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清軍的偵察工作做得都非常不好,被明軍壓制得死死的,而營盤扎得也不太好,至于各軍之間的配合,似乎有顯得有些生疏,因此明軍上下都充滿必勝的信心。
反之,朱國治這邊就顯得有些不妙了,感覺到明軍探馬的壓力后,不少軍官就開始懷疑鄧名到底是不是真的像情報上說的那么弱,可以被他們輕易消滅。第二天清軍還沒有探察清楚明軍的數(shù)目、主力構成,對明軍的水師實力更是一無所知,當夜一個清軍將佐就不管不顧地帶著本部兵馬脫離朱國治,遠離安慶而去。
因此雖然還沒有探察清楚敵情,朱國治也急于與鄧名進行決戰(zhàn)。情況進展得不太順利,敵人看上去并不像預想的那么弱小,但其他人回頭或許還有得到寬恕的機會,朱國治作為這場嘩變的主持人,肯定要承擔蔣國柱大部分的怒火,如果拿不出成績——朝廷也絕不會站在他這一邊。
“只要擊敗鄧名,將其擒殺,就能坐上兩江總督的椅子了。”在得知有將領不告而別后,朱國治立刻給明軍送去了戰(zhàn)書,當時鄧名正在思考如何誘使清軍出來正面交戰(zhàn),不過擔心清軍不肯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進行會戰(zhàn),見到朱國治的戰(zhàn)書鄧名真是有驚又喜,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鄧名一定要以身誘敵啊�!敝靽窝郯桶偷囟⒅鴮γ婷鬈姷年囆�,他的所有部署都是按照這個前提來進行的,采用的就是盛庸擊敗朱棣那仗的故技,要是看到鄧名堂堂正正列陣,估計朱國治手下的幾個將領也要精神崩潰——現(xiàn)在與其說深信鄧名勢力孤單、窮途末路,不如說這是他們最后的心理依靠。根據(jù)朱國治的理論,鄧名肯定兵力虛弱,而他在這個時候一定會嘗試以身誘敵。
眼巴巴地望著對面的明軍排好陣型,看到對面似海的旌旗,嚴整的隊列后,朱國治和他幾個同謀的心變得越來越?jīng)�,雖然在哨探受到全面壓制的時候他們就有不詳?shù)念A感,但等親眼看到對面的軍容后,他們還是感到好似有一桶冷水當頭潑下,讓他們在這夏日里生出不寒之感來。
“你們看!”突然,朱國治身邊一個將佐發(fā)出驚喜之聲,他指著對面明軍的旗號,中軍、左右兩翼都是鄧名的部將在負責,而他本人則帶著孤零零的一隊騎兵呆在軍陣的側翼。
“他果然想故技重施!”清軍將佐紛紛發(fā)出歡呼聲,無論是不是朱國治的鐵桿同謀,一度都已經(jīng)徹底絕望了。
“呵呵,本官早就知道,賊人的大多數(shù)營帳都是空營�!敝靽我不謴土嗽鹊纳癫�,指點著對面的明軍軍陣,胸有成竹地對周圍的眾將判斷道:“也就是前面還有一排鄧賊的死黨,后派的都是他裹挾來的丁壯罷了,他們連江西綠營都打不過,怎么可能有上萬甲士?十分之一都是沒有的�!�
……
看著眼前列陣迎戰(zhàn)的安慶清軍,遙望著對面密密麻麻的敵兵,鄧名對身邊的周開荒、任堂笑道:“這朱國治真是無能之輩,不做好偵察就出戰(zhàn),居然還主動約我決戰(zhàn),現(xiàn)在看到我軍的實力,就算明知打不過也只能堅持到底了。”
“提督,對付會這樣的家伙,有必要您以身犯險嗎?”任堂依舊反對鄧名的計劃,而現(xiàn)在顯然還來得及修改。
“我們確實是必勝,不過若是更輕松地取勝,何必犧牲將士的性命,難道我的命是命,他們的命就不是了嗎?”鄧名依舊不為所動。
抬頭看看天色,鄧名見時辰已到,就命令他們各自返回崗位,指揮明軍作戰(zhàn),而鄧名親自帶著一百人去吸引敵軍的注意力“我這便去攻打清軍的左翼,見到敵軍混亂,你們便一起上前掩殺,勿令敵軍逃脫�!�
“遵命,提督�!比翁�、周開荒們齊聲答應,尤其是周開荒答應得更是響亮,這是鄧名常用的戰(zhàn)術,他對此非常熟悉。
三堵墻高高舉起他們的旗幟,鄧名便又一次在這面旗幟的下馬,縱馬領著三堵墻騎士率先沖出明軍的陣列,向著清軍側翼的方向慢跑而去。幾乎在鄧名離開軍陣的同一時刻,他的背后響起將士們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上次和李國英激戰(zhàn)時,將士們也看到鄧名身先士卒,與官兵們并肩作戰(zhàn),而沒有置身于戰(zhàn)場之外。而且每當這個時候,鄧名都會大張旗鼓,清軍能夠清晰地看見他的旗幟。而無論是李國英的的軍隊,還是其他哪路的清軍,每次看見鄧名的旗幟后,就會予以特別的注意。盡管鄧名總是帶著幾十人甚至十幾個人的騎兵衛(wèi)隊,但是清軍都會小心翼翼地防備著他,或者在他的旗幟前戰(zhàn)栗后退。這樣鄧名只用一股小小的騎兵,就能牽動清軍的整個大陣,和朱棣一樣為明軍取得額外的優(yōu)勢。
這次也不例外,看到鄧名的旗號后,清軍的大陣就開始不斷地調(diào)整方向,尤其是為鄧名所指向的敵軍左翼,更是頻頻調(diào)動,以保持用陣的正面對著鄧名。
