi)士把頭上的黃銅頭盔摘下來給銅陵知縣過目。
此時太平府的知府也親自趕來拜見鄧名。雖然明軍還沒有離開廬州府,不過知府老爺覺得禮多人不怪,登門求見起碼落一個態(tài)度良好。知府出發(fā)前,來太平府推銷債券的銀行家還沒有到,但知府老爺也早就交代手下,一定要全力滿足四川銀行家們的各種要求,至于銀行家的起居待遇則參照退休尚書的標準。
雖然明軍再次入寇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全府,但太平府境內(nèi)并無絲毫恐慌情緒,不少小地主都笑逐顏開:“去年太平府就免五成稅了,今年又能免不少吧?這日子是一年比一年好了啊。”
府內(nèi)的道路上到處都是向江邊涌來的人群,其中還有不少寧國府的百姓,他們趕著大車,后面滿載著貨物——去年招待明軍過境的人都發(fā)財了,尤其是幾十萬百姓搬遷入川的時候,在江邊擺攤賣貨的人一個個都賺了個飽。聽說明軍又來到江南了,太平府的老百姓奔走相告,聞風(fēng)而來,一心想多賺點錢,打下過肥年的基礎(chǔ)。寧國府不靠江,但也不甘人后,不少人干脆帶著捕魚的家伙,打算在江邊好好做幾個月生意;還有一些人則是來買東西的,他們聽說每次明軍進入江南時都會運來大量貨物,絲綢、川繡、贛瓷的價格都只有家鄉(xiāng)的幾分之一。這種趕大集的機會可遇不可求,明年嫁女兒、娶媳婦就盯著這趟買賣呢。
有經(jīng)驗的太平府漁民則對這種蜂擁而上的行為不屑一顧,一個人私下評價道:“現(xiàn)在還不是最便宜的時候。去年川軍回師的時候,那才叫便宜呢,我一口氣就買了五條八成新的綠營軍褲,夠我穿好幾年了�!�
“才五條?”另外一個人說道:“我沒花幾個錢就買了十幾件綠營的號衣,親戚、鄰居分去了不少。剩下的都改成褂子了,縫縫補補穿到老都沒問題�!�
眼下明軍還沒有到,但長江邊已經(jīng)熱鬧非凡,甚至藝人也都吸引來了,唱戲的、玩雜耍的來了好幾撥�,F(xiàn)在清廷對東南的聚斂依舊嚴苛,四川其實也在吸金,所以地價在稍微回升一些后停止上漲,徘徊在每畝五兩銀子左右。如果能夠在江邊做一把紅火的生意,比一年在地里辛勞耕種的所得還要多。
只是這次明軍過境的時間不太好,五月份農(nóng)田里的事情很多,所以家里還要留下足夠的壯勞力。尤其是那些距離遙遠的人,一個勁地埋怨明軍怎么不挑七月份再來,還能順便打劫一下朝廷的運糧漕船——鄧名和漕運總督的協(xié)議普通老百姓當然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漕船上有銀子、有糧食、有布匹和其他江南土產(chǎn),明軍搶了不會都帶走,甩賣時百姓們還能買點便宜貨。
江邊的景象給太平府知府一種感覺,那就是他府城的廟會都沒有這么熱鬧過。
“朝廷要收拾人心啊�!被瘖y的知府不敢暴露身份,所以也只能在心里嘆息一聲:“總督大人,要收拾江南的人心啊。”
偷偷摸摸來到銅陵附近后,知府不用打聽就知道明軍離得不遠,因為這里的官道上已經(jīng)是人來人往,五月里這種現(xiàn)象是極為罕見的。長江上來往著小販的舢板,到處都是他們洪亮的叫賣聲。岸上說書的,打快板的,彈琴、唱曲的,應(yīng)有盡有。
