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鄧名自問學不來張煌言的本事,不過也不打算想鄭成功那樣地偏袒軍隊。
“我們這次不打算光復江北,但以后肯定要收復這里,漕工暫時不會是朝廷的屬民,但遲早會是我們的一家人。為了軍隊的安全有必要使用武力,但應注意尺度,姜上尉做得很好,知道不濫燒,只是清除距離河面五十步以內的、可供敵人隱蔽的工事�!编嚸紫冉o姜楠的行為定下基調,然后進一步說道:“不過我以為,姜上尉可以做的更好一些,要知道現在漕工完全沒有斗志,一觸即潰,就是因為他們沒有和我軍拼死作戰(zhàn)的斗志。雖然清軍企圖用銀子收買漕工對抗我軍,但漕工也不是傻子,知道命丟了有銀子也沒有命花了,我們最好不要激起他們對我軍的仇視�;厝衔舅麄冋f,要向沿河的百姓宣傳,所有他們被燒毀的房子我——長江提督鄧名都會賠償,一間茅屋值不了幾兩銀子吧?就算十兩好了,我加倍賠償他們,每個房子被燒的人我都給他們二十兩銀子的安家費,再加五兩銀子的食物補貼�!�
“遵命!”使者大聲應是,向鄧名敬了一個禮,轉身快速離去了。
“每戶二十五兩銀子?”等使者走后,穆譚忍不住叫起來:“一千戶就是二萬五千兩銀子!這一路燒下去,怕不是要賠個十萬兩銀子?”
“恐怕不止,雖然我給了他們補貼,不過恐怕還要開粥廠,放火搞不好還會死人,我也得給撫恤,最后二、三十萬兩銀子恐怕跑不了。不過這筆銀子又不是我出,罪魁禍首是漕運總督、揚州知府和鹽商們,他們看起來很有錢啊,能一口氣拿出五十萬兩銀子收買漕工,想必他們多交五十萬兩軍費賠償也是交的出來的�!编嚸淅涞卣f道:“還有懲罰性賠償,讓他們知道,用這種辦法對抗我軍不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
在姜楠的使者來之前,林起龍曾經派過來一個求和使者,當時鄧名軍費賠償要求只是一百萬兩銀子,現在看起來還需要追加。
……
董笑野的五百人被認為比較有戰(zhàn)斗,和另外兩個漕頭一起被布置在揚州附近協(xié)助官兵防守,聽說前方的阻擊部隊紛紛被明軍擊潰后,揚州城下的漕工們士氣更是一落千丈。董笑野一眼沒看見,就有幾十漕工開小差逃走了,他們已經不想要董笑野的一百兩銀子了,雖然將來可能會被清算,但多活一天是一天,而且董笑野也未必能活著回去。
見到河岸那邊沖天而起的火光后,漕工們更是驚疑不定,包括董笑野在內,都忍不住想丟下?lián)P州回家去看看。
沒過多久,漕運總督衙門就又把董笑野等幾個漕頭叫去,見到他們后,官員一臉悲戚地告訴他們,沿著運河北進的明軍見人就殺,見房子就燒,婦孺也全都不能幸免:“從瓜州到高郵湖,這一路上的幾萬漕工和他們的家人都被鄧賊殺光了,現在運河里滿滿的都是尸體,鄧賊把還活著的人抓起來,逼著他們打撈尸體,好讓船只能夠同行。”
官員還告訴這幾個漕頭,他們的家更是被明軍洗劫一空,妻妾都被明軍搶走,孩子也被剁碎了扔進河里:“此事千真萬確,都是河道官兵親眼所見,幾位為國破家,總督大人也是感佩不已,一定會為你們向朝廷……”
后面官員說的什么,董笑野已經聽不見了,從一個最底層漕工一步步爬上漕頭位置,幾個孩子就是他全部的希望,大兒子雖然才八歲,但董笑野已經為他請了私塾先生,每次看到兒子跟先生識字時,他都會覺得前半輩子拼命沒白費,身上每一道傷疤都物有所值。
渾渾噩噩地回到營地后,董笑野看到一個開小差的手下又跑了回來,正驚恐地告訴同伴,他遠遠地就看見明軍舉著火把在點房子。
圍著這個家伙的人都憂心忡忡,議論著家人的安危,不過跑回來的這個家伙也不知道,因為他根本沒敢靠近居民區(qū)。
“都死了!”董笑野悲憤地大喝一聲,把剛才在總督衙門那里聽到的事情告訴給了手下們:“鄧賊把人都殺光了,現在運河里尸體多得船都走不了了�!�
……
當明軍終于抵達揚州城下時,梁化鳳也把兩江部隊盡數動員起來,和河道官兵一起上城頭防守,揚州城內的壯丁也都被組織起來協(xié)防。而漕工則被部署在南城門城外,負責掩護城門的安全。
“總督大人,現在還不算太晚,我們還是可以和鄧名談判的�!绷夯P對登城觀敵的林起龍說道:“只要答應鄧名的條件,他還是肯退兵的�!�
“唔。”事到如今,林起龍心里也十分后悔,不過他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在河道官兵和漕工部隊潰敗后,他曾經派出使者去鄧名營中求和,但鄧名的條件比渡江前又提高了,不但要求林起龍答應之前的全部條件,還提出了一百萬兩銀子的軍費賠償、懲辦揚州主戰(zhàn)派等新要求。
