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勞師動眾,還損失慘重,李國英覺得應(yīng)該將重慶放棄。但高明瞻卻不這么想,首先他是四川巡撫,如果李國英退回保寧并且親自坐鎮(zhèn),那高明瞻的職務(wù)還有何價值?若是重慶不丟,朝廷那邊說不定還能糊弄一番,就算朝廷知道這又是一場慘敗,但為了維持威勢也會考慮從輕處理,甚至幫助重慶掩蓋損失;反過來,假如重慶丟失,那就是幾年來清軍首次大規(guī)模戰(zhàn)略收縮,足以讓天下側(cè)目。到時候朝廷不但不能掩蓋,反倒很可能會為了振作人心而追究責任。
之前鄧名兵臨城下的時候,高明瞻還覺得有機會把責任推給李國英,自己可能靠獨守孤城混過去。但現(xiàn)在李國英平安無恙還重新掌握了內(nèi)外大權(quán),高明瞻就是想推卸責任或是宣傳自己的功績也隔了一層——怎么看,高明瞻這個可有可無的四川巡撫都是當替罪羊的大熱門,就是李國英都未必肯保他。
高明瞻雖然嘴上沒有明說,但李國英也能猜到他擔心會被問罪。
無論孫思克怎么胡來,他在朝中有靠山,都不可能承擔罪責,李國英也不會說他什么壞話。而高明瞻這次表現(xiàn)得非常出色,稱得上是力挽狂瀾,李國英覺得如果高明瞻倒霉那實在太不公平了,更不用說這還是個對他忠心耿耿的老部下。
因此一時間李國英也有些遲疑不決,擱在以往,他既然決心撤退就不會因為高明瞻的勸阻而動搖,但現(xiàn)在他還是不能不考慮這個保衛(wèi)重慶的大功臣的感情和利益。
第05節(jié)重整(下)
就在李國英考慮寫奏章和重慶的問題時,周開荒帶著李嗣業(yè)抵達了奉節(jié)。雖然李定國給李嗣業(yè)的命令是直接去奉節(jié),但敘州一帶的發(fā)展大大出乎晉王的預料,李嗣業(yè)到了嘉定州后消息很快就傳到敘州,他到敘州補給、換馬,見到了正在商議特別稅的鄧名。
對于保國公和左都督的任命,鄧名欣然接受下來,在他看來這就是之前與李定國協(xié)議的一部分,接受晉王幫他取得的爵位和職銜也是兩人約定好的事。而正好鄧名還需要向奉節(jié)的文安之和委員會報告此戰(zhàn)的經(jīng)過,就讓負責此事的周開荒帶著李嗣業(yè)一行乘船東進。
之前文安之已經(jīng)聽說重慶、萬縣之間爆發(fā)大戰(zhàn),不過具體情況還不是很了解,見到周開荒這位鄧名手下的大將前來報告,文安之就知道此戰(zhàn)的規(guī)模必定不��;而李嗣業(yè)是親王世子,身份地位更是非同小可,文安之料到他定然帶來了重要的情報。
聽說是晉王給鄧名請求的爵位后,文安之不動聲色,心里卻在暗暗嘀咕:“這小子又想干什么?難道他轉(zhuǎn)性了,不覬覦大位了嗎?”
更讓文安之吃驚的是這個國公,還有不追封三代的特別說明,李嗣業(yè)表情復雜地把圣旨交給文安之后,老督師的臉上不動聲色,但心里卻是陣陣驚濤駭浪。文安之和鄧名的閱歷是完全不同的,雖然文安之在科學、地理上的知識不能和鄧名相比,也沒有吃過那么多種好東西,但他可不會天真地以為這爵位很正�!嚸麑粑徊⒉辉趺纯粗兀P(guān)心的只是協(xié)議和同盟的穩(wěn)固。
“保國公知道此事了?”文安之沒有發(fā)表看法,而是問李嗣業(yè)是否已經(jīng)通知了鄧名。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文安之又追問道:“保國公領(lǐng)旨謝恩了嗎?”
“是的�!崩钏脴I(yè)答道。得知永歷給的是國公后,鄧名的手下將領(lǐng)有些不滿,覺得好像低了些,但鄧名卻毫不在乎,高高興興地領(lǐng)受了。
“那就好。”文安之不打算節(jié)外生枝,他承認自己已經(jīng)越來越看不懂鄧名了。而且現(xiàn)在文安之的精力每況愈下,比三年前大有不如,經(jīng)常性的忘事。文安之凝神揣摩了片刻,就感到精力不濟,已經(jīng)無法深入思考了:“晉世子休息兩天,然后老夫就把委員會的使者們引見給你�!�
雖然文安之有些疲勞,不過鄧名戰(zhàn)勝的消息他還是很愿意聽的,李嗣業(yè)走后就詳細詢問起了周開荒。
“這次去打重慶又是為何?”文安之開門見山地問道“別說什么去收復土地,鄧名肯定不是為這個去的,說吧,又是賣什么貨去了?”