知府老爺親眼看到食攤的攤主笑逐顏開地招待個幾個明軍裝束的顧客,高高興興地從他們手里接過那種稱為軍票的東西——知府對這東西并不陌生,從上次入侵江南開始,明軍就使用這種戰(zhàn)場紙幣,接受者可以持軍票向明軍兌換銀錢——甚至在明軍離開后,仍然有兌換工作在繼續(xù),據(jù)說是剿鄧總理衙門在負責這件事,這種說法還在衙門的胥吏口中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當然,剿鄧總理衙門對此矢口否認,要求東南各府的胥吏隊伍不信謠、不傳謠、不抹黑兄弟單位。謠言初起時,總理衙門就發(fā)過一份公文,正式否認了他們代兌明軍軍票,更主動否認剿鄧衙門會把軍票集中送去川西,從明軍手里兌換白銀以賺取手續(xù)費。蓄意傳播類似謠言的都是潛伏在清廷這邊的明軍細作;發(fā)這份公文的人在一個月后被剿鄧總理衙門經(jīng)內(nèi)部調(diào)查后解職逮捕,并宣布查明他就是潛伏在剿鄧總理衙門內(nèi)的明軍細作,這份造成極惡劣影響的公文被回收銷毀。
新的一份公文里再次對謠言予以否認,并稱即使剿鄧總理衙門真的回收明軍軍票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也是為了百姓著想,是衙門各級官吏在周布政使的感召下,主動捐出俸祿來幫助窮苦百姓彌補損失。第二封公文帶來的惡劣影響甚至更甚前者,得知此事后,太平府的知府都將信將疑起來。而布政使大人知曉后也是勃然大怒,他的左右手聞風(fēng)而動,迅速偵破此案,發(fā)現(xiàn)發(fā)出第二封公文的正是判處前一個明軍細作死刑的家伙,是一個潛伏更深的明軍細作。
就在第二個暴露的明軍細作和被他處死的同伙一樣被正法后,剿鄧總理衙門果斷改走東南督撫的上層路線,很快太平府就接到兩江總督衙門下達的公文,以后嚴禁在任何公文中提及“軍票”兩個字,否則一律以明軍細作論處。有小道消息說,這個禁令是周培公親自去向蔣國柱總督申請來的。
“去打山東吧!”那個剛接過明軍軍票的飯鋪老板熱情洋溢地向離去的明軍士兵揮手:“多帶點人回來,我做好吃的給你們�!�
“一定要去打山東啊�!辈簧侔傩斩几黄鹑氯�,用力地向明軍叫喊著。
在百姓的背后,一個清軍使者騎著快馬匆匆趕往南京,里面裝著一份給兩江總督的密告,其中一份是給朝廷的正式奏章——上下一心力保城池不失,眾志成城再創(chuàng)銅陵大捷。
第60節(jié)人心(下)
舟山,五月初甘輝、余新、萬禮就從臺灣逃到了這里,他們離開后鄭襲向鄭經(jīng)投降,被鄭經(jīng)遷移到了廈門居住。
雖然甘輝等人本想只身出逃,但追隨者還是不少,本部共計有船只二十艘,兵將五百余人,全都是甘輝等人的心腹,因為忠于主將或是害怕受到牽連而跟著逃來。南京之敗導(dǎo)致這三個人的勢力大減,不然跟著他們一起逃跑的人或許還會更多。除了這些延平藩的兵馬外,還有一萬多廣東漁民,都是周玉的手下,他們先是被甘輝解救到臺灣,甘輝出逃的時候,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自愿再次出海,跟著甘輝來到舟山。
逃來的鄭軍嫡系只有五百人,算上家屬也不過千余人,張煌言倒是安心不少。人數(shù)不是太多,舟山收留了他們也不算太大的事,鄭經(jīng)多半也會賣舟山一個面子,不至于窮追不舍,一定要張煌言把人交還,畢竟現(xiàn)在雙方還是并肩作戰(zhàn)的抗清盟友;如果甘輝他們帶來上百艘艦船,兩、三千精兵,鄭經(jīng)說不定就會擔心留下后患,堅持要舟山盡到同盟的義務(wù),向金廈移交叛逆了。
得知鄭成功去世后,張煌言傷心不已,在鄧名的前世,張煌言就為此喪失了斗志,解散了軍隊,決心以死殉國。不過現(xiàn)在張煌言雖然悲傷,但并沒有絕望,不但沒有解散軍隊,反倒積極籌劃如何把鄭成功先前的那副擔子也承擔起來。
鄭成功生前最主要作用就是牽制住了清廷部署在廣東、福建的重兵,現(xiàn)在金、廈既然還在明軍手中,鄭經(jīng)還在兩地駐扎著數(shù)萬人的軍隊、近千艘戰(zhàn)艦,那張煌言覺得閩粵的清軍重兵和耿、尚兩藩還不能東進或是北移——這個戰(zhàn)略負擔張煌言覺得暫時還不需要自己去接替承擔。