雖然最大的主戰(zhàn)派林起龍并不在鄧名的懲辦名單上,但這個要求還是給漕運總督深深的羞辱感。
“我們有這筆銀子啊。”揚州知府也不失時機地勸說道:“鹽商不是報效了三百萬兩嗎?刨去給那些漕頭的還有二百五十萬兩。我們把城里的鹽商都交給鄧提督,就說是這些小人蠱惑總督大人�!�
“這怎么可以?”林起龍斥責道:“他們肯定會說本官的壞話�!�
“鄧提督肯定不會理他們的,”揚州知府著急地說道,難道鄧名會不知道漕運總督是最大的主戰(zhàn)派么?但鄧名肯定不會要求懲辦林起龍的,不然這還怎么談判下去:“若是總督大人不放心,我們把人頭交給鄧提督便是了�!�
“要交當然只能交人頭�!绷制瘕埡吡艘宦�,要是讓鄧名知道他從鹽商那里刮了三百萬兩,說不定對方就要漲價了:“不過還是要先打一下再說�!彼钢窍履切╀罟ふf道:“我們不是還有這么多人了嗎?”
“這些漕工……”梁化鳳看著那些以扁擔為主要武器的漕工,哭笑不得地說道:“他們根本不堪一擊�!�
“至少能消耗鄧名的弓箭和體力,哪怕能打死一個敵兵也是好的,若是能抵擋鄧名一陣,我們就好談了,反正也不是我們的官兵�!绷制瘕埐灰詾槿坏卣f道:“能戰(zhàn)方能和,要讓鄧名知道,我們揚州有的是人,而且眾志成城誓死效忠朝廷,他殺不過來的,就算想取勝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還是降低條件為好。”
見到敵軍的這種部署后,鄧名知道敵人的抵抗意志還沒有被最后摧毀,就下令列陣備戰(zhàn)。
“又是漕工,驅趕這些百姓上陣與我們拼殺,林起龍不覺得陰德有虧嗎?”在鄧名的原先設想里,這次進兵揚州會是一場近似武裝大游行的行動。把清軍逼進城中,然后爆破城墻,估計就可以摧毀林起龍的抵抗意志,鄧名并沒有想到會殺傷數以百計的漕工,燒毀上千戶的民居。如果對手是拿著清廷軍餉的河道官兵,鄧名也不會有什么心里負擔,不過他通過審訊俘虜得知,這些被明軍殺死的,大都是貧苦的最底層百姓。
不過鄧名不能因為漕工的抵抗就停止軍事行動,那樣就會喪失明軍的威懾力,他下令弓箭手前進:“放一通箭,把他們驅散,等城外無敵軍后我們就爆破城墻。”
第57節(jié)強弱
揚州的城墻上有大量清軍,除了插滿旌旗外,林起龍還從民間征集了大量的瓦罐,清軍把這些瓦罐放在墻垛之間,將黑洞洞的罐口朝著城外。現在明軍與揚州城之間還隔著數千漕工,鄧名也沒有望遠鏡,確實被這些化妝成大炮的瓦罐嚇住了。
雖然不知道那些部署在城墻上的“火炮”質量如何,但鄧名覺得揚州的大炮數量實在多得有些離譜,很可能會有巨炮的存在。因此明軍的隊伍與揚州城墻保持著數里的距離——即使揚州擁有巨炮,這也是安全的距離了。鄧名打算在驅散漕工后派偵察兵摸過去偵察對方的詳細情況,并采取遠距離穴攻的模式來準備對城墻的爆破。被派去攻擊城門前漕工的弓箭手,也奉命在極限距離上進行拋射。在這么遠的距離上向目標射擊,弓箭的威力已經變得很差,雖然對面的敵兵都身穿布衣,但羽箭只要不命中要害部位也不過造成人重傷或死亡。
鄧名覺得這樣是兩全其美,若是揚州突然猛烈開火,明軍損失會小很多;而且這些漕工已經證明了他既沒有士氣也沒有危險,鄧名沒有大量殺傷他們的想法。明軍的陣型距離漕工們的距離比上前攻擊的弓箭手更遠,也沒有包抄漕工們的兩翼,根據之前的經驗,鄧名估計有十幾、幾十個漕工被殺傷后,他們就會開始潰散。死亡能夠控制在很低的水平上,鄧名甚至樂觀地估計城外的驅逐戰(zhàn)可能只會造成個位數的死亡,在不危害明軍戰(zhàn)略的前提上,鄧名希望在運河兩旁制造的孤兒寡母越少越好。
明軍的弓箭飛上半空時,董笑野等人都仰天看著它們,漕運總督衙門的交代很清楚,他們需要堅定地守衛(wèi)南面的城門;事先官員還警告過他們,明軍會用弓箭對漕工們進行攻擊,不過官員還告訴他們,明軍的弓箭數量有限,很快就會耗盡。
等明軍沖上來的時候,就是報仇雪恨的時候,董笑野用力地握著手中的鐵棍,等著向明軍討還血債的時刻。揚州方面把戰(zhàn)略講得很清楚,在漕工們與明軍廝殺、吸引住鄧名的注意力時,官兵就會從東西兩面殺出,三面夾擊把明軍一舉打垮。
弓箭落入漕工的陣地中,一輪接著一輪,三輪過后,已經有幾十個人負傷到底�?吹竭@些同伴痛得大喊大叫時,有些漕工臉上又露出畏懼之色。不過各個漕頭和他們的打手用更大的呼喊聲鼓舞著手下的士氣:“跑能跑去哪里?家被燒了,家里人都死了,留下來殺賊報仇��!”