“督師明見,左都督他本想去割李國英的稻子……”
“我就知道�!蔽陌仓吡艘宦�,擺擺手示意周開荒繼續(xù)往下講。
……
現(xiàn)在保衛(wèi)奉節(jié)、云陽的部隊是鄧名留下來的,和袁宗第手中的主力營同出一脈,都是萬縣之戰(zhàn)的骨干,人數(shù)有一千多。這批軍隊的軍官都是鄧名提拔的,士兵對鄧名也心懷崇敬,武器補給更是鄧名通過一次次下江南給奉節(jié)送來的。
聽周開荒講述過戰(zhàn)役經(jīng)過后,文安之開心了一番,然后就告訴周開荒,他現(xiàn)在精力比去年更差,已經(jīng)難以處理繁瑣的內(nèi)政軍務(wù),更不用說鄧名剛剛又把委員會這一攤子事交給了他。文安之讓周開荒回去和鄧名說,派一些得力干將來奉節(jié)幫助他打理軍隊,最好是仿效成都的軍制,把這些曾經(jīng)追隨鄧名征戰(zhàn)的人也變成常備軍。
周開荒安慰了文安之半天,稱督師老當益壯,每次來奉節(jié)時都覺得文安之精神矍鑠、遠勝以往,文安之但笑不語,最后還是堅持要周開荒把他的要求轉(zhuǎn)告鄧名。
“督師放心,末將一定帶到�!彪m然鄧名給周開荒他們的軍銜依舊是校官,不過他們都自認為是將領(lǐng),而且友軍和敵軍也都是這么看待他們的。
“每次聽你們說到成都,都覺得很好,不過始終沒有時間去親眼看看,唉,我這把老骨頭,也經(jīng)不起顛簸了啊�!蔽陌仓稚鲆恍└锌骸耙皇沁@個委員會拖著,老夫本來琢磨著怎么也要去成都走一趟�!�
“督師若是親臨都府,左都督和全體軍民,一定欣喜非常�!敝荛_荒急忙說道。
“欣喜固然是有的,不過鄧名心里恐怕也會有些緊張吧,雖然他支支吾吾,但老夫知道他肯定在那里鼓搗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老夫不聾不瞎,也不是什么風聲都沒聽到過�!蔽陌仓呛切Φ�,接著又搖了搖頭:“再說吧,圣上要老夫建府奉節(jié),沒有圣上和內(nèi)閣的旨意,老夫就要為朝廷鎮(zhèn)守奉節(jié)。而且……而且這里距離夷陵也比較近啊�!�
“督師何出此言�。俊敝荛_荒急忙表示反對。
“八十老翁,還有什么可忌諱的?我在夷陵的吉穴也早就選好了�!蔽陌仓灰詾槿坏匦πΓ骸拔业娜齻犬兒,現(xiàn)在都在圣上身邊,要是到時候連個披麻戴孝的人都沒有,可真是傷心啊。”
“末將愿意代替……”周開荒口不擇言,接著馬上意識到這種話根本不能順著說,一下子噎住了。
“沒事,他們輔佐天子是正事。”文安之臉色一肅,片刻后又緩緩說道:“將來還要左都督幫忙看顧呢�!�
……
九月十五日,敘州。
重慶戰(zhàn)后,鄧名的行營一直設(shè)在這里,除了不斷與議會溝通外,鄧名帶著軍隊駐扎敘州也能幫助袁象更好地度過最初的混亂期,畢竟這次接受的俘虜超過了敘州的原人口。
同時鄧名還在進行著再次遠征江南的準備工作。周培公約他議事、兩江需要震懾、禁海令需要利用,而且崇明島的運轉(zhuǎn)情況也要視察——去江南是必然之舉,問題只是什么時候出發(fā)。
這個看起來板上釘釘?shù)男袆釉诮裉煸獾搅颂魬?zhàn),從昆明緊急趕來的使者帶來了朝廷遇險的報告,鄧名身邊的將領(lǐng)們無不面上變色。
“文督師……”鄧名在最初的震驚過后,吐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督師的三個兒子都在緬甸吧?”