在暗暗松了口氣的時候,張煌言又想到了鄭成功的第二個作用,那就是控制海貿(mào),為明軍尋找軍費來源。在本月初,暫住在舟山的日本人尋找各種借口回國,這無疑是個不詳?shù)恼髡�;而本來客客氣氣想尋求合作的荷蘭人,也先后揚帆離港。他們當然不敢明說,但荷蘭人認為鄭成功去世后,巴達維亞議會多半會再次改變東亞的政策,重新傾向于與明軍開戰(zhàn)——他們猜得不錯,在鄧名的前世,在了解了最新的進展后,巴達維亞就決定和滿清合作,拒絕向明軍繳納海峽通行稅,并動用武力保衛(wèi)通航權(quán)、爭奪對日貿(mào)易權(quán)。隨著金、廈易手,明軍也確實失去了對海峽的控制,臺灣的收入轉(zhuǎn)而依賴屯墾收入。
張煌言雖然嗅到了危險的氣味,不過危險還沒有立刻變成現(xiàn)實,而且東南的形勢讓張煌言特別擔憂,因此也沒有時間仔細考慮海貿(mào)的問題。張煌言對控制航線和開展貿(mào)易的重視程度遠遠比不上鄭成功和鄧名,在張煌言看來,貿(mào)易只是在失去陸地根據(jù)地后不得已而為之的備用籌款方法罷了——就比如瓷器吧,如果不能把江西景德鎮(zhèn)控制在明軍手中,張煌言就感覺睡覺都不踏實。
雖然鄧名幾次率領(lǐng)川軍打到江南,但清廷在東南的官吏都覺得鄧名來一趟不容易,光是看看地圖就能知道四川是多么遙遠,而且還有周培公這樣的年輕將星成長起來——雖然大家都清楚周培公在面對鄧名時多半只能自保,但有這么一個宿敵在,鄧名總不能一點顧忌都沒有吧,說不定下一次他就被周培公成功伏擊了。對東南各省具有強大威懾力的人還是鄭成功,現(xiàn)在延平郡王去世了,張煌言覺得自己必要肩負起震懾江南清軍的任務(wù)了。
“保國公已經(jīng)進入江南了�!睆埢脱詫Ω瘦x說起他剛得到的這個情報時,滿臉都是興奮之色。
舟山的實力明顯不能和鄭成功相比,從三月底、四月初開始,東南清軍官府的態(tài)度變得越來越惡劣,對舟山、崇明的走私船只查抄變得越來越頻繁和肆無忌憚。孤掌難鳴的張煌言根本沒有報復(fù)的實力,只能被動地提高警惕,在舟山進行戒嚴的時候通知崇明的馬逢知多加小心。
見到舟山無力反擊后,東南官府的氣焰就更加囂張,無論是蔣國柱還是林啟龍,他們對手握數(shù)萬精兵和十幾萬大軍的鄧名和鄭成功畏之如虎,但面對舟山和崇明時,欺軟怕硬的面目就暴露無余。在南京多次蠻橫無理地撕毀條約,搜查搶奪舟山的貨船后,張煌言還給周培公去過信,提醒周培公休要欺人太甚。
不過周培公對舟山也是態(tài)度曖昧。后來淮安來了一個林啟龍的使者,帶來了漕運總督的口信,表示可以維持鄧名臨走時替崇明爭取到的河道通行權(quán),不過舟山方面必須提高稅費,而且有很多貨物都不可以走私,必須出售給漕運衙門,因為林啟龍打算進行壟斷。以后河道方面還會發(fā)布更多的專賣貨物名單,舟山必須嚴格遵守,否則林啟龍不能保證進入運河的崇明走私船的人員安全。蔣國柱雖然還沒有提出明確的要求,不過估計也會和林啟龍一樣對崇明敲詐勒索。張煌言若是不答應(yīng)他們的條件,鄧名托付給他的航運貿(mào)易恐怕立刻就要出大問題;而如果答應(yīng)的話,他又擔心東南清廷官府得寸進尺,甚至要明軍交還崇明——無論蔣國柱還是林啟龍,都不是什么信守諾言的君子。
四月底,鄧名東征至湖廣的消息傳遍江南后,林啟龍和蔣國柱就再沒提出過新的要求;五月初,先是崇明送來報告,馬逢知稱河道官兵和兩江官兵都停止了搜捕走私船的活動,還交還了早先被搶走的船只和人員;然后張煌言就聽說鄧名于上個月六日離開武昌,上個月底已經(jīng)兵臨九江的消息。