在漕頭們的鼓勵下,這些望見運河方向火光、也聽說過運河周邊慘狀的漕工鼓起勇氣,沒有人向著明軍故意留出的缺口奔去,而是繼續(xù)站在揚州城門前。
……
“這是怎么了?”幾輪射擊后,見漕工們居然還沒有發(fā)生潰散,明軍軍官們都面面相覷,不知道對方怎么會突然變得如此頑強。
“增派一百弓箭手上去�!北緛砺唤浶牡泥嚸�,在短暫的錯愕后,下令給前線增兵,同時心中冒出一個疑惑:“難道這些不是漕工,而是偽裝成漕工的綠營?”
在第一次和趙良棟交鋒時,鄧名就有過類似疑惑,不過最后證明那些不過是一些過于害怕的貴州輔兵罷了。
“難道又是重演那一幕嗎?不過這些漕工為何會嚇成這樣?”鄧名心里疑云越來越重,認真地觀察戰(zhàn)場的進一步發(fā)展來。
明軍并沒有像官員斷言的那樣沖上來,反倒灑過來越來越猛烈的箭雨,更多的漕工被射中,不過他們依舊沒有發(fā)生大規(guī)模潰散,巨大的恐懼沒能把他們驅散,而是讓他們越來越緊密地團在一起,想從僅僅靠著的同伴身上獲得一絲安全感。
又是幾輪箭雨過后,董笑野終于等到了對方停止攻擊的那一刻,一個跟著他多年打手中箭了,正捂著傷口小聲呻吟,還努力地擠出笑臉,對老大和弟兄們充著好漢,聲稱一點小傷而已不算什么。
“賊人就要沖上來了�!倍σ鞍咽种械蔫F棍握得更緊了,終于快能擺脫這種打不還手的局面了,他紅著眼睛盯著對面的明軍——這些賊毀了他一切,生意、財產、家庭、還有他的兩個兒子——全部的希望都已經化為烏有,董笑野發(fā)誓要砸爛他遇到的每一個賊人的腦袋,直到最后一個。
在董笑野的注視中,明軍大步向前走上一段,但他們并沒有抽出兵刃撲上來,而是再次排成排,一起彎弓搭箭,又一次將羽箭指向漕工的方向。
“不好!”董笑野腦海里才冒過這個念頭,大片的羽箭就被明軍射上天空,這次射擊的時候明軍的角度明顯壓低了很多,迎面而來的道道寒光的軌跡又低又急;飛蝗未至,攝人心魄的凄厲破空聲已經入耳。
這次羽箭射入漕工人群時,受傷的人數遠超之前數倍,而且羽箭的傷害也要大很多,董笑野手下負傷的人身上,箭頭只入肉些許,很容易地就被別人幫著拔了出來。這次又有一個手下中箭,箭頭好像釘在了他的骨頭上,別人雖然想幫他取出,但一連兩下都沒能拔動,而且晃動箭桿時,那個壯漢更是疼得嘶聲大喊。幾個人把這個人按在地上,董笑野猛地把箭拔了出來,而那個傷員兩眼一翻,疼得昏死了過去。
“又來了!”一個手下驚叫道。
不等董笑野回頭,他就聽到背后再次傳來那種令人生畏的羽箭呼嘯聲……
“上次是趙良棟,這次是林起龍,都是這一手啊�!编嚸呀洿_定對面都是身無片甲的漕工,明軍一輪輪地射擊,而對面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漸漸連綿成片。
“停一下,給他們時間跑。”鄧名對身邊一個傳令兵說道,他估計對面的漕工和趙良棟手下的貴州輔兵一樣,支撐他們與明軍作戰(zhàn)的是恐懼而不是士氣,現在鄧名覺得也給對方造成了巨大的恐懼感,差不多抵消了清軍能夠施加在漕工是身上的影響:“不許攻擊逃走的漕工�!�
明軍停止攻擊的時候,董笑野和幾個手下蹲在地上,把已經被射死的同伴頂在身前,苦苦地等待著明軍攻擊停止的時候。
這次明軍結束攻擊后半天,大批的漕工才從同伴的尸體后探出頭來,確認對方的攻擊確實告一段落。
有幾個漕工在楞了一會兒神后,突然從茫然中清醒過來,最后環(huán)顧了一下身旁死傷慘重的同伴,發(fā)出絕望的大喊聲,站起身不管不顧地向空曠的缺口跑去。
看到這幾個人的動作后,不少人也開始效仿,董笑野注意到身邊也有人蠢蠢欲動。
“殺賊!”董笑野沒有逃走,卻發(fā)出一聲悲憤的喊叫,聽上去就像是受傷的野獸垂死時發(fā)出的咆哮聲:“為親人報仇!”