為了顯示對文安之的恩寵,永歷把他的兒子都提拔為自己的隨侍官,他們都是書生,所以不在晉王軍中而是跟著內(nèi)閣一起行動。
“是的�!壁w天霸鄭重地答道。
“可有他們的消息?”鄧名問李定國的使者。
使者搖搖頭,逃回來的只有幾個御林軍,永歷的侍從集團和內(nèi)閣一起失陷了。
“奉節(jié)那邊,先不要去說�!编嚸伎剂似�,覺得這么大的事肯定瞞不了太久,就對使者說道:“你要幫我一個忙,就說督師的兒子都平安回來了,現(xiàn)在正在昆明輔佐晉王�!�
“遵命,國公�!�
文安之已經(jīng)八十了,鄧名覺得這種善意的謊言必須要說,接著他和周圍的心腹軍官們商討了一陣形勢,基本接受了李定國的推測,那就是莽白打算倒向清廷一邊了,而且想用永歷君臣攜帶去的財務(wù)收買人心。
“江南我沒法去了,我還要去一趟昆明。這次我真的要帶幾千甲士去了�!编嚸麤]有思考太久,就傳令整頓兵馬:“正好我們的糧草也湊齊了,我?guī)?zhàn)兵,七千民夫去昆明。不,這七千人不算民夫,肯跟我去昆明的,一律都給軍人身份�!�
雖然沿途有馮雙禮協(xié)助,但離開了川西,明軍失去了最大的水上優(yōu)勢,動員一萬軍隊去昆明也會是不小的負擔,需要消耗很多的糧食。
“左都督。”沉默了片刻后,穆譚率先發(fā)言:“深入莫測之蠻荒,此戰(zhàn)恐怕沒有錢賺�!�
“是啊,左都督,”現(xiàn)在已經(jīng)隱隱以帝**人自詡的任堂也附和道。在他看來,鄧名此舉雖然很附和道德,為了文安之以前的恩情,鄧名不能對他的兒子們不聞不問,但向江南進軍是川西各界的共識,無數(shù)的人為了這次出征拼命工作,做了大量的準備,現(xiàn)在鄧名一句話就把戰(zhàn)略方向完全調(diào)轉(zhuǎn)了:“提督不可感情用事。”
看了李星漢一會兒,鄧名發(fā)現(xiàn)他也有不贊同之色,最后只得把目光投向趙天霸:“趙兄怎么看?”
“我跟著提督一起去,”趙天霸話一出口,另外三個人臉上就有不豫之色,覺得趙天霸同樣是感情用事,為了和李定國的舊情而把川西集團的大計擱在一邊:“不過我覺得提督少帶點人去也可以,不足的可以讓慶陽王補充些�!�
“你為什么贊同?”鄧名緊盯著趙天霸的雙眼。
“圣上是天下的共主,不管眾人心里有什么不敢明說的話,但天下再也經(jīng)不起一場唐桂、唐魯之爭了。如果圣上有什么閃失,就一定會有紛爭,我們不爭別人也要爭。我們未必能活著看到爭出來結(jié)果,而如果爭不出來,嘿嘿,在天下人眼里我們就都成了沒有名分的流寇了�!壁w天霸笑了一笑:“我覺得提督這不是感情用事,而是當然之舉,而且也要讓慶陽王一起出兵勤王。”
“趙兄知我肺腑。”鄧名由衷地稱贊道。
第06節(jié)密議(上)
“重慶經(jīng)過這一仗應(yīng)該暫時無法發(fā)動進攻了,我們有一點閑暇,”鄧名對手下們說道,無論如何,清軍想要征集幾萬輔兵也不是輕易能夠做到的。通過對俘虜?shù)膶弳�,已�?jīng)知道清軍這次動員是從年初開始的,而且有北京劃撥的大批資源。等李國英把戰(zhàn)敗的消息匯報上去,就算清廷再次派遣部隊、撥給物資,也要等很久以后了:“冬天黃河會上凍,在明年年初之前李國英不會再威脅我們了。”
鄧名下令兩千常備軍立刻出發(fā),而征召兵也沒有盡數(shù)解散,有很多成都的士兵因為此戰(zhàn)沒有機會成親,感到非常的不甘心,鄧名就宣布如果他們愿意,就暫時充任一段時間輔兵,幫助攜帶盔甲和物資。
聽說要出兵云南、緬甸后,征召兵們猶豫了一下,有六千人響應(yīng)鄧名的號召,愿意只攜帶武器而不是盔甲出發(fā)。雖然士兵們都指望著去湖廣、江南,但鄧名都走了,他們估計湖廣也去不成了,討不到江南的姑娘做媳婦,就琢磨著去云南說門親事。
不過,有不少士兵紛紛要求鄧名做出保證,這次征戰(zhàn)結(jié)束后一定要全力幫他們解決終身大事。鄧名知道現(xiàn)在這是川西同秀才們最急迫的要求,就當眾宣布一定會給大家安排,為此鄧名又帶上了庫存的一些銀兩。他不知道云南那邊對金銀的需求如何,思來想去,為了能夠?qū)嵺`諾言,他下令多帶一些糧食,或許云南的百姓更愿意接受這種聘禮在這個時代,糧食同樣是財富,只是運輸起來比金銀困難得多。
明軍士兵高高興興地出發(fā)了,聽說這些糧食是預備給他們做聘禮用的,士兵們看著那些沉重的車輛就感到親切。八千明軍浩浩蕩蕩地出發(fā)前往嘉定州,然后直奔昆明。
……
半個月前,從忠縣逃回的清軍就盡數(shù)抵達了重慶,山西綠營一打聽,得知王明德的人一個也沒有回來云氏傳奇全文。
“王帥是全軍覆滅了啊。”雖然是預料中的結(jié)果,但山西綠營還是感到很難過,畢竟他們還抱著萬一的想法。
不少人就向李國英要求祭奠此戰(zhàn)死難的將士,除了王明德他們外,還有那些失蹤在荒山野嶺的山西同袍。此外,山西人都認為應(yīng)該為犧牲的官兵向朝廷討要撫恤。
聽說這個要求后,張勇冷笑一聲,一句話也不說,等著看李國英如何收場。而川陜總督也非常尷尬,他表示現(xiàn)在敵情不明,還是等探察仔細后再說,而且山西綠營那些走丟了的士兵們,過些天也可能回來一些。
李國英和張勇都知道王明德那伙人的打算,但他們總不能公然說出來,不然將來朝廷就會知道他們兩個事先都知道。李國英離開前和王明德他們談過,知道他們肯定會和鄧名議和,而他打算裝不知道,無論王明德將來把突圍過程說得多么驚險,李國英都會原封不動地報告上去。
見李國英對忠誠的手下如此薄情,山西人都有些不解,就算將來能逃回來幾個,這撫恤金也是錢啊,難道川陜總督和錢有仇么?