就在幾天前,林啟龍送來了幾顆人頭,其中一顆就是屬于上次趾高氣揚來舟山的那個漕運總督衙門的使者的。這次來送信的河道官兵對張煌言卑躬屈膝,稱被殺的這個家伙根本不是林總督的心腹,上次來舟山是假冒林啟龍的使者,意圖離間舟山、淮安之間的傳統(tǒng)友誼——火眼金睛的漕運總督已經(jīng)查明,這個家伙其實是清廷的細作,將其誅殺后,特意把首級送來舟山,就是為了打消張煌言的疑慮。漕運總督再次重申,他絕不會擅自修改與鄧名、張煌言達成的協(xié)議中的任何一條�?吹侥穷w人頭時,張煌言就懷疑鄧名更加靠近南京了,果然今日就收到了關(guān)于川軍的新消息。
“保國公已經(jīng)兵臨太平府,不日就可以再次進抵南京城下,是不是占領(lǐng)揚州、切斷漕運也只是在保國公一念之間�!睆埢脱杂謱Ω瘦x等人說道。
甘輝等人都拍手稱快,他們來舟山一個多月,目睹了東南清軍氣焰如同過山車一樣的變化。現(xiàn)在三人只恨手中的兵馬太少,完全幫不上張煌言的忙。
正在幾個人興高采烈之時,突然有傳令兵急匆匆地趕來,報告海面上發(fā)現(xiàn)了龐大的艦隊,這支艦隊從西南開來,十有**是鄭家的水師。這個消息讓張煌言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片刻后張煌言和甘輝等人都趕到了岸邊瞭望,果然見到密密麻麻的風(fēng)帆正向舟山這邊開來。
“看上去有一百條戰(zhàn)艦以上,加上小船恐怕有四、五百條。”張煌言知道這么龐大的海上艦隊只可能屬于鄭家所有,忍不住憂形于色。
“一人做事一人當。”甘輝想不到鄭經(jīng)真的會大舉出動,為了幾個逃難之人威脅盟友——寫信要人是一回事,而出兵討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過事到如今,他也不希望明軍之間兵戎相見:“張尚書把末將交出去吧,只要能保得我的手下平安就好�!�
說完甘輝就要拔劍自刎,卻被張煌言的衛(wèi)兵急忙抱住。此時大明兵部尚書的臉色已經(jīng)很難看了,他在甘輝逃來后就立刻派遣使者去金、廈,希望鄭經(jīng)寬大處理,不再追究這些人的叛逆之罪:反正也沒有幾個人,對鄭經(jīng)不構(gòu)成威脅,他們更沒有對抗鄭經(jīng)的打算。
“來了區(qū)區(qū)一、兩萬人,就想讓我拱手交人嗎?”張煌言冷冷地說了一聲。他估計鄭軍的人馬在三萬以上,既然對方是來興師問罪,那他們隨行的那么多小船和貨船,里面裝的肯定不會是家屬和貨物,而是頂盔貫甲的士兵。不過張煌言故意少說一些,以免舟山駐軍惶恐,即使一半人數(shù)也在舟山的實力之上:“世子有什么權(quán)利讓我交人?他還沒經(jīng)過朝廷同意繼承招討大將軍和王位呢。”
張煌言不顧甘輝等人的要求,下令舟山全軍備戰(zhàn)。舟山方面不會主動挑起戰(zhàn)斗,但如果閩軍想搶人,那舟山軍也不會袖手旁觀。
包括逃難來的廣東周玉等人,也都緊張地拿起武器,全神貫注地盯著靠近舟山的延平藩艦隊。
很快,就有一艘戰(zhàn)艦離開縱隊,全速向沈家門港口駛來。沈家門港是和廈門港一樣可以允許大船直接靠岸的避風(fēng)良港,張煌言的指揮部也設(shè)在此處。
看到只有一條戰(zhàn)艦靠攏過來,彎弓搭箭的舟山軍面面相覷,不知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不過張煌言倒是心里明白,估計這是對方的談判使者來了,所謂先禮后兵,如果談不妥條件,那就只有兵戎相見了。張煌言命令手下都把兵器先放下,他帶著幾個衛(wèi)兵走上去迎向岸邊,而甘輝等三人也跟在張煌言的背后。
不過從船上跳下來的并不是想象中的使者,而是清一色的鄭家子弟,而且他們也沒有像張煌言一樣全身披掛。第一個跳下船的人還朝著甘輝他們大叫道:“甘提督,余將軍,萬將軍,你們果然在這里,我也來找你們了!”
