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這么詳細的情報主要是由明軍透露出來的。大明長江提督鄧明已經(jīng)在距離重慶不遠的嘉陵江以東登陸,肅清沿岸清軍的哨所和散兵游勇的時候,明軍有意識地釋放了不少清軍回來報告消息。
一開始還有人懷疑這是明軍的攻心之計,但高巡撫卻當眾宣稱:鄧提督雖然是敵人,但一向言而有信,既然鄧提督說川陜總督帶著幾千殘兵跑了,那就一定是跑了;既然鄧提督說王明德被包圍在忠縣無法突圍,那暫時就是無法突圍。
這種公然附和敵軍宣傳的做法當然引起了更大規(guī)模的恐慌。重慶城現(xiàn)在甲兵所剩無幾,除了王欣誠副將帶回來的六百披甲外,還有些壯丁和少量甘陜綠營的新兵和山西兵,全都加起來也湊不足一千甲士,斗志更沒法和李國英帶走的標營相比。
依靠這一千甲兵想守住重慶幾乎是癡心妄想。本來三千漢八旗還能指望,但月初孫思克返回嘉陵江后,見沒有水師可供他渡江,二話不說就拔營北上,向著保寧方向竄去了——孫思克派人隔江喊話,說他是去接應趙良棟,和陜西綠營兵和一處、將打一方去了。但明眼人都知道,當時孫將軍是唯恐鄧名尾追而來,不趕緊跑路就被堵在岸邊跑不掉了。向高明瞻喊話與其說是通報知會,還不如說是推卸責任。
因此,重慶城里一片驚慌,好多人都琢磨著也要逃離這座空城。但高巡撫在此時表現(xiàn)出了過人的勇氣,大模大樣地坐在衙門里,還敞開大門讓大家都看清他確實沒逃。而被高明瞻任命為重慶四壁提督的王欣誠副將,也異常地沉著冷靜,這兩天帶著親兵巡查城防時神色十分輕松,和城防官兵有說有笑的。
見到四川巡撫和城防提督的這種表現(xiàn),重慶城內(nèi)的幾千人也不再害怕,大家私下里議論紛紛,都覺得高巡撫定然有退敵的妙策。既然重慶的正、副手都胸有成竹,其余的人也鎮(zhèn)定下來,決心老老實實地按照王副將的交代去布置城防。
不過王副將的表現(xiàn)實在是有些太不在乎了,他既不在城外布置梅花樁,也不組織人手加深壕溝——雖然重慶人手不足,但所謂“臨陣磨槍、不快也光”,總比什么都不做強吧?
但王副將就是啥都沒干,今天中秋節(jié)早早就帶著親兵去衙門里和高巡撫過節(jié)了。他手下的六百兵士是眼下重慶最強大的武力和最后的指望,但午后也開始興高采烈地殺豬宰羊,準備歡度佳節(jié),好似在忠縣吃了大敗仗的是鄧名而不是李國英一般。
“一年最好的時候就是現(xiàn)在了,為什么總有些人悲秋,這秋天有什么可悲的呢?”高明瞻喝得面紅耳熱,對王欣誠大發(fā)感慨:“兄弟我喜歡的就是秋天啊�!�
“正是,巡撫大人高見,末將也是一樣啊。”王欣誠喝得也不比高明瞻少,面前的桌子上擺著新鮮的菜蔬、肥大的魚蝦:“每年中秋的時候,這魚蝦都肥了,新稻也下來了,菜蔬更是應有盡有,就連女人用的花,都品種繁多,正是極盡快活的時候啊。”
高明瞻哈哈大笑,又舉起酒杯朝著王欣誠:“王將軍請。”
“巡撫大人請�!�
兩人有說有笑地一邊賞月,一邊痛飲到夜半。
眼看再也沒有酒量了,高明瞻終于談起正事�,F(xiàn)在周圍沒有旁人,高明瞻放心大膽地說道:“總督大人的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滅,趙將軍的援兵又遲遲不到,這個重慶就算守不住也不是你我的責任,只不過我們還是要堅守幾天,不然朝廷那邊不好看。”
“巡撫大人所言極是。以末將之見,王總兵他們在忠縣堅守,肯定也是和鄧提督議和的結(jié)果,多半是他們把無甲兵都賣給了鄧提督,然后自己落一個平安。末將敢斷言,等過上十天半個月,王總兵他們就該‘突圍’了,到時候不但毫發(fā)無傷地出來,論起來還是有功的。”王欣誠認為重慶也應該堅守個十天、半個月再放棄:“此番大敗,論起來也有總督大人扛著。我們堅守孤城直到彈盡糧絕,最后不得已才突圍,怎么也不會有事的�!�
“嗯,只是不知道鄧提督肯給我們幾天的時間?”高明瞻沉吟著說道:“這重慶一座城,怎么也能抵得上幾千頭牛了吧?何況我們的倉庫里還有不少農(nóng)具,都是嶄新的�?偠酱笕吮緛硐敫丬娡停髞泶蛳诉@個主意,這些農(nóng)具都沒有用過呢。”
倉庫里除了農(nóng)具還有生鐵、糧食、布匹,李國英存在重慶的物資足夠十萬大軍幾個月所需,實在是非同小可。
“正是,等鄧提督一過江,我們就派人去議和。若是鄧提督同意不為難我們,我們就把城和倉庫都留給他;要是鄧提督不同意,我們就把倉庫燒了再跑,想必鄧提督也追不上我們�!�
除了物資以外,重慶城里還有不少軍官眷屬,高明瞻和王欣誠也打算視情況把這些有價值的人質(zhì)賣給鄧名,或是帶著一起突圍以獲得人情。
……