派人去探察忠縣情況是不可能的,現(xiàn)在江面上雖然沒有了川西明軍水師的主力,可明軍依舊牢牢地控制著江面。而且袁宗第已經(jīng)在水師的掩護下在東面部署了一些警戒線,最遠的哨所一直建立在銅鑼峽上。既然明軍已經(jīng)封鎖了去忠縣的道路,看起來王明德他們更是兇多吉少。
李國英找各種借口拖了半個月,到最后他也開始狐疑起來。按說王明德和鄧名做交易,拿到了船只應(yīng)該很快就能回來,就算李國英返回重慶的時候看到王明德先回來了他都不會感到太奇怪�?涩F(xiàn)在一個月都過去了,忠縣那邊依舊音訊全無。
“難道議和失敗了?王明德他們被鄧名殲滅了?”李國英不禁緊張起來,忠縣那邊的大營里還有兩百駐防八旗呢。
隨著時間推移,不但李國英,連最恨王明德的張勇也開始疑神疑鬼,陜西提督私下里去和川陜總督商議,覺得說不定王明德他們真的遇難了。
“總督大人和末將都認定鄧名會守信用,但要是他這次不守信用了怎么辦?七萬大軍,鄧名這賊說不定就毀約,偷襲了毫無防備的王總兵他們�!睆堄滦⌒囊硪淼亟o李國英分析道,而且越想越是有理:“王總兵手里還有一萬多套盔甲,甘、陜的工匠就是沒黑沒白地干,也得大半年才能做出來吧,鄧名說不定就見財起意,害了王總兵他們�!�
李國英默然不語�?资侵匾膽�(zhàn)略物資,而當初把盔甲都留下是李國英的主意。李國英覺得反正也要議和,又無力制止,干脆多替朝廷節(jié)約一些物資好了。聽張勇這么一說,李國英更加擔心了:“難道是因為我才害了駐防八旗的人?”
又等了幾天,袁宗第的部隊突然撤退一空。重慶的將領(lǐng)得到這個消息,都覺得王明德本人即使還活著,軍隊也肯定是完了,不然明軍不會主動撤退顯然明軍認為沒有必要繼續(xù)封鎖了。
又過了幾天,依舊沒有王明德的消息,李國英終于斷定鄧名這次是毀約了如果不是明軍撕毀協(xié)議,王明德不至于連一個人都逃不出來:“明日在江邊祭奠死難將士吧。”
“魂兮歸來……”差不多就是在鄧名出發(fā)后,李國英在重慶城邊舉行了招魂儀式,鄭重其事地把三杯酒倒進長江。李國英這些日子來連生氣帶勞累,體力已經(jīng)到了極限,祭奠儀式上李國英想起手下精銳為之一空,心腹親信喪失殆盡,而且還要和朝廷解釋為何山西綠營能逃出來反倒駐防八旗盡數(shù)覆滅……
勉強支撐到招魂儀式完畢,心力交瘁的李國英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這是自從與袁宗第交戰(zhàn)后,李國英第二次昏倒。上次的病本來就沒有養(yǎng)好,緊接著就得知孫思克把后路丟了,還把虛實暴露給鄧名,李國英帶病指揮軍隊作戰(zhàn),然后翻山越嶺地突圍,又急匆匆地趕回重慶檢查倉庫、統(tǒng)籌全軍,日理萬機的李國英差不多就沒有休息過一天紅眸的征程。
第二天早上,擔憂老長官身體的高明瞻前去探望,看到川陜總督已經(jīng)醒了過來,頭上纏著布,坐在床上,仆人正給他喂粥。
“我已經(jīng)好了�!崩顕⒂袣鉄o力地說道,讓高明瞻安心:“昨天就是太累了。不過也好,我現(xiàn)在想清楚了,他們殉國也不是壞事,至少不會引起謠言。再說鄧賊做下了這種事,將來誰也不會信他的話了�!�
高明瞻用力地點點頭。王明德、胡文科都和他一樣被鄧名俘虜過兩次,這兩個人下落不明讓高明瞻也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接過李國英仆人手中的碗,高明瞻坐在床邊親自服侍李國英吃粥。李國英吃了兩口粥,擺擺手表示吃飽了:“等我明天起來,就給朝廷寫奏章,重慶是不能再守下去了……”
話剛說到一半,突然聽到外面隱隱有鼓聲傳來,接著好像又響起了喧嘩聲。
“怎么回事?”高明瞻眉頭緊皺,轉(zhuǎn)身呵斥道:“誰這么不曉事,不知道總督大人身體不適么?”