看到敵軍為自己和身邊的這一小隊騎兵而連續(xù)變換陣型,鄧名哈哈一笑,心中滿是得得意之情。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有一種感覺,好像我正站在一個舞臺上,萬眾矚目,全場的觀眾眼中只有我一個人而已,我不僅僅吸引著身后數(shù)萬部下的視線,同樣也是敵軍關注的焦點。在這個戰(zhàn)場上,沒有人比我給敵人造成的震懾更大,也不會有比我更惹人注目的目標。不知道朱棣當年在戰(zhàn)場上馳騁的時候,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我想他一定也有,這種獨一無二的感覺,真讓人有一種在云端上俯視眾生、好似神靈一般啊�!苯�(jīng)過一場又一場的戰(zhàn)斗,鄧名感到戰(zhàn)場帶給他的不止是緊張,而是開始享受這種時刻:“無論是敵方的統(tǒng)帥、還是敵軍的上下官兵,他們都在用畏懼的目光看著我吧?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著我發(fā)起致命的突擊……或許,他們中有人正在幻想著,幻想著砍下我的首級,去向清廷邀功請賞,可惜沒有人能如愿。為了擊殺我的功勛和榮譽,士兵會擅自行動,統(tǒng)帥也會做出錯誤的決斷,他們會這樣一直看著我,甚至忽視了需要他們關注的戰(zhàn)場……”。
一百名三堵墻名騎兵緊緊跟在鄧名身邊,對面的敵軍黑壓壓地像是一面墻橫在鄧名眼前。鄧名并沒有選擇正面突擊,而是帶著騎士們從清軍陣前不遠處掠過,距離之近足以讓鄧名清楚地看見敵軍士兵眼中的恐懼。
在鄧名的身后,清軍的士兵真亂哄哄地繼續(xù)變換著隊形,調(diào)節(jié)這他們面對的方向。鄧名一邊繼續(xù)領著衛(wèi)士們跑動,拉扯著清軍越來越散亂的陣形,一邊尋找著敵方的破綻。他知道無論對方將領如何經(jīng)驗老道,上萬名士兵組成的龐大軍陣,是絕對不可能比僅僅帶著一百騎兵的他更靈活的。
隨著時間不斷流逝,鄧名看到清軍的弓手被自己的步兵所阻礙,刀盾兵和長槍兵互相推搡,看到清軍陣勢間開始出現(xiàn)裂口。鄧名繼續(xù)耐心地等待著,看著敵人的破綻變得越來越大,一直到他確信清軍來不及在自己面前彌補為止。
當鄧名終于發(fā)起沖鋒時,左右的衛(wèi)士們和他越靠越近,最后彼此的坐騎之間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了縫隙,鄧名兩側的衛(wèi)士的膝蓋都快貼到他的馬腹上。所有的人用右臂挾著騎槍,或是用手把馬劍頂在膝蓋上,和那些騎槍一起筆直地指向前方。當沖到敵陣之前時,鄧名和三堵墻的衛(wèi)士們一起突然大喝。隨著這一聲雷鳴,整排的騎兵幾乎同時沖入清軍的陣地。
沖入敵陣之后,鄧名用雙手揮舞著馬劍,左右揮砍著。前方的敵兵摩肩接踵,他們的軍陣就如同被風吹拂的湖面那樣起伏著波浪。波浪翻騰的湖面被鄧名用手中的馬劍劈開,他全身貫注地使用著手中的武器,在黑壓壓的人海中奮勇前進,不停地前進……一層層的波浪被明軍騎士分開,終于,面前豁然開朗,明軍已經(jīng)沖過了敵陣的最后一排。
陷陣而入,透陣而出。
鄧名大口地喘著氣,坐騎的脊背上也布滿了汗珠,鄧名讓它放慢腳步,同時回頭望去。
一百名衛(wèi)士依舊緊跟在鄧名身旁,他們身上火紅的戰(zhàn)袍,乍一看就像是冰雪上燃燒著的一團團火焰。他們身后更遠處,剛剛被明軍沖破的敵軍軍陣正在慢慢合攏,本來面向西方的清軍現(xiàn)在正做出一百八十度轉彎,面對著鄧名重新列陣。
“他們好像長了些本事嘛,”一個衛(wèi)士在旁邊放聲笑道:“竟然沒有跑�!�
當鄧名轉過身后,衛(wèi)士們也紛紛撥轉馬頭,在他左右列成橫排。
“提督,”一個衛(wèi)士等了片刻,奇怪為什么一直沒有聽到鄧名的命令,就出聲問道:“進攻嗎?”
“等一下�!编嚸麛[擺手,沒有下令再次進攻�,F(xiàn)在清兵的左翼背沖著鄧名的主力部隊,這樣很好,會給周開荒他們以沖鋒的機會。不過現(xiàn)在清軍的中軍依舊面向南方,雖然鄧名已經(jīng)沖到了朱國治的背后,但是布政使卻依舊沒有轉頭,依舊向著鄧名的主力方向進行防守,就背后好象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朱國治的舉動讓鄧名感到一陣陣迷惑,以前每次他每次率親軍沖殺敵陣時,總是能充分地調(diào)動敵方統(tǒng)帥。不過今天的情況確實有些古怪,朱國治好像對鄧名完全視而不見,大模大樣地把后背朝向他,而且似乎完全沒有攻擊鄧名的**,根本不曾派出任何騎兵來攔截鄧名統(tǒng)帥的三堵墻衛(wèi)隊。
“難道他沒有看到我的旗號,不知道我身在何處么?或者是朱國治已經(jīng)肝膽俱裂,已經(jīng)不知所措了嗎?”鄧名帶著這么少的人在朱國治的大軍之前耀武揚威,按說很少有將領能眼睜睜地看著,都不會咽下這口氣,更不說斬殺鄧名的功勛。
“隨我來�!编嚸p輕吆喝一聲,一馬當先跑起來,他并沒有向敵人已經(jīng)受到打擊的左翼軍陣而去——雖然那里的親兵正在亂哄哄地整頓隊形。鄧名判斷這支清軍已經(jīng)受到了重創(chuàng),無論是士氣、組織還是體力都損失不小。如果鄧名再往復沖兩次,左翼就可能開始瓦解。但那并不是最快、最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一擊。而鄧名認為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立刻結束戰(zhàn)斗的機會。
“不會有更多的犧牲了�!编嚸麑ψ约狠p聲說道。
朱國治的中軍距離鄧名越來越近,不知不覺間他又一次開始加速。等鄧名已經(jīng)沖到朱國治的旗號近前時,清軍的中軍才開始慌亂地掉頭迎戰(zhàn)。
“反應未免也太慢了吧?”鄧名毫不客氣地砍倒了第一個視圖阻擋他的清軍士兵。