不過鄧名并沒有像高明瞻想象的那樣很快就渡過嘉陵江。通過審訊俘虜,鄧名知道重慶城相當空虛,所以他本以為高明瞻會再次棄城逃跑。但在嘉陵江東岸呆了兩天,重慶的清軍卻紋絲不動,高明瞻、王欣誠沒有逃跑,守軍也沒有出現(xiàn)大量的逃亡。
“高明瞻不跑,這件事有點古怪啊�!卑嗽率@天,鄧名遙望著重慶城頭上的綠旗,心里微微有些拿不定主意。
高明瞻打算等鄧名圍城后再派心腹出城議和,現(xiàn)在重慶的派系眾多,他和王欣誠都怕過早行動會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先是大力鼓吹明軍的勢大,等到明軍開到城下人心惶惶的時候,他再讓使者打著求援的旗號出城,繞個圈去找鄧名,而不必在眾目睽睽之下渡江去敵營。
但高明瞻的表現(xiàn)實際上起到了穩(wěn)定軍心的作用,被蒙在鼓里的重慶守軍也因此沒有大批逃亡——要是一下子都逃光了導致高明瞻無法“堅守”一段時間,也不符合四川巡撫的利益。
而鄧名更是產(chǎn)生了誤會,在他看來,高明瞻如此有恃無恐,那很可能是清軍的援軍快到了,甚至可能有伏兵藏在重慶城內(nèi)。盡管鄧名也猜到高明瞻或許是想議和,但他不能僅憑一個猜測就讓軍隊冒險。
于是鄧名下令首先控制嘉陵江東面的江口,然后沿著江岸偵查搜索,而不是急于帶著七千甲兵靠近重慶這座要塞。
明軍控制了一半的江岸后,很快就開始偵查江流,掩護水師駛?cè)爰瘟杲�。對明軍來說,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嘉陵江,水文地理都是完全陌生的,所以明軍非常小心地搜索前進,而且詳細地把他們看到的都記錄下來——如果將來再次進攻嘉陵江流域,他們對地形就不會是兩眼一抹黑了。
發(fā)現(xiàn)明軍水師開始侵入嘉陵江后,王欣誠馬上把最后幾條清軍的船只都收攏回朝天門碼頭�,F(xiàn)在他心里有些著急,要是等到鄧名包圍了重慶再談判的話,自己豈不是又要扣除六百甲兵的贖身費?現(xiàn)在王欣誠發(fā)現(xiàn)高明瞻的遠見了,四川巡撫根本沒有重建自己的巡撫標營。無債一聲輕,無論是直接談判還是明軍包圍了重慶之后再談判,高明瞻都沒有什么負擔。
雖然俘虜都說沒有見到過什么軍屯,但鄧名依舊不太相信,他覺得李國英不可能讓重慶的輔兵吃閑飯,就繼續(xù)沿著嘉陵江向上游搜索。這既是尋找李國英的莊稼,也是為了熟悉記錄地理,更是為了排除伏兵的威脅。在小心翼翼水路并進的時候,鄧名派人回去催促后軍趕快前來重慶支援,以免被可能存在的敵軍伏兵打個措手不及。
鄧名的行動讓王欣誠急得不行,他急忙稟告高明瞻,然后把他手下的部隊派出城,沿著另一岸和明軍齊頭并進。王欣誠打定了主意,這次他一定不會再為手下付一筆贖身費,他才剛剛付過一次,要是這么快就再支付一次,那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王欣誠的舉動讓重慶又發(fā)生了一陣波動,那些軍屬更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這是高巡撫拋棄大家逃跑的前奏。因此在王欣誠部隊出城后,前往衙門打探消息的人更多了。幸好高明瞻依舊大模大樣地坐在衙門里,而決心分一杯羹的王欣誠也沒有跟著部隊一起走,同樣是呆在重慶城內(nèi)。
第01節(jié)誤會(下)
明軍沿著嘉陵江認真勘探地形的時候,運輸俘虜?shù)拿鬈姶灰查_始路過重慶,把寶貴的勞動力運回敘州。只要看到這些過路的船只,就足以進一步證實清軍在忠縣的慘敗,不過,高明瞻和王欣誠任憑風吹浪打,穩(wěn)坐釣魚臺。而王欣誠的軍事動作又進一步加深了鄧名的戒備心理,因為這完全可以視為清軍在重慶周圍有意進行掩護,屏蔽明軍的情報工作,而且數(shù)百清軍士兵就敢出城,也可以看成是清軍擁有底牌的證據(jù)。
以前歷次作戰(zhàn),鄧名都擁有相當大的情報優(yōu)勢,或是絕對的水面控制,而現(xiàn)在不但要在陌生的土地上前進,側(cè)翼的嘉陵江也是兩軍共有,重慶這個要塞的存在給清軍帶來了很大的益處,在相當程度上抵消了川西水師的優(yōu)勢,而且還限制著明軍的行動。
“我們先在這里扎營,繼續(xù)尋找李國英的軍屯�!编嚸X得自己已經(jīng)相當深入了,重慶也被拋在了側(cè)后,明軍沿著嘉陵江拉成一字長蛇陣,如果繼續(xù)強行拉長戰(zhàn)線的話,僅靠鄧名手邊的七千戰(zhàn)兵就很難充分獲取四周的情報,提供足夠的預警時間了:“我們并不知道周圍哪里可以隱藏伏兵,哪里有李國英修筑的秘密倉庫和要塞。自古驕兵必敗,我們還是要謹慎從事�!�
雖然鄧名讓忠縣附近的兵馬盡快來增援前線,不過現(xiàn)在任堂還在繼續(xù)運輸俘虜,而且還需要保持對王明德等人的威懾,所以接到命令后只能讓三千戰(zhàn)兵趕去重慶,剩下的兩千人依舊要留在手里,防止俘虜作亂或是王明德做出什么愚蠢的舉動來。
這時鄧名和民夫定的協(xié)議就表現(xiàn)出其弊端來,鄧名要節(jié)省軍費,不肯把民夫投入軍事行動,所以有戰(zhàn)斗力的兵馬雖然不少,但是能夠使用的軍隊卻很有限。幸好這些民夫留在忠縣威懾王明德和控制俘虜沒問題,不然任堂他們連三千戰(zhàn)兵都抽調(diào)不出來。
中秋節(jié)的時候,明軍依舊不停地后送俘虜,現(xiàn)在任堂和穆譚就盼著早日完成俘虜?shù)霓D(zhuǎn)運工作,等忠縣只剩下王明德的戰(zhàn)兵后,清軍沒有足夠的輔助部隊也沒有船只,那他們的機動力就基本為零,對明軍不再構成絲毫威脅了。
清軍和明軍相距二十里扎營,這樣彼此都可以有安全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王明德也派出一小隊兵馬靠近明軍的營地駐扎,每日負責向后方報平安——明軍可以在清軍的營地附近停泊戰(zhàn)艦以觀察他們的動靜,清軍卻沒有這樣的預警能力;鄧名為了讓王明德放心,再加上宣傳工作方面的考慮,就告訴王明德他一向公平待人,不但同意這一小隊清軍駐扎,而且允許他們和明軍的前沿崗哨交流。
這些天,不時有過路的商船�?�,向駐扎在此地的明軍兜售貨物。幾天下來,王明德的士兵和前沿哨所的明軍混熟了,常�?吹矫鬈娛勘鴱纳砩咸统黾埰蛏倘速徺I貨物。
今天�?康拇簧舷聛砹艘粋賣煙草的商人,清軍士兵看到明軍又掏出那種印刷精美的紙片,從商人手里購買了一些煙草。
煙草一直是重要的軍需,在鄧名前世,二戰(zhàn)的時候,煙草被很多國家列入必要的補給項目。而在明朝時期,士兵同樣很喜歡這種麻醉品。崇禎皇帝曾經(jīng)認為“吃煙”和“吃燕”諧音,對燕王系的大明皇室來說很不吉利,所以下令在邊軍中禁煙。這道禁令被洪承疇上奏取消,洪承疇說禁也禁不住,士兵嗜煙如命,只是便宜了走私商人。
“我們提督也想禁煙,你知道的,他們家聽不得‘吃煙’這兩個字�!边@個明軍是湖廣人,認定鄧名乃是福王之后。在禁煙的問題上,那些認為鄧名是三太子的明軍士兵也持類似看法,那就是鄧名是因為迷信的關系才企圖阻止大家吸煙:“提督說吃煙不好,會損害全身,會落下很多種病,還會減壽�!�
明軍士兵一邊說,一邊把剛買的煙草遞給了他的新朋友一點,清軍士兵千恩萬謝地接過去,他早就看出這是很稀少的貨品;在王明德軍中,別說這么好的煙草,就是普通貨色小兵也很少能夠得到。
“這是從湖廣運來的煙,提督雖然多次說吃煙不好,但并沒有明令禁絕,只是拼命抽稅罷了。”明軍士兵點燃了煙斗,深深地吸了一口,把煙吐出去的時候發(fā)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聲,然后接著發(fā)牢騷:“這么一小袋煙,居然要十元,太貴了。”
“十元?這是多少錢?”清軍士兵對欠條缺乏了解,雖然聽明軍士兵說過這東西在成都、敘州可以當銀子使,但對它的價格并沒有概念。
“相當于一錢銀子。”明軍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小口袋,剛才他整整買了十小袋煙,雖然鄧名竭力提高煙稅,但士兵仍不肯放棄。
清軍士兵問完問題后就開始吸煙,聽到答案時剛吸了半口,一驚之下就噴了出來,他惋惜地看著那些飄散的煙霧,又是心痛又是驚奇地叫道;“那你剛才豈不是花了一兩銀子買煙?”
“就算提督說的都對,減壽也好、傷身也好,我們當兵的今日不知明日事,吃兩口煙又怎么了?”明軍士兵平淡地說道。
“可是這就要一兩銀子�。 �
“嗯,不錯。”明軍士兵點點頭,和大部分同伴一樣,明軍士兵在這種麻醉品上特別舍得花錢,買的都是最好的煙草。
“一兩銀子干點什么不好?”清軍士兵替敵人心疼。
“軍隊中有吃有喝,軍餉不買煙還能干什么?”明軍士兵不以為然地答道。他是一個征召兵,從應征入伍那一天起就有專門的撥款,常備軍士兵的薪水津貼比他還要高,更是不在乎這點錢。
“存著啊,回家給婆娘攢起來�!鼻遘娛勘I計道。
“沒有婆娘�!泵鬈娛勘鴵u搖頭。成都、敘州什么都好,就是女人太少了,這次出征也是在川內(nèi)作戰(zhàn),看來多半不能立刻撈到一個媳婦了。
“所以要攢錢啊,”清軍士兵大聲說道,語氣里也帶上了一絲責備:“少抽點煙,早日攢點聘禮出來�!�
“不用攢,若是下次出征湖廣能討婆娘的話,提督會借給我們聘金,五十兩!”