昨天李國英當眾昏倒,重慶城里無人不知他需要靜養(yǎng),不要說擂鼓,就是打更的更夫都輕手輕腳,唯恐驚擾了這根甘陜的擎天柱。
但外面的喧嘩聲越來越響,好像城內(nèi)已經(jīng)是人聲鼎沸。高明瞻騰地站起身,向李國英說道:“總督大人,下官出去看看。”
“把窗戶打開�!币荒樸俱驳睦顕⑸焓种赶虼皯�,為了保持屋內(nèi)的安靜,仆人們不僅把窗戶都用木板擋上,還把所有的空隙都塞住了。
“總督大人。”高明瞻看著李國英那蒼白的面孔,臉上顯出了為難之色。
“無妨,我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在李國英的堅持下,仆人七手八腳地把封死的窗戶拆開。一推開窗戶,就聽到隆隆的鼓聲和人聲,聲音能夠傳到衙門深處,可想而知城內(nèi)到底有多么熱鬧。
“這鼓聲是從朝天門那邊傳過來的?”李國英疑惑地問道。
……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幾千清軍昂首挺胸,在嘉陵江另一面排開陣勢,還唱著嘹亮的軍歌。
“用力擂鼓,大聲唱!”
胡文科用力地向部下們喊叫著:“讓總督大人看看我們的威武軍容!”
王明德他們在忠縣老老實實地呆了一個月,然后通報袁宗第,一直等到明軍完全撤走才開出營地踏上歸途。而袁宗第也把上次王明德他們被俘的親兵交還。從袁部口中得知重慶無事后,返回的清軍毫無心理負擔,優(yōu)哉游哉地慢慢返回,路上還打獵娛樂了幾次秋高氣爽,馬壯鹿肥。打到肥美的獵物后,王明德他們和滿洲太君把酒言歡,感情更是融洽。
眼看到了重慶城旁,王明德他們決定給效忠多年的總督大人一個驚喜,他們深信等李國英得知他們把盔甲都完整地帶回來后,一定會高興得開懷大笑。
……
高明瞻向傳令兵問清了喧嘩的緣由后,不知道如何是好,回過頭向床上看去:“總督大人,這個……”
王明德這句話沒能說完,他一個箭步躍到床邊,焦急地伸手去扶又一次軟倒在枕頭上的川陜總督。聽到了高明瞻和傳令兵的對答,李國英又一次昏死過去。高明瞻大叫:“大夫,快叫大夫��!”
第06節(jié)密議(下)
鄧名離開敘州前安排李星漢留守成都,負責訓練部隊;同時讓任堂去奉節(jié)報信,由他自行斟酌怎樣向文安之匯報咒水之難。任堂無可奈何地上路了,背地里還嘀咕為何要讓自己負責去報告這個壞消息,已經(jīng)兩年半了,奉節(jié)從鄧名手下收到的從來都是好消息。
穆譚也與任堂同行。周培公似乎要和鄧名談什么事,已經(jīng)派了密使到達奉節(jié),鄧名分身乏術(shù)無法親自去見周培公的密使,就讓穆譚代勞。用鄧明的話說,那就是穆譚比較善于談判,而且和兩江官員的關(guān)系也不錯。
“到了奉節(jié),我們倆一起和督師說咒水這件事�!背舜臅r候,任堂滿懷希望地對穆譚說。
“不,提督說了這個事是你負責的。”在人前的時候,穆譚和任堂已經(jīng)開始用鄧名的爵位和軍階稱呼他,但私下交談時,還習慣性地用老稱呼,不止任堂和穆譚,四川的同秀才們也是一樣。
穆譚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我笨嘴拙舌,不會說話的�!�
“誰說的?”任堂憤然反駁道:“提督都說了你善于談判。”
“唉,”說起這個任務(wù)穆譚也是一肚子的牢騷:“什么善于談判,明明是臭名昭著,現(xiàn)在連都府都有人對流言信以為真了,偏偏我還不能說我收下的禮物都被提督拿走了�!�
“不是還給你剩了些么?”