大喊大叫的人名叫鄭瓚緒,甘輝見狀急忙迎上前去,行禮問好:“少侯爺�!�
鄭瓚緒是鄭泰之子,其父鄭泰作為鄭成功的堂兄,長期出任閩軍的戶官,不但頗有經(jīng)理貿(mào)易的才干,還有不錯的軍略。上次廈門大戰(zhàn)時,鄭成功就把三分之一的艦隊交給鄭泰統(tǒng)帥,在關(guān)鍵時刻截斷了清軍的退路。以前鄭成功親自坐鎮(zhèn)廈門,就讓鄭泰把大營設(shè)在金門,遠征臺灣的時候,鄭泰被鄭成功留在后方輔佐鄭經(jīng),防御清軍,也是實際上的金、廈統(tǒng)帥。
鄭成功、鄭經(jīng)父子發(fā)生沖突時,金、廈軍心浮動,鄭經(jīng)懇求伯父鄭泰救命。最后鄭泰出面穩(wěn)固了金、廈軍心,并以堂兄的名義給鄭成功寫信,要求他饒恕鄭經(jīng)一次。對鄭家來說,鄭泰既是德高望重的重臣,也是鄭經(jīng)的恩人。在鄭經(jīng)出兵攻擊臺灣鄭襲時,鄭泰依舊呆在金門,以確保這片鄭成功苦心經(jīng)營十余年的根據(jù)地不至于遭到清軍的偷襲。
而在鄭襲投降后,鄭經(jīng)先把鄭襲送回金門交給鄭泰看管,然后就親自趕回廈門,宣布要把金、廈的全權(quán)都交給鄭泰負責。在鄭泰奉命到廈門辦理交接時,鄭經(jīng)突然發(fā)難,把鄭泰抓起來,給鄭泰扣的罪名就是打算擁立鄭襲背叛自己。當夜鄭泰身亡,鄭經(jīng)對外宣布他是畏罪自殺。趁著鄭泰的部下陷入混亂的時候,鄭經(jīng)開始大肆搜捕,聲稱有眾多參與叛亂的密謀分子。
因為鄭經(jīng)自稱是回廈門辦理交接的,所以沒有帶太多部隊。鄭瓚緒不肯束手待斃,就帶著金門的駐軍出逃。趁著鄭經(jīng)正在廈門彈壓,鄭瓚緒就把金門的一萬多駐軍,以及他們的家屬都裝上了船。在鄧名的前世,鄭瓚緒是跑去向福建清廷的李率泰、施瑯投降,而這次因為舟山還在明軍手中,他們就逃亡來張煌言這里。
緊跟在鄭瓚緒背后的則是鄭襲,見到甘輝等人后,鄭襲也是后怕不已。
“鄭經(jīng)害了建平候(鄭泰),借口是建平候要擁立我作亂……”鄭泰一直是鄭經(jīng)的堅強后盾,鄭襲本人是鄭經(jīng)送到金門交給鄭泰的,不過并不妨礙鄭經(jīng)用此做殺害鄭泰的罪名:“在廈門大肆捕殺建平侯的部下時,處死他們的罪名都是和我密謀做亂,要是我再被抓住,如何能活命?”