倉促轉身迎戰(zhàn)的清兵根本來不及列陣迎戰(zhàn),遠在他們肩并肩扎穩(wěn)陣腳前,鄧名就帶著騎兵沖到了朱國治的將旗附近。他們的阻擋簡直稱不上抵抗,就是比起剛才他們左翼的同伴也是大有不如。鄧名輕而易舉地突入陣中,面前已經(jīng)沒有還在抵抗的敵人,他們紛紛丟棄武器向兩邊跑去。這些蝦兵蟹將鄧名全都沒有放在眼里,那就是敵方的將旗幟,以及藏身其下的清軍統(tǒng)帥。
清軍的中軍轉眼間就宣告崩潰,放馬疾馳的明軍騎士如入無人之境,轉眼間就殺到了那面大旗之下。而鄧名吃驚地發(fā)現(xiàn),竟然直到此時都沒有有力的抵抗或是猛烈的反擊,完全沒有人沖上來拼死阻擋他一下,以保護統(tǒng)帥安全,或是哪怕給他們的統(tǒng)帥爭取一點躲避的時間。當看到鄧名沖過來時,最后一股聚集在將旗下的清兵吶喊一聲,四散躲避全無一戰(zhàn)的勇氣。
這些護衛(wèi)將旗的近衛(wèi)退潮一般地散開的同時,明軍看到一個金盔銀甲的家伙正從將旗下站起身來,他一撩身上的麾袍,邁開大步就和其他人一起逃走。
這時有幾個三堵墻衛(wèi)士已經(jīng)從鄧名身邊沖過,直奔朱國治而去。
“休要傷他性命�!编嚸蠛纫宦�,他并不知道朱國治在他原先那個世界的劣跡,對于所有清廷的高官,鄧名都是本著盡可能利用的態(tài)度。
“提督放心�!比聣Φ男l(wèi)士們嬉笑著應道,他們都對鄧名的政策了如指掌,今天遇到的抵抗如此薄弱,他們殺心也遠遠沒有被激發(fā)起來。沖在最前面的那個三堵墻衛(wèi)士已經(jīng)追到朱國治背后,他用力地揮下手中的馬刀,用刀背而不是刀刃重重地拍在敵軍統(tǒng)帥的頭盔上,把他猛地打倒在地上。
不等馬完全停下,緊跟在第一個衛(wèi)士后的其他幾個騎士就滾鞍下馬,同時向倒下的敵軍統(tǒng)帥撲去,把他緊緊地壓在地上。
“今天的戰(zhàn)斗結束了�!编嚸闹幸魂囕p松,長長地吐出了一口大氣,盡管面前黑壓壓的都是逃亡敵兵的背影,但是鄧名知道他們已經(jīng)沒有威脅了,對這些敗兵也完全失去了興趣。
算一算,這個時候周開荒他們也該發(fā)動追擊了,清軍們失去統(tǒng)帥,中軍又是一片混亂,鄧名覺得他們除了投降也沒有別的什么路好走。
從朱國治身邊沖過,然后勒定戰(zhàn)馬轉了回來,鄧名好整以暇地停在俘虜面前,幾個衛(wèi)士把地上的清軍統(tǒng)帥拉起來,叉住他的雙臂架到鄧名的馬前。
“朱國治么?朱布政使。”鄧名叫了一聲,這時一個衛(wèi)兵已經(jīng)把他的頭盔摘下,同時迫使朱國治仰起頭看鄧名。
看到對方的面容后,鄧名不禁有些迷惑,俘虜并沒有昏過去,相反清醒得很,因為恐懼,他的臉都扭曲變形了。鄧名仔細地看了又看,不錯,俘虜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額頭上涌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他看上去似乎想說什么,但卻因為牙關劇烈地抖動而無法說出任何一個字來。
“朱國治身為布政使,應該不會膿包到這地步吧?”鄧名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從這個俘虜?shù)纳砩�,他看不到任何身為大將者的氣度,一點也沒有——就算朱國治再如何不濟,他畢竟當過好幾年的高官,現(xiàn)在又是統(tǒng)率幾萬兵馬的大帥,不可能沒有一點派頭和氣勢。
就在鄧名驚疑不定的時候,四周突然響起連綿的戰(zhàn)鼓和號角聲。這聲音打斷了鄧名的思路,他抬起頭舉目遙望,那些逃走的清兵中有的還沒有跑得太遠,一些人還在繼續(xù)遠離,并沒有停下腳步,可是在這些逃跑的清軍背后,可以望到已經(jīng)列隊而立的清軍。鄧名緩緩環(huán)視四周,現(xiàn)在清軍已經(jīng)圍成了一個大圈,而他就在這個圈子的正中央。
“你不是朱國治?”鄧名若有所悟,問了那個俘虜一句,但他給鄧名的回答仍是一連串牙齒交戰(zhàn)的響聲。
“嗯,看來是早有預備�!眲偛拍敲媲遘姷膶⑵煸缫呀�(jīng)被鄧名砍倒在地。一般說來,將旗倒地就是向全軍宣告敗北,因此,當那面旗幟倒地時,鄧名和三堵墻的衛(wèi)士們都徹底放松,不再認真觀察周圍清軍的動靜,而是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那個俘虜身上�,F(xiàn)在,鄧名看到一面新的將旗升了起來,還在不斷舞動著發(fā)出號令。眼前的清軍正根據(jù)這面新將旗的指令緩緩調(diào)整隊形。顯然,所有的將領事先都曾經(jīng)接到過命令——只有所有的清軍將校都知道主帥的明確安排,才會如此鎮(zhèn)定,沒有出現(xiàn)大面積的潰逃,而是一致地服從這面新的將旗的指揮。
衛(wèi)士們松開那個俘虜?shù)碾p臂,他立刻癱倒在地。本來抓著他的幾個下馬衛(wèi)士立刻飛身上馬,所有的三堵墻騎士又一次緊緊簇擁在鄧名身邊,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命令。
“朱國治以將旗為誘餌,故意散開中軍放我入陣,把老弱病殘安排在這里,而把精銳藏在四周。等我麻痹大意的時候一舉合圍——不錯,誰會想到朱國治會故意放敵人殺入自己的中軍,還會拿一面將旗為餌呢?哈哈,看來朱國治看了不少關于我的報告啊�!彪m然身處包圍之中,鄧名依舊鎮(zhèn)定自若。
對面的的鼓聲由低沉轉而變得響亮。剛才鼓聲低沉時,清軍一直在用碎步調(diào)整位置,是處于防守姿態(tài)。現(xiàn)在鼓聲漸漸變得激昂起來。從四面把鄧名圍在中心的清軍也隨著這鼓聲開始緩緩向前,接著就從四周傳來整齊的吶喊聲:
“早降!”