“我背了多大的惡名啊,那一點點津貼算什么啊……再說,我完全是為提督效力,不然誰肯為了那么一點錢自毀名聲��?”
兩人向鄧名要求加薪的提議遭到了否決,鄧名表示很理解他們的難處,所以給他們招聘幕僚的權(quán)利,而招募來的幕僚和參謀政府會發(fā)給工資。
明朝開國之初,朱元璋恨不得讓官員一個人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怎么舍得給他們多發(fā)工資?后來朝廷也意識到實際的工作超出了官員的個人能力,一個知縣要負責司法、教諭、稅務(wù)等工作,需要好幾個師爺協(xié)助他。但官府認為這些幕僚是官員私人的助手,朝廷沒有理由承擔他們的費用——無論貪污、收儀金或是其他什么灰色收入,反正由官員自己解決,朝廷不會掏錢幫官員養(yǎng)人。
而結(jié)果就是這些人確實成為了官員的私人助手,如同親兵拴在將領(lǐng)的效忠鏈上一樣,師爺也拴在了他們的東家身上�;蛟S親密程度沒有將領(lǐng)和親兵那么牢固,但當東家和朝廷的利益發(fā)生沖突時,這些人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東家一邊,哪怕幫東家策劃投敵也是義不容辭。
因此鄧名決定把這個關(guān)系改一改,任堂和穆譚這兩個人還好辦,只要成立一個參謀機構(gòu)就行了;但這兩個人的要求提醒了他,鄧名臨走前制定了一個大方針,那就是包括知府在內(nèi),他們?nèi)绻枰涣诺脑挘梢粤幸环菪枨竺麊�,然后像志愿兵一樣簽署兩、三年的短期雇傭合同,幕僚的薪水一律列入官府的開支——鄧名把這些人稱為臨時工。
在鄧名看來,雇傭這種臨時工有許多好處,他們屬于官府的人,拿著官府給的薪金,上下級的關(guān)系會松散一些。好比知縣固然會向知府拍馬屁,但肯定不會像幕僚那么死心塌地。不過鄧名也知道,對于舊的主人、幕僚關(guān)系,這種改變究竟能起到什么作用還很難說。
最大的問題就是審核到底需要雇傭多少幕僚。以前都是官員自己雇,他們肯定不養(yǎng)一批光吃飯不干活的閑人;現(xiàn)在由官府出錢,搞不好就會有人拿這個職位送人情,安插親戚朋友——尤其是成都和敘州的兩位知府,他們既有權(quán)決定雇傭的人選和數(shù)量,又掌握撥款的權(quán)利……所以鄧名暫時只定了一個大方針而沒有具體措施,他打算在路上慢慢琢磨如何制衡。
到了奉節(jié)之后,任堂和穆譚發(fā)現(xiàn)這里的大人物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多得多。夷陵的劉體純、巴東的黨守素,連以前和鄧名相當疏遠的施州王光興也來了。既然劉體純來奉節(jié)了,那李來亨自然不能動,不過他也派了一個副將和劉體純一起來;而且據(jù)劉體純所說,郝?lián)u旗也正在趕來的路上。郝?lián)u旗和賀珍達成協(xié)議,讓賀珍負責指揮漢水流域的明軍,而他抽空來奉節(jié)參加委員會的會議。
咒水之難讓文安之的心情很不好,本來因為重慶大勝而一片歡騰的奉節(jié)也因此陷入了沉寂。不過夔東眾將的反應(yīng)并不是這么強烈,他們在文安之面前顯得非常沉痛,但在文安之離開委員會后,大家的話題馬上就轉(zhuǎn)到了他們更關(guān)心的問題上。
劉體純認真地再次確認:“左都督肯定不會來了,對吧?”
“是的�!比翁么鸬�,他全神貫注地等著劉體純向他說明為何奉節(jié)會聚集這么多重要人物,他看到周開荒也是一臉嚴肅。
“嗯�!眲Ⅲw純臉上明顯地露出失望之色。
“這件事和剿鄧總理有關(guān)�!�
劉體純的話讓任堂又楞了一下,他當然知道剿鄧總理是周培公,不過有必要在明軍的會議上對敵人用敬稱么?