有一些充耳不聞地離開了,但很多的漕工在遲疑了片刻后,沒有選擇逃走而是跟著一起喊起來:“殺賊!”
越來越多的人跟著一起喊起來,也感染到了更多的漕工,甚至有幾個站起來準備逃走的漕工,也重新蹲下來,和身邊的同伴一起奮力高呼:“殺賊!”
“去向總督大人要些武器�!背弥@個間隙,董笑野對一個跟隨他多年的老兄弟叫道:“去要點盾牌和鋼刀�!�
董笑野不甘心被活活射死在這里,只要能拿到鋼刀他就要沖上去把那些明軍的弓箭手統(tǒng)統(tǒng)剁成肉醬,即便是漕運總督大人要他們繼續(xù)堅守,那一些防具也是必須的,董笑野不會指望官府向他們提供盔甲,不過盾牌總可以吧,就是木制的大板盾也比什么都沒有強。
此時揚州城頭上的林起龍、梁化鳳和揚州知府三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雖然他們早知道鄧名的軍隊厲害,但對程度并沒有了解。
剛才鄧名下令弓箭手在極限距離上向漕工射擊的行為,在梁化鳳眼中就是一種炫耀。充足的飲食供應和大量的訓練時間,讓鄧名的弓箭手射擊距離相當的遠,他派上去攻擊清軍的弓箭手都被梁化鳳劃入了力士范疇。看到鄧名手下的力士如此眾多,梁化鳳的臉色當然非常糟糕,林起龍和揚州知府也不是完全沒有見識過綠營軍隊的水平,鄧名的軍隊才一出手,他們就知道明軍的戰(zhàn)斗力絕非河道官兵和揚州府的守軍能比。
緊接著鄧名又派出更多的弓手,顯然對方手里這種精兵數量眾多,當時林起龍還抱有一絲僥幸心理,希望梁化鳳手下那些兩江總督衙門直屬官兵能夠與鄧名抗衡,畢竟那些綠營士兵差不多能保證十日一操。不過看到梁化鳳臉上那陰沉的臉色時,林起龍知道自己也不用指望了。后來明軍前進、列隊、快速連續(xù)射擊,在梁化鳳看來都是鄧名在示威。
這時在城下,一個全身浴血的漕工跌跌撞撞地跑到城樓前,向著城墻上大喊:“總督大人,給小人們一些盾牌,刀槍吧�!�
剛才明軍停止射擊時,梁化鳳本以為部署在城門前的漕工會落荒而逃,但想不到居然有人帶頭高呼殺賊,結果互相感染不但沒有一哄而散反倒變得斗爭昂揚。
“總督大人,”梁化鳳首次覺得城下的漕工具有了利用價值:“是不是拋一些刀槍下去,看看他們能不能殺幾個賊人?”
“不行,你覺得他們能打贏么?贏不了吧?給他們豈不是就等于給鄧名了�!绷制瘕埌杨^一通猛搖:“這是資敵啊。”
“那扔一些盾牌給他們?”梁化鳳覺得鄧名未必稀罕一些破刀槍,對面的明軍衣甲鮮明,軍陣中射出來的大片刀刃和甲胄的寒光,讓不少揚州綠營士兵看著都腿肚子發(fā)軟。不過刀槍不給就不給吧,既然漕運總督擔心攻擊武器會落入明軍手中那梁化鳳也不堅持:“或是扔給他們些門板?”
“不可,萬一鄧名打算攻城,那這些盾牌和門板豈不是幫他的忙了?”林起龍不假思索地再次拒絕,事前他就已經和梁化鳳商議妥當,這些漕工就是耽誤鄧名時間,消耗他弓箭、體力的,林起龍覺得沒有必要臨陣修改定好的戰(zhàn)略:“這些漕工打得不錯,就這樣打下去好了�!�
董笑野的那個手下在城下一遍遍的喊著想討要一些裝備,城頭上的清軍連連喝斥,但那個人卻不肯離去,把頭在地上磕得鮮血長流,哭喊漕運總督的官銜。
終于有一個軍官聽得不耐煩起來,從一個士兵手中奪過弓箭,拉開弦認真地瞄準著城下的乞討者,然后猛地一松弦。
羽箭射在磕頭不已的人的腦袋前不遠,把他的喊聲和動作同時打斷,但驚恐的目光投上城頭時,那個軍官已經再次拉開弓弦,用一支新的箭威脅著那個漕頭的打手:“總督大人已經說了不許!你這廝還不快滾?”