聽鄭瓚緒和鄭襲說明了前因后果后,張煌言急忙帶他們?nèi)I地休息,同時接引逃難的金門明軍登陸。這一萬多官兵和數(shù)萬軍屬都是驚弓之鳥,匆匆從金門逃離后一路向著舟山狂奔,到此才算是驚魂稍定。
……
當夜,廈門,又是一支艦隊如離弦之箭,匆匆逃離廈門港。背后的廈門港火光沖天,占領(lǐng)港口的鄭經(jīng)部下見到“敵人”已經(jīng)落海而逃,立刻縱火燒毀了來不及開走的大部分戰(zhàn)艦,還指著夜色中的艦隊破口大罵。
“陳將軍,我們?nèi)ツ睦铮俊?br />
逃到海上,艦隊的旗艦上,一個滿臉黑灰的偏將大口地喘著粗氣,向他的統(tǒng)帥詢問道。
被問到的將領(lǐng)正是鄭成功的右虎衛(wèi)陳蟒。
在廈門海大捷中,陳蟒拒絕服從陳鵬的投降命令,親自率領(lǐng)一百余人向領(lǐng)著兩萬人登陸的施瑯發(fā)起沖鋒,并把施瑯趕下了大海。大捷之后,鄭成功提拔陳蟒為右虎衛(wèi)提督,左右虎衛(wèi)在鄭成功出征時就是藩主的貼身衛(wèi)隊,地位類似鄧名的三堵墻、游騎兵,只不過編制更大。鄭成功進攻臺灣時帶走了左虎衛(wèi),陳蟒奉命帶領(lǐng)右虎衛(wèi)鎮(zhèn)守廈門,相當于廈門衛(wèi)戍司令官。
鄭經(jīng)在搜捕殺害了鄭泰的部下后,開始進一步清洗,那些在之前父子之爭中沒有無條件站在他一邊的鄭家舊臣陸續(xù)遭殃。鄭經(jīng)先是派部隊對陳蟒的軍隊進行監(jiān)視,然后就命令陳蟒去拜見他。但陳蟒已經(jīng)知道了鄭泰部下的遭遇,不肯束手待斃,居然抗拒命令,率領(lǐng)右虎衛(wèi)公開叛變。
陳蟒突襲占領(lǐng)了廈門港口,還有許多明軍將領(lǐng)聞訊帶兵前來和陳蟒會師,肩并肩地對抗鄭經(jīng)的軍隊,很快叛軍就超過兩萬人。見叛軍勢大,鄭經(jīng)也沒有立刻展開鎮(zhèn)壓,而是派人來勸降。
陳蟒等人一邊和鄭經(jīng)討價還價,一邊偷偷準備糧草、淡水,今夜就趁黑逃出廈門,臨走時還把港口的設(shè)施盡數(shù)點燃。
“去舟山�!标愹谔幼咔�,已經(jīng)和其他叛逃者商議妥當,在金門海域外完成了集結(jié),然后揚起風(fēng)帆向舟山而去。
在鄧名前世,走投無路的陳蟒在閩海盤旋了數(shù)日后,向曾經(jīng)被他打得落海而逃的手下敗將施瑯投降。至此鄭成功十年生聚、從四省召集來的豪杰壯士,一大半都帶著船只和家人投降了清廷,讓福建清軍不費吹灰之力之就得到了和鄭經(jīng)勢均力敵的水師。本來因為黃梧禁海令而雙手空空的李率泰、施瑯,靠著這幾萬投奔過來的鄭家兵馬,輕而易舉地拿下了鄭成功時代固若金湯的金門,不過對于鄭成功經(jīng)營近二十年的大本營廈門,李率泰、施瑯依舊不敢輕言進攻。