“這位就是周布政使的密使,”劉體純把一個富商打扮的中年人介紹給任堂和穆譚:“他是和我們一起來的�!�
周培公的使者向川西眾人行禮,然后開始介紹長江中下游的情況。據(jù)密使所說,明軍走了之后,兩江的經(jīng)濟形勢急劇惡化,而蔣國柱和張朝都束手無策。
賦稅積欠是明朝的常態(tài),在崇禎朝以前,明朝對于積欠常常進行減免,即使實行了考成法以后,一般收到七成的稅賦就視為合格。但考成法是一件威力巨大的武器,當崇禎朝把清理積欠和考成合格掛鉤后,官員們?yōu)榱俗约旱那巴揪推疵卣鞫�,導致大批農(nóng)民家破人亡。而滿清入關(guān)以后,繼續(xù)清理積欠。不過滿清主要針對比較富裕的江南而不是已經(jīng)破敗的北方;而且清廷一直注意對災(zāi)禍地區(qū)實行減免,再加上滿清的武力威脅和用屠刀建立起來的兇惡名聲,清廷得到了大量的賦稅,但卻沒有引起大規(guī)模的起義。
到順治朝后期,為了維持洪承疇的五千里防線,清廷對兩江和湖廣的考成一直是以十分為合格,也就是說不管中途有多少損耗,不管用什么辦法,官府一定要拿到足額的賦稅。這種嚴厲的考成使得東南百姓的負擔大增,平民一年到頭辛苦地勞作,卻沒有絲毫的結(jié)余。至于底層的佃戶更是悲慘,田租平均已經(jīng)高達產(chǎn)出的六成。
順治十六年,在萬歷年曾高達每畝數(shù)十兩的南京田價就只有十兩了,蘇州則不到十兩。農(nóng)民被沉重的賦稅壓得喘不過氣來,自耕農(nóng)的負擔漸漸向軍屯士兵看齊,而佃戶基本已經(jīng)與軍屯無異——沒有人愿意花錢去扮演軍屯屯兵的角色,當買地無利可圖時,田價就隨著不斷地下降。
鄭成功和鄧名兩次攻打江南,而福建、四川各條戰(zhàn)線上的開支依舊浩大,這讓滿清政府必須堅持以前的賦稅政策�,F(xiàn)在兩江的小地主也開始破產(chǎn),他們?yōu)榱送甓惒坏貌唤栀J,然后賣地償還,這導致田價繼續(xù)走低。
在種地難以養(yǎng)活自己后,農(nóng)民的購買能力也越來越低,越來越舍不得購買布匹,過年做衣服都舍不得購買商家的產(chǎn)品,而是完全依賴妻女的紡織,這讓兩江的經(jīng)濟作物區(qū)也開始萎縮。簡而言之,滿清為了繼續(xù)把戰(zhàn)爭打下去而全力壓榨東南數(shù)省的百姓,導致東南的財力到了枯竭的地步。
“今年秋收過后,又有很多人出售田地,而愿意購買的人非常少。江寧周圍的水田,現(xiàn)在花個五兩銀子就可以買下一畝,如果買得多,三、四兩也不是不行�!敝芘喙拿苁拐f道。
田價已經(jīng)賤到這個地步,地主和佃戶都不可能再購置農(nóng)具,不可能增添牲口,可想而知明年的產(chǎn)量會繼續(xù)降低。更多的人要靠借高利貸來償付賦稅,然后不得不想盡辦法拋售土地還賬——偏偏還沒有多少人肯接手。就算是對經(jīng)濟原理一竅不通的兩江官員,也知道這意味著離經(jīng)濟崩潰越來越近。
如果放在從前,蔣國柱和張朝不會有絲毫的猶豫,那就是繼續(xù)按照朝廷的命令收稅,如果發(fā)生民變就出動軍隊鎮(zhèn)壓——反正他們只是流官,民生根本無法與朝廷的權(quán)威相提并論。但現(xiàn)在蔣國柱和張朝都有了別樣的心思,他們也和吳三桂一樣,不能對民生凋敝熟視無睹了,無法一味橫征暴斂下去。
只是北京的稅賦任務(wù)依舊要完成,今年他們不是戰(zhàn)區(qū),沒有減免賦稅的借口。
“周布政使的打算是什么?要我們攻打兩江嗎?”穆譚聽完后立刻問道。
“是的,原本希望鄧提督能夠去江南轉(zhuǎn)悠一圈,至少為幾個府爭取下來明年的免稅。不過這次我們實在無法提供足夠的糧餉了�!�
“不給我們糧餉,那我們?yōu)槭裁匆ィ侩y道要我們自己帶糧食嗎?”任堂頓時怒形于色。雖然川西早有攻打江南的計劃,但這個時候要是不憤怒地嚷上兩聲,怎么讓對方知道自己的難處呢?