……
“全體聽令——齊步——”看到鄧名的旗號后,明軍各級軍官、士官,紛紛向自己管轄的部隊下達命令。
上身依舊保持挺直,頭盔下的雙眼也都直視前方,可明軍士兵的身體在聽到命令后已經開始向前傾斜。
“走!”
隨著軍官的命令,所有的明軍士兵都整齊地邁出左腳,用統(tǒng)一的動作向前走去。因為鄧名打算進一步讓弓箭手湊前,所以就讓全軍適當前進,以保持軍隊不脫節(jié)。
在成都五日一操的時候,同秀才們首先學習的就是各種隊列命令,因為時間有限,有些人或許沒有接受太多的武器訓練,而隊列變換訓練無人落下。即使是征召兵,他們對執(zhí)行這種命令極為熟練,目前明軍征召兵的戰(zhàn)斗技巧可以說遠在他們的隊列技巧之下。
“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停下腳步后,各個行列的軍官熟練地把所有的命令下達完畢,然后和士兵們一起重現面向揚州。
在鄧名前世生活的那個時代,軍訓更大的意義是提高士兵的紀律性,對步兵陣型的要求倒沒有太高的要求。
但在這個時代,則完全不同,剛才看到明軍整齊地齊步向前時,梁化鳳身邊好幾個心腹軍官嘴巴都驚得大張開合不上了。
在這個時代作戰(zhàn),步兵戰(zhàn)線發(fā)生斷裂就意味著距離失敗不遠,行進中維持戰(zhàn)線完整是難度極高的戰(zhàn)術動作,即使是把速度降到很低也很困難。
但對面的明軍輕輕松松地完成了,數以千計的甲兵以相當高的速度開始機動,然后迅速地停止,快則幾秒,慢則十幾秒內就完成了隊列銜接。梁化鳳身邊的將領不是完全沒有見識,明軍步兵動作之迅速使得他們完全不會有被騎兵突襲的破綻。
“太快了。”一個將領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語道,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敵方將領可能根本來不及下定突襲的位置,就算來得及下定進攻決心,騎兵也絕對來不及收到命令并向隊形有缺陷的位置撲過去。而且,明軍所謂的戰(zhàn)線斷裂也只是相對他們靜止不動時那完美無缺的隊列而言,若是按照一般的標準,他們在高速行進時根本就沒發(fā)生過戰(zhàn)線斷裂。
和身后的手下一樣,此時梁化鳳胸中也是一陣陣的驚濤駭浪,與明軍剛剛表現出來的軍事素質相比,剛才那些射手的示威簡直就是兒戲。最開始看到明軍那刀削豆腐一般整齊的戰(zhàn)線時,梁化鳳心中已經在暗暗贊嘆鄧名練兵有方;剛才見到明軍用完全相同的動作開始前進時,梁化鳳差點也以為自己眼花了;現在,明軍又一次靜止下來,在一眨眼的工夫內又把戰(zhàn)線恢復成最開始那種筆直的戰(zhàn)線。
“這是怎么練出來的強兵�。俊绷夯P并不知道軍用口令,但他知道就是自己的家丁隊恐怕也無法做到這般如臂使指,而鄧名指揮的并不是幾十、上百的親丁隊,而是近萬甲兵,這已經遠遠超出梁化鳳的軍事認知了。
梁化鳳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一支軍隊可以在戰(zhàn)斗技巧還非常欠缺時,就擁有極為高超的變換隊形能力。在梁化鳳看來,這些技戰(zhàn)本領應該都在相近的水平上。能夠熟練地變換隊形,保持齊頭并進就意味著擁有大量的實戰(zhàn)經驗、與身邊同伴的高度默契、對軍官的無限信任。既然如此,那這些明軍士兵的戰(zhàn)斗技巧也肯定是梁化鳳難以想象的強大。
“聽說鄧提督能詐敗二十里,然后重整反擊川陜總督……我一直認為這是川陜總督為了推卸責任而胡扯的,難道這竟然可能是真的嗎?”梁化鳳雙手扶著墻垛,不由自主地湊前一些,想把對面的明軍看得更清楚一些。
……
“弓箭手,全力攻擊。”隊伍停止后,鄧名馬上嚴肅地下令道,剛才對面敵軍中響起的吶喊聲讓他立刻意識到,支持對方的不是對清軍的恐懼,而是對明軍的敵意,是真正的斗志和士氣。