“早降!”
“早降!”
“當真有趣�!编嚸媛缎�,仿佛在看什么有意思的戲劇一般。
“早降!”
“早降!”
“果然是誰也不想死啊,都包圍我了,卻沒有上來一戰(zhàn)的勇氣么?”鄧名聽到鋪天蓋地的勸降聲,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清軍看到他的舉動后人不禁停止了勸降的工作,一起向鄧名這里望來。
“朱國治啊,朱國治�!编嚸β曂P艘幌拢钢敲嫘碌膶⑵旆较�,大笑著喝道:“這大概是盛庸的故技吧,曾讓成祖受窘,可你有沒有想過,那次盛庸和平安是用十萬大軍與一萬八千燕軍交戰(zhàn),而盛庸用了兩萬士兵專心致志地包圍成祖的五百親衛(wèi),剩下的都在阻擋燕軍,最后依舊沒有成功。而現(xiàn)在你和我兵力相當,哈哈,你居然敢對我用這招?既擋不住我突圍,還自亂陣腳,你真是糊涂啊。”
鄧名話音未落,外圍明軍的殺喊聲已經(jīng)是清晰可聞。
片刻后,清軍的陣容已經(jīng)被沖得七零八落,三萬清軍四散奔逃,朱國治等大批江南將佐均被明軍活捉——
筆者按:一宿沒睡,從十二點開始整整寫了十一個小時才完成了這節(jié),算是為pk賽支持我的讀者盡力了吧。
第31節(jié)胥吏
收到朱國治抗命的消息時,蔣國柱驚得跳起來,匆匆看過那封安慶將領聯(lián)名簽署的“請戰(zhàn)書”后,蔣國柱第一個念頭就是把朱國治碎尸萬段。
“一直是你在給我添堵吧?我沒有害過你吧?你為什么要把我往死里逼呢?”幸好蔣國柱還殘存著一絲理智,沒有當場把那封戰(zhàn)書撕成碎片。猶豫了一下,蔣國柱把這封戰(zhàn)書小心地收了起來,立刻起草奏章彈劾朱國治,向朝廷抱怨朱布政使的跋扈無狀。
這封奏章里蔣國柱的語氣十分激烈,讀上去給人一種要與朱國治不共戴天的感覺,甚至連若是朝廷不撤朱國治的職,他就要告老還鄉(xiāng)。
“大人,是不是稍微再等一下�!蹦涣趴吹竭@封奏章的內(nèi)容時,都感到語氣實在有些太過了,完全不符合官場的中庸之道,按說現(xiàn)在蔣國柱不需要說太多,只要把朱國治斬使抗命的事情往上面一送就行了。沒有人會喜歡這種刺頭官員的,即使蔣國柱和朱國治有競爭關系,朝廷樂于看到他們?yōu)榱艘粋職務競相向朝廷獻媚邀寵,但太激烈的手段仍然不可取。
因此朱國治的手段十分兇險,只要不能取得大的戰(zhàn)果就是必敗的局面,在這個時候,幕僚們都覺得蔣國柱只要靜觀其變就好了,朱國治拿不出成績幾句冷言冷語就能收拾了他;而且畢竟還存在一種可能性,那就是朱國治真的把鄧名擊敗了,畢竟情報上一直說鄧名并不強大,蔣國柱的判斷只是一種猜測。就算朱國治真的取勝了,那蔣國柱也未必不能從他手中分一份功勞,只要想辦法拉攏一些參戰(zhàn)的將領,提一提之前清軍向安慶集中正是蔣國柱的英明決定……方法有很多,完全有機會把朱國治形容成一個強搶上司功績,把蔣國柱的功勞據(jù)為己有的小人。
搶奪手下的功勞已經(jīng)很不好聽了,大部分情況下大家還是做交易,搶奪上司的功勞那就實在是太駭人聽聞了。幕僚們覺得朱國治的招數(shù)雖然兇狠,可這種路數(shù)還是太偏激了,蔣國柱有很多種應對辦法,最好不要熱血上涌,和朱國治斗狠。
“你們是不是覺得朱國治還能打贏?”雖然幕僚沒有明說,但蔣國柱立刻就聽懂了他們的言外之意,他唉聲嘆氣地說道:“朱國治這是自尋死路啊,算是掉進董衛(wèi)國的坑里了,而且他還拖著我,我要是不寫這封奏章,就被一起拖進坑里去了。”
雖然朱國治的抗命行為和送回來的這封戰(zhàn)書很重要,能夠幫蔣國柱向朝廷證明自己不是主要責任人,完全是朱國治這個家伙在自行其事;可無論如何,蔣國柱都是朱國治的上司,朱國治的大敗就是他的失敗,蔣國柱的辯解之詞會被朝廷和其他省份的官員看成他在為自己開脫——這種事情所有的官員都干過,下屬遭到失敗后每一個上司都會千方百計地替自己辯解,極力把自己的責任撇清。
但蔣國柱這次實在是太無辜了,他確實是沒有任何責任的,絕對沒有暗示朱國治應該主動出擊,或是在戰(zhàn)守問題上態(tài)度曖昧。
“朱國治已經(jīng)是背水一戰(zhàn),他肯定會出去和鄧名拼命,結局就是一敗涂地,我要是不趕在大敗消息傳來之前上這封奏章,之后什么辯解都會無力得多�!笔Y國柱不禁想到,如果不是北京有意安排朱國治和自己競爭,那現(xiàn)在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不過蔣國柱當然不能向北京抱怨朝廷派人來牽制他,更不能通過向天下官員暗示這一點來撇清責任,因此他肯定要為朝廷背這個黑鍋。