而穆譚沒有立刻叫苦,他偷偷看了劉體純一眼,覺得大概周培公那邊還有什么名堂。
第07節(jié)仲裁(上)
設(shè)立在奉節(jié)的委員會讓夔東眾將都對航運的盈利能力有所了解,對其中一些些人來說,鄧名還與他們分享了一個重要的情報,那就是川西和湖廣、兩江的關(guān)系。其中李來亨、劉體純早就清楚此事,郝?lián)u旗和賀珍也心里有數(shù),但對王光興、黨守素來說就完全是新聞了。
李嗣業(yè)抵達奉節(jié)后,根據(jù)鄧名與李定國的協(xié)議,也讓他知曉了川西和湖廣、兩江的一部分協(xié)議——高郵湖一戰(zhàn)的內(nèi)幕當然不會在委員會上公開,而其他的協(xié)議鄧名認為有必要讓同盟有所了解,這樣才能起到委員會的協(xié)調(diào)作用。知情人都是堅持抵抗到最后的將領(lǐng)或是他們的子侄、心腹,第一不會到處亂說,而且他們這些人無論說滿清官員什么壞話,都不可能被清廷相信。
長江航運的利潤大大超過李來亨和劉體純與鄧名聯(lián)合發(fā)布夷陵宣言時的預期,即使不算舟山分潤的那部分,刨除給李來亨、劉體純以、袁宗第及漢水二將的補貼,這一年來還給川西帶來價值超過兩億元的收入�,F(xiàn)在這部分收入就是鄧名的財政支柱,保證著欠條的信用和川西政府的運轉(zhuǎn),至于折合成多少銀兩,則會根據(jù)銀價的起伏有些輕微波動。
今年郝?lián)u旗和賀珍也采用了類似李來亨和劉體純的政策,調(diào)整了他們和縉紳的關(guān)系,從委員會那里獲得補貼,而李來亨和劉體純則盼望著能夠再提高一些他們的補貼。
不過今年的東南漕運開始后,委員會的利潤就開始下降了。
首先去年很多收入是鄧名勒索來的而不完全是商業(yè)收入,其次就是去年明軍往來于長江上,起到了替代商船的作用。若是商業(yè)發(fā)達,沿江的百姓還可以向商船出售土產(chǎn),或是提供薪柴、江鮮、糧食等物品,就像去年對明軍做的一樣,這些收入可以補貼一下家用,還可以進一步傳遞到不臨江的地區(qū),讓農(nóng)民可以通過多干一些雜活來補貼家用,承擔賦稅。而今年為了完成漕運,湖廣和兩江都不得不進一步征用民船,這進一步榨空了本來就疲憊不堪的長江中下游地區(qū)。
長江的航運變得更加蕭條,即使農(nóng)民想多做一些零活,也變得無利可圖,即使把這些余力全部投入土地,也不可能進一步提高糧食產(chǎn)量了,只依靠土地所出本來就難以承擔賦稅,更不用說糧食、蔬菜、水果以及棉花的消費量和價格都在下降。
而禁海令給了長江中下游地區(qū)的經(jīng)濟以最后一擊,大量的漁民和水手失業(yè),正常的出口貿(mào)易完全中止。面對禁海令,山東、兩江和福建、浙江的漁民開始冒死偷偷出海,但清廷手段極為嚴厲,下令各地官兵勒石為界,越過的百姓格殺勿論,為了生計而冒險的沿海百姓很多都死在巡海官兵的屠刀下。
即使是在江南也是一樣,蔣國柱同樣執(zhí)行了嚴格的禁海令,第一,他根本沒有把老百姓的性命當回事,只有面對鄧名這樣手握重兵的人時才會容易說話;第二,蔣國柱雖然和崇明有協(xié)議,但是他同樣不想把這件事搞的盡人皆知,所以除了少量幾個走私碼頭外,其他地方執(zhí)行禁海令時并無絲毫不同;最后,蔣國柱暗自盤算,若是禁海令執(zhí)行的好,他和崇明的交易就可以取得壟斷地位,比較容易抬價了。
現(xiàn)在兩江的經(jīng)濟即將窒息,蔣國柱和張朝除了勸農(nóng)桑就沒有其他的應(yīng)對方法,畢竟朝廷的賦稅不能停。而因為不敢減輕清廷規(guī)定的賦稅,所以勸農(nóng)桑也就是一句空話,就算沒有未來的經(jīng)濟理論,祖先也早就總結(jié)出來,想恢復生產(chǎn)就要輕稅。因此現(xiàn)在兩江的辦法就只能是動員更多的官吏下鄉(xiāng),檢查春耕、秋收,打擊逃民,這種辦法作用很有限,而且還給了官吏更多魚肉百姓的機會。
看到田價下跌不止,而官吏依仗朝廷威勢巧取豪奪,大批的小地主已經(jīng)開始懷念去年明軍過境時的時光了,那時有明軍震懾,兩江的官吏都收斂得多,而且糧價能夠維持,還能夠出售土產(chǎn)、買到便宜的貨物,不少地主都私下議論,盼望著明軍再次過境,讓他們能夠掙一些銀錢好繳納清廷的賦稅。
縉紳的光景比小地主要強得多,他們目前還有一些稅收優(yōu)惠政策,比小地主和農(nóng)民承受災(zāi)難的能力也強得多,不少人還利用賦稅沉重大肆放貸,并趁著地價便宜的時候收購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