而鄭經(jīng)此時也把廈門折騰得人心四散,每日每夜都有明軍浮海投奔清軍,見狀鄭經(jīng)失去了抵抗的斗志,下令全軍放棄廈門出逃臺灣。鄭經(jīng)從臺灣返回廈門謀殺鄭泰的初衷就是統(tǒng)一事權(quán),建立自己的無上權(quán)威。而他也確實達到了這一目的,代價就是把他父親留下的精兵強將,成百上千的戰(zhàn)艦以及苦心經(jīng)營的金、廈全部拱手送給清廷,并失去了臺灣海峽的絕對控制權(quán),還有鄭泰這個鄭家海貿(mào)的總負責人,以及絕大部分由鄭泰掌管的在大陸、日本、呂宋的合作伙伴。
……
這時,在廬州府,鄧名也接受了江南各地官員的私下問候,以及這些清廷官員對明軍武功的祝福。
在款待這些官員的時候,鄧名寫好了給蔣國柱和林啟龍的親筆信,兩封信的內(nèi)容完全一樣:“漢將軍名,帶戰(zhàn)艦七百、九萬大軍下江南,其中披甲四萬�!�
“就這么一句?”任堂吃驚地問道,他見到鄧名寫信時,就興致勃勃地湊過來想發(fā)揮一下自己在文學(xué)上的優(yōu)勢。明軍已經(jīng)得知東南官府近來對舟山軍的態(tài)度發(fā)生不少變化,任堂打算在信中痛斥蔣國柱他們居心叵測、背信棄義,在寫檄文這方面,任堂自信能比鄧名強不少。
“對,就這么一句。嗯,字不多,這已經(jīng)多了。”鄧名把兩封信——或者說兩個字條團起來扔到一邊,重新鋪開紙,再次提筆寫下:“披甲四萬�!�
“好了�!编嚸趦煞庑拍┒际鹕献约旱男彰种刂氐匕聪伦约旱挠⌒�,命令把這兩封信立刻送去南京和淮安。
鄧名對任堂解釋道:“蔣總督和林總督就是兩個文盲,其它的字都不認識,就認識‘披甲’這兩個字。上次我和他們簽協(xié)議,字寫得太多了,超過他們識字能力和理解能力了,所以我不責怪他們。這次我的信簡單明了,他們倆一定能看得懂�!�
(本章完)
第七章還君明珠雙淚垂
第01節(jié)精明(上)
鄧名明確表示過他不希望商業(yè)銀行在境外貿(mào)易時進行惡性競爭,所以各家銀行在推銷債券的路上都奉行先到先得的非競爭策略。不過漕運總督衙門和兩江總督衙門是油水很大的兩個債券潛在買家,因此銀行家們都不同意讓任何一家獨占。鄧名也不能繼續(xù)支持獨占權(quán),否則就不會有人在府縣積極推銷了,而是一窩蜂地向淮安或南京跑。
因此銀行家們在鄧名面前達成協(xié)議,分享淮安和南京的債券代售利潤,每個銀行的代表都在合同上鄭重地簽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抽簽以決定參加淮安組或是南京組。銀行家們首先按部就班地在各個府縣繼續(xù)推銷債券,然后分別在南京和揚州集合,一齊去拜見兩江總督蔣國柱,或是組團乘船前往淮安。
根據(jù)熊蘭的估算,淮安的購買力還要超過南京兩成,所以留在長江南岸的這批銀行家是人數(shù)較少的一組。于佑明、馮子銘都抽到了南京簽,他們在南京附近等了幾天,終于全組到齊,大家就一起趕往兩江總督衙門,投上名帖求見。
這時上游的報告已經(jīng)大量送到兩江總督衙門,蔣國柱看完以后,忍不住在心腹面前大罵張長庚和張朝無恥:“我們四省聯(lián)合,那是何等的聲勢?只要張長庚你稍微硬氣一點兒,鄧名又怎么能如此輕易地勒索我們?”