“借?那不是還要還么?”話雖如此說,清軍士兵心里還是羨慕得不行,他辛辛苦苦地攢錢,但距離湊夠聘金還很遠:“五十兩,嘖嘖,大家閨秀都討得起了吧?”
“到時候讓婆娘去做做工,這債就免了�!泵鬈娛勘胍膊幌氲卮鸬�。
“五十兩都免了嗎?”
“是啊,而且婆娘還能掙些錢回家。干的都是正經(jīng)活計,織布、縫衣服什么的,工房里都是婆娘,一個男人也沒有,安全得很。”見清軍士兵臉上露出狐疑之色,明軍士兵估計對方想歪了,連忙解釋起來,川軍軍屬做的工,絕對不是明軍傳統(tǒng)中的讓妻女出去賣笑。
聽明軍士兵解釋清楚后,清軍士兵眼中露出些神往之色。明軍帶著一絲驕傲說道:“看吧,我的軍餉也就是買點煙了。要是能活到討婆娘的時候,不用擔心聘金;要是沒那命,至少咱的軍餉也享受了�!�
“江魚,江蟹,新釀的米醋,還有辣椒和花椒�!边h處又停下一艘船,飄過來商販的叫賣聲。
雖然軍中有伙食供應,但明軍士兵仍然紛紛掏出紙片,從商人手里購買了一些時鮮。和往常一樣,王明德的士兵們臉上掛著不好意思的笑容,湊到明軍邊上設法分一點吃。川軍士兵有能力享用調(diào)味品,尤其是川軍吃的那種辣椒,幾個陜西綠營士兵嘗了一點也都喜歡上了,味道比他們最愛的茱萸還要好。清軍士兵從明軍士兵口中得知,這也是長江提督帶回來在四川種植的作物,今年剛有第一次本土收獲,因為產(chǎn)量小所以價格偏高,只有軍隊官兵能消費得起。
麻辣江鮮吃了個滿頭大汗,清軍士兵都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了,他們又說出銀子的另一個重要用途:“還是得攢錢啊,你們不是不用一輩子當兵么?將來有個幾十兩的積蓄,買兩畝地種種,那是多好的日子啊�!�
“買地?不用,都府那里的地隨便種,只要開墾了就是自己的。十畝地一年才交一百元,哦,才交一兩銀子的租子,直接交給官府�!�
“是嗎……”
八月二十日,任堂還在忙著運輸俘虜,突然有人報告王明德的使者求見。
怒氣沖沖的使者進了門,雖然他極力克制,但任堂還是能清楚地看出使者異常不滿的神色:“這幾天一直有我方士兵逃來貴軍這里,若只是零星幾個,我家家主也就裝看不見了,但昨天竟然有一百多人結(jié)伙逃了。貴方這樣無所顧忌地煽動我軍士兵叛逃,難道就不怕有損鄧提督的信用嗎?”
“我們……我方什么時候煽動過了?”任堂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任將軍還要抵賴嗎?未免太有損您的赫赫威名了�!笔拐呤掷镉写罅康淖C據(jù),清軍震驚之下嚴刑拷打被抓回去的逃兵,掌握了不少明軍的煽動x言論:“家主要求任將軍歸還逃兵,不要再繼續(xù)破壞我們兩軍的議和協(xié)議了�!�
第02節(jié)軟硬(上)
這些天來任堂和穆譚的工作很重,他們二人負責運輸數(shù)萬人的工作,而且鄧名還催得很緊。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些人并不是自愿跟著明軍一起走的。除了運輸外,還要監(jiān)視清軍,統(tǒng)籌安排民夫的工作,幾天前叫苦不迭的二人已經(jīng)向鄧名提出要求提高工資,以便雇傭幕僚——無論明、清的文官還是武將,雇傭幕僚都要自己討腰包,正常情況下這筆經(jīng)費是靠貪污、吃空餉之類的方法獲得。而川西明軍采用常備軍和征召兵模式后,任堂和穆譚沒法吃空餉,就向鄧名提出要求:先給他們兩個人漲個十幾倍薪水再說,如果不夠用還要再加。而在拿到薪水之前,這兩個人只能一個人干好幾個人的活兒,還要從軍官團里“拉壯丁”,讓他們幫忙做事。
本來就忙得不可開交,但任堂唯恐王明德那里出了什么問題,所以清軍使者一求見就立刻接待。
聽到清軍使者的話后,任堂臉色一沉:“絕無此事!”
不等清軍使者再分辨,任堂就伸手向著那個清軍一指:“拿下,重重打二十棍,然后丟出營去!”
周圍的衛(wèi)士齊聲應是,沖上去把王明德的使者抓了起來,不由分說地拖去營外行刑。
“別把他打死了,要是打斷了腿,就給他的同伴一付擔架抬走�!比翁眯÷晫σ粋衛(wèi)士吩咐道。等這個人領命而出后,任堂又向另外一個手下交代:“去問問看,是不是真有人在煽動王明德他們的戰(zhàn)士逃跑�!�
“遵命�!�
……
中午休息的時候,穆譚跑來任堂的營帳里和他一起吃午飯。
“提督什么時候給加俸祿啊,”穆譚進門后就仰天高呼:“實在是要累死了!”