一支擁有高昂士氣和旺盛斗志的漕工部隊,而且還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裝備,鄧名不明白怎么會有這么荒謬的事情,不過既然對方斗志可觀,那不管是否有優(yōu)良的裝備,鄧名都要認真對待。既然現在對方裝備簡陋得可笑,那就應該馬上發(fā)起進攻,免得清軍有機會彌補這個失誤——如果對面的軍隊裝備精良而且斗志高昂,那鄧名無疑要付出大的多的代價。
即使為此要冒一些被巨炮轟擊的風險也沒有辦法了,如果這些漕工表現出更高昂的斗志的話,鄧名甚至會讓步兵發(fā)起進攻,直接把他們消滅在揚州的城墻前。
董笑野對面的明軍弓箭手已經靠得相當地近,他們已經把手中的弓放平,開始向漕工這邊進行瞄準射擊。
一支又一支的利箭飛來,好幾個被擊中的漕工都一聲不吭地倒地斃命,明軍一邊前進一邊射擊,漕工的傷亡急劇地增加。很快就有超過二百人被殺死,又有人開始忍無可忍地逃走……明軍越逼越近,董笑野身邊連續(xù)倒下兩個人。
“殺賊啊!”董笑野也忍耐到了極限,他一把推開身前用作掩體的那具尸體,一躍而起,揮舞著鐵棒向明軍弓箭手撲了過去。
不少被逼到絕境的漕工也被激發(fā)出了勇氣,不再低頭徒勞地躲避那必然到來的死亡,而是大喊著舉著扁擔一起沖出。
明軍的弓箭手似乎早有準備,進行了最后一次射擊后就迅速后退,奔向身后的步兵尋求掩護�?吹絼偛胚在肆無忌憚地進行殺戮的明軍射手逃走后,漕工們更是士氣大振,雙眼赤紅,大呼著追擊而去。
剛追出了不遠,側面就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兇惡的呼喝聲。
“完全沒有章法�!庇^戰(zhàn)的鄧名輕聲評價了一聲,對面的漕工已經開始崩潰,但依舊有數百人不退反進,想反擊明軍的弓手。這些漕工沖出來后,明軍弓手稍微后退就把他們的隊形徹底拉散開,早就在側面的準備的三堵墻騎兵發(fā)起了沖鋒。
看著那些揮舞著扁擔,向上萬明軍甲士發(fā)起沖鋒的三、四百漕工,鄧名又輕聲感慨道:“真是可嘆、可敬。”
見到突然從側面殺過來的騎兵后,漕工的勇氣終于消失得無影無蹤,扔下手中的家伙,調頭向后跑去。
張易乾和其他二十九名同伴一起發(fā)起沖鋒,在成都的幾個月,三堵墻進一步強化了他們的戰(zhàn)術,無論是這些老一輩的騎手,還是年輕的新人,都把隊列訓練放在首要,不再像以前那樣個人騎術就是一切。
三十名騎兵排成一排,齊頭并進地發(fā)起沖鋒,緊緊靠著氣勢就催垮了最后那幾百還沒瓦解的敵兵。
在沖鋒前,張易乾就觀察了對面的敵兵很久,他看到敵兵都穿著破舊的布衣,拿著棍棒和扁擔;而己方這邊甲胄煌煌,披甲戰(zhàn)兵、弓手、弩手還有騎兵,稱得上是一樣不缺。
這種場面讓張易乾有一種似曾相識感,不,根本不是似曾相識,而是非常熟悉,這不就是他年輕時一次又一次在闖營中面對的場面嗎?
向第一個敵人沖去時,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張易乾還是看到了那個敵人衣服上密密麻麻的的補丁,快磨爛的褲子,還有那露著腳趾、腳面的草鞋;在把馬刀高舉過頭頂時,張易乾還看到對方額頭深深的皺紋,如同枯樹皮一般的皮膚。
“殺!”大喝著揮下鋼刀的時候,張易乾下意識地一轉手腕,同時減輕了手臂上的力量,用刀背而不是刀刃敲擊在了那個人的后背上。
敵人已經開始潰逃,張易乾卻沒有追擊的**,他望著那些衣衫襤褸,跌跌撞撞逃離自己而去的漕工,仿佛就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和張易乾一起出擊的同伴也都是闖營的老人,在瓦解了敵人最后的斗志后,這三十名騎兵默契地一起拉住戰(zhàn)馬,沒有一個人發(fā)起追擊。他們靜靜地排成一排,每個人都把嘴緊緊抿住,目送著那些漕工逃離戰(zhàn)場而去。
張易乾和他身邊的同伴們,也都曾像這些人一樣,亡命地奔逃,想從頂盔貫甲的鐵騎兵周圍逃開,不過當時追擊他們的可沒有拉住韁繩�,F在的川陜綠營、當年的秦軍騎兵,把數萬扶老攜幼逃荒的流民一一砍倒,幾乎讓尸體鋪遍陜西、河南的大地——并不是只有吃大戶、搶奪糧店才是死罪;災年不納糧同樣是死罪;帶著父母、妻子逃荒也是死罪;跟著爹娘離開家鄉(xiāng)的幼兒也犯了死罪,遇上孫傳庭的騎兵那男女老幼一個也別想活。張易乾和他的同伴們都認為,他們能活下來只是死的人太多了,老天爺不忍心趕盡殺絕,所以沒把他們的命都收去。