現(xiàn)在蔣國柱和林啟龍對長江貿(mào)易的重要性都有越來越深刻的認識,兩人都斷定這是鄧名的大動脈,忍不住幻想能夠拿把刀子在邊上比劃兩下,迫使鄧名分給他們更多的好處。鄭成功在世的時候,兩人實在鼓不起同時挑戰(zhàn)鄭成功和鄧名的勇氣,由于高郵湖之戰(zhàn)的內(nèi)幕,他們對清廷也得防一手,這就讓他們底氣更加不足。
而鄭成功去世后,蔣國柱認為后顧無憂,只要張長庚和張朝隨便哪個稍微硬氣些,就能為自己爭取很長的時間,到時候無論是在湖廣、江西背后擂鼓助威,還是和鄧名達成新的互助協(xié)議,蔣國柱都可以立于不敗之地。得知張長庚和張朝都不做任何抵抗,答應(yīng)了鄧名的一切要求后,蔣國柱恨恨地把報告擲于地上:“兩個無膽鼠輩,你們就心甘情愿被鄧名奴役一輩子嗎?你們就一點勇氣都沒有嗎?”
蔣國柱收到的報告居然很多都是明軍提供的。因為張長庚和張朝滿心希望蔣國柱和鄧名血拼一場,好給他們爭取更有利的談判地位,但這并不符合鄧名的利益,所以明軍在進入江南后,就給剿鄧總理衙門提供了大量的真實情報。在周培公的合作下,蔣國柱對上游的局勢稱得上是了如指掌,張長庚和張朝送過來的海量煙幕彈都被兩江總督輕易識破,沒能發(fā)揮絲毫作用。
“看見老虎下山吃人了,不想著聯(lián)合自救,就知道和隊友賽跑,我怎么會遇上這么一群鼠目寸光的同僚呢?”蔣國柱越說越生氣,把桌子拍得震天響。
“總督大人息怒。”梁化鳳生怕蔣國柱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決定來,急忙勸解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鄧名實在是欺人太甚,”蔣國柱憤憤地把昨天才收到的一封信拋給梁化鳳:“這是才送到的鄧名親筆信,你看看把,簡直是視本官如無物,奇恥大辱啊�!�
“披甲四萬。”梁化鳳低聲念道,他把這句話翻來覆去地念了幾遍,再對蔣國柱開口的時候聲音都微微顫抖了:“總督大人,鄧提督重諾守信,他說有四萬披甲,那就一定有四萬人,絕對不會少啊�!�
“本官豈能不知!”蔣國柱沒好氣地說道。鄭成功生聚十年,南京一戰(zhàn)才帶來了三萬戰(zhàn)兵,而鄧名才在四川經(jīng)營四年,就有了四萬披甲。雖然其中肯定有一部分是夔東兵,但川軍怎么也得有一半,這種膨脹速度讓蔣國柱心驚不已——去年看到川軍自己就能湊出五萬軍隊遠征,已經(jīng)把蔣國柱嚇得夠嗆了。遠征結(jié)束后,川軍還搬遷了幾十萬百姓回去。蔣國柱派人仔細打探過明軍的行動,發(fā)現(xiàn)他們極為重視移民的沿途生活條件,和滿清當年入關(guān)掠奪人口時完全不同。途徑江南的時候,還不惜代價地大量購買食物、被服,耗費極為巨大。
明軍走后,蔣國柱和梁化鳳彈冠相慶,都認為明軍如此浪費財力,數(shù)年內(nèi)休想再次東征威脅江南,這種判斷也是他們敢于勒索舟山的原因之一。自從鄭成功去世后,蔣國柱和林啟龍二人每天都在琢磨如何把崇明拿回來,和鄧名共享海貿(mào)之利。
“看著鄧名縱橫長江,湖廣、江西數(shù)省官吏,就沒有一個人敢于站出來嗎?”蔣國柱越說越是悲憤:“一頭幼虎而已,大家一擁而上,就是赤手空拳也打死它了�,F(xiàn)在人人都跑,遲早會把老虎喂肥,最后大家都是虎口亡魂。這么簡單的道理,就是三歲小兒也能明白,張長庚、張朝他們怎么就能糊涂到這種地步呢?”
這時衛(wèi)兵把名帖送了進來,蔣國柱掃了一眼,更是勃然大怒:“四川佬實在是太囂張了,他們欺負了湖廣、江西那些軟骨頭以后,又像蝗蟲過境一般地勒索我們的府縣,現(xiàn)在居然敢找到本官的衙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