寫完給朝廷的彈劾奏章后,蔣國柱又派人立刻火速趕回安慶,在給朱國治的回信中,蔣國柱依舊是口氣親切,好像一點兒也沒有把那個被殺的標營軍官放在心上,反倒怒斥那個人辦事不理,導致巡撫和布政使二人出現(xiàn)了誤會。
在這封信里蔣國柱懇求朱國治千萬不要出去和鄧名打仗,只要不大這一仗那萬事好商量;蔣國柱還賭咒發(fā)誓不會把朱國治抗命的行為泄露出去,至于那封請戰(zhàn)書,只要朱國治答應回撤,蔣國柱立刻就將其燒成灰……這封信里蔣國柱說得是信誓旦旦,但他估計朱國治也不會信,江寧巡撫和其他官員一樣,都沒有什么守信的好名聲。古人有言:兵不厭詐,官場上的爭斗只有比戰(zhàn)場上更卑鄙無恥,換作蔣國柱處在朱國治的位置上,也絕對不會相信江寧巡撫會放過對競爭者落井下石的機會。
“聊勝于無吧,”蔣國柱把這封通篇大謊話的信送出去后,坐在椅子上長嘆了一口氣:“換我也不會信的,除非是鄧名寫的,他別說倒是個守信的君子。”
……
全殲了朱國治的大軍后,鄧名就向安慶進發(fā),府城安慶現(xiàn)在城內(nèi)只剩下百余個老弱病殘,知府知道完全無法抵抗,就打算上吊自殺——前任知府是個很好的例子,他先是戰(zhàn)敗被俘、然后伺機越獄、并組織起衙役從明軍手中奪回了安慶——盡管前任知府的經(jīng)歷如此傳奇,最后還是被罷官了了;現(xiàn)任知府自問沒有越獄、釋放衙役然后重新奪回城市的本事,所以肯定無法脫罪只可能是死路一條,連上任知府那種寬大處理都做不到。
得知知府正在準備后事,衙門的幾個小吏頭目急忙來見他,都想將這個臨危救主的大功搶到手中。
“知府大人何必出此下策?”沖進知府衙門的后堂后,見知府大人正哭哭啼啼地和小妾在綁白布套索,就一起撲上前去,抱住了知府大人。
“螻蟻尚且貪生啊,老爺�!币妬砹嗽�,那小妾將編了一半的套索擲于地下,放聲痛哭起來,她年紀尚輕,幾個月前才被新任安慶知府買入家中,夫人遠在家鄉(xiāng),丈夫?qū)檺塾屑印O掳胼呑訕s華有了保證,要是再生個一兒半女那就更完美不過。正在得意的時候,怎么就突然要陪丈夫殉城了呢?
平素知府待這些本地吏目也稱不上有多么好,在知府大人想來,這些平時幾乎沒有得過他什么特別好處的本地人,肯定都腳底抹油逃回家中去了,或是將衙門洗掃一番等著明軍抵達。知府萬萬沒有想到,安慶這里的吏目如此樸實,在危機關頭不但沒有將他綁了獻給明軍,居然還來勸他振作。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啊�!敝箿I道,其中一部分是為自己難過,另外一部分也是因為感動,在他印象里,這些奸猾胥吏沒有幾個好東西,都是趨炎附勢之徒。知府身居高位,根本不擔心衙門的胥吏不拼命逢迎,所以也從未想起給他們些額外的好處。患難見真情,安慶這里的胥吏顯然與眾不同,但知府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可給他們了,他指著自己屋內(nèi)的幾個箱子,又是感動又是羞愧地對這些趕來救他的胥吏說道:“你們把本官遺體收入棺中后,將這幾個箱子拿去吧,里面的東西都給你們了�!�
“大人不必如此�!睅讉安慶的胥吏連忙跪下,有過上次安慶失守的經(jīng)驗后,這些地頭蛇算是看明白了,鄧名根本不打算在這里常駐,既然如此那清廷的知府肯定仍是第一需要巴結的對象,就算眼前這位也不能保住官職,只要他像上任那樣推薦自己留任,或是在臨行前提拔一下也是好的啊。
這幾個胥吏中的一個,就是幫助前任知府越獄,并在奪回城市中立下大功之人,他立刻將上次脫險的真相和盤托出,那就是明軍中有很多貪財官吏,鄧名本人對安慶也興趣不大:“……前任知府行賄了一個名叫于佑明的家伙,他是鄧名的部下,但是奉命把守安慶,鄧名退兵時他急著離去,上任知府花了一點銀子,就成功的越獄了,光復安慶免去了死罪。”
“老爺,老爺�!甭犨@個胥吏敘述完經(jīng)過后,現(xiàn)任知府的小妾用力地搖晃著丈夫的手臂,眼中滿是期待之色。
“唉�!敝钡饺缃�,剛才聚集起來的那點死志也被丟得差不多了,清廷入關以來問責極為嚴厲,丟失府城對安慶知府來說肯定是死路一條,所以他才決心自殺,現(xiàn)在既然還有一線生機,安慶知府就決心搏一把。
“你可還有那個于佑明的消息?”安慶知府詢問道:“你可還有辦法見到于將軍?”