“全軍第一貪,你還沒錢雇傭幕僚,說出去誰信�。俊比翁瞄_玩笑道。他和穆譚的關系不錯,兩個人都是東南同盟出身,如果擱在以前說不定還會互相看不上眼,但現(xiàn)在既然身在四川,那兩人就覺得關系不同一般了,象征著張舉人和鄭監(jiān)生的傳統(tǒng)友誼。
“冤枉啊,我收的禮九成九都被提督抽稅拿走了啊,要是提督不抽稅、允許我吃空餉,我當然不會再要錢了�!蹦伦T一邊喊冤,一邊坐下吃飯,他們兩個在規(guī)定的午休時間里也要討論工作。
任堂隨口就說起了今天早上王明德使者來鬧事的事情,并詢問穆譚是否派人去煽動清軍叛逃,穆譚表示他絕對沒有干過這種事:“你當我還有這份閑工夫?多叛逃過來一個我就得多一份活兒啊。”
“嗯,我想也是,我已經(jīng)派人去查到底怎么回事了,晚上應該就能搞清楚了。”穆譚的回答并不出乎任堂意料,忙得不可開交的兩個人不可能生出這種無聊的閑心來。
“你還說不定把王明德的使者打斷了一條腿?”
“當然,我們是帝**隊�!比翁美碇睔鈮训卮鸬�。他對帝國的解釋得到了絕大部分軍官的贊同,其中也包括穆譚,只有鄧名仍然死不承認“帝國”和“強盜”是同義詞:“只有我們帝**官去警告別人不要撕毀條約,什么時候輪到別人來警告帝**官了?”
“說得不錯�!蹦伦T贊許地點點頭:“王明德他們這是給臉不要臉,提督只是為了下一步打仗的需要,所以不隨手滅了他,他還以為我們怕了他了;尤其是現(xiàn)在,我們要是好言好語的,說不定他們真以為我們是怕了他們了,說不定又會生出什么不安分的心思來。”
當天晚上任堂就拿到了簡要的報告,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些叛逃的清軍士兵都是惦著要去成都種地,所以混進明軍這邊來的;得知明軍不招兵后,這些叛逃者都大失所望,但他們又不敢回去,聽說俘虜被運去敘州、成都以后就是自由人了,他們就紛紛表示愿意被當做俘虜運走。
“原來如此�!比翁孟肓讼�,負責接受的明軍軍官已經(jīng)執(zhí)行了甄別工作,而且這些戰(zhàn)斗兵的處理方式會和之前被俘的山西綠營的披甲兵一樣。任堂對此表示滿意,稱他沒有什么需要補充的了。
第二天中午,穆譚和任堂吃午飯的時候,衛(wèi)兵報告王總兵親自來了。
“估計還是為了那件事,真是不讓人好好吃飯了�!比翁谜酒鹕肀鞠氤鋈ソ哟�,但轉(zhuǎn)念一想,又坐了下去繼續(xù)吃飯:“讓王明德等著,告訴他我正在吃飯�!�
好不容易等到任堂和穆譚吃完飯過來了,王明德滿臉賠笑地說道:“任將軍、穆將軍,昨天那個狗才不會說話,末將又狠狠地把他打了一頓,真是給兩位將軍添麻煩了�!�
昨天使者回去后王明德一問,猜想準是使者言語太激烈惹惱明軍將領了。因為鄧名的態(tài)度一直很和藹,所以清軍的脾氣被慣出來了,現(xiàn)在任堂突然換了張面孔,清軍一下子還有點不適應,吃了虧之后才想起來鄧名已經(jīng)不在此地了。
“昨天我說‘絕無此事’,這句話我說錯了�!比翁么蟠筮诌值卣f道,臉上毫無愧色:“嗯,是有些人跑過來了,你沒說謊,嗯,你們自己注意吧,我沒工夫替你們操這份閑心�!�
“多謝任將軍�!蓖趺鞯乱呀�(jīng)發(fā)覺任堂和鄧名的待人態(tài)度完全不同:“那末將這就可以把人領走了?”