張易乾從逃走的漕工身上收回目光,望向他們這對騎兵的來路。張易乾找到了他砍倒的那個敵兵,那個人的身體在地上弓成一團,正側躺在地面上,發(fā)出劇烈的痛苦咳嗽聲,看來雖然受到重擊,但還是有很大的機會保住。
這一路上還有幾十個倒在地上的漕工,他們都是被三堵墻打倒的,不少人都呻吟著,在地上扭動掙扎著,還有人嘗試著想爬起來,看起來這些敵人十有**能活下去——這次三堵墻的殺敵效率是前所未有的低,上次和李國英甘陜綠營交戰(zhàn)時,三堵墻所過之處,一百個被擊倒的敵兵中九十九個都是當場斃命。
“你們?yōu)楹我獮轫^子效力?”張易乾盯著那些地上的漕工,在心中不解地默默問了一句。
開始有明軍步兵走上來,把地上的俘虜扶起來,帶去后方審訊。
在遠處,董笑野倒在一個兄弟手臂中,剛才他第一個沖出去,在明軍弓箭手最后一輪的射擊中,身中三箭,如果不是身體強壯早已斃命。
“我不行了,老五快跑�!倍σ坝衅邆結義兄弟,五個都死在爭奪地盤的戰(zhàn)斗中,最后兩個義弟一個剛才被明軍射死了,他掙扎對最后一個兄弟說道:“快跑,莫忘了提我們報仇�!�
說完董笑野雙眼翻白,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大哥放心,兄弟們的仇,你全家的仇,我一定為你討還。”說話的人哭著合上了董笑野的眼瞼,回頭望了一眼逼近的明軍,跳起來拔足向揚州城墻急奔而去,一邊跑向城門,一邊在心里暗暗發(fā)誓:“我要投軍,要跟著總督大人拼命,為大哥和兄弟們報仇!”
……
“有人沖擊城門。”一個軍官走過來向林起龍和梁化鳳報告,一大批漕工逃到城門前,嚷嚷著要守軍救他們入城。
鄧名的軍容讓林起龍也駭然不已,在城頭上呆立直到被這個軍官的報告從夢幻中驚醒。
“盡數射殺�!绷制瘕堃粩[官袖,毫不猶豫地下令道。
“遵命�!避姽賹@個命令也是早有預料,弓箭手早就嚴陣以待,就等總督大人或是提督大人一聲令下了。
軍官走到城垛邊一揮手,無數羽箭灑下,逃到城邊的漕工一個個全身中箭,紛紛跌入壕溝中。
“派人出城,和鄧提督談判�!绷制瘕堈賮硪粋心腹家仆,命令他把自己珍藏的一張顏真卿的書法真跡一起帶出城去,作為給鄧名的見面禮,同時帶去的還有林起龍的一番說辭:“城外這些小賊不識提督虎威,受到鹽商宵小的蠱惑,非要與提督作對,下官畢竟是北面的官,不方便阻止,故放他們出城、觀其自敗。提督大展神威、賊子自取滅亡,下官不勝敬佩仰慕之至。”
第58節(jié)遺孤
戰(zhàn)斗并不長,但有四百多漕工付出了生命。
見揚州派出使者,鄧名就沒有讓士兵繼續(xù)去冒險爆破城墻,而是帶著使者返回軍營,不過回到軍營后鄧名并沒有立刻與使者談判,現在他還有一個很大的疑惑需要搞清,那就是為何漕工會如此拼命。鄧名擔心揚州附近的百姓對明軍有強烈的敵意,這將會給明軍后續(xù)行動造成威脅。
一開始俘虜們的口供亂七八糟的,鄧名也不是聽得很明白,只知道他們看見運河方向有火光,就認為明軍把運河附近的漕工家屬都殺光了,而且見了漕工就殺,根本不給他們留一條活路。后來明軍從俘虜中找到一個負傷的漕頭,有了這個人后很快就搞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漕運總督衙門一直在造謠生事,起的作用極為惡劣。
“林起龍這狗賊�!庇袔讉闖營出身的衛(wèi)士聽得怒發(fā)沖冠,在他們看來這些漕工之所以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就是因為林起龍的蠱惑。
問清事情經過后,揚州派來的使者也已經在軍營外等了很久了,鄧名就讓衛(wèi)兵把他帶來。穆譚、任堂和周開荒都陪在鄧名左右,其中以周開荒看揚州使者的眼光最為不善,任堂的神態(tài)也不太友好,但穆譚卻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敵意。
一見到鄧名,揚州的使者就立刻把林起龍的說辭倒出來,將他的責任推了個干干凈凈。
“竟敢當面撒謊!”周開荒聞言大怒,不等使者說完就跳將起來,指著使者的鼻子罵道。