“小人再也沒有聽過于將軍的消息,”這個胥吏一句話就又把安慶知府的心情打回谷底,但他緊接著慷慨陳詞:“小人愿意冒死去明軍軍中打探�!�
“小人們也愿去�!蔽輧�(nèi)其他幾個胥吏一看這家伙企圖大包大攬所有的功勞和好處,哪里肯同意,連忙都一同跪倒在地:“鄧名不會和小人們這些螻蟻也似的人為難的,小人們這就出發(fā),為知府大人去對面打探一下�!�
軍隊為了避免攻城的辛苦,以及為了迅速獲得對城市的控制,一般都會對本地的縉紳和胥吏好言相帶。知府大人見手下如此仗義,更加感動了,向他們叮囑了一番:“本官是絕對不降的,但是可以進大牢呆著,只要退兵時讓本官親手光復安慶就可以�!�
“大人放心,小的們明白了�!瘪憷魝凖R聲答應,留下一兩個同伴監(jiān)視知府,免得他又想不開自殺了,導致大家無法從清廷這邊繼續(xù)獲得好處。
幾個去明軍營地的胥吏出城后就直奔鄧名的大營而去,和一般的請降使者不同,這幾個安慶衙役心情非常輕松,一路上還哼著小曲。
上次明軍與其說是與前任安慶知府交易,還不如說是與安慶的本地縉紳和胥吏交易,知府這種文官都是流官,幾年一換,雖然重要但明軍下次回來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也無法預料中途會有什么變故。但胥吏不同,他們都是一做一輩子,子繼父業(yè)、兄終弟及。
因此有資格和明軍交易的絕不是已經(jīng)下獄了的前任安慶知府,而是這些世世代代,從明朝開始就在安慶衙門中任職的世襲胥吏集團。甚至連明軍釋放知府這件事,最開始也是由胥吏集團提出來的——因為他們希望能夠得到知府的感激,能夠確保知府在離職前為他們向清廷請功。
雖然上次的全部交易名義上都是于佑明在負責的,但這些胥吏也不是傻子,他們很清楚這肯定是來自明軍高層的授意和命令,因此在得知朱國治戰(zhàn)敗后,他們不但沒有絲毫的害怕,反倒還很高興——若是明軍打不下安慶,他們不就沒有為新知府立功的機會了嘛。
正如這些安慶胥吏預料的那樣,明軍果然對他們相當客氣,很快就有一個明軍軍官出面招待他們,這個軍官自稱穆譚,可以代表鄧名答應所有的合理要求。一上來穆譚就向安慶胥吏代表提出建議,如果對方?jīng)]有反對意見的話,那仍按照上次安慶的解決模式行事好了。
“穆將軍,讓我們自己收復安慶雖然好,但畢竟在北京那邊看來,還是失守了;知府肯定要去職了,新來的人我們又得重新巴結�!�
“那你們想怎么辦?”穆譚問道,見幾個胥吏代表臉上都有遲疑之色,就鼓勵他們大膽地說出來:“不要害怕,有什么話還不好說么?難道你們還信不過我們提督嗎?”
胥吏們希望明軍不要拿下安慶,只要安慶不失守,那知府顯然是有功無罪,也會更加感謝這些幫他渡過難關的胥吏。
穆譚思考了一會兒,提出了幾點要求:首先,明軍應該獲得安慶庫房中的儲備;其次,安慶方面不能做出針對明軍的敵意行為;最后,為了保證這兩點實施,明軍要派出一些人進城監(jiān)視,還要派一些士兵化妝成清軍控制一座城門。
穆譚的要求得到了胥吏集團的同意,有這些地頭蛇配合,明軍別說控制一座城門,就是控制安慶的知府衙門外人都看不出來。為了讓明軍更加放心,安慶的縉紳和胥吏集團還會派出人質(zhì)到明軍軍中。
雙方達成基本協(xié)議后,穆譚又提出一個商業(yè)邀請,那些人質(zhì)來明軍營內(nèi)也沒有必要天天閑呆在軍營中:“我們此次帶來了一些江西的土產(chǎn),不知道安慶這里有沒有想要?”
“什么土產(chǎn),有瓷器嗎?”聽到這話后,幾個有商業(yè)頭腦的胥吏已經(jīng)眼睛發(fā)亮,這大半年來發(fā)達的長江航運貿(mào)易不停地萎縮,就算有商船經(jīng)過,也多半會把貨物送往物價上漲更快的南京,或是商賈云集的揚州,而很少在安慶這里卸下大量的貨物。
“既然是江西土產(chǎn),怎么可能沒有瓷器。”穆譚大笑起來。
……
得知朱國治全軍覆滅后,蔣國柱沉默了很久,然后就在書房里長吁短嘆,三餐都沒有胃口吃。
“朱國治你這是誠心的吧?是誠心的吧?”蔣國柱權衡了一下眼前的形式,發(fā)現(xiàn)自己基本已經(jīng)被張朝追上了,安慶一仗清軍敗得比九江還要慘,而且安慶的地位遠比九江重要,現(xiàn)在肯定天下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南京這里,等著看會不會又是一場事關東南得失的大戰(zhàn)。再也不會有人關注江西,北京也不會再往九江再多看一眼了。
得知安慶的一萬清軍披甲覆滅后,南京的兩江總督衙門陷入了一片驚恐之中,蔣國柱的幕府人人有大難臨頭的感覺。在沒有蘇松水師的情況下,江南的清軍只能把兵力全面攤開,擺出一副被動挨打的模樣——這和上次鄭成功圍攻南京時的情況有點像,那時在鄭軍強大水師的威脅下,蘇松水師也完全不敢動彈。不同的是那次鄭成功和張煌言有大兵近二十萬,因此郎廷佐選擇放棄所有其他府縣,集中兵力堅守南京,現(xiàn)在蔣國柱總不能為了一萬多明軍就放棄大批的府縣。