“領走?多費事啊,我手下的人已經(jīng)甄別過了,總不能白辛苦一場吧?這次是我失察了,你沒說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你可以回去了,以后管好你的營地,也不用親自來道歉了�!比翁脫u了搖頭,告訴王明德人是不會返還的,以后要是還有人跑過來,那明軍還是不會還。
王明德的眉毛豎起來,開始爭辯,先是指出明軍收藏逃人類似窩贓,是對清軍將領們的私人財產(chǎn)的侵害;然后王明德又退了一步,表示愿意用東西來交換——根據(jù)王明德的印象,鄧名領導的川西軍見錢眼開。
“你是要把人買回去?”邊上的穆譚插嘴問道。
“正是。”王明德連忙點頭。
“不行,提督說過,我們不做人口買賣,川西什么都可以賣,但就是不許把人當做奴隸賣掉。”穆譚大言不慚地說道,好像完全忘記了鄧名拿俘虜和建昌換人的事,不過那也是以前的事了,一年前鄧名賣人并不影響他半年前宣布不可以做人口買賣。
“可是鄧提督不是剛剛和末將做過買賣嗎?”王明德驚奇至極,忍不住反駁道:“五個人抵一頭�!�
“那是我們買你們手中的奴隸,可是我們不賣人。”穆譚不客氣地打斷了王明德的話:“如果你覺得你的兵很值錢,就自己看好了,到了我們這邊就是我們的人了,我們不會還的,王將軍不用白費唇舌了。”
鄧名對清軍將領一直很客氣,穆譚和任堂都知道這是為了從清軍將領身上撈好處,而剛才兩人商量了一下,覺得如果歸還逃人就會導致清軍不敢叛逃,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情況;別看鄧名和清軍將領客客氣氣的,但是穆譚和任堂都認為,鄧名絕對不會同意把向他請求庇護的人送還給清軍處罰——退一步說,就算鄧名肯,那將來再還也不是不行,但穆譚和任堂絕對不能去主動損害鄧名的名聲。
王明德仍在喋喋不休地爭辯,任堂懶得廢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王明德!你我乃是敵軍,鄧提督和你客氣那是因為鄧提督是個好人,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再啰嗦我就把你滅了�!�
這話讓王明德嚇了一跳,稍微思索了一下,他冷笑了一聲:“我和鄧提督是有協(xié)議的�!�
“不錯,如果你老老實實呆著就沒事,但提督交代過,如果你們不老實就滅了你們,省得你們給我們生事。”任堂還給對手一聲冷笑:“我數(shù)到三,要是你還不滾出我的帳篷,我就告訴提督,你今天來刺探軍情,想偷襲我,所以我不得不發(fā)兵滅了你們。”
王明德瞪圓了眼睛,盯著任堂的臉認真地觀察著他的表情,竭力分辨對方話中的真?zhèn)巍?br />
“一!”任堂見王明德居然還不走,就厲聲喝道。
“好,我告辭了�!泵鎸�**裸的威脅,王明德立刻做出了明智的選擇,他一邊向帳篷口退去,一邊還在進行著最后的抗議:“將來我要找鄧提督評評理�!�
聞言穆譚哈哈大笑,朝著即將離開帳篷的王明德笑道:“你們這些敗軍之將,提督明明一個手指頭就能碾死你們,只不過對你們好好說話,不打不罵。你以為提督會為了你朝我們吼嗎?你真有這樣的想法嗎?”
“我是付了優(yōu)惠券的!”王明德委屈地嚷道:“那些逃跑的人,末將也都付過優(yōu)惠劵了……”
“二!”任堂見王明德停下腳步又開始分辨,就又是一聲大喝。
看著王明德帶著衛(wèi)兵跌跌撞撞地跑遠了,任堂鄙視地評價道:“欺軟怕硬�!�
任堂轉(zhuǎn)過頭去看穆譚:“提督?jīng)]朝你吼過嗎?”
“沒有啊。”穆譚不假思索地答道,又反問一聲:“朝你大喊大叫過嗎?”
“嗯,暴跳如雷�!比翁命c點頭:“其實那次你也就是晚來了一小會兒。將來你也可以自己試一下,只要把提督的晚飯吃了,你就能看見了�!�
回憶了一下鄧名的做事風格,任堂喚來一個衛(wèi)士,讓他給清軍的營地送一批釋放券過去,反正這都是紙張而已:“他不是委屈嗎?把優(yōu)惠券還給他�!�
回到營地后,王明德立刻把大家叫來議事。聽完今天事情的經(jīng)過后,滿營的將領都臉色發(fā)白互相抱怨,不就是丟了幾個士兵么,為什么要去招惹能置自己于死地的強敵?最關鍵的是鄧名現(xiàn)在不在。
清軍立刻達成一致意見,馬上把派去偵查明軍動靜的預警部隊調(diào)回來。固然鄧名標榜他為人公平,可萬一惹惱了任堂和穆譚,被他們發(fā)兵滅了又該去哪里哭訴?替任堂送釋放券的使者到了之后,清軍將領拿出好酒好肉招待使者美美地吃了一頓,然后王明德、胡文科等人一起滿臉堆笑地把使者送到門口,目送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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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節(jié)軟硬(下)
清軍老老實實地呆在營里,嚴格執(zhí)行各項封鎖制度,逃亡來明軍這邊的人數(shù)量不斷下降;而任堂和穆譚也可以繼續(xù)他們的運輸大業(yè),全心全意地把更多男丁送上船�,F(xiàn)在明軍完全控制的江面,已經(jīng)不需要再考慮安全問題,因此任堂就把俘虜都編隊排號,一旦有船只返回立刻登船,滿員就駛離,讓效率達到最高。
看著又是滿滿一船人駛離明軍的碼頭,任堂對身邊的穆譚嘆道:“這幾萬人回去,應該對糧價有所幫助了吧�!�
成都大片的無主荒地使得百姓只要想擁有一片土地就可以,除了少量的老板和特別精通手藝的人外,大部分工人即使在商行打工也只是農(nóng)閑時的副業(yè),或是為了攢錢儲備種子和農(nóng)具以便去開荒——至少現(xiàn)在成都的觀念還沒有多大改變,幾乎每個人都盼望能有一塊屬于他自己,將來可以留給子孫們的土地。如果不是鄧名不允許囤積荒地并在去年規(guī)定了注冊但是繼續(xù)拋荒土地的罰款規(guī)則,有不好商人都想在經(jīng)商的同時儲備一些荒地——反正以前是十畝一百元,他們完全承擔得起;除了這些商人外,完全沒有心思去當農(nóng)民的就是那些商行里的頂梁柱,這些師傅手藝好、薪水高,所以沒興趣去干土里刨食的工作。
而大量自耕農(nóng)的出現(xiàn),就導致糧食儲備急劇增加,去年成都自生加上鄧名從江南運回來的大量物質(zhì),就讓官府和大部分農(nóng)戶都有了兩年的存糧。今天麥收后,大批單身漢都發(fā)現(xiàn)他們二十畝的出產(chǎn)夠他們敞開胃口自己吃上幾年的,官府也沒有收購太多糧食的**。不過那時距離鄧名規(guī)定納農(nóng)稅的時間(九月)還遠,所以農(nóng)民就都把糧食儲存起來,如果有不太離譜的收購價,他們也會酌情出售一些。
現(xiàn)在距離九月越來越近,任堂、穆譚這種有見識的高級官員,都可以猜到收稻后的糧價波動,又是大批新糧入庫,而大家又急需欠條來納稅,傳統(tǒng)的谷賤傷農(nóng)問題就又會出現(xiàn)。其實早在五月的時候,熊蘭和劉晉戈就和鄧名說過此事,因為鄧名已經(jīng)不再要求熊蘭維持糧價,所以到底會跌倒什么地步去誰心里也沒有把握,而劉晉戈甚至詢問鄧名,若是糧價低迷得完全沒法看的話,是不是可以部分采用實物征稅?