但鄧名攔住了周開荒,讓使者不必驚慌:“剛才有幾個俘虜講得和貴使說的不太一樣�!�
先把那些俘虜的口供仔細說給揚州的使者聽,然后鄧名一攤手:“但既然貴使說是鹽商蠱惑的,那就是吧,這些人還提到了幾個總督大人的屬官,看起來他們惡斗拿了鹽商的賄賂,扯虎皮做大旗,煽動漕工攻擊我軍�!�
“提督大人放心,卑職回去稟告漕運總督大人,保證這些鼠輩一個也跑不了。”使者馬上拍著胸脯保證道,然后又在臉上堆出笑容:“漕運總督愿意查抄鹽商的家,向提督提供一百兩銀子的補償�!�
“現在一百萬兩不夠了,要二百萬兩,”鄧名搖搖頭,掰著手指給對方數起來:“在運河上,我軍燒毀了大批的房屋,需要補償失去房屋的漕工;還有在揚州城前,我軍使用了大量的弓箭攻擊漕工,這些也都要花錢的……”給使者仔細算了一遍后,鄧名告訴對方:“軍費和給漕工的補償銀一共是八十萬兩,還有一百二十萬兩的懲罰性賠償,共計二百萬兩�!�
“這……”使者見鄧名獅子大開口,一下子把補償銀提高了一倍,臉上也露出些苦色:“些許弓箭用不了一萬兩銀子吧,就是加上沿途所費,也遠遠到不了八十萬兩銀子啊。”
“好吧,可能確實用不了,看在貴使的面子上,我減一半,軍費賠償就算四十萬兩銀子好了。”鄧名慷慨地說道:“再加上一百六十萬兩銀子的懲罰性賠償,共計二百萬兩,貴使者還有什么問題?”
使者無話可說,只要再在懲罰性賠償上做文章:“這并不是總督大人的意思,完全是鹽商和一些宵小所為,而且提督想補償漕工的住房,這個總督大人可以代勞,就不必提督花費了�!�
“是,所以煽動漕工的鹽商和那幾個總督衙門的屬官,我希望總督大人能夠給予嚴懲,而他們能夠鬧事成功當然是林總督御下不嚴,既然如此林總督當然要負責賠償;而漕工的房子是我燒的,當然也由我來賠嘍,但如果林總督看好手下,我就不會發(fā)動進攻也不會受到漕工抵抗,所以我賠漕工、林總督賠我,這非常合理。有了這筆懲罰性賠償,以后林總督就可掂量一下,到底是花點小錢,消除那些敵視我軍的宵小為好吶,還是等我打上門來合適?”鄧名不依不饒地說道,見使者放棄在賠償上爭論,鄧名又提到以前說的條件:“林總督還需要給我寫一份誓書,發(fā)誓不支持重建兩江水師,不花錢購買戰(zhàn)艦,不興建船廠,如果有人提出類似建議需要通知我,并竭力反對。這封誓書要有林總督的畫押,還要蓋上漕運總督的大印,如果林總督出爾反爾,那就是有意挑起事端�!�
“是,總督大人會給提督一份誓書的�!笆拐邞辛讼聛�,林起龍放他出來時已經說過,可以滿足鄧名的這個要求,漕頭供出了煽動他的總督衙門的屬官姓名,揚州使者把這個官員的名字記下,然后告辭離去。
送走了揚州的使者,鄧名嘆了一口氣,等著周開荒發(fā)問。
但周開荒跳出來質疑時,回答的卻不是鄧名而是穆譚,在穆譚看來鄧名的反應非常合理:“若是一定要林起龍承擔責任,那他還怎么肯和我們談判?又不是他親口煽動漕工,既然他說是那些屬官自行其事,那就讓他替我們問罪吧�!�
“讓林起龍把那些鹽商和屬官交給我們,我就不信了,這事會不是他指示的。”周開荒冷笑道。
“林起龍怎么可能會把人活著交給我們?再說誰不知道這事的幕后指示是林起龍?但要是不給他一條活路,他不就要和我軍死拼到底了嗎?”穆譚哭笑不得地再次答道:“剛才提督提醒了一下,就是要讓林起龍知道提督給他一個人情,這事就裝糊涂裝過去了,讓他老老實實地交銀子免災�!�
周開荒當然也明白鄧名的用意,只是看到那么多漕工不明不白地死了,總有一種替他們追究罪魁禍首的沖動。聽了穆譚的話后,周開荒強辯道:“今天林起龍能煽動漕工,明天就能煽動其他人對抗我軍�!�
“只要林起龍給我們造成損害,我們就要找他要賠償,”這次出兵明軍損失微乎其微,而如果林起龍老老實實地把銀子交出來,那明軍顯然是大賺特賺,所以穆譚甚至有些感激林起龍,覺得若不是他出來找不自在,明軍還沒有借口敲詐勒索他這么一大筆銀子:“那些漕工被林起龍煽動了,也是他們自己的事,他們又不向我們納稅,不為我們當兵打仗,我們管得著他們的死活么?”
“畢竟都是大明子民�!比翁寐牭糜行﹦e扭,忍不住幫腔道:“周兄弟說的也有道理,他們歸根結底還是大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