不過蔣國柱心里知道他的情況并不比郎廷佐好多少,那時江南的綠營還比較有戰(zhàn)斗力,幾萬披甲中不乏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官兵。但和鄭成功苦戰(zhàn)數(shù)場損失了大批直屬精兵后,郎廷佐抽調(diào)所有府縣精銳奔赴南京;接著又被鄧名痛打,連府縣里較有戰(zhàn)斗力的披甲也都被殲滅了;最后還有一場馬逢知反正,把南京這里的實力徹底耗盡�,F(xiàn)在的江南綠營和鄭成功攻入長江時相比,人數(shù)或許沒差太多,但經(jīng)驗差得實在是太多了,裝備也遠遠沒有補齊,按照十日一操計算,今年入伍的好多披甲也就參加過十幾次訓練——操練也需要花費,蔣國柱之前為了供應達素的大軍、協(xié)助漕運對江南綠營的軍費總是能省就省,所以他知道就是這點理論上的操練次數(shù)也絕不可能達到,裝備也夠嗆。若是知道一些披甲兵空有這個名義,實際上沒有裝備,也一次操練都沒參加過的話,蔣國柱也不會感到絲毫地奇怪。
這一萬集結在安慶的披甲兵已經(jīng)是江南野戰(zhàn)部隊中較有戰(zhàn)斗力的一批了,他們被明軍殲滅后,江南綠營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救援和野戰(zhàn)能力,接下來無論鄧名要打那座城市,都只需要面對那座城市自己的力量。
“如果安慶、池州、太平一座座地失守,我就被張朝超過去了,”蔣國柱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他馬上要成為賽跑中落在最后的那個了:“至少董衛(wèi)國還‘收復’了九江,朱國治能收復安慶嗎?就算能,我能讓他去收復嗎?好歹董衛(wèi)國和張朝還是一條心�!�
經(jīng)過一番苦苦思索之后,蔣國柱無可奈何地給池州等地的知府衙門送去秘密口信,要他們盡一切努力保住城池,只要能確保城池不失守,無論用上什么辦法都可以。
“至于安慶那里……”蔣國柱覺得多半已經(jīng)來不及了,但他最后決定也送去一個同樣的口信:“盡人事、聽天命吧�!�
第32節(jié)吐哺
安慶一戰(zhàn)中有兩萬多清軍被俘,鄧名并沒有立刻釋放這批俘虜,而是把他們當作輔兵來使用,不過鄧名已經(jīng)告訴這些俘虜,他們不必擔心自身性命,等明軍不需要他們效勞時自然會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釋放,而且他們在明軍中服役時,還有每月一兩銀子的軍餉,離開時還有額外的一兩遣散費。
“我們還要在江南征戰(zhàn)一段時期,需要輔兵,用這些人就省得我們自己去招募了;而且,”對部下解釋自己的意圖時,鄧名中途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道:“這是好幾萬人吶,說不定我們放了他們后,他們就會去池州等我們,到時候又投降要一兩銀子的遣散費;然后再去太平等我們,后面還有江寧、揚州、蘇州……若是真的發(fā)生了這樣的事,那這一路下來,任憑我有金山、銀山也要被他們吃窮了,無論如何也遣散不起啊�!�
在安慶賣掉了一些江西貨物后,鄧名購入了一些糧食,然后繼續(xù)順流而下,不一日就逼近下一座重鎮(zhèn)池州。
在池州城外扎營后不久,穆譚就跑來報告有使者前來求見鄧名。
“不是一切都交給你了嗎?”穆譚趕來的時候,鄧名剛剛開始吃飯,他忙碌了一天,扎營后還先巡邏了全營才回到自己的帳篷準備吃飯,早就是饑腸轆轆。印象里穆譚剛才已經(jīng)吃過飯了,鄧名心里抱怨著穆譚飽漢不知餓漢饑,一邊有些不滿地說道:“你可以全權處理啊�!�
“不是池州來人,是桐城來的人,而且進營后自稱是桐城知縣�!蓖┏且矊儆诎矐c府管轄,鄧名全殲朱國治三萬大軍的消息傳到桐城后,地方官知道安慶周圍再也沒有抵抗明軍的能力,哪怕明軍派一支偏師向桐城進發(fā),他也肯定無法堅守,只能在自殺和被北京問罪處死間選擇一個。
從那一天開始,桐城知縣就完全失去操縱自己命運的能力,只能無助地呆在衙門里等待。這實在是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折磨,但得知鄧名沒有攻下安慶就向下游進發(fā)后,桐城知縣依舊沒有如釋重負之感,因為鄧名的大軍距離桐城并不遠,基本屬于朝發(fā)夕至的距離。
更糟糕的是,知縣聽說附近有人正在圖謀作亂——這是八個月內(nèi)明軍第二次深入江南腹地,見鄧名大軍如入無人之境,清軍好像完全沒抵抗的能力,有一些江南士人的心思也開始活絡了,比如桐城周圍的這些士人就打算舉兵攻打縣城,迎接明軍光復江南。
只不過這些士人空有一腔熱情,卻沒有什么密謀的水平,他們收買的軍官都很不可靠,已經(jīng)有人去向縣令告密;而他們收集糧草、招募百姓準備作亂一事也早已泄露,早在他們嘗試收買軍官前,縣令對他們的意圖就有所察覺。
如果是平時,桐城縣令早就下令鎮(zhèn)壓,不過現(xiàn)在鄧名大軍在側,知縣可不敢大肆鎮(zhèn)壓擁明士人,生怕把鄧名的注意力引到桐城;同樣是由于鄧名的軍事壓力,讓桐城的官兵、縉紳、胥吏都首鼠兩端起來——或許鄧名不會長期呆在江南,但相比遠在天邊的北京的滿洲大兵,鄧名的一萬精兵可是近在眼前,支持縣令鎮(zhèn)壓擁明勢力或許能得到北京的嘉獎,但是變成追授的可能性極大,為了不然自己享受到北京給的哀榮,桐城的擁清派也普遍反對武力解決意圖起事的擁明派。
本著以和為貴的思路,知縣就把桐城意圖鬧事的擁明派領袖用刀槍請到了他的衙門里,這個士人本以為必死無疑,但見面后卻發(fā)現(xiàn)知縣態(tài)度和藹、言語客氣,自稱對大明念念不忘,在大清當官也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而已,大家都是讀書人——讀書人何苦要為難讀書人吶?總而言之,桐城知縣盼望這些士人不要鬧事,至少不要在他任內(nèi)鬧。