不過鄧名不同意,因為一旦恢復實物收稅,欠條的信用就會收影響,他寧可到時候頭痛醫(yī)痛地想辦法,也不愿意承受發(fā)生貨幣危機的風險。鄧名覺得現(xiàn)在成都農(nóng)民生活水平還不錯,就散糧價低也不必擔心吃不飽,完稅后大概依然是糧食多得一個單身漢發(fā)愁如何吃光的問題,而且過慣了苦日子的農(nóng)民肯定會有儲備余糧的行動,不會發(fā)生集體拋售糧食的狀況;而且鄧名還指出,如果農(nóng)民覺得出售糧食太賠,他們可以先去打份零工,通過類似預支工資的手段來籌集九月的保護費。
以任堂想來,這批俘虜送回成都和敘州后,肯定需要消耗大量的糧食,等于是雇傭他們的老板出錢收購農(nóng)民手中的糧食,緩解一下成都的糧價壓力。
“現(xiàn)在可能是好一些,不過說不定是飲毒藥止渴啊�!蹦伦T卻有不同的看法。
“飲鴆止渴�!比翁眉m正道。
“嗯,就是這個意思�!痹诠S做工的人不生產(chǎn)糧食,但現(xiàn)在積極進廠的除了女同秀才——這是出于減免聘金的目的,就是大批剛到成都的新移民。新移民抵達成都時有可能已經(jīng)誤了農(nóng)時,身無長物也買不起任何生產(chǎn)工具,所以他們就先在廠子里做工,同時偵查周圍的土地、河流,暗暗琢磨好自己要在哪里安家,等到了合適的的月份就辭工,傾其所有購置農(nóng)具去開荒。
以前無論是從湖廣來的,還是貴州人、云南人,基本就是這個套路,而工廠里的工人空缺也總是由新來的人填補。在穆譚看來,這些陜西和山西人大概也不會有什么不同,去年好不容易培養(yǎng)出來的擁有一點技術的工人很快就會開始離開,新人填上他們的崗位,然后花一年的時間教給他們手藝,等到明年他們一樣還在秋收后趁著糧價便宜購買上半年的存糧和種子,開始經(jīng)營他們的自己的土地。
“今年是混過去了,但是明年就會有更多的土地,更多賣不出的糧食;今年這批人就又會離開,然后去開墾出更多的土地來。”
穆譚并不知道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任堂同樣不知道,傳統(tǒng)上應該勸農(nóng)桑,但現(xiàn)在成都的情況相當反常,穆譚覺得可能就和劉晉戈說的一樣,只有等成都擁有了幾百萬勞力糧價才能穩(wěn)定下來而不會想現(xiàn)在這樣大起大落——也就是等一**移民把所有更低都占滿了,才能趨向穩(wěn)定,隨著人口增加就會再次回歸傳統(tǒng)的精耕細作——而那怎么也是幾十、上百年以后了,而川西政府則會繼續(xù)在這糧價的顛簸中上下起伏。
“為了消耗糧食,我們就需要更多的工人,要給光棍們說親讓他們家里多張嘴吃飯。”現(xiàn)在成都和敘州的普遍看法就是如果不恢復實物納稅、不拋棄欠條制度的話(也不能考慮用銀子替代,那個可能更糟,甚至無法靠大量印刷來緩解危機),那必須要以越來越快的頻率發(fā)動戰(zhàn)爭,以推遲糧價崩潰,農(nóng)民無法承擔賦稅的那一刻的到來。
這個理論模式中央銀行行長熊蘭和稅務局局長秦修采去年聯(lián)合提出的,模型非常簡單,就是假設每年新到的男性人口都在第二年去開辟新田,而每個男性二十畝地即使是粗放經(jīng)營,產(chǎn)出大概也能至少夠八個人吃的,即使大量養(yǎng)豬也無法降低到四個人以下。因此也就是說每年成都新增人口都是男性的話必須是去年的四倍,然后下一年又得再增長四倍,直到把所有能開墾的荒地都填平了才算度過危機,為了避免欠條體系的崩潰必須在占滿成都所有耕地前一直保持這樣的移民加速度。大批農(nóng)民能夠納稅,商人手里的欠條也就不至于盡數(shù)變成廢紙,而熊蘭、秦修采和他們的幕僚團還進一步指出,若是新增人口中有大量女性,那就能減緩新田開辟速度——女性在秦修采模型中被設定為單純吃飯的人口,隨著時間增加還可以生產(chǎn)更多不出產(chǎn)光吃飯的成都居民——比如若是新增的移民中有一半是女性的話,那第二年的移民壓力就不是前述的四倍而是兩倍。
鄧名對這個經(jīng)濟模型不以為然,雖然他不懂如何去建立一個合理的模型,不過即使用鄧名現(xiàn)代美術生的眼光,也覺得這個等比例的秦修采模型實在是太簡陋了。不過考慮到這是第一個含有數(shù)學理論的經(jīng)濟模型——再簡單的數(shù)學也是數(shù)學嘛,鄧名還是極力稱贊了熊、秦二人一番,而這個模型也就成為了成都官僚和知識分子的共識,上個月書院的陳祭酒意識到糧價的危險性后,甚至開始在小學生的算術課上傳授熊蘭——秦修采模型,隨著這個模型深入人心,其后解決經(jīng)濟危機的辦法也一起印入了成都官僚和知識分子集團(現(xiàn)在又加上了陳校長的小學生們)的腦海中:那就是加速掠奪人口,保證至少一半甚至更多的女性人口輸入,但男性也必不可少,因為需要他們填補工廠空缺,而這些新來者正好可以生產(chǎn)更多的農(nóng)具和武器,前者賣給離開工廠去開墾的工人掙錢提供軍費、后者用來武裝軍隊去進行明年的人口掠奪戰(zhàn)爭——依舊是非常簡陋而且僵硬的模型。
雖然任堂和穆譚的帶兵經(jīng)驗比熊蘭和秦修采強得多,但這兩個人對經(jīng)濟都一無所知,鄧名見過現(xiàn)代經(jīng)濟模式對這種有免疫力,而他們兩個和陳佐才一樣,首次見到這種含有數(shù)學原理的模式后欽佩得五體投地,越看越覺得完美。尤其是穆譚,更是把這套“掠奪減緩危機-掠奪制造危機-加大掠奪減緩危機”的理論奉為金科玉律,認為整個經(jīng)濟世界都因此而不再神秘。
“提督打重慶有什么好處?這種大勝仗固然暫緩了危機,但是今年每有一個男人進入成都,我們明年就需要四個,我認為我們應該去打山東�!蹦伦T認真地說出了他的看法。
“為什么是山東?”
“因為我聽那些山東人說過——就是投奔你們舟山的山東人說的,山東的姑娘長的十分高大,飯量能是浙江姑娘的兩倍,吃苦耐勞、能生能養(yǎng)……吃飯多、能干活、善于生龍鳳胎,這是多好的姑娘啊,不正是我們需要的嗎?”全盤接受熊蘭、秦修采理論的穆譚,很自然地也采信了他們給出的解決辦法:“而且山東有很長的沿海地區(qū),距離蘇松也不太遠,山東的官員也沒有和提督議和過�!�
“說的不錯�!比翁觅澩攸c點頭,輕嘆一聲:“我們在重慶耽誤得時間太多了,提督應該趕快去江南,不要再和李國英窮耗了�!�
第03節(jié)壓力(上)
將近九月,鄧名才無可奈何地承認李國英在重慶附近根本沒有什么軍屯。這時明軍前鋒發(fā)現(xiàn)了沿江而下的清軍援軍,為首的正是王進寶。見到明軍的部隊后,清軍迅速下船轉(zhuǎn)為步行,從嘉陵江的另一側(cè)向著重慶進發(fā)。僅僅一天之后,明軍就發(fā)現(xiàn)清軍后方還出現(xiàn)了五顏六色的軍旗,顯然是漢八旗的監(jiān)軍部隊。
孫思克帶著部隊撤退向保寧,沿途拋棄了所有不必要的裝備,付出了丟棄全部牲口和殘余無甲漢兵的代價,總算是把八旗兵基本完好地保住了。遇到王進寶乘船而來的部隊后,孫思克的漢八旗得到了補給和修養(yǎng)的機會。孫思克讓袁佳文弼帶上幾百個狀態(tài)尚可的八旗兵作為監(jiān)軍,跟在返回重慶的前鋒部隊后面,如果王進寶能立功的話,孫思克和袁佳文弼也可以分一份功勞。
“孫思克和趙良棟手下大約有一萬五千披甲兵,其中半數(shù)都是新兵,最精銳的部分是趙良棟的親兵和他們帶來的邊兵。現(xiàn)在趙良棟還沒有到,孫思克身邊兵馬的戰(zhàn)斗力應該較差。”鄧名從俘虜口中已經(jīng)了解到李國英此次出兵的全部情況,現(xiàn)在既然見到了孫思克,那鄧名就明白重慶城里前些日子確實很空虛,明軍錯失了攻打重慶的機會:“現(xiàn)在如果渡過嘉陵江去打重慶,就可能在頓兵城下的時候背后遭到王進寶的攻擊,太危險了。嗯,如果我們能搶在趙良棟趕到以前先打垮了王進寶,然后再去打重慶的話,或許還有機會�!�
鄧名的見解并沒有得到趙天霸和周開荒的附和,他們兩個人都表情嚴肅,聽完鄧名的話后趙天霸甚至微微搖頭。
七千明軍戰(zhàn)兵,加上一千多水手和一萬余民夫,這就是鄧名手頭的全部實力。這兩萬人沿著嘉陵江鋪開,并沒有攥成拳頭。今天討論下一步的戰(zhàn)略,但負責后軍的李星漢卻無法及時趕來,必須要守在江口確保明軍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