沒想到縣令的這個態(tài)度讓擁明派領袖產(chǎn)生了誤解,以為知縣也有反正之心,就開始勸說他加入密謀集團,還表示愿意把集團的第一把交椅拱手相讓,大家一起把桐城獻給鄧名當作見面禮。遭到知縣的斷然拒絕后,擁明派領袖氣哼哼地走了,臨走前說再給知縣三天考慮時間,若是到時候他還不肯出擁明派領袖的話,他們就要自己起事了。
擁明派領袖離開后,知縣感到自己的麻煩更大了,由于態(tài)度軟弱導致對方出現(xiàn)了誤解,對起事也有了更大的信心,桐城發(fā)生戰(zhàn)爭看起來已經(jīng)不可避免。最后有一個幕僚靈機一動,指出鄧名才是這些麻煩的根源,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就建議東家與鄧名取得諒解。
形勢緊急,桐城知縣等不得使者往訪傳遞信息,就親自趕來鄧名營中,表示愿意將桐城的倉庫盡數(shù)送給鄧名,只求他不派兵支援桐城擁明派。
“既然是一方知縣,那我確實得親自見一下。”鄧名無奈地放下筷子,站起身來跟著穆譚走出營外,肚子咕咕叫著表示著強烈的抗議——剛才吃進第一口飯后,那種饑餓感更是難以遏制。
聽明白的桐城知縣的來意后,鄧名也認為那些士人舉事過早,在明軍還無力控制江南的時候,這些士人起事屬于沒有必要的犧牲。于是鄧名馬上換來任堂,讓他帶領一千精兵去桐城走一趟,慰問那些準備起事的擁明派士人,并向他們說明鄧名暫時還無力控制江南,要他們繼續(xù)積蓄力量,耐心潛伏于清廷境內(nèi)。
“我可以不進兵桐城,保證你不會落一個失土的罪名,但我的條件就是桐城不能流血——流擁護北京的人的血無所謂,但這些心念大明的士人,必須毫發(fā)無傷,否則我絕不坐視�!编嚸麑χh說道:“既然我不能保證不干涉桐城,那么倉庫里的東西我就不白要了,你認識不認識做桐城茶油、蜜棗生意的人?我打算買一些,此外我還有一些江西土產(chǎn),你們?nèi)羰窍胍部梢再u給你們一些,價格公平,絕不強求�!�
為了保證知縣不會秋后算賬,同時也是為了保證桐城的擁明派不至于做出過激舉動,鄧名讓桐城知縣寫了一封對鄧名的效忠書,任堂會把這份效忠書展示給桐城的擁明派看,然后再帶回鄧名這里做保證。至于鄧名給桐城擁明派的指示,任堂也會帶到,那就是:長期潛伏、積蓄力量、等待命令。
忙碌完這一切后,已經(jīng)又過去大半個時辰,鄧名見天色已晚,就招呼桐城知縣在明軍營中住一夜,明日和任堂的一千精兵一起出發(fā)返回桐城。
回到自己的營帳中,鄧名坐回飯桌前,扒了一大口飯,急不可待地將其咽下去,正要扒第二口時,陰魂不散的穆譚又一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提督,銅陵縣令求見�!�
“銅陵?我連池州都還沒到,他來干什么?”鄧名又驚又怒,但不管他如何不滿,還是不得不放下飯碗,再次起身跟著穆譚走了。
銅陵屬于池州府管轄,現(xiàn)在鄧名距離府城不遠,銅陵也在長江邊上,位于池州的下游位置。江南不僅是滿清的賦稅重地、漕糧供應地,安慶、銅陵等地還有大量的黃銅產(chǎn)出,為北京提供著源源不斷的鑄幣材料。最近幾個月漕運為主,所以安慶、池州、銅陵一帶產(chǎn)出的黃銅就不再北運而是儲藏在下游的銅陵,準備等漕運結束后再送往北京。
朱國治在安慶大敗后,池州為了加強府城的防守,連銅陵的那一、二百新招募來的綠營兵丁也不放過,統(tǒng)統(tǒng)調(diào)去了府城,現(xiàn)在銅陵除了胥吏一無所有,城中卻還存著上百萬斤黃銅。若是沒有這些黃銅,銅陵知縣覺得鄧名還有可能過門而不入,所以他極力想把這批黃銅運去池州。
可惜池州堅決不收,府城的沈知府只要兵、不要銅——朱國治把江蘇西部的機動兵力丟了個一干二凈,池州就算刮地三尺也湊不出兩千綠營,這個時候若是還要上百萬斤的黃銅,那豈不是壽星上吊嫌命長?不但池州不要,下游的太平府也一口回絕了銅陵把黃銅運去他們那里的請求,現(xiàn)在這批黃銅就是燙手山芋,誰敢收誰就等著鄧名攻城然后落一個失土的罪名吧。
求告無門,銅陵縣令怒從心頭起、惡向膽外生,一拍案板,沖著面如土色的幕客們吼叫道:“都不要是吧?那好,我也不要,那我就給鄧提督,一百多萬斤的上好銅料,我不信鄧提督也不要!”
銅陵知縣的要求很簡單,那就是不要攻打他除了衙役什么也沒有的縣城,他愿意把銅料和庫存都交給鄧名,并盡里滿足鄧名的要求。鄧名慷慨的滿足了他的要求,最后兩人商議妥當,銅陵方面會事先把銅料和庫房里的糧食裝上船,等鄧名的軍隊靠近后,銅陵知縣因為確信縣城無法堅守,所以就命令部下攜帶這些物資向下游太平府方向“突圍”,結果不幸突圍失敗,物資都被鄧名所繳獲。
這種交易對鄧名來說也沒有任何壞處,給這些地方官留一條生路,不但可以建立起交情和友誼,也可以保證他們不會在絕望中焚燒倉庫、船只沉江,破壞珍貴的物資。
達成了協(xié)議后,鄧名喚來衛(wèi)兵,讓他們帶銅陵知縣去休息,琢磨了一下后,鄧名下令把銅陵知縣帶去桐城知縣的隔壁,讓他們互相認識一下——這也是一種互相制約,若是他們將來想反悔,也得掂量掂量后果,不要以為清廷這邊沒有證明人、知情人。
第二次回到營帳中的飯桌前,鄧名坐定后喝了一碗水,發(fā)出一聲心滿意足的長嘆,就要把桌面上的食物統(tǒng)統(tǒng)消滅。
“